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嘎鲁玳看看玉柱,玉柱看看她。
醒不过来,都蒙了。
李四儿直了一下背,想起来,可惜不行,不甘心的说:“额娘也爱你们,永远。”
从心底漫上来的寒压不住了,她的眼睛越来越湿,终是哭了起来。
她好伤心,她的心被刀扎得透透的,全是血。
为什么会这样,她对他们这么好,想不明白啊。
嘎鲁玳和玉柱想得可不是这个。
他们急促的呼吸着,都想吃人了。
李四儿静静的瞧着:“是要我写欠条吗。”到底忍不住,想让他们也难受难受。
嘎鲁玳心口噎住了,眼睛瞪圆了,就像被打了两个嘴巴。
玉柱的脚发出擦擦声,过了一会儿,摸了摸嘴忽略她的话:“额娘我们走了,您好好静养。”
兄妹俩出了院子,都是失魂落魄的。突然,宁聂里齐格的声音响起来。
嘎鲁玳吓一跳,看见她和格根刚刚进院子,表情非常古怪,像是在掩饰什么。她不禁在想,她们到底是不是刚来的,有没有听到刚才的事。不过,因为自己也心虚,就顾不上了。
打过招呼就分道扬镳。
宁聂里齐格怀里揣着个盒子,病恹恹的走过去了。
嘎鲁玳看着它,充满了羡慕,过了一会儿,又有点幸灾乐祸。
都被掏空了,谁也逃不过。活该。
但是,嘎鲁玳想了下又担心起来,问玉柱:“都是你,你不是说额娘不好意思留吗,现在都进去了,我没钱了,怎么办!”
她更担心的是李四儿会不会跟他们翻脸。
玉柱也不痛快,不过比她有底气得多:“你慌什么,额娘不是没怎么着吗。再说了,她凭什么跟咱们翻脸,你见过老太太跟咱们阿玛翻脸吗。”
当然没有,宁聂里齐格怎么敢呢。
同理,李四儿当然也一样。
言传身教,这是因果。她要怪,就怪她自己。
她以前让宁聂里齐格怎么过日子,现在,她自己也得这样。
憋屈吧。这是报应。
嘎鲁玳放心一些了,当然,她更倾向于李四儿没听到,但是也急啊:“那钱呢,钱怎么办!”
“我损失比你大,我都没急你急什么。”玉柱反应过来了:“别作那样子,矫情,你肯定还有钱,给哥哥二十两,我请人喝酒。”
他跟常宁的小儿子玩得不错,跟夸岱家的老二也还好。他们是兄弟,总能帮忙在阿玛那边说话的。
别看年轻,喝酒喝出来的感情那可不浅。
只要隆科多不倒,他们就有希望。
嘎鲁玳气得哭起来了:“我哪还有二十两。你害死我了。这家里真的不能住了,我要出去!”
出去哪儿?去李三那儿么。那是舅舅家,他们要去当然也可以。不过,现在李四儿得指着娘家帮忙还钱,他们再去住宿,再不给钱,人家会是什么脸色。
再说,嘎鲁玳根本也不想去,她才看不起舅家,住得久了,身份都低了。
玉柱啧啧:“行了,我最怕女人哭,我们去找阿玛吧。”他心里乱七八糟,连隆科多也恨上了。
隆科多那里正在待客。而且是最不想见的客人,鄂伦岱。
鄂伦岱接了銮仪使的差事,过来探他的病,他就觉得人家在显摆,而且,他根本一向就讨厌他,看见他的脸,就想拿纸糊上。
鄂伦岱带了两盒点心,就这么多了,往桌上一放,过来坐在榻沿上。
隆科多心里毛毛的:“你这是干嘛。”
鄂伦岱在看他的伤,看得越久心里越舒服,不过,还有些不满意:“老爷子力气不行啊,还能睁眼。”
隆科多一挺,就要坐起来了:“鄂伦岱!”
对方比他大六岁,应该叫一声堂兄,不过,他很少这么做。
鄂伦岱微微一笑:“你再吼,那差事也是我的了,怎么,想我还给你呀。”
那是做梦。
但隆科多总觉得,鄂伦岱应该补偿他。起码,几千两银子总是要给的。佟国纲死了,那边的势力就不如这边,捡便宜的人,凭什么不给呢。
鄂伦岱不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隆科多摸摸气拧了的心口,小声哼哼:“怪不得生不出儿子来。活该绝后。”
鄂伦岱挑眉,无所谓的一笑:“你不绝后,你怎么躺床上了呢。”
躺床上的,那是废物。以后靠谁养活还成问题。
隆科多被说痛了。揪着心口皱眉,斜眼睛。
他还是恨他,恨这个嚣张的家伙。
鄂伦岱和隆科多不一样,从小到大性子都没变过,古怪,暴躁,喜欢噎人。但他有一点比隆科多强,他只有一个女人。他只喜欢她。
哪怕她生不出孩子来,他也只喜欢她。
如果吉兰不是因为要救岳兴阿,鄂伦岱的孩子也该有十一二岁了。
想想都是仇啊。
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舒坦了不少。
隆科多终究是被他眼神弄得心里哆嗦:“你到底要干嘛。”
鄂伦岱不会好到帮他的,来这一趟除了探望,还有便是为夸岱做点事。佟国纲有三个儿子,老三夸岱和他都是嫡出。夸岱是个老好人,夸岱的第二子纳穆图跟玉柱的感情好,所以这边有了困难,那边也主动的想到了援手。
把嘎鲁玳和玉柱接过去住一阵子。等这边的情形稳定了再送回来。
总有许多事是不能外传的,就连鄂伦岱也不知道为什么佟国维府突然变成这样。他接他们过去,也是为了给夸岱一个交代。他跟庶弟法海的感情有多糟,跟同母弟夸岱就有多好。虽然他自己不愿意,也得答应。
隆科多其实也想这么做,家里乱成这样,不能苦孩子,也得保他们平安。但是在鄂伦岱的面前总得圆圆面子,冷笑道:“不用了,我们同甘共苦,用不着你。”
真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阿林便进来通报说有人找。
嘎鲁玳和玉柱进来了。
隆科多听了他们说的,脸上一红,瞪眼道:“什么?”
他们要出去住?
这可真是打脸了,要不要这么快!
鄂伦岱找了个搓刀正在磨指甲,头也不抬的哼哼:“再说一遍。”
玉柱看着他笑道:“伯伯,我们要打扰您了。我们想到您的府上学学规矩。”多好的借口啊,真斯文。
其实应该加个堂字,算了。嘴这么甜。鄂伦岱看隆科多脸都歪了,冲他笑:“兄弟,孩子们挺孝顺啊,知道帮你分担。”
孝顺么?大难来时各自飞,都跑掉了!
天还没塌呢,这么快!
隆科多咳得越来越厉害了,不得不靠在榻上。他抓着枕头,指甲深深的抠了进去。
扔枕头么,那可像是女人了。
他忍了忍,忍出个笑脸来:“好,去吧。让伯伯好好教导教导你们!”
那边可不会这么宽松,规矩不好是会直接上鞭子上板子的,跪铁链上夹棍都有,隆科多小时候就领教过,不过,那时候是佟国纲打他,现在可轮到这两个小崽子了,活该!
两个一无所知的狼崽子,还在做逍遥快活的美梦。看到隆科多答应了,都挺高兴。
鄂伦岱抹抹磨好了的指甲,很满意,冲他们说:“那你们先走吧,我再跟你们阿玛聊会儿。也别带什么东西了,那边都有。”
那就走吧。
兄妹俩走得挺快,怕走迟了不让了。
鄂伦岱的人跟着出去,不一会儿,再回来告诉他:“主子,已经出府了,走了一段了。”
哦,那也就是板上定钉了。
鄂伦岱这会儿抬头,气定神闲的问隆科多:“说吧,你打算给多少银子?”
……
隆科多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怎么,我帮你教儿子,打女儿,他们还在我家里住,你不用给钱吗。”鄂伦岱冷冷一笑:“现在可都在我手里了。”
……
隆科多从心底里扎出针来,冲下榻去要揍他:“你这个王八蛋!”
鄂伦岱手比他快,给了他一拳头,正好打中了鼻子,然后回头对下人说:“他骂我,记十鞭,回头跟他儿子算。”
下人安静的说了一声:“哦。”
隆科多不能动了。
鼻子在流血,眼发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到底还是心疼那俩孩子。
鄂伦岱看着他说:“他们是李四儿生的吧。啧,我怎么就这么讨厌小老婆呢。”
该着他们倒霉,自己送上门!
隆科多伸了一下手。
鄂伦岱回头:“记十鞭,跟她女儿算。”
隆科多吓得坐到地上去了:“我没打你!”
鄂伦岱笑:“我知道,我乐意。”
隆科多停下来喘气,居然哭了。
叫人去救他们吗。那不可能的。那边的府上,才不会听他的话。
鄂伦岱等他狼狈的惨了一会儿,又说:“我是为老三来的,不然你以为我喜欢上你这儿来。说吧,给多少?”
隆科多抹着鼻血,委屈的哼哼:“你抢了我差事,你还没给我钱呢。”
“给你钱那叫买卖。”鄂伦岱抬手甩他一嘴巴:“买卖官职你脑袋不要了是吧?”
隆科多接着哭,太憋屈了。他不能还手啊!只能申辩:“我没钱了,我真没钱了!”
鄂伦岱叫他写了三千两的欠条,然后又问他:“我刚接任,规矩上不太熟,你跟我说说以前怎么伺候主子的,嗯?”
他脾气不太好,要伺候康熙就得多加小心。但其实也不至于难到要靠隆科多指点。
不过是故意羞辱罢了。
隆科多在心底叹了一声“报应”,紧张的爬了起来,捂着鼻子说:“哥,那咱们慢慢聊呗。我让下人给您做点菜,行吧?”
鄂伦岱笑了。
☆、第42章 情生
有钱什么都好说。
乌尤第二次从佟家回来是两天后;带回了不少银票。佛尔果春笑了:“这样好,你再翻翻盒子够不够。”
佟家是分批还给她的,拆兑银子需要时间。而她也要还康熙的欠条。
再加上伯爵府给过的钱;以及过去的余银,还剩下一千两。
快还清了。
这么富余的地方,还是走吧。
黄爷的出现打乱了她们的计划和想法。
心也跟着乱了。
乌尤也觉得捉摸不透。
是恩人,得还他的恩;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佛尔果春随后想起了舜安颜。两日前;这孩子来看她时说黄爷已收了他当徒弟。拜师的过程糊里糊涂的;却令人印象深刻。她莫名的觉得这是康熙在有意找一个名分;好让她安心的留在这里。
但是从舜安颜说的那些来看;又不像。
康熙是真的看重他。
不管怎么说,舜安颜也在这儿住了两日,该有决断了。
岳兴阿不发烧了。他的伤也大致好了。
到底也是要住在安心的地方,才能长久。
乌尤说德昌在天桥后面找到了干净宽敞的院子,一切齐全,就等着搬。
佛尔果春问她:“吉雅他们有没有过来。”吉雅嬷嬷,还有后来新选的下人里也有伊哈娜的人,把他们带出来,放心。
乌尤笑:“都安排过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那么也就是说,给康熙的五千两,还差一千两。
但这一千两却不是最重要的。
这样走掉真的好吗,还有,走得了吗。
乌尤看看她的脸色:“我们可以先去问候裕亲王,看看他的意思。”
这些天来,佛尔果春也试着向福全或者保绶打探消息,不过福全不怎么过来,保绶又是一个小孩子,说也说不清楚。
总是躲闪,就难免引人怀疑了。
佛尔果春思量了一阵,决定亲自去问康熙。
下午,康熙都会来指点舜安颜功夫。
时辰快到了。
佛尔果春去了花园。
这时候有些细针般的落雨,点点刮在人的脸上,不过不太冷。
康熙来得早,正站在观景桥上看鱼,风有点大,吹着他的辫梢一坠一晃的。
他的红色辫穗松松的,快掉下去了。佛尔果春赶上前几步,俯低了身子一手捞住。
她很小心的怕揪疼了他,眼皮轻颤的向上看。
康熙转过来,轻抬下颌,微微一笑。
明媚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佛尔果春有些害羞的放开他。穗子落在了她的手上,不过已经散开了。而且这只红穗子颜色暗暗的,红中带白,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
康熙向下看。
它是苏麻喇姑在他十六岁除去鳌拜大胜那日送的,很有纪念意义。
他望着它眯起了眼睛,笑容变得更温暖了。
佛尔果春回忆着,还好记得刚才的样子,朝他说:“黄爷,我给您弄好吧。”看得出来,他很在乎这穗子,她应该帮点小忙。
康熙和她走到听雨亭坐在石凳上。一甩辫子绕过了脖子,佛尔果春半蹲在他面前,一手勾住了梢尾,另一只手再把手中的红穗一点点顺着的缠起来。
她很认真的说:“可能勒得有点紧,您要是觉得疼就告诉我。”
她试了一下,实在不行。
这红绳太旧了,用力拉要断的。
她放下了,站起来:“我去找找。”针线篮里似乎有相近的颜色,也可以当成是补偿。
康熙看着她小碎步的跑出去了。
跟少女相比,此时看到的风韵倒别有一番滋味。
她眼中有一种激励人心的温暖。安静的很舒服。
回想当年,康熙不知不觉的便记起了曾和元后在落雨中奔跑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是活泼的,芬芳的。像春天盛开的桃花,如果她还活着,到佛尔果春这个年纪,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抿了抿唇角,闭上双眼品尝着等待的心情,有点悸动。
过了一会儿,佛尔果春搂着小盒子回来了。
雨势还是那个样子,不过康熙看她头上沾了雨丝,笑道:“怎么不打伞?”
“没事。”佛尔果春不以为意的摇了一下头:“我们快些吧。”再过一会儿,舜安颜就要过来习武了。
她重新蹲下来,用盒子中拿出已挑选好的红绳,放在自己的膝上捻。
康熙看她的动作,点了点头:“夫人倒是常做这些。”
佛尔果春没说话,抹好了络子,牵住梢尾。
即使元后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曾这般舒适淡然。康熙知道那是规矩拘束的,这是无法避免的遗憾,因此,反而对眼前一切感到由衷的欣慰。
至少,她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她或许尊敬他,或许有些怕他。但还不至于诚惶诚恐的奉行尊卑。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距离高不可攀,他希望的是尽可能的保留寻常人之间的温情。
就像现在这样。
康熙微闭着眼睛,避免给她压力,也借此良机体味此刻的心情。
寻常的,才是最值得拥有的。
康熙不知不觉的嗅到她的发香,睁开眼睛,看到佛尔果春拉起鞭梢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