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都府城内一些文武高官或死亡或失踪,但是成都府内还有若干有影响力的大姓豪族维持着整个府城的运作,并没有因‘群龙无首’而大乱,单凭这一点,雷瑾就愿意给这些豪族一个机会。
雷瑾也不想操之过急,而把这些潜势力雄厚的豪族缙绅全给逼到弥勒教那一边去,如果是这样,即使得到成都,也对今后的治蜀造成不利。
对于出城陈情的成都名流士绅,雷瑾热情的在行辕设宴招待,但是并没有马上就接受成都府城各界的投诚,而是授权幕府蒙逊长史、独孤岳参军全权负责谈判协商事宜,这其中微妙的意味已尽在不言中。
刚刚从河陇赶来的蒙逊立即知道在这次谈判中,自己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治蜀行政之任十有八九将要落到独孤岳的头上,‘恶人’之名无论如何该蒙某人担这一回了。
至此,四川最为富庶的成都府落入雷瑾之手,但是在相对熟悉雷瑾的人眼中,雷瑾似乎心事忡忡,不喜反忧,这绝非好现象。
十坛新酿而成的剑南烧春一字排开,酒酣耳热,雷瑾和公孙龙都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醉意,阿蛮悄然在一旁服侍。
‘公孙堡’在此次雷氏幕府大举东进入川的行动中立有大功,公孙龙也即将履新,就任将要设立的‘暂设西川行营’提督。原四川巡抚所掌握的军队,在经过整编后分别编入西川行营、地方守备军团和内务安全署,西川行营作为实力军团自然是让人眼红的职位,公孙龙开始还以为雷瑾在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西川行营所以担忧,但想想雷瑾不可能是为这种事担忧的人,于是正好趁着喝酒的工夫问一下:
“兄弟,成都即入囊中,巴蜀眼看着也将是兄弟囊中之物,何忧之深也?该高兴啊。
据四川而争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也。
秦欲兼诸侯,则先并蜀,并蜀而秦益强,富厚轻诸侯;晋欲灭吴,则先举蜀,举蜀而王浚楼船自益州而下矣;桓温、刘裕北伐,亦先从事于蜀;苻坚图晋,兼并梁、益;宇文泰先取蜀,遂得而灭梁;隋人席卷巴蜀之资,遂有平陈之本;唐平萧铣,军下信州;宋先灭蜀,然后并江南,收交广;所谓欲取江南,宜先图蜀,取蜀则江南可平。
盖蜀者,秦陇之肘腋,吴楚之喉吭也,攻取而有,席势乘便,奋发有为,巴蜀乃王者之资也。即四方多故,砺兵秣马,角力于群雄之间,巴蜀无乃霸者之规乎?昔者汉高祖王巴蜀,都南郑,出陈仓,定三秦,战于荥阳、成皋之间,而天下遂归于汉。
兄弟如今正当年华,气盛力强,智勇交奋,勃然有并吞四方之势,足以坐镇西北,逐鹿天下,何忧为?”
雷瑾苦笑,道:“小弟岂能无忧?今次倾力东进,小心翼翼,多方营谋,方有小得,然有志于天下者,岂能小得即喜乎?自古骄兵必败,此次进兵因事先筹划完备,推进过于顺遂,以我看来并非好事,恐怕全军上下都会多少滋生一些骄横轻敌的念头,终难避免挫败之辱。小弟虽然切切念之,三令五申,训令再三,然而言之谆谆,听之藐藐,恐亦未必有效。孰不知,入川之路,我们只是走好了第一步而已,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公孙龙默然,人心微妙,没有流血丧命之辱,恐怕这种轻敌骄横之念难以遏制,但是军队若骨子里没有点骄横之气,那恐怕也难以成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军队,这就是两难取舍。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点挫败,毕竟难以百炼成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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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6发布
第六章 峨眉秀
世间之事,向来就是一家欢喜几家愁,苦乐难均。
譬如雷氏幕府与西川诸豪族经过几天紧张的讨价还价,互相达成妥协之后,独孤岳即被雷瑾免去其幕府参军之职,就任‘暂设西川执政府’特命政事官,总理西川政务。
在独孤岳的主持下,西川执政府迅速运作起来,设官分职,安抚军民,整顿吏治,设置调整西川所属的各府、州、县的治官属吏,推行幕府各项法例,这不免都要涉及原有利益格局的大动大变,有人喜时必有人悲,自来如此,在所难免。
只是在大势所趋和武力威慑下,某些豪族即或眼下有所不满,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在西川本土的豪族和官僚眼中,西北雷氏幕府以雷霆万钧的态势,未经多少激战就在短短的一月之中,以两路大军进击,‘顺顺当当’的据有成都,巴蜀半壁几乎是唾手而得,以至巴蜀各方不能不深感震动。
强势入主的雷氏幕府无疑在此次东进入川行动中,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强大武力,尤其是数量庞大的兵力迅速机动集结,兵器辎重迅速输送入川,这两项能力无疑都具有极大的震慑力,这意味着雷氏幕府的沉重铁拳,随时可以闪电般砸到意图叛逆者的头上,予以最具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种雷氏幕府一手遮天的情况下,西川地方上,那些早就与雷氏幕府建立了密切联系的豪强大族、江湖门派自然高枕无忧,论功行赏幕府也不会少了他们的一份;
而很多人都知道,一个宗族或者门派,如果不能与官方打点好关系,必定前途多乖,日子难过,那些后知后觉的西川本土豪强大族、江湖门派这时就不免心焦气燥起来,都在想法子找门路,希翼能搭上雷氏幕府的关系,自然的也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招好使用什么,不免有许多啼笑皆非的闹剧却不消细说。
此时的雷瑾却顾不上与这些找门路献媚的豪强大族、江湖门派周旋,他现在全部精力主要都放在部署军力巩固成果的事情上,许多的军国大事需要他作最后决断:
比如参战部队的抚恤和赏罚;
比如聚集在西川的军队实在又多又杂,没有雷瑾亲自坐镇,换了谁也指挥不动,因此象青海蒙古的三万骑、喇嘛僧兵三万、安多吐蕃领部的三万、回回西宁军团、鲜卑突骑军团、诸幕府黑旗军团这些擅长骑兵作战的军队都在陆续撤回河陇驻防,除了白玉虎、魔高两人统率的暂编军团二万多人留下之外,仅从三万康巴战士中挑选出来的一万习惯山地作战的精锐部队留下,仍然交由丹增朗杰率领,日夜操练,整军备战;
又比如如何部署与弥勒香军以及汉中、云贵的流民军作战的问题。取得原四川巡抚占据的地盘仅仅是完成了第一步,雷氏幕府能够立足于四川而已,接下来的战斗可能就会是旷日持久和万分艰难的。东川地形崎岖险恶,对于擅长骑兵作战的雷氏幕府军绝对是严峻的考验,而且汉中、云贵地形比诸东川,差堪比拟,甚至更为险恶。那种崇山峻岭林深丛密的险恶地形,又有诸多悍野的蛮夷部族生活其中,瘴疠时作,蛇虫毒物出没,雷瑾甚至都做好了将来可能会有几十万人覆没于斯的最坏打算。
在取得成都府之后,对东川的弥勒香军虽然有些试探性的进攻,但这种进攻并不顺利,那些狂热的弥勒教信徒战斗起来悍不畏死,雷氏幕府的步兵军团,包括从陇山一线调来的以回回乡兵为骨干的幕府步兵军团虽然骁勇,但在不要命的硬碰硬中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战局陷入了胶着状态。
在这种时候,忙于军务的雷瑾本来是不想插手西川执政府任何的地方政务,但是情势不由人,军政难分家,总有这样那样的西川政务需要雷瑾这位最高首脑和统帅出面协调和决策,譬如在雷氏幕府大举入川期间,一些突然失踪的前四川地方官员也纷纷重新露面,这些失踪的官员当中,有一部分是被秘谍部秘密绑架,去向清楚,只要他们现在愿意,再安排他们任职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何况雷瑾正要借此安抚人心呢?
而另外一部分官员则是因为与豪强大族、江湖门派有秘密关联,失踪只是为了在情况不明朗时隐遁避祸,现在到了争取官位的紧要时候,必需要出头露面了,这属于独孤岳的职权范围,也用不着雷瑾操心,该怎么权衡,雷瑾相信独孤岳可以处理得相当完美。
只有其中一部分‘失踪’官吏背景可疑,被确认为有问题。但是如果任由独孤岳援引〈选任官吏甄别则例〉的审核甄别条款完全剔除掉这些人,从用间的角度又未免有些可惜。秘谍眼线的用处完全在一个‘秘’字上,如果已经暴露身份,危害其实不大,完全可以逆用反间,为我所用。这个事绝对需要雷瑾居中协调,否则以独孤岳获得的在西川的行政授权,内务安全署和秘谍部都不好插手西川各府州县的人事任命。
诸如此类的政务,处理繁重的军务,以及与西川各界名流士绅、大姓豪族的宴饮酬酢、笼络巴蜀士人之心,虽然雷瑾在政务方面自有内记室侍从和幕府随军行部的幕僚分担烦劳,在军务上有护卫亲军内部各司其责的小机构参谋协助(护卫亲军内部实际上已经逐渐分工,专门从事警戒护卫雷瑾安全和随同雷瑾冲锋陷阵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则承担了诸多擘画方略、传递军令、督察军法、谍报搜集、临阵指挥等等职能,形成了随同雷瑾进退的无形参谋部和军官训练学校),仍然事务繁多,几无瑕旁顾其他。
雷瑾在成都府期间,大半时间在成都郊外的行辕大帐处理军政事务或者赶赴各种酬酢宴饮,偶尔会下榻在府城内的蜀王宫。
这蜀王宫原本是皇族亲王蜀王的宫殿,陕西流民军入川之时,成都府蜀王宫恰好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中烧得片瓦不存,十五岁的蜀王皇甫崇敬忧惧之下,一病而薨,若不是刚刚上任不到半年颇有些铁腕的洪正,出于各种考虑拨银重修了蜀王宫的一部分,否则蜀王宫的妃嫔奴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蜀王宫的修复到现在也没有完工。
雷瑾以大军围城,令成都举城以降之后,蜀王府的田地财产全部被幕府接收,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蜀王宫,至于成都府库和蜀王宫的大量金珠财物,全部被雷瑾赏赐了诸军将士的军功。
蜀王宫的妃嫔奴婢虽然仍然被允许居住在王宫,但是要象以前一样锦衣玉食是不可能了,负责供应蜀王宫衣食的西川执政府重新厘定了蜀王宫新的衣食用度规例,蜀王宫的一切奢靡都在禁止之列。
若按皇朝礼制,雷瑾偶尔下榻蜀王宫都是绝对犯忌的举动,雷瑾的浪荡名声实在不怎么样,而蜀王宫中又居住着三代蜀王的老的、少的一大堆妃嫔奴婢,可想而知儒生的清流物议是实在容不得雷瑾如此放肆越礼。只是在这个时候,清流儒生的议论攻讦刚一抬头,就被一众豪姓大族联手压制下去,让他们闭了嘴。毕竟这时候的西川,只有雷氏幕府说了算数,武力高压之下,谁又敢不从?谁又敢招惹?
雷瑾也不理会那么多,想下榻就下榻。所以,蜀王宫有时候也会临时成为雷瑾接见外客的迎宾馆,譬如峨眉派掌令一行的谒见。
成都平原的春天虽然锦城云乐,美景无限,在雷瑾眼中却多半更象是将来储备粮米兵革和盐铁的大仓,同时也是佥发后备兵源的战略大后方,是经营陇蜀关中逐鹿天下的必取之地,如此而已。
直到见到那经由独孤岳力荐而来的巴蜀武林大派峨眉派掌令的那一刻起,雷瑾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种看法不是那么正确了,美人如花,亦是赏心悦目的美景么。
峨眉派作为巴蜀武林第一大派,根基深厚,支脉众多,巴蜀江湖武林各派可以说都与峨眉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连带渊源,其派中僧、道、俗各支皆有,峨眉派坤流主脉却是以道姑、尼姑为主,因为峨眉派创派祖师就是一位道姑,‘峨眉’之名倒也名副其实。峨眉派主脉虽然很少直接和正面介入巴蜀武林的内部纷争,但在巴蜀的影响力非常大,否则西川执政府也不会竭力推荐,甚至还劳动了特命政事官大人独孤岳专程到行辕大帐,亲自在雷瑾面前为峨眉派说项斡旋,使雷瑾同意接见峨眉派来人。
成都的山水钟灵毓秀,历来是滋养美人的地方,加上历代每逢动乱就有帝国南北的贵族流民大举入川,因之美女不但有如天上群星璀璨,且汇聚了天南地北各处美女的优点,令人目不暇接。而美女之中特别奢遮出色、倾国倾城并因缘际会得以留名青史的绝色娇娥,妩媚尤物,如夜奔的卓文君,如武氏媚娘,如花蕊夫人费氏等,雷瑾虽然其生也晚,却也闻名久矣。
入驻西川,雷瑾在与巴蜀豪强大族、江湖门派的宴饮酬酢中,也见识过许多巴蜀美女,可惜雷瑾出身世家,自小浸淫在江东烟花繁盛之地,又是有名的风liu浪荡,见惯美女妖娥,对美女美色的抵抗力和眼界都是极高。
且在雷瑾的内宅,本就美女如云,但除了那几位与雷瑾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如绿痕、紫绡、阿蛮等人有着特别深的情意以外,雷瑾对其他美女的感情并不怎么深厚,至于作为‘战利品’而纳入雷瑾内宅的美女,如马锦进献的自‘天马园’中俘掠的众多美女,以及河陇大族进献的若干奴婢,更是完全没有什么地位,多半作为泄欲工具而具备存在的价值,以充内室,仅此而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寻常美女再也难以打动雷瑾那颗日益被冷酷无情的杀伐决断包裹,被勃勃萌发的权欲野望填充,被金戈铁马的热血浇灌起来的男人心,所以一般人眼中的绝色美女,到了雷瑾这个世家子眼中,并无多少怦然心动的感觉,自然也就不觉得巴蜀有多少美女能入目焉。
譬如那些巴蜀豪强大族、江湖门派作为‘厚礼’的一部分送出的美女,雷瑾予以接受完全是从政治笼络的功利角度来考虑,而没有一点是因为那些美女的柔媚、娇婉或者温柔,因为在这种时候,在那种场合,若拒绝接受进献的话,就等于拒绝了别人的‘输诚’。不接受‘输诚’,只能让那些豪强大族、江湖门派心不自安,猜疑不休。疑心不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大乱子,彼时坦然笑纳之,他们反倒舒坦安心了。
事实上在成都驻留已有一个月,雷瑾虽然接纳了不少豪族士绅进献的歌伎奴婢,但其中绝大部分美女他连眼尾都没有扫过一眼,在这东进取蜀最要紧的关头,雷瑾全神贯注在军政大事上,不独没有时间,也缺乏猎艳的心情。
但是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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