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许多的时间确认他对她是认真的,也花了更多的时间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她还是不能确信,他们是否适合。
因为悬殊太大,这种差别和当初对不破尚的距离感是不一样的……不破尚和她的距离是他给她的距离,虽然那个距离更远,但只要不破愿意接纳她,他们仍旧是青梅竹马,仍旧是欢喜冤家。可敦贺莲不同,敦贺莲给她的距离是客观上的……哪怕他们不断向着彼此靠近,总还会有那么一段距离无法消弭。
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思考无关于演戏的东西,京子努力把它甩出脑海。
这不像自己,至少不像现在的自己,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更多的学习演技,学习——
“所以,我根本不爱你。”
女人葱玉似的食指从男人的脸庞棱角悠悠滑过,缓缓的摩挲,慢慢地触碰,仿佛每一寸皮肤都会通过指尖的触感被刻进心口,永世铭记。
下一刻她踮起脚尖,带着恋人依依不舍的辗转缠绵,她和他,纠缠在一起。
一个吻。
京子只看到Fiona披在后肩柔顺泛光的栗色卷发,敦贺莲扶在Fiona纤细腰肢上的手,却不见隐藏在那发后的他,该是什么模样。
至于Fiona结束这漫长一吻后决绝的一推,和转身那盈满脸颊的诱人生怜的泪,京子都没有看见。
她的目光全然越过了Fiona,定在后方敦贺莲的身上。
他们,吻了。
因为一场戏。
现场起哄声和惊叫声已经再也进不了她开始起鸣的耳朵里。Fiona表演后说的什么,现场又是如何沸腾,她都无从得知了。
她不该来的,今天。
所有烦躁都像是荆棘绊住她的手脚,让她根本无法心无旁骛。
他一直是没有绯闻的男艺人,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去想这些,这种毫无准备的吻他却主动奉陪,扶在她腰间的手说明了一切。
明明知道她就在不远,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这是,对她撒谎的惩罚吗?
谢天谢地,自己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学员,所以即使悄悄地离开这里,也没有谁会发现。
她挣开了奏江的手,离开这房间的那一刻,这世界什么声音也没有。
☆ ☆ ☆ ☆ ☆ ☆ ☆ ☆ ☆ ☆ ☆ ☆
嘎达,轻轻带上培训室的玻璃门。
远处社倖一正好向这里走来。
“怎么现在出来了,培训指导还没结束吧?”社把手中的水递给敦贺莲。
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反正我已经上了大半节课,接下来交给Fiona也一样。”
“可是今天特地安排了培训指导的时间,下一单通告还早,”社翻查着手中的行程安排:“才4点半……你要休息一下?”
莲没有回话,有些心不在焉。
社眯眯眼,又回身往透明玻璃内的培训室望去,半晌,他道:“她不见了?”
“嗯。”他的声音淡漠着。
“原来如此。”
“跟她无关,只是在里面透不过气。”莲把双手插入裤袋,慢慢往前走。
“不是我想多管闲事,”社并没有跟上他,只是在他身后轻声说:“如果有了问题就应该面对面解决,你们这样互相避着是怎么一回事?这根本不像你。”
莲停了停,低下头,只在这一刻,他的身边隐约可以触碰到一抹阴云,他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还是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若是以前,她早就背着剖腹刀来到他面前,痛哭涕零地跟自己解释这是怎样一个误会,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和态度,但这是他认识的京子。
但这次她没有,前一次和不破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只是隐瞒而已,这次却和他撒了谎,那天晚上,不破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可能不去想,她和他在车后座时那看似别扭实则熟络的亲昵……他真的不是圣人。
好在,他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而这项能力在最上京子身上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
没有见面,没有电话,就像已是既定的事实无从解释,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闷起来的食物,不好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发酵。
直到今天,两人还是互相视而不见,错身而过,甚至她提早离开了以往绝不会早退的艺人培训。
社说的没错,不像他,但也不像她。
呵,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
他站定了脚步。
身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趴在双臂间,埋首把自己蜷在一个身体框成的世界。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奏江……”她意识到了其他人的存在,嗫嚅着。
敦贺莲没有回应什么,垂首打量她,颀长的身高让他和坐在台阶上的她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哪怕他伸出手,也触不及她羸弱的肩膀。
所以他蹲□,半跪在她身后,拉进和她的距离。
察觉身后的异动,京子慢慢把脑袋从手臂里拔起来,直到双眸与耳后的人四目相对。
她吃了一惊,惊得愣不回神。
于是只是怔怔看着,而他也任她肆无忌惮看着。
相当长的一段静默,在空旷的消防楼梯间显得更加寂寥。
她的唇开始瑟瑟,有什么音节要发出口,他却什么也听不清。
随后京子咬住干涩的唇瓣,不发一语。
他们谁也不先出声,好似都在等待彼此打破那一道冰墙。
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见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眼周边上的那一圈泛红。
她哭过,却没有声音,没有眼泪,或者说,不会让人看到眼泪。
这么要强,这么不甘示弱。
心房最软的那部分被触动了,再如何的冷硬也无法伪装。
禁不住,莲伸手扶住她的头,倾身向她——
啪。
那个未完成的吻定格在他错愕的眼,和她微微发抖而转握成拳的手上。
“你,真是一个大烂人。”她狠狠瞪着他,仿佛世仇不共戴天。
起身,甩手,离开,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敦贺莲还是半跪着,一手扶膝,扶不上她的手支撑在地。
京子,给了他,一巴掌?
直到她消失在他目光的尽头,他还是没能弄清楚情况。
生气的,不应该是他才对吗?
是她对他撒了谎,她和不破出现在不破的私车上,她对他无从解释,而他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
“恭·喜。”倚在消防门边上的是环胸看戏的琴南奏江,带着冷笑的表情。“别担心,我只看到最后一幕。”
莲侧眄了一眼,伸手抚上隐隐作痛的脸,她这一掌真没留情。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缓缓站起来,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一巴掌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奏江耸耸肩:“那个吻。”
“我根本没有吻到她。”
奏江伸指虚点“是培训室里的那个吻。”
莲皱起眉,怔忡了片刻——“可是,Fiona也没吻到我。”
那只是演戏而已,只要在侧面就能看出来那是个错位的假吻,何况那之后Fiona也解释了,用她的话来说,她可一点不想跟敦贺莲这个名字牵扯到一起惹祸上身,更何况,他也不是Fiona的性取向。
“我知道,”奏江偏头一笑。笑得无比灿烂:“可是她不知道。”
一股无力感蔓延至胸口,敦贺莲仰起头,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双眼,“她是怎么了……”以前的京子决然不会这样,现在的她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看不出来么,她恋爱了。”奏江非常满意于看到敦贺莲吃瘪的模样,毕竟虽然不想承认,但对于她而言,敦贺莲就是个抢走京子的竞争对手。看戏归看戏,她也不想京子因此有任何的不快。“恋爱中的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做好准备哦,敦贺·前·辈· !”
这个带着无限嘲讽之意的前辈,他可没兴趣收下,但是奏江的一席话,却让他恍然顿悟。
脚步声传来,社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他来回看了看奏江和莲:“我看是琴南小姐走过来所以没有拦阻,怎么京子不见了,剩下你们两个?呃——还有,莲你左脸上的那个红印是怎么回事……”
敦贺莲越过他,手背揉了揉发红的左脸,轻叹——
“她吃醋得比我明显。”
67☆ ACT。61 笼中鸟的眼泪
之后的三天;京子没有接莲的电话,除了完成通告就是接受伊藤凖人的培训,真正去LME的时间少之又少;而这几天敦贺莲又是各种通告片约不断;两个人的交集就更谈不上了。
京子也说不上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一方面她欺骗了莲;隐瞒和不破去京都的事情被发现;有愧于他;另一方面敦贺莲对于这件事却避之不谈,之前对她不理不睬,开放培训当日又当着她的面接受别的女人的献吻(虽然是演技指导;但那也非必要啊!);吻过Fiona这种大美女之后又毫不解释,轻浮地想吻她——他当她是什么,接力赛吗!
所以她按捺不下心中的怒火,给了“回礼”。
不可否认,她有些后悔,毕竟,Fiona的吻对于一个艺人而言习以为常,她不知道敦贺莲之前演过多少吻戏,但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的时候,她失控了。同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在不破身上,那时她选择像没有灵魂的玩偶一般视而不见,对于莲,她却做不到。她后悔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打在他脸上的巴掌……
看着荧幕上他接受访谈,镜头给的完美的右侧面,让她只能在心里对他的左侧面深深一鞠躬。
身为一个偶像的脸的重要性,她当时应该多思考一下的。
走出电视台,京子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一滴水珠恰好落在眼睛里。
临近春天,连着阴沉了好几日,终于在今天,老天还是下起了雨。
因为是直接从学校赶来出通告的,所以连书包和单车也一并在此。她没有带雨具,只是取了车,一手把书包搁在头顶,一手艰难地操纵着车把,已经淅淅沥沥在水洼里划开华尔兹的雨把她淋了个通透,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刺激得她睁不开眼。
“啧,看,那个是京子吧?”不远处的屋檐下,三两个等着司机或者经纪人接送的艺人提及雨里那个狼狈的身影。
“恐怕新艺人里,也只有她做得出来了。”
她们嬉笑着,然后最上京子这个名字 ,又再次消失在她们的谈资里。
还好电视台离“不倒翁”不算太远,在近二十分钟的车程之后,她回到了她的“家”。
很奇怪的,今天老板娘并不在柜台前,取而代之的是老板严肃刻板的脸,让不少熟客叫苦连天。
“京子啊,你总算回来了,你也好,老板娘也好,快把老板换回去吧。”
“就是啊,好像我们欠了账似的。”
“我的脸就长这样,不好意思啊。”老板岿然不动地伫着,连眉毛都没挑起半根,对自己那张木头脸不受欢迎的现象早就习以为常,虽然大家也都是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抱歉,我这就来帮忙。”京子用手拨弄了下湿漉漉的脱发,一头被雨打湿的乱发还在往下淌着水珠,她倒是没顾及自己,只怕身上的水脏了不倒翁的堂前,于是站在门口拍抹去身上和包上的雨水。
老板皱了皱眉:“你怎么淋了一身,快进来。”
京子听出了老板言语间的关切之意,轻笑着:“都怪我没听您和老板娘早上的叮嘱,罪有应得啦醉有应得——”
“胡说什么呢,这傻孩子!”老板赶忙拿来毛巾呼在她头上:“赶快去洗个澡,我给你弄点驱寒的汤。”
“咦,老板娘呢?”
“在后面。”
“明白了,我这就去!”
“呃,京子——做好心理准备。”老板欲言又止,只是正色说道。
京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真奇怪,为什么感觉今天老板怪怪的,老板娘也不在柜台前,让不倒翁的气氛都怪怪的。
穿过玄关,走过走廊,自己房间的灯竟然亮着。
她偏头,难道说老板娘在帮她整理么。
“我回来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京子的动作僵在原地。
房间里,除了老板娘,还有一个人。
一个她并不认识,却隐约有些熟悉的女人。
女人大概三十来岁,头发干练地在脑后扎成髻,别着一根珍珠发卡。身上一套得体的米色职业套裙,更让她的气质显得内敛无匹,她只是正坐在那里,带着礼仪性的笑意,在京子打开门的一刻,迎上了她的眼睛。
“你是……”京子良好的教养在心里不断提醒她应该回以最礼貌的问候,但另一种更大的不安感仿佛是滴入了杯中的墨水,顷刻间漫延开来。
黑色的浓墨,张牙舞爪,沾染一切所触及。
“京子,这不是你的母亲吗?”老板娘疑惑着她的疑惑,左右瞅了瞅僵持的两个人。
母亲。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是错觉吗,突然瓢泼了起来。
她的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直到她再次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时,她已经在那个女人的对面落定不知多久。
面前杯中热水的温度昭示着老板娘已离去好一会儿,她不说话,那个女人也不说话,她们就这样仿佛无声交流了一段时间。
揉了揉头上的毛巾,努力把发丝上的水擦拭掉,京子依然不做言语。
“所以……还是不想说什么吗。”终于,那个女人开口了。
这个声音,有点不同,但确实是记忆里的。
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妈妈的声音。
只是这么一个念头,她突然觉得鼻尖发酸,但她很清醒,清醒得很痛苦。
“对不起,本来应该先去洗澡的,这副模样。”京子并没有正面应对那个女人,但表现得谦和有礼,可这句话的言语之间,却好像在暗示着,有人打扰了她本该去洗澡的安排。
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和母亲可能的见面情景,某个意外擦身而过的街头,某次京都老家的再会,她的念想,从小时候大叫着妈妈扑进母亲的怀里,到如今,已经完全对母亲这个词生疏无感,她不知道,那种五味杂陈的感受,还是会在此时此刻,交汇在自己的心口,让心跳毫无规律。
“抱歉,我从不破那里打听到了你的住址。”芽菜的声音淡淡的,淡得京子忽略了语调的任何波动。
“你很能照顾自己,”她向四周环顾,点了点头:“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听你的房东说起你,也都是赞美之词。”
“拜你所赐。”她也回以笑意,却笑中带刺,最上京子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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