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不得不转过脸去。
“还有,你的伤呢?据我所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最少也要断几根肋骨。可是,现在看来你好的很。”
炀转过身去。“莫,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看到的不过是事情的一个侧面。至于全部,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得知。一次夜间刺探,也不能了解我的计划,不要妄图窥视它。只管保护好你的王,其余的,交给我和我的朋友。”
莫还想再说什么,炀却没有给他机会。
炀带领藏于人在通往王邑的峡谷口安营扎寨。那时候,夕阳已经开始下沉。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人恨炀,甚至是怕她。但经过多日的接触,人们开始反思。之前峙的自私和虚伪,以及子切盲目听信他的做法让寨子里的人也颇有怨言,如今炀杀了峙,虽然有些让人伤心,却也不得承认其必要性。尤其是那些险些被峙当做采阴体的女孩子们更是感激涕零。说起炀,人们私下里虽然颇有争议,却也更多的还是敬畏。
炀立在山谷口,望着渐落的残阳。她在等待,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决战的时刻就快来临。而这些,都是她为日月大战逆转时间时所从未想到的。她甚至在琢磨,如果自己没有遇见那座城,那么回到这个时空里是不是就等于自杀。伏羲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杀死她吗?可杀死她对神王有什么好处呢?她很想问问离盏,他是如何回到这里的?是追风崖,还是像沉岸一样,利用某些延命的术法。但是他们相遇的太突然,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就在他们交战的那个错身的瞬间,让我破寨,为了阿瑶。他只在她耳边说了这八个字。他们之间还需要更多的语言吗?炀在瞬那间便做了决定,正是因为那么多的经历,才让她越发懂得信任的力量。
然而,就在入夜时分,天边现出一片血红。炀默默的握紧玄铁钺,她知道,离盏就快来了。
南荒的竹子取之不尽,因而竹箭便也源源不绝的从王邑运来。当谷带着他的人马送来竹箭时,他走向沉默的炀:“你有什么特殊的需要吗?”
炀抬起头:“没有。”
谷点点头,刚要离去。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有件东西,你能帮我打造一下吗?”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
谷接过去,却没有马上打开:“是块石头。”他低声说道。
炀点点头:“不知道能做成什么,但我希望随身佩戴。”
谷看了看她:“看来你守卫王邑的份上,我不收取任何报酬。”
炀笑了。然后点头。
谷走后,她开始擦拭玄铁钺,不断的擦,直到玄铁透出闪烁的黑光。她已经没有定境了。不再出现那些隐秘的声音和奇幻的感觉。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了解了那神秘的黑。是的,人们说的对。那是死亡。有些事情或许是注定的,就像她遇见那座城。因此她注定是个消失的人,十三岁前的生活,不过是一种形式转化的前奏。她已经能接受这些事实了,因此并没有觉得过分的悲伤。
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她默默的坐在那里,展开发达的听觉系统。一切都成了苍茫的空洞。她缓缓闭上眼睛,隐约间,她听见了弇在愤怒的扇动翅膀,菌人手里的毒箭发出可怕的摩擦声。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正在向王邑聚拢。
片刻后。莫带着一队人马为她送来了一百只飞翼。和一千人的贵族士兵。炀望着那些英武的少年,他们拥有贵族的血统,力大无穷且速度飞快。她点点头。就算赢不能接受她,至少她们还能为了王城并肩而战。
“赢派我来协助你。”莫的眸子总是那么迷人。
炀看了看他:“赢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不希望你死。”莫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迷惑。
炀抬起眼来:“我会与她共存亡。”
莫皱了皱眉头:“是与她?而不是与这座城?”
炀笑了:“对,与她,而不是与这座城。”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走过来。在炀的耳边俯首耳语。莫在她皱起的眉头里看到了一些麻烦。
“出了什么事?”莫问道。
炀只是垂首不语,然后陷入了沉默。不多时,一个长发披垂的女子走了进来,莫愣了愣:“子切!”
子切的脸色很苍白,就像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她走上来,死死顶住炀。
“你终于肯见我了。”
炀扬起眉:“我只是不想你碍手碍脚。”
子切悲惨的笑了:“曾经的长老如今成为阶下囚。还被人讽刺碍手碍脚。炀,你真是我最大的敌人。”
“就因为你总是分不清是非,所以不适合做人族的领袖。”炀冷冷的说道。
子切抬起眼来,那双眼好像在一瞬间衰老。“那么你呢?你到底是怎样才获得了今天的清晰果决?恐怕是因为这个吧。”说着,她将手抬起,掌心里握着一卷羊皮。
炀愣了愣,顿时收住眸光。
“哼。”子切骄傲的笑了:“你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了,以至于遗失了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说着,她轻轻移动指尖,那张羊皮便倏然间展开。
莫立时被上面残破的城池所吸引。他踱步过去,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地方?”
炀陷入了沉默,她知道,自己无从辩解。
“什么地方?”子切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萧杀的笑容。“据说,在古老的大地上,曾经生活过一批奇特的人,他们和我们是近亲。可是却比人族强大百倍。他们的名字叫牢。”
莫皱起眉头:“这是古老的传说,难道你也相信吗?”
子切冷冷的笑着:“牢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不会死去。因此,他们还有另一个被所有人熟知的名字,永生者。”
炀的眉沉了下去。莫转过身来,迷人的眸子里闪动着迟疑和不解:“永生者就是牢?可这一切你又怎么会知道?”
子切止住笑,缓缓走过来:“别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总有些人可以穿越重重牢狱来到我身边。比如,鬼王。”
炀抬起头,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冷灰:“好吧,那么你想要做什么?用这张图来威胁我放了你?”
“没错。”子切走上来,离炀很近:“对此我很有把握。因为,没有一个永生者希望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莫不解的望着她:“为什么?”
子切冷冷的笑着:“据我所知,广袤的远古八荒,自然界意外的孕育出一个奇怪的物种,他们长至盛年便不再老去,因而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他们不断的繁衍壮大自己的族群,渐渐成为八荒霸主。其他种族沦为他们掌心里的玩物……”说着,她饶有兴致的看着炀。
炀抬起疲惫的眼:“说罢,有些事我也闻所未闻。”
子切满意的笑着:“后来,他们遭到了自然界的惩罚,被一次猛烈的爆炸封锁在那个碎裂的时空里
☆、风卷残云四十三
炀默默的望着她,表情平静的让莫觉得不正常。
“所以,时空在那一刻断裂了。”子切挑了挑眉毛。“但永生者的城池是不会消失的,他们只是暂时的变成了碎末,在长久的时间里,他们会慢慢愈合,就像是一道疤痕。之后,那座城便会重新出现在八荒大地上。”
莫皱起眉头:“那么,人们传说里的永生者之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是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般的幻相?”
子切摇摇头:“你说的不准确,那不只是幻相,它是一座城池在愈合的过程中折射出的短暂原貌。”
炀终于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它往往出现在时空交错的瞬间,是时间和空间混乱时的产物。因此不是刻意的寻找能获得的。”
莫终于将眸光落在炀的眼底:“那么,你真的见过它?”
炀不得不点头,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在五百年前,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这里。否则我早已经死在逆转里了。”
莫觉得难以置信,但仍旧点了点头。
“我可以保密,莫也可以。所以,现在就放了我。”说着,子切将那张破旧的羊皮卷在手里抖了抖。
“为什么他们要给我这个?”炀忽然间问道。
子切的眸子抖了抖。她没想到炀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炀猛然间扬起手,子切的腕子一痛。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离我这么近。”炀的指尖一扣,子切痛苦的呻吟着。那卷羊皮倏然落入炀的掌心。“裘兰还跟你说了什么?”
子切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三年来。他一直说,你就是一只隐藏在藏于的魅。”
炀终于明白了,难怪峙如此大胆妄为,难怪子切认定了自己会祸害人族。原来是裘兰一直在游说。
“他是鬼王,你为什么要相信他?”炀的眉心一抖。
“因为我爱他,自从在月下的庭堂湖畔见到他。我就爱上了他。”子切的眸子里落下泪来,掉在炀绷紧的手背上,她的手猛然间开始颤抖。子切爱上了裘兰?辗转了真么多年,子切再次爱上了他?
“到底还是这样。”炀的语气有些悲伤,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但人们对彼此的爱是无法改变的。除非他们不曾相遇。然而。如果她不执意回来,是不是裘兰也就不会跟到了藏于。这三年来,子切的一切错,是不是都是由于爱上了裘兰才铸成的。这么说,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惩罚这个女子。她缓缓松开手。子切慌忙倒退开去。
“你放了我?”她惊讶的瞪大眼睛。
“走吧,随便去哪里。”炀闭上眼睛。说到底,唤醒自己的不是峙和子切,而是裘兰,是他,要她再次汇入苍茫的人流,亲眼见证这世间的烽烟杀戮。
子切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惊讶的望着炀,然后转身飞快的离去。
“你还好吗?”莫走上来。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轻声的,带着一些难得一见的关爱。
炀摇摇头。她似乎又听见十三岁时,那潋滟的庭堂湖水旁,裘兰美丽的歌声,那是多么动人的情话。可如今想来却让她毛骨悚然。“裘兰,你一直都在召唤我,可我能给你什么呢?难道你不明白,人们就算在时间里往返一百次,也永远不会做出违背内心的选择。爱或不爱,那是早已注定了的事实。”
“有时候,人是靠着希望和梦想活着的,就好像白天我们很疲乏,于是希望夜里能有一个美丽的梦。”莫轻声说道。虽然不是很清楚炀的事,但他依稀感觉到了一种庞大隐秘的无奈和悲伤正笼罩着他们,他也是懂得爱的人。
“有时会,人们会把我们当成他们的一个梦,对吗?”炀转过身去。
莫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们未必想真正从梦里得到什么,只是因为,梦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对吗?”炀又问道。
莫再次点头:“既然明白,又何必因此而伤怀呢。人都是彼此依靠着才能活下去,永生者也不例外。”
“你会告诉别人吗?”炀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像小时候。可是莫和谷,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
“不会。我不是多事的人。”莫微微笑着。
炀忽然想投进他的怀抱里,可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像个大人似的笑了笑:“谢谢你。”
莫转过身去,他明白,子切之所以敢用炀的身份来威胁她,是因为八荒大地的所有种族都排斥永生者,那是他们觊觎却无法达到的状态。一旦此事被外界知晓,炀很可能会遭到所有人的非议。
炀的耳朵忽然间动了动,她转身去看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然后指着前方说道:“他们来了!”
应翔进贡的飞翼早已起飞,像巨大的风筝铺满了整个天际。炀说的没错。更大规模的进攻开始了。菌人手里舀着短箭,犹如疯狂扑来的洪水,天上的弇,同时朝藏于的大军扑来。藏于人在炀的带领下奋起抵抗。
赢站在红宫的城头,人们的喊杀声被包围在山谷中,回旋之后传到她的耳朵里时已经变的时有时无。
“他们很勇猛。”有人来汇报战况时这样做了主观的评价。赢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的伫立在城头,望向那看不见的战场。
一天后,莫派人回来,做了最深透的汇报。他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群情激昂的战队,年轻人和父母诀别,将妻子的头发贴身放置,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向敌人。无数的年轻人倒在血泊里,他们的眼始终望向天空。因为那里有一对燃烧着火焰的赤红色羽翼,玄铁钺周围席卷着黑风,弇一只只的掉落下来,被贵族们撕扯成碎片。菌人的箭簇戳着毒液,在人们的身体里游走扩散。可即便是如此,仍有更多的勇士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胸前。
赢默默的听着,在那人还在激昂的滔滔不绝时,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寝宫。谷立在她的身后,悄悄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离开了红宫。
在连续战斗了一天一夜后,菌人没有使得人族的防线收缩,相反的,他们损失惨重。谷口的土地被染红,树木上不断的滴落的血水,在下面汇成一片深黑的洼地,腥气扑鼻。
炀倚在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下休息。树叶刚好遮住了月光,她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白天里的伤口,现在正在迅速的愈合,炀几乎能听见那蓬勃的声音。她轻轻扯开衣服,抖落怀里的血滴。为防敌人偷袭,她没有收回赤羽,因此,在黑夜里的树影下,巨大的羽翼就那么微微张合着,犹如一对蚌的壳。
这时,她隐约听到一串脚步。于是拨开树叶,看见了谷在月下的脸。
“我来还你东西。”说着,谷远远的将手里的东西抛过来。
炀抬手接住,摊开掌心来,一枚冰蓝色的坠子静静的卧在那里。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将手伸出去,月光落在坠子上,顿时折射出美丽的线条,好像是瞬间点亮的星火。
“真美!”
“是啊,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石头。”谷笑了笑。“不但是美,还能够增强你的攻击力。”说着,谷朝前走了两步,但还是尽量避免离炀太近。
炀抬起头:“你怕我?”
谷想了想:“我听说了你的战绩,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不相信你是人,如今看来,你真的不是。”说着,他指了指炀背后的羽翼。“你是一只投靠了人族的弇吗?”接着,他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定定的看着炀。
炀也笑了:“不,我不是。你听说过蛊虫吗?”
谷点点头:“是讨厌的鬼蛙人的把戏。”
“你说的没错。不过鬼蛙人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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