离开之时,他单独下了一道密令,让苏锦煜寻工匠把紫玉宫的那些彩玉画拆掉,换成锦鲤荷花,将其改名为璃宫。
*
从玉波城启程,飞行千里之后,顾及锦璃有身孕,御蓝斯命大家停下来,在一处人类经营的客栈中用膳,并吩咐出自为锦璃炖了鱼汤和安胎药。
因用膳之后,便要接着启程,御蓝斯只安排两张大桌。
寒影诸将环坐一桌,弥里,凌一,伏瀛,南宫恪,陪同夫妻二人同桌而坐。
饭菜摆上来,伏瀛还在忙着擦拭自己的魔球。
他一头长发低垂着,手上的面纱布擦几下,不忘在魔球上呵一口气,继续擦……
那魔球上分明静无尘埃呀,这吹毛求疵的老怪物,到底在擦什么呀?
可怜的魔球,就快被他擦下一层皮。
锦璃疑惑不解,见他神情似有郁闷之色,忍不住关切。
“国师,那魔球用膳之后再擦也不迟,阿溟命厨子做的您最爱吃的血浆糕点,冷了腥气重,快趁热吃吧。”
伏瀛闷火郁结,叹了口气,这才收起魔球。
“娘娘,老臣之所以擦拭魔球,是因为……魔球竟不如殿下了。”
弥里、凌一和南宫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锦璃却听出来了,这老狐狸分明是话中有话,心存怨念。
御蓝斯拿筷子给锦璃夹了菜,肃冷皱眉,冷睨他一眼,“国师此话何意?”
伏瀛始终为沙漠蜃景一事耿耿于怀,那一日,蜃景出现之后,他便对御蓝斯提醒,蜃景乃是凶兆,然而……
“老臣说过,蜃景乃是凶兆。在血族古籍中记载,蜃景如回光返照,是被死神选中才有幸看到的。然而,娘娘说那是好兆头,殿下因此骂老臣是乌鸦嘴。可石家闹出这一桩,分明就是验证了蜃景之凶兆。”
锦璃圆张着唇儿,手上筷子夹着菜,姿势冻结,凤眸诧异愕然地骨碌着,视线在御蓝斯和伏瀛之间转呀转。
伏瀛这分明是等着御蓝斯道歉呢!
他一番话,也是异常委婉地,拐弯抹角地讽刺,御蓝斯对她偏宠太过,连她指鹿为马,视凶兆为吉兆,也点头附和。
但是,那蜃景是她和御蓝斯的莫黎王宫耶,看到就是吉兆,怎能说是凶兆呢?
这老家伙冤枉,她还觉得冤枉哩!
“国师的意思是,溟王宫出现在半空里,是凶兆么?大家看到都很开心,在当时,就是吉兆呀!再说,我们都顺利安度危险,不但出了沙漠,还过了石家之劫,不是吉祥如意么?!”
“……”伏瀛蹙眉,低着脸,看着盘子里的糕点,说不出话了。
弥里从旁默然用膳,不吭声。
凌一见伏瀛一副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御蓝斯则眉宇舒展,端了那盘子元宝虾到近前,一个一个剥开,给锦璃放在面前。
锦璃却拿筷子夹起一个,给他放在口中,继续对伏瀛说道,“当然,殿下依着我的喜好评断那蜃景,也似有不妥。若国师因此生殿下的气,我代殿下向国师赔罪!”
锦璃说着,拖曳着裙袍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对伏瀛俯首行礼,郑重优雅,诚心实意,叫人哑口无言。
伏瀛忙起身跪下来,叩首,“老臣惶恐……娘娘此举,折煞老臣了!”
锦璃忙起身扶起他,宽和地劝道,“惶恐就起来用膳吧!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好?”
她轻柔细语,竟哄一个老小孩。
伏瀛老脸暗红,忙坐回位子上。
御蓝斯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未再多言,只忙碌着继续服侍他的王妃用膳。
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自然而然,仿佛,如此用膳,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伏瀛惊讶咋舌,哑口无言。刚才为那件事计较,当真是他愚蠢了。
御蓝斯对苏锦璃的宠爱,已然超出他的想象。
弥里和凌一因这亲密无间,脸上皆是有些不自然。
南宫恪始终低头专注用膳,不看他们。
而另一桌上的寒影诸将,见他们的溟王殿下竟如此……更是愕然石化。
此刻的御蓝斯,全无半分帝王威仪,从头到脚,寻不到半分肃冷威严的骇人痕迹。
他瞧着身侧荷香锦袍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是专注而宠怜的笑,似捧她在手心怕摔了,含她在口怕化了,仿佛天地之间,独剩她一人为伴,此生便这样赖她在侧,才能永生下去。
那女子峨眉淡扫,胭脂清浅,笑颜温柔,眼里心里,也似终此一生,只得这爱她的男子就足够。
*
返回血族京城时,夕阳已西下,御蓝斯派寒影诸将暂返莫黎城。
他只带着锦璃和弥里,凌一,南宫恪,伏瀛,到了城门。
经过城卫的允许,悄无声息地入了城门。
几个人皆是罩了黑色披风,与一般子民并无差别。
御蓝斯并没有派人送信说返回,因此,无人前来接驾。
他和锦璃也皆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京城内华灯初上,大街小巷上都张贴了圣旨。
夜市繁华,摩肩接踵,却无人驻足看那圣旨。
只因,百姓们早已看过,圣旨是血族王御穹回朝当日,就命人贴上的。
穿过街道,锦璃看到每条街上都有,便忍不住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来,一字一顿的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御尊与珈玉妃,杀溟王,抓皇子恪,狼九皇子轩辕玖,以及大齐颖王,与逆天而行的驭兽绝
宫宫主安凤归联手,威胁朕与太后交出皇权,妄想吞并天下。太皇如此背弃祖训,违背三国和平盟约,泯灭良知,凶残无道,朕今奉天之命,将太皇御尊,珈玉妃斩杀,永除皇籍。钦此。
锦璃读完,忍不住问御蓝斯,“阿溟,这圣旨上,还少写了一个人呢!”
“谁?”
“御月崖!”
御蓝斯凝眉看向弥里和凌一,他们一头雾水。
他又问询看向南宫恪。
南宫恪也茫然摇头,全然不知御月崖的去向。
“哥,我以为,那天他已经被你和父皇杀了呢!”
那天,从驭兽绝宫离开,大家都只顾救人,杀狼首,皆是忽略了御月崖这号人物。
御蓝斯见锦璃一脸担忧,安慰拍了拍她的肩。
“我会派人去寻他的踪迹,此人不能不除。”
“他与嫂嫂是兄妹,两人之间必有牵引。嫂嫂却自始至终未曾提醒我们,恐怕也是有心留他一条活路!”
锦璃说着,握住御蓝斯的手,“若他逃到域外,从此不再返回,便没有必要再追了。”
“嗯。”御蓝斯却已然暗定主意,派人去逼问御胭媚……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伏瀛道,“你先回府邸歇息,明日收拾行装,随本王前往莫黎城。”
伏瀛疑惑,一路上,他并不曾提及呀。
“殿下,此事是否还需陛下同意?”
“本王会向父王禀明的。”
“不知殿下要老臣去莫黎城所为何事?”
“请你当两个世子的太傅。”
“呃……”
有这位王妃娘娘在,他这太傅恐怕不好当呀!
那两位小世子打不得,骂不得,要如何教?若调皮捣蛋,吃亏得可是他。
御蓝斯见他犹豫,似笑非笑地说道,“此事是谨儿自己决定的,他曾说要当普天之下最强的男子,也立誓拜你为师。不过,你若不乐意,本王不会勉强的。”
殿下话摆出来,只铺了向上的台阶,向下可是悬崖,他若不同意,岂不是要活活摔死在小世子怨怒的眼神里?!
可怜的老狐狸只得俯首同意,“老臣愿意!”
锦璃见他如此爽快的答应,忍不住与御蓝斯相视而笑。谨儿知道的话,一定很开心。
*
入了宫门,五人先去给御穹请安。
从御书房出来,早就埋伏在宫廊下的御蔷,带着南宫谨和无殇,突袭而至。
锦璃被吓得惊笑,抱了抱御蔷,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两个儿子。
“苏无殇,你怎能又胖了这么多?南宫谨,告诉娘亲,平日有没有做坏事?”
娇嗔的笑语严慈参半,她上前来,就将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抱在怀里,卯着两张小脸猛亲。
宫廊下,乍然溢满孩子和女子的欢笑,霎时变得温馨甜暖。
南宫恪和弥里、凌一也忍不住,都扬起唇角。
御蓝斯俯视锦璃失控的样子,铁青着脸色,忍不住轻咳,提醒她适可而止。
平时,两人再亲热,也不见她这样疯狂地吻过他,这女人未免太偏心!
见无殇嘟着嘴,直把唾沫往锦璃粉艳的脸上蹭,他大手一伸,把不安分的小家伙拎起来,抱在怀里。
无殇就嘟着嘴,把酝酿地一堆唾沫,涂在他宛若刀刻的腮骨上。
“爹爹,亲亲!”
“苏无殇,你这样很脏耶……”他绝美的五官皱成一团,不悦地向后仰头躲避。
小家伙顿时竖起浓眉,小嘴儿撅到天上去,大眼睛泛起红晕,楚楚可怜地巴巴瞪着爹爹,这就要哭给大家看。
众人皆是露出几分骇色,因为门那边就是这位小祖宗的祖父陛下,万一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锦璃察觉儿子不对劲儿,蹲在地上拥着南宫谨呵斥,“溟王殿下,你这是在欺负儿子么?”
他哪有欺负儿子?分明是被她和儿子欺负嘛。
“好啦!不脏,不脏……乖乖不哭!”御蓝斯惨败地哄着。
小家伙顿时又傻乐,就继续么么么……
御蓝斯躲避不及,被他强吻了几下,冰冷的面具再也支撑不起,也忍不住在小家伙的柔软的脸上狠狠亲了两下,又搔他的痒,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南宫谨在娘亲怀里,听到南宫恪的轻唤,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一头惊艳的栗发。
然而,他那妖冶无双,俊逸倾城的样子,却反而让南宫谨脸色苍白,见鬼一般,仓惶退了两步。
锦璃见他神色不对,忙把他揽在怀中,巧妙地挡住了他看向南宫恪的视线,对御蓝斯说,“阿溟,我累了,我们先回寝宫吧!”
“好。”御蓝斯也担心地看了眼南宫谨,抱着无殇对弥里等人道了别,一家四口才下去长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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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御蔷再无半分公主威仪,骄横扑进凌一的怀里去。
她一身火红的锦袍,绳索般将凌一牢牢困住,双腿缠在他腰间,两手捏着他的耳朵,娇声逼供,“说,在外面有没有喜欢上别的女人?”
凌一眉头微皱,忽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近。
他不着痕迹,看了眼与御蓝斯携两个儿子远去的锦璃,无奈笑道,“当然没有,也不该有,不是么?”
御蔷被反问地哑然,想在他脸上寻到些什么……却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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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小世子浑身带刺
凌一避开她的探看,飞快在她腮畔轻吻,邪笑反问,“我不在时,你可有养男宠?还是收了哪位公子的厚礼?”
御蔷赧然红了脸儿,还是强撑着勇气争辩,“本公主既说过会好好爱你的,就不会再背叛你,你怎还是这样胡乱猜想?”
背叛么?她真能做的这样彻底么?凌一倒是并没有真的严苛束缚她邾。
“既然如此乖,走……回去奖励你!”
御蔷却八爪鱼似地,赖在他身上不下来。
凌一无奈而宠怜一笑,看了眼弥里和南宫恪,向他们道别。
两人皆是一脸揶揄的笑,示意他马上滚远。
凌一就把御蔷直接扛在肩上,跃入夜空,飞身离开。然而,无人发现他眼底的伤。
自然,也无人看到,南宫恪和弥里,在宫廊下静立片刻,两张俊美绝伦、艳若白玉的艳容皆是变得苍冷而沧桑犍。
南宫恪仰望着星空,怅然一叹。
“弥里,去我的寝宫喝一杯吧。”
今晚,他格外不想一个人呆着。
弥里淡漠如冰,侧首看他一眼,眼底深红如渊。
“我素来不喜饮酒,这些年也和凌一养成了滴酒不沾的习惯。酒后乱杏,恪皇子早该谨记这教训才是。”
弥里说完,漠然转身,却并非消失于自己寝宫的方向,而是去跟踪凌一和御蔷……
此人寡淡肃冷,只对锦璃一人好,南宫恪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他不知,弥里口中的“酒后乱杏”,是讽刺他,前世之错,还是讽刺他,在玉波城喝酒中毒一事。
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轻缓打开。
南宫恪并没有感觉到父亲的靠近,转头看去,果然……御穹一身红色金纹龙袍,还端坐于龙椅之上。
“恪,进来我们父子俩喝一杯。”
他忙于奏折,说话之际,头也没抬。只因百忙之中,忽然顾念到了儿子的失落。
“是,父皇。”
南宫恪上前来,帮他整理好批阅过的奏折,随口问,“父皇今晚不宣召芹妃么?”
“倒是难为芹妃,朕就算宣召她,也是为了顾念雪儿的感受,其实已多时没有让她侍寝,这对芹妃不公平。”
御穹说着,淡然一笑,似在谈论别人的故事一般,自嘲一叹。
“受过伤的男人,都不会再爱了,为父说的没错吧?”
南宫恪清苦笑了笑,没有回应。他受了伤,可他还是尽力不惊不扰地去爱锦璃。
这皇宫,南宫恪不曾住多久,此次回到这里,却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父子俩进去内殿,他环顾四周,就见靠窗的罗汉榻上,宫人已经摆下两坛酒和几盘小菜,瞧着那两坛酒,南宫恪忽然又提不起兴致。
弥里说得对,酒是不能轻易喝的。他更怕酒醉之下,会在父亲面前,暴露了藏匿于灵魂深处的罪恶。
御穹见他迟迟不坐下,便脱了艳红的金纹龙袍和靴子,慵懒地靠在方枕上。
栗色的长发流泻开去,仿佛团成云状的丝缎,白如玉的肌肤上,深红色的因为高深莫测的力量,呈现紫红色。
他摇头笑了笑,命宫人把酒坛拿下去,换上一小壶和两个酒盅。
酒菜也撤下去,端来两个白玉汤盅,剔透轻薄的玉仿佛一层纱,鲜红的血在其内映衬出来,如玛瑙般悦目。
宫人迅速而静谧地忙碌完一切,又悄无声息地恭顺退下。
仿佛前一刻的酒坛是一场错觉。
南宫恪只得坐下来,“父皇,您有话对儿臣说?”
“朕是想与你商议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