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马拉松赛后,小泽原本的恬静优雅形象就已经完全被她搁置箱底了,现在和京子相处模式,完全是个世故的“女流氓”,让京子总有那么一时片刻没适应过来。
她可没时间跟小泽打诨,径自走回刚才的位置,在座位边一顿翻找。
“手机手机……啊,找到了。”低头钻入桌底下的她果不其然在酒吧桌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但是就在手触及机身的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击中大脑,她愣了一下。
这个位置……就是刚才她掉落物品的位置,早先在收拾的时候,她绝对是找过的。
没可能那么明显的手机她看不到。
疑惑的目光投注在手机上,仿佛那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京子打开它,熟练地输入密码,桌面上显示5个未接来电。
她匆忙翻阅,来电的号码哪怕她不看联系人名字也清楚是谁。
奇怪……不是刚见过面?
眼神和小泽示意了下自己的暂离,京子开始朝安静的走廊而去,同时回拨敦贺莲的电话。
在三四次无人接听的回拨,连宅电也只有语音留言后,京子的疑惑仿佛发了芽的植物,开始蓬勃地生长,蔓延。
她又查看了手机的各种记录,但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如燎原之火,紧接着她的疑惑,点燃一切。
女人对于危险的直觉,总是敏感的。
当然,她不否认,一切的起因是Er和千鹤的同时出现。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太巧合了不是吗,她很不想接触的,和敦贺莲有关的两个敌人,却一齐出现在她身边。
捋了捋思路,她想把一切零零碎碎的问题像拼图一样拼好。
Er提议了今晚的活动——莲让她离自己和Er远一点——千鹤纱音和Er出现在她身边——手机掉落——回来后Er和千鹤都不见了——手机有敦贺莲十分急迫的来电——回拨无人接听而他今天放假……
好像,越发诡异了。
早前还在叫她最近离自己远一点的敦贺莲,就在当晚急匆匆致电给她,可是偏偏那个时候手机却不在自己手上,而提议举办活动的Er,却在活动后,只在她面前露了个脸,其他选手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一定是和他们有关,Er为什么会突然回到日本找莲的麻烦……唯一知道莲从前身份的那个敌人就是千鹤纱音,如今他们同进同出在她附近,说没有阴谋她绝不相信。
不管了——Er可能离开了酒吧,但是千鹤纱音作为选手之一,今晚的公共活动绝不能早退,她一定还在酒吧里。
合上手机盖,那一瞬间蓬发的黑暗气息似乎左右了走廊鬼魅的霓虹灯光,忽明忽暗的光影让站在走廊中央的她宛如立于无尽黑洞之中,邪魅而冷冽。
从感应水龙头中流出的水源源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双手,她只是捧着它,却再没有其他动作。
脑海里思考的早就不是洗手这个动作,千鹤纱音只是出神地看着镜子,镜中的容颜美丽却没有光彩。
'你会对他怎么做?'
那时候她问过Er,毕竟敦贺莲和她无仇无怨,而且确实地给过她好处。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个原则现在高于其他的一切。
内心深处,她真的不愿意牺牲敦贺莲,她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谁也不愿意看着王子的童话覆灭。
可是又能怎么做……拿自己的一生来换?别说笑了!只要能让她逃出千鹤家的牢笼,她愿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
仿佛印证了魔鬼的呼唤,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化妆间的灯光顿时一黑,就只有那么一眨眼,当自己的眼睛还没从镜面上移开的下一秒,她的右后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像是冥府来的索命鬼,阴测测地站在她的身后。
有鬼魂出没的地方,温度会变得阴冷,如果这句话属实的话,千鹤纱音只觉得自己现在落入了阴间。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的背后,一张阴沉的脸面,所有的眉眼都被黑暗遮蔽,隐匿在流海之下。
当肩膀被那个人拍上的那一刻,千鹤纱音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闭嘴。”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很自然而然的环过她的身躯,捂住她惊叫嘴巴。而后冷沉的声音侵入她的耳膜。
“唔……唔?!”好半响终于对来人身份回过神来的千鹤发出惊讶的音节。
明明并不比自己高大的京子,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助力让自己动弹不得,全身上下仿佛都有冰冷的东西在纠缠着自己,千鹤纱音试着挣扎,却最终屈服在京子那骇人的目光下。
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她,只要她敢妄动一下,她就会知道地狱的模样。
“你和Er认识。”京子轻易地扳过她,把她推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出口的句子绝不是疑问句。
“……Er是谁?”
“千鹤小姐。”京子倏地倾上前,瞬间爆发出来的霸道气息压得千鹤纱音动弹不得。她的眼中有光,冷得像千年寒冰的光,只消轻盈一凝就能冻结住四肢百骸的光,被深渊的黑暗包围的千鹤纱音下意识地抵着墙面想离她更远一些。“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演技很烂。”
——这是最上京子?
这是那个平日无害,见到她们就只会致以微笑,见到老师只会点头哈腰,在片场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小女生?
即使见过她在艺能班爆发的那一次,可是和此刻的她透出的气息,完全不同。
她是认真的。
根本,无法,反抗。
“你拿走我的手机做了什么。”
千鹤纱音一怔,旋即摇头:“我根本没碰你的东西。”
“喔,是吗?”最上京子干脆额顶着她的额,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瞳锁住千鹤游移的双眼,两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千鹤却只感到了深切的恐惧。
“——稍微回想了下,那时候是你打翻了我的包吧?”
“我说了没有!”
最上京子突地垂首,沉默的空间里,一阵桀桀的笑声由小到大,幽幽回荡开来。
再看到她时,千鹤只觉得她面容上的冷漠化为一道诡谲的笑弧。
“如果只是否认拿走我的手机我还可以相信,但是如今连刻意打翻我的包都要否认,那么就一样都不能相信了呢。”
“你、你不要发神经……”千鹤纱音求救的眼神往门外投去:“很、很快就有人会进来!”
“确定只有你一个人在里面以后,我就在门口放置了清洗中的牌子。”
“——最上京子!”
“现在——”她的微笑渐渐收敛,再次融为解不开的冰寒,“告诉我,你们做了什么。”
她的语气一直是带着命令的陈述句,根本不容置疑。
也许是跟敦贺莲相处久了,也许是演员的天赋作祟,当一个人习惯了如何去饰演另一个人,当一个人习惯了如何表演并不存在的情绪,对于谎言,她就掌握了识破的关键。
千鹤纱音本来就不怎么能说谎,因为她的演技和敦贺莲不在一个档次。
“录音。”在千鹤纱音打算继续否认前,京子冷冷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千鹤纱音投鼠忌器,她僵直了身子,皱起的眉头舒缓不开。
“呵……原来敦贺莲没有瞒着你。”预料之外,她以为敦贺莲不会把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告诉这个看起来帮不上半点忙的女学生,但显然……现在的最上京子和千鹤认识的人不一样。“拿这个威胁我也没有用,录音里有敦贺莲身世的部分,如果你想把它公之于众,敦贺莲也难逃一劫。”
“所以放任你们继续做小动作?”京子以食指慢慢勾起千鹤纱音的下巴,捏紧不让她逃脱:“你似乎很喜欢做交易,虽然不知道Er和你有什么协议,但是他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鱼死网破’?”
她唇上绽放如曼殊沙华的笑意让千鹤纱音寒颤栗栗。
“或者,他在不在乎你和敦贺莲鱼死网破?”
一句话,正中靶心。
千鹤纱音和Er绝不会是一早就认识的故友,所有临时建立起来的联盟都是为了一个自身的利益,但是一旦利益点被打破,再坚固的联盟都会有缝隙。
目光清楚捕捉到千鹤纱音的脸顿时煞白,最上京子妩媚地偏过头,温柔的笑靥似乎是抚慰人心的大姐姐,纤手从千鹤的脸庞上滑过:“原来这样啊……真是可怜。”
“——只不过是个随用随弃的棋子呢。”
“……4023。”
“什么?”
“新宿希尔顿酒店4023。”千鹤纱音低着头,静静地说。
只要有那段录音,敦贺莲一旦被毁,她也逃不了干系。就算那时候她真的借助青鸟飞黄腾达,照样可以葬送她的星途。
她本以为,借助Er的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小看了最上京子。
没错,Er根本不用顾虑她,照理而言,他们的交易,早在她交出敦贺莲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之后的计划里有她没她,对Er来说根本没有差别。
京子正了正神色,更退离了千鹤纱音身周的空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Er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
“千鹤——”
“我真的不知道。”千鹤纱音终于抬起头,失魂落魄的眼神真切了一回,让最上京子察觉到她并没有说谎:“我只负责用你把敦贺莲引出来,剩下的是Er的事情,我无权去了解过多。”就连房间名都是Er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的,这么说来,她还真的是随用随弃的棋子。
“不过——”从记忆里翻开之前的一幕:“他说过……”
'对他怎么做吗?……复仇当然应该是慢慢来才好。从他最在乎的下手,一点点把他啃噬干净——要搞坏一个艺人,可是很容易的呢。'
搞坏一个艺人……
所以……Er对敦贺莲的定义,首先是一个艺人吗?说从他最在乎的下手,而自己现在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剩下莲最在乎的就是——艺人的身份?!他要毁了莲艺人的身份?!
该死!
从她手机失踪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一直避开你,不是因为我害怕你,而是我不想挑起事端。”离去的那一刻,京子像是骤然刹车一样突兀地停驻了脚步,背对着千鹤纱音闷闷地道:“但是千鹤,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好好算清楚。”
“——从这次比赛让你败北开始!”
☆☆☆
佐山健司搓着有点冻寒的双手,呵出一口白气。
就在十五分钟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透露给他一个惊天的消息。
作为《FRIDAY》的内线记者,他总是有许多常人接触不到的渠道来捕捉内幕,所以他并不奇怪为什么会接收到这样的消息,可他奇怪的是为什么给了他这样消息的人却不留任何联系方式,这样岂不是连线索费用都收取不了?
所以正是这种反常,让佐山健司对消息的可靠信有了怀疑。毕竟内容的本身就足够劲爆,不仅是他,换做任何一个日本人,都无法轻信这一事实,因为——那可是敦贺莲。
行事温文有礼,严谨有序,从不出任何差错,从没有任何绯闻的敦贺莲。
能和所有媒体和同事都保持良好关系的敦贺莲。
当然,媒体就是媒体,在这个信息就是武器的时代,无论是生意人还是媒体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最关键的利益。
所以,只要是能引爆艺能界的头条,哪怕敦贺莲再亲切又怎么样?
媒体人的字典里,可没有手下留情一说。
因为新宿希尔顿距离他下班的地点并不远,所以佐山健司是一路走过来的。
暴露在一月末的森寒里,又因为没有折回家添过衣服,佐山健司不免觉得有点冷。挂在脖颈上的相机更让他觉得僵硬了许多,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话,他一定要把那个发布消息的人揪出来,好好修理一顿,哼。
不过这一切的抱怨,在他到达希尔顿的那一刻就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周刊春秋》的石田?就在希尔顿大门口侧的石柱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佐山的警觉。
再四下里望了望,果然,他又看到了《CYZO》的木之下,《周刊大众VENUS》的MARO……
甚至连《东京晚报》的人都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封匿名邮件竟然是群发的吗?
他没有轻举妄动,他需要观望,似乎每个来的记者都和他有一样的顾虑,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按兵不动,蓄势待发。
4032……今夜会迎来一场大战。
“不行,已经全都是记者。”京子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焦虑此刻有增无减。
明明4032近在咫尺,只要上楼就好,可是面对暗桩一样密布的记者们,她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
“拜托你了,伊藤先生。”借着自己还不受人关注的名气,京子落座在大堂的一角,本来她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就在十五分钟前,伊藤凖人的一个电话让她了解到了Er布局的是怎样一出计划。
十五分钟前。
『京子,莲在你那边吗?』
“伊藤先生?”
『是我。我打给莲的电话没有人接。』
“不……他……”京子嗫嚅着唇,不知该怎么传递敦贺莲遭险的信息,说还是不说?说给伊藤凖人,又是否有用?
『他有危险。』
“欸?”
『我媒体界的朋友告诉我他收到一封有关敦贺莲的爆料,说现在他就在新宿希尔顿4032房间……』那端似乎停了下,然后,慢慢道出了一句话。
京子的瞳孔倏地放大。
『……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邮件,可是我给莲打电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而且告知我这个消息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担心也许这真的是事实。』
“不可能!伊藤先生,敦贺先生不会做出这种事——绝对不会!”京子迫不及待地反驳着:“这都是Er的陷阱!”
『Er?』
“具体的事情日后我会让敦贺先生再解释给你听,但是现在,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伊藤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闭上眼睛,沉思了许久。
也许三分钟,也许五分钟。
但是对最上京子而言,那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如果头发真的会因为思考过多而发白,也许她在这一天也已经一夜白头。
不能让他的艺人生涯葬送在这里,哪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是那么的……那么的喜爱自己的工作。
不是演员的敦贺莲,会成为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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