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 第10部分

他靠着墙壁坐下：“就算现在再回去演奏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就这样的话，你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不是吗？请不要管我了，快回去吧。”

未名一手扶住门板，她沉默了一会，犹豫着说：“……你在害怕？”

休息室里很安静，隔着门板，她甚至能听到月森陡然加重的呼吸声：“月森……你在害怕什么？”

门板内好一阵没有穿来回答，就在未名皱皱眉头打算重新说点什么的时候，月森难得狼狈的声音却从柜子里传了出来：“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轻轻把额头抵在门板上，明白月森有多么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人的未名此刻却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声音是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低柔：“是因为父母来了，很紧张，所以才在害怕表现不好？”

“……是。”月森沉默了一会，抬手遮住眼睛，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在今天？而且……还是在他们的面前。

明明自己已经准备了那么久。

明明在第一次选拔的时候已经获得了优胜。

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稍稍达到他们的期望。

却还是，让他们失望了吧？

偌大的休息室里一时间安静压抑得似乎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未名突然开口，也不管月森有没有在听，她自顾自地往下讲：“从前有个傻囡囡。她很笨——真的很笨，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可能在别人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还是不够好的。”

“仔细想想的话，月森，其实你和她，在某些方面上还有点像。”

“不过，就算她傻也没有关系，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咪。她的妈咪真的很好很好，美丽大方，哪怕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也不算过分的；哪怕是对着那么笨的囡囡她也那么温柔很那么耐心。但是看着那么美好的妈咪，傻囡囡的心里渐渐开始觉得自卑。”

“她就想啊：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咪，那么她怎么可以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囡囡？”

她不知道门板内的月森不知什么时候起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臂。

“然后她就开始很努力地学习，什么都学，妈咪会的喜欢的都学，但是都是在偷偷地学，她不想被其他任何人知道，她想成为一个足以令妈咪自豪骄傲的囡囡。”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还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哪怕别人都说已经很好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做妈咪的囡囡。”

“其实她知道妈咪心里一点都不介意这些的，可是她自己却一直都没有办法释怀。”

“这个囡囡果然很傻是不是？”

“啊抱歉月森，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你就当做没听过吧。”赶紧把喉头的哽咽咽下，未名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只是想说，你的演奏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你的音乐水平那么高，一定已经达到他们的期望了。呃，我的意思是，就算现在回去已经散场了，他们肯定也是想要听你的演奏的，而且我也是一直都很期待的……”

发现自己简直越说越乱的未名干脆停下不说了，她紧张地瞪着门板，等着月森的回话。

柜子内，月森静静地望着门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隔着一层门板，沉默地对望。

“……真的吗？”半晌，他问。

“嗯？什么？”

“我的演奏是有意义的，你一直都很期待？”

未名用力点头，在意识到被锁在柜子里的月森是看不到她的动作的时候又赶紧应道：“嗯。”

“……”

“……月森？”

“……我从里面推，请你从外面拉。”又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才淡淡地响起，如果仔细听的话，或许还能从中发现一丝丝的暖意：“我们来试试，能不能把门拉开。”

果不其然，等他们回到舞台后台的时候，比赛早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放心不下所以一直等在后台的滨井美沙捂住胸口舒了一口气，站在他旁边的月森先生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其实一直偷偷注视着他们的月森莲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他心里突然一松，感觉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被从他的心上移开了。

制止了日野为自己抱屈的行为，月森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给还在后台的所有人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就算后来土浦找到了把月森锁进柜子里的三个罪魁祸首，也无法改变月森被视作自动放弃资格而注定本场比赛垫底的结果了。想起今天对月森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未名难得的不好意思了。正准备收拾好东西去找月森好好解释一下，没想到月森反而先她一步主动找来了。

“柳，”他扣扣门板：“你现在有时间吗？”

未名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怎么了吗？”

“能一起去一趟演奏大厅吗。”

月森走近几步，金色的眼睛直直地对上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少女的黑色的双眸：“《G小调恰空舞曲》，想拉给你一个人听。”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双更！！！

又：大家想不想看番外？想看的话想看关于什么的番外呢~？刚好圣诞节了写个番外送给大家嘿嘿嘿=W=~

☆、Chapter　14　即兴曲

偌大的演奏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未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专心地听着舞台上月森的演奏。她不知道的是，入口处的大门被轻轻拉开了，有两个人影也悄悄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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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森解释完今天她说的都是胡话，请月森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很想说赶快忘掉）之后，未名正要走，却又被月森的母亲，滨井美沙给逮住了。

“小柳，你今天让我听到了一场很好的演奏啊。”

“……”突然被拉住双手有点不知所措的未名。

“你的音色很优美，感情把握的也很好，虽然我不太懂琵琶但是我觉得真的很棒——啊对了，你这首曲子我有录制成钢琴版的CD，你要不要拿回去听听看？”

“……阿，阿诺，谢谢您的赞赏。然后，那个，那张CD其实我已经听过了……”

“嗯？”滨井美沙诧异了。

“那个，之前月森也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所以……。”

“阿拉，”意外地扫一眼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改编得还可以吧？”

“很好听。您改编过后的曲子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未名认真地说。

“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好话人人爱听，滨井美沙笑弯了眼睛：“下个月大概15号的时候我在东京有一场演奏会，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来听？”

“有的，谢谢您的邀请，我一定会去的。”未名连忙鞠了个躬。

“不用这么客气的。”滨井美沙拉住她：“到时候我让莲去接你吧……啊对了，你应该还没有他的号码吧？”相当了解自己儿子脾气的滨井美沙抬手拍拍一直安静站在自己身后的月森莲：“快把你的号码告诉人家。”

“不用了。”月森莲微微勾起唇角，但那微小的弧度很快在下一秒消失不见：“我们交换过手机号码了。”

“——诶？”

“……啊，はい。”被月森母子的视线盯得后退了一小步的未名脑后默默淌下一滴冷汗。刚才在后台的时候，为了避免今天这种找不到人的情况再次发生，两人交换了彼此的手机号码——这还是月森主动提出来的。

“阿拉，莲——”在月森莲和未名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滨井美沙突然满脸欣慰加感慨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果然是长大了啊。”

“……0　0？”这是忽然发现自己跟不上滨井美沙思路的未名。

“……→_→”这是强装淡定双手环胸别过脸的月森莲。

“总之，到时候一定要来啊。平时没事也可以到我们家里来玩的，”滨井美沙拉开在身边停下的黑色轿车的车门：“阿姨非常非常欢迎你哦。”

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热情升级的滨井美沙摸了摸头的未名：“啊……はい（ha　i）　，谢谢。”

跟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的黑长直少女挥手示意之后，滨井美沙八卦地捅一捅坐在身边的月森莲，此时的她哪里有半分在外温柔娴静的钢琴家的样子：“莲？”

“はい（ha　i）　”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比如说这么大个演奏厅为什么居然只有你们两个人？

“……”

月森莲面部表情细微的变化或许可以瞒过他人的眼睛不被发现，但却绝对骗不过身为母亲的滨井美沙：“眼光不错啊？”

“……没有的事，母亲您想多了。”

嘴硬。滨井美沙暗暗撇撇嘴，但一想到刚刚那个小姑娘心里很快又乐开了花：哎呀，莲好像昨天还是那个软软小小的宝宝，今天居然就长大了，还会喜欢女孩子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不过我儿子的眼光果然就是好啊啧啧啧，小柳那孩子感觉挺宜家的哈哈。

……不得不说，在自家儿子度过婴儿期之后就没再能成功逗弄过他的滨井美沙女士，您有点兴奋过度了=　=

第二次自选曲目结束的当晚，天羽菜美邀请了所有的女参赛选手到自己家里留宿。她的家人恰好都有事不在家，四个人就穿着睡衣在客厅吃零食闲聊，气氛也放松得很。

“我……演奏得很糟糕。”喝着喝着果汁，冬海忽然放下杯子说：“我太胆小了，一直害怕会输掉比赛。今天在台上的时候我也很紧张，所以吹出的音色也都在发抖……”她顿了顿：“真羡慕未名和日野学姐能够不受影响地像平常那样自然地演奏……如果我也能做到就好了。”

日野连忙摆手：“没有你说的那回事啦，其实我也是超级紧张的呢。”

“才不是呢，”天羽晃晃手中的橙汁：“起码从表面上看来是非常平静淡定的演奏啦。嗯……虽然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等待明天放榜的忐忑不安的心情啦，不过放心啦放心，凭你今天的演奏一定大丈夫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啊，”日野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我上次可是倒数诶。”

“不、不是的！”冬海连忙说：“日野学姐的演奏是真的非常精彩的！”

日野被这样子的冬海吓了一跳：“冬海……”

“我一直都希望……可以成为像香穗学姐和未名这样的演奏者的。”冬海低下了头：“你们的演奏……真的是非常非常精彩的。”

未名拍拍冬海的手背，对她笑了一下。

日野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虽然说未名和自己一样都能看见莉莉，但是，她并不知道魔法小提琴的事情。在得知真相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我其实，并没有资格接受你们这么高的评价啊……

“日野、日野。”天羽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日野！”

“啊！”日野回过神来：“怎么啦？天羽。”

“冬海喊你呢，你在想什么呐？”

“……没什么。”日野勉强对她笑笑：“冬海，有什么事吗？”

“……阿、阿诺，那个，日野学姐。”冬海的衣角已经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了：“我、我可以称呼你为香、香穗学姐吗？”

“嗯，可以啊。”

“真、真的吗？太好了！”冬海猛地抬起头来：“我、我一直都很崇拜香、香穗学姐的，我认为学姐很厉害……啊，当然，其他的参赛者们也是很优秀的，我的意思是……”

冬海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日野香穗子已经没有在听了。

我……很厉害吗？日野出神地想。

其实……不是的，我什么都不会，没有了魔法小提琴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京都合宿时志水说的话。

谎言。

是的，谎言。

她的参赛，不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

夜色渐深，未名等三人的呼吸都已经变得平缓悠长，唯有她还仍旧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谎言。

骗子。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这两个简短的词语，搅得她惶恐不可终日。而这种情绪在第二天日野看到公示栏中贴出的第二次选拔比赛的成绩排名时，更是上升到一个极点。

第一名，普通科，土浦梁太郎，肖邦《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第二名，普通科，柳未名，杨洁明《羽调绿腰》

——第三名，普通科，日野香穗子，帕海贝尔《D大调卡农》

“喂喂，前三名全被普通科的三个人占了啊。”

“啧，音乐科这次还真是丢大脸了啊。”

“话说回来，音乐科那个月森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啊——学校就不应该让低年级的参加啊，全让高年级的去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嘛。”

“嘛，这么看来，音乐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众人纷纷的议论声涌入她的耳中，她低下头，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

……都是我，占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

……都是我，我才是那个不应该参加的人。

……我只是一个，谎言。

日野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她的不对劲很快就被莉莉和未名发现了。

“怎么了啊？第三名？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啊。”莉莉飞到半空中。

突然被“第三名”三个字刺痛心脏的日野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啊？”莉莉担心地看着她。

“……这还用解释吗？普通科的我，居然拿了音乐比赛的第三名……”

“土浦梁太郎和柳不也是普通科的吗？”莉莉奇怪地问，未名也不解地看过来。

“……他们两个……不一样的。”

莉莉想问有什么不一样，嘴巴刚刚张开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地合上：“啊……”

“……0　0？”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的未名想了想，开口安慰道：“阿诺，日野学姐，请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的第三名是实至名归的。”

“你不懂的。”日野苦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你不明白的，未名。虽然我并不在乎比赛的输赢，也很努力地下了决心在学习，但是。。。。。。”

“……”不在乎输赢的话，赢了不是更好吗？未名不理解。

“……总之，真是太糟糕了。”日野努力勉强朝她笑了一笑：“算了，别管我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呢？”

那天中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