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就会露出怯怯表情的女孩子。
动不动就会去老师那里告状,动不动就要哭鼻子,最麻烦了!
还是和男生粗声大气的说话更自在。
不过,他知道女孩子们喜欢玩什么。
班里的那些女生一到下课就会聚在一起讨论些洋娃娃,小挂饰之类的东西。可是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陪着一个小妹妹一起玩洋娃娃的场景。
武士的手是用来握起剑保护弱小的,而不是拿着可笑的布娃娃去逗幼稚园的小妹妹笑。这是关乎武士尊严的大事。
虽然弦一郎自己也不过是刚刚脱离幼稚园的小学一年级生而已,但他仍然骄傲的觉得,自己和那些只会拖着鼻涕到处乱跑的脏兮兮的幼稚园家伙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七岁的真田弦一郎刚刚从爷爷那里学到了“云泥之别”这个成语,他很得意于自己学以致用的能力。
所以,当妈妈将六条团子领到弦一郎的房间里,自己去端零食和果汁时,两人一时默默的坐在各自的团垫上,僵硬的相持着,似乎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直到妈妈端了食盘进来,两人仍固执的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过有了食物,时间便会容易打发许多,真田妈妈出去做家事的时候,两个孩子各自据守着自己的团垫,时不时从同一个食盘里拿些零食,然后缩回自己的小小地盘。
起初虽然浑身不自在,不过弦一郎很快便学会了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自在的看书、练习书法,自然的仿佛屋子里根本没有多余出一个六条团子一样。
这种时候,呆坐在团垫上的六条团子从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的低头盯着榻榻米上的纹路。
于是弦一郎很快便不再觉得她在家里呆着很碍眼。
当同样放暑假的真田美咲暂时性的住到真田本家时,这个不说话的六条团子的好处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和六条团子相差两岁,不过真田美咲一贯很喜欢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而且,这个同样性别的小姐姐看起来可比那个脸色黑黝黝的弦一郎哥哥好玩多了。所以她便不再去骚扰那个时常摆一张臭脸的弦一郎哥哥,改成拉扯着六条团子的袖子和她一起在院子里踢罐子,翻花绳,拍手球。
于是真田弦一郎便欣喜的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端正的坐在家里安静的临字帖,而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整个房间又被某个不讲理的小鬼用手涂满了墨汁。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把爷爷送给他的剑藏到柜子深处,省的被某些小鬼一看到便嚷嚷着要玩要拿回家。
对于解决了自己每年放假期间重大烦恼的六条团子,真田弦一郎稍微有些感激起来。
所以,偶尔在网球俱乐部里赢了比赛的时候,心情大好的弦一郎便会把自己的那份柿种留一份出来,默默的推到六条团子面前。
他知道六条团子喜欢吃柿种。两人沉默着从同一个食盘里取零食的那些时光,他见过六条团子一粒粒的拈起柿种,有些舍不得的小心咬成两截,慢慢的吃掉。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班级饲育室里养着的那些圆滚滚的小仓鼠进食的样子。
小气吧啦的!
每当看到这种场景弦一郎就会不屑的揉揉鼻子,他不明白六条团子为什么连一点柿种都吃的那么珍惜,吃完了再问妈妈要不就好了。
不过,反正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弦一郎不是很在乎零食这种“堕落武士心智”的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分她一点也无妨。
这种时候,六条团子就会少见的扬起浓密的睫毛,用圆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直盯到弦一郎不好意思的转过脸,才慢慢的垂下眼睛,抓过柿种塞进嘴里,然后继续注视着榻榻米不说话。
与弦一郎单独相处的时候,六条团子似乎从来不说话。
六条团子看他的眼神一直很奇怪,弦一郎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收到弦一郎默默的推过来的柿种时,六条团子望向他的目光里包含的绝对不是感激,而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奇怪情绪,就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可是,究竟要确认什么?他实在搞不懂。
六条团子不该讨厌他的,弦一郎是这么觉得的。
他从来不欺负她,偶尔会分自己的零食给她吃,有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突然说个从网球俱乐部的幸村精市那里刚刚听来的笑话给她听。不过也许是弦一郎板着脸说笑话的功力太差,六条团子几乎从来不会笑出来,连敷衍的咧咧嘴都没有过。
虽然同那个超级受欢迎的幸村不同,弦一郎知道自己天生不是个会逗女孩子开心的笨家伙,不过至少他不会像真田美咲那个小霸王那样,为了一根好看的橡皮筋就和六条团子打起来,在团子白生生的手上留下五道红红的抓痕。
可是六条团子却会在和真田美咲玩闹时“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会张开双臂满院子疯跑着学天鹅飞,高兴起来还会绘声绘色的讲故事给美咲听,却从来都在他真田弦一郎面前装死人。
真田弦一郎很不高兴,但他除了作为报复也不跟她说话之外,想不出任何处理的好方法。
于是他们就陷入了奇怪的“冷战”状态里。不过,就连这冷战都像是七岁的弦一郎一个人的战争,因为六条团子原本就不和他说话。
或许六条团子根本就没注意到,真田弦一郎单方面决定的这场“冷战”。
七岁的真田弦一郎,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明明有着严父慈母的温暖家庭,还有着幸村精市这样聪明懂事的好朋友,生活一帆风顺的弦一郎却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悲凉滋味。
莫名被讨厌的真田弦一郎悲愤之余,只能挥动竹剑在道场内用力的劈砍着无辜的稻草人,追寻着心中那实在搞不懂的神秘“奥义”。
爷爷说过,宇宙中的一切尽藏于这看似简单的“劈”“砍”之间,只要领悟了那开天辟地的一剑,便能够领悟一切真义。
所以,“六条团子为什么不理真田弦一郎”这种问题的答案一定也藏在这包含了宇宙万象的“劈”与“砍”之间吧。
于是,他便很快就成了真田道场内进步最神速的一名学员,比爷爷的那些体格健壮的警察弟子们学习新招式的速度还要快,直看得真田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真田弦一郎还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南风,听!
章三
转眼秋去冬来。
寒假的时候,六条正义先生带着女儿团子回了松原老家,弦一郎便没有在假期里再度见到那个从不说话的小姑娘。
当他珍藏的宣纸再次被从天而降的大魔头真田美咲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一张张从中间撕开,叠成各式各样的纸飞机,飞的满院子都是时。心痛不已的真田弦一郎开始衷心的怀念起六条团子在家时的美好安闲时光。
短暂的春季学期结束后,八岁的真田弦一郎升上了二年级,而六条团子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某次吃饭的时候,弦一郎在饭桌上听到妈妈谈话间提到,六条家的那个小女孩读了南湘南小学。
弦一郎知道那所学校,因为幸村就在那所学校读书。
这个时候,幸村精市已经成了真田府上的常客。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男生甫一出现便成功赢得了真田妈妈的全部芳心。或许是为了填补自己从没生出个可爱女儿的缺憾,真田妈妈总是很喜欢爱抚着幸村柔软的微卷长发夸奖他长相精致秀气,把自家那个黑黝黝的粗笨儿子完全的丢到一边去了。
明明他才是亲生的!每当这种时候,真田弦一郎总会稍稍有些吃醋。
业已结婚在外另立门户的哥哥真田总太郎,也很喜欢自家弟弟这个温柔的小朋友,时常笑着对自己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说,将来也要生个像幸村那么可爱的儿子,这时候,弦一郎的嫂子真田时香就会温柔的笑着,叹息着说,我们的孩子怕是不会像幸村这么白皙呢。
倒是真田老爷子有些看不惯幸村这孩子,背地里谈及自家孙子新交的朋友时总是会叹气摇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要不得,都快分不清男女了。在这个家里,大概也只有真田老爷子不大喜欢幸村精市了吧。
不过,当幸村懂事乖巧的端坐在下方,同真田老爷子谈及《孙子兵法》并对答如流时,真田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再也不觉得面前小孩儿那张怎么都晒不黑的白净小脸过于清秀没点男子汉气息了。
男子汉嘛,看的不是外表,是内在。
而一旁的弦一郎则惊奇的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好友,他记得上次来家里时,幸村才从他的书柜上借去那本《孙子兵法》,不过短短几天功夫,竟然已经读的这么透彻,还能和爷爷他老人家这样厉害的人物辩论一番了?
他记得自己当初光是读完一遍就花了快三天,说到背下来,差不多过了一周才磕磕绊绊的过关,要理解其中的真意,更是花了很久很久,为此还没少挨爷爷的戒尺。
于是,弦一郎投向身旁好友的目光便多了几分钦佩。或许是察觉到了弦一郎的目光,幸村微微偏过头冲他一笑,那笑容里有着弦一郎不懂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示威?
有什么威要示的呢?弦一郎抓着脑袋想不明白。
不管是打网球还是读书,幸村总是恰恰好的压了弦一郎一头,弦一郎也早已习惯于幸村比自己强这个事实。不过,整个网球俱乐部里打球最厉害的孩子,除了幸村就数到真田,所以弦一郎还是很得意的。
大概幸村就是喜欢这样吧。
弦一郎记得两人一起出去玩时的情形。
幸村家有部越野车,有时候弦一郎去幸村家玩的时候,幸村叔叔正休息在家,兴致上来时,他便会高兴的带着两个小家伙开车出去兜风。
开到郊外的溪流边,幸村叔叔会把车停下来,然后从后备箱里掏出从路边快餐店里买的汉堡炸鸡等食物,放在车前盖上,带着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像是野餐一样。
这种时候,幸村精市就会爬到越野车平坦的车顶上去,摇晃着双腿坐在那里。
如果幸村阿姨在场多半会大叫着“危险”让精市快点下来,不过那些时候她正在家里忙于带着幸村的小妹妹玩。幸村叔叔从来不会管这事,只是斜靠在车头悠哉地望着葱翠的山色。所以幸村精市就总是占据着那个高高的地方,一边摇晃着白净的双腿,一边啃着汉堡。
弦一郎有一次也想爬到那上面去,但被精市挡住了。幸村精市牢牢的霸占着那个大大的车顶就是不同意让真田上来,直到幸村叔叔出面干涉,精市才不情不愿的挪动着屁股让出一块空间来。
“喏,你不能占太大。”幸村只让出了足够真田坐在上面不会掉下去的一块空间,他身体的另一侧其实还有很大一片空间,但幸村就是不再让出来。
弦一郎终于如愿坐上了越野车的车顶,学着幸村的样子摇晃着双腿,啃着汉堡。可是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快活,汉堡的滋味也没有变的更好。
“你干吗喜欢坐在车顶上?”弦一郎不解的去问身旁因为专属地盘被抢而生着闷气的幸村。
“这里风景好。”舔了舔沾在手上的沙拉酱,幸村精市闷闷的答道。
“噢……”弦一郎还是不明白,他觉得这里高高的,被风吹到有点冷,而且还看不清地上的蚂蚁和虫子,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幸村喜欢这里,于是弦一郎也想尝试着喜欢上坐在这里,和好朋友一起看着一样的风景,吹着一样的风。
后来他低下头去,去看自己摇晃着的黝黑小腿,再看看旁边幸村那双白净的小腿,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小腿比幸村长一点,虽然不多,只是一点点,不过还是长的。
他又记起自己好像比幸村要高一点,不过这没什么,他原本就比幸村大一岁。幸村是三月份出生的,所以会和早一年出生的真田读同一个年级,但幸村其实和六条团子才是同年。
于是弦一郎便像是突然明白了。
也许幸村只是不喜欢自己个子太矮,所以要坐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后来,他便不再主动要求坐到那高高的车顶上去,反正他不觉得自己个子矮,也不想和幸村抢那块地方。不过自那之后幸村却像是想通了些什么,有时候会主动邀请真田上来坐在一起。
弦一郎虽然更喜欢蹲在地上一边啃汉堡一边喂蚂蚁,不过幸村叫他,他总是会高高兴兴的爬上越野车顶,坐到这个小伙伴身边去。
幸村精市渐渐的会把身侧保留的那块车顶让出来一些,再让出来一些。于是弦一郎坐在车顶上的空间就越来越宽敞,感觉就越来越舒服,渐渐的,他也喜欢上了坐在车顶上看风景的感觉。
每当这种时候,幸村叔叔总是一边怡然自得的在溪边钓着鱼,一边看着车顶上的孩子们笑。
想到这件事情,弦一郎就觉得孙子兵法也同理可证。
其实从旁人的角度看的话,孙子兵法和越野车顶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关联,不过真田弦一郎就是觉得,两件事情是差不多的。
这是他的直觉。
也许幸村只是不喜欢被人讲像个女孩子,所以要读孙子兵法。
弦一郎是这么想的。
论起来,他委实认为说自己的这位好朋友像个女孩子的人没道理。幸村虽然长相秀气,可弦一郎觉得幸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会见到幸村就惊叫着夸他可爱的不像话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过幸村打网球的样子。
拿起球拍的幸村,眼神凌厉肃杀的异常惊人。连修习剑道已久的弦一郎,面对球网彼端对手散发出来的这种惊人气势时都会有些胆寒,俱乐部里的那些新手孩子,几乎都是哭着和幸村打完比赛的,不是因为输球而哭,而是打着打着就被幸村那近乎仇视的执着眼神给吓哭的。
久而久之,教练基本不会让实力不足的孩子和幸村交手。
所以真田弦一郎一直都认为幸村是个纯爷们。作为一名自认为有着武士血统的骄傲的小小男子汉,弦一郎也只会和同样当得起“男子汉”名声的人交朋友,而幸村精市,就是那个人。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幸村精市这个很棒很棒的朋友有些什么缺点的话,弦一郎觉得这家伙实在太喜欢花草了。
弦一郎觉得,如果幸村可以把照顾他家院子里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的时间多分一点出来和自己一起做做体能练习的话,他就不会因为胳膊腿那么纤细而整天被人讲像个女孩子了。
每次被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