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再回去。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让人在这静静坐着也会流汗的盛夏中不寒而栗起来。连忙摇头,这些事情断不该是她所要想的,她只要好好照顾郡主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职。若是管得太多,自己颈子上的这颗头颅就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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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雯夏活动了活动脖子,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怎么停了?现在在哪里?”
“已经到了,郡主。”那长身女子毕恭毕敬对雯夏道。
“到了?”雯夏一耸眉,自己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一个月间虽然心静,但是身处在此地,尚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从没有如此安心地睡过。
“的确到了,只是马车无法进入竹林深处,只能停在林外,要奴婢去林中通报么?”
“不必。”雯夏摇了摇头,道:“我自己走进去,你们不要跟随。”
“这——”那长身女子有些犹豫,生恐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什么问题。
雯夏见她犹豫,倒也不难为她,只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可以暗中跟着我而不被人发现,我也不阻你,只要不被林中的人发现就行。”说罢,雯夏自顾自下了车,缓缓走入竹林。
魏晋时盛清谈之风,这个竹林间聚会,雯夏猜测也离不开清谈一类。那清谈,说起来和现代的辩论也差不多,不过就是双方各执一词,然后反驳对方,巩固自己的观点。说白了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客气地吵架,不说脏字引经据典地吵。雯夏虽然并不惧怕辩论,但是她还并不熟悉清谈究竟会选什么题目,虽然与蔡文姬相处一月有余,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人的观念看法也并不十分熟悉,若真是有人要和她论辩,她非丢人不可。
眼下这个聚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去准备,回到洛阳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
雯夏倒是也想到了,既然是山涛相邀,嵇康很有可能便在其中,但是此刻的雯夏已经不在乎嵇康的态度了。她便是她,又何必去在乎别人怎么看待?端的是给自己找烦心事。
走走停停,雯夏渐渐能听到从竹林中传出的琴声,顺着琴声向前,那声音便更清晰了些。不过这一次的琴声和上一次雯夏听到的嵇康抚琴声不大相同。虽然都是很好听的曲子,但是嵇康的曲子是超尘脱俗远在云霄之上的高远,而这一次的曲子却带着一丝狂,一种无奈,琴声中加入了更多的情感。
琴声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反映,雯夏听着那曲子,便确定这次抚琴的人绝对不是嵇康。
琴音更清晰了,雯夏绕过了一个***,看到了林中的人。
第三十二章 闻琴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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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片竹林不再那么密集,应该是被人用心计算过的样子。竹子长得错落有致,既留下了活动的空间,又不会显的太过突兀空荡。
五名男子或立或坐,或站或躺,分立在林间。雯夏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个正在弹琴的男子,那男子一身发旧的黄色衣衫,连衣服上的带子都未曾系好,松散着前襟,正拨弄着手下的乐器,兴起处还随着曲调微微晃动着身体。
看到那个正在弹琴的男子,雯夏愣了一下,那不是阮籍么?那个醉鬼也会弹琴?而且弹的这么好,听起来虽然不及嵇康的高远出尘,但是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风味,丝毫不逊色于嵇康!
阮籍身旁不远处坐着的是山涛,他也是这五名男子里最正襟危坐的一个,虽然闲散,却没有太过放纵自己,依旧保持着那样一副淡雅沉稳之态。
雯夏隐身在一丛竹子后面,继续细细观察着余人。
嵇康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手中抓着酒瓶,仰首望着天际,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衣服上依旧是浓淡相见的墨迹,此刻更多了些酒渍。
坐在小溪边的男子背对着雯夏,那男子手中抓着一根钓竿,似乎是在钓鱼,但是鱼饵早已经被水下的鱼儿偷吃光了,他也不觉。
距离雯夏最远的是一名蓝衫男子,那男子容貌甚是俊朗,但是眉宇间却凝结着散不去的沧桑。雯夏记得上次见过这名男子,阮籍称呼他为吕安。
“叮——”一声响,嵇康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圆滚滚的瓶子滚动着,洒落出剩余酒液,在地上划出一个半圆方才停住。“有人来了。”嵇康轻声说道,同时望向雯夏藏身之处。
这——这个家伙的第六感也太太太好了点吧?雯夏愕然,她刚才可是拼命要屏息凝神不发出动静的,怎么一下子就被嵇康察觉到了呢?看到众人目光都射向自己这边,雯夏只能带着些许尴尬走出藏身的那从竹子,干笑一声,道:“文姬先生说她不来了,让我代她前来。”
“雯夏?”山涛看到雯夏出现在眼前,起身欲迎,走上两步却又停住了步子,毕恭毕敬对雯夏一揖到底,“郡主。”
雯夏微感无奈,不过就是一个郡主的名头,怎么能让山涛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阮籍弹奏的琴音却没有停,琴音转了两个盘旋,复又转高。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琴声忽然变得高亢,直上云霄,忽而变得低沉,婉转盘旋。
雯夏听出来了,阮籍弹奏的是高山流水。虽然她不会弹琴,但是在现代的时候本就喜欢这些东西,蔡文姬的丈夫董祀又是精通音律之人,无事之时常常抚琴,所以雯夏的耳朵听到的可都是当世最富盛名之人的曲调。“高昂处若巍峨山峰,低沉处若流水涌动,但是高山却坠入了尘世,不再高傲出尘,流水卷上了落叶,多了几分忧愁。”雯夏双眉一轩,缓缓说道,她听出来了,阮籍的琴音中带着一种无奈,虽然弹奏者想要用狂气驱散,但终究还是在曲调转接间泄露了出来。
“咦?”阮籍停下了演奏,抬头看着雯夏,那一刻从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星光,惨然夺目。但是随即这惊喜的光芒就淹没在他的醉态之下,“高山流水遇知音,嘿嘿,知音比不上美人啊!”说着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那具七弦古琴被他随手一拨弄,差点掉在地上。
嵇康抢先一步抱稳了那具古琴,有些不满地撇了一眼阮籍,嘀咕着:“下次不借琴给你了。”
“一具琴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阮籍对嵇康的抱怨随随便便摆摆手,摇摇晃晃冲雯夏走过来,“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有好景致,还有美人在望,嘿嘿,人生至此,当真再无所求了!”
雯夏淡淡一笑,伸手取过随便堆在地上的一瓶酒递给阮籍,道:“可是听先生曲中之意,尚有不遂心愿之处,却说不上无所求吧?”
阮籍微微一怔,神色间随即恢复半醉半醒的样子,从雯夏手中接过酒瓶仰头便灌,他倒的太急,酒水洒出来淋的衣襟上袖口端到处都是,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衣服此刻更是多添了几笔。“知足啦知足啦,没什么可求的,只要有美酒就行。”
大概是阮籍太想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反倒有些欲盖弥彰,让雯夏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
那边垂钓的男子此刻终于回过头来,圆圆的脸庞,他看到雯夏,咧嘴一笑,倒有几分憨厚的样子。
雯夏看着山涛,他依旧是拱手而立,毕恭毕敬,衣衫随着微风摆动,风度翩翩。但是雯夏却感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这么近看着,却像是隔了一条河,一座山。朦胧而生疏,可望而不可即。
嵇康抱着琴也不看这边,远远站着望着天,似乎身旁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好在有阮籍,气氛才不会变得太糟糕。他嘻嘻哈哈地笑着,道:“文姬先生不能来,派人来也是一样的,现在可不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五俊齐聚首
“什么开始?”雯夏还不大明白。
“现在不是有六个人么?”阮籍哈哈大笑,仰头灌酒,不免又让衣襟袖口溅上几滴酒渍,不过他那件衣服早已经是遍身的酒迹,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了。“哈哈,方才还在发愁要谁品评高下才能服众,现在既然雯夏来了,不妨换个方法。”
“算我六个?”雯夏指指自己,看阮籍说的高兴,却还是不明白眼前的醉鬼在说什么。
“捉对赋诗,如何?输了的人要受对方的惩罚哦!”阮籍笑的欢畅,道:“只喝酒实在太无趣了,多点乐趣更有意思嘛!”
雯夏看着阮籍那双即使醉了也亮亮的眼睛,感到头皮发麻,她来的时候虽然想到也许会有赋诗,但没想到是这么个玩儿法,一对一?偏生此刻大脑里一片空白,想要抄袭些古人的词句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雯夏觉得自己胜算渺茫。
阮籍却是摇头晃脑甚是高兴,道:“如此这般却是不错。”
那边用空勾垂钓的圆脸男子缓步走了过来,笑道:“可是如此却如何品评高下?”
“这个自然容易。”阮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本是想请文姬先生来品评高下的,不过此刻文姬先生不来,不妨就换这种方式,抽签两个人分一组,两个人的诗由另外四个人来品评,一组组轮换,如此这般岂不是好?算起来也算公平,雯夏,你说呢?”
“我?”雯夏急忙摇头,她可做不出什么诗词来。
“嘿嘿,如果美人和小康分到一组,而且能赢了,就可以让他弹奏那曲‘凤求凰’了。”阮籍打趣的一句话。
雯夏却没听明白,凤求凰?不过想想,若是以嵇康那种高远清冷的琴艺,弹奏凤求凰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如此这般说定了,就抽签吧。”阮籍倒是很积极于此,已经抽出了竹筹,晃了晃,那个样子看上去倒是和算卦的先生有几分相似。
那个醉鬼摇晃着竹筹,自己先伸手进去拽了一支出来,接着便将剩下的五枚放在雯夏眼前,雯夏眼见是避免不了,便也伸手抽了一支出来。竹筹的另一端镂空了,刻出一个圆圈。
接着山涛和余人也抽了竹筹,轮到嵇康时他伸手随随便便拽出来一支。
“哈哈!小康,你还真的和美人分在一组呢!”阮籍一声大笑,雯夏一惊,怎么这么多人,要好不要就偏偏分了她和嵇康在一组?抬眼碰到从嵇康那边射过来的目光,雯夏急忙解释:“这,这不由我。”话一出口,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过分了,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阮籍走回雯夏身侧抓起酒瓶,弯腰在雯夏耳旁低声道:“如果今天有耳福,说不定真能听小康弹凤求凰哦!”说罢一笑起身。
雯夏等着阮籍,这家伙到底醉了没有?一定是他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雯夏白了一眼阮籍,明明看上去已经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却如此喜爱胡闹?还去戏弄比他小好几岁的嵇康。
分罢组,嵇康和雯夏一组,阮籍和那蓝衫男子吕安一组,山涛和那垂钓的圆脸男子向秀一组。
个人依然随意而作,并没有刻意按着分组坐在一处。阮籍看了看余人,灌了一口酒,笑道:“如此,我先来。”说着将手中酒瓶高高举起倾泻而下,琥珀色的酒被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白色光芒滑入他的口中,只见他喉头不停地上下动着,居然一口气就将一壶酒都喝了精光。
“出门望佳人,佳人岂在兹?三山招松乔,万世谁与期?存亡有长短,慷慨将焉知?忽忽朝日隤,行行将何之?不见季秋草,摧折在今时。”
吟罢,阮籍又抓起一壶酒来,对嘴一通狂灌,喝罢哈哈笑道:“如果我输了,吕安兄最好罚我喝酒。”
吕安晃动着胳膊,将碍事的袖子绕了两圈,用另一只手抹了上去,淡淡一笑,道:“我认输,要罚什么?”
“这样就认输了?”阮籍赢了,脸上反倒有些失落,推了推身前的一杯酒,道:“罚酒一杯好了。”
吕安淡淡一笑,道:“听罢阮籍的诗,自知我是比不过的,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的。”说罢便将那杯酒端了过来。
“吕安兄未比便认输,这般气度旁人倒也难及。”山涛说道。
这还是雯夏在听到山涛对她行礼,喊她郡主之后第一次听山涛再度开口。雯夏转头看着山涛,见他故意避开了自己,坐的远远地,见自己看他,马上便转过了头。
“好啦,该山涛兄和向秀兄。”阮籍提醒道。
雯夏却分神了,没有再去听山涛和向秀说什么。山涛对她的态度怎么一下子转变那么多?雯夏记得自己离去之时山涛对她还很是关心的,告诉她蔡文姬的所在,让她若是无处可去便去找蔡文姬,还叮嘱她不要忘了吃药。可为何这次见面他却是故意避开自己,难道就是因为她是郡主?所以山涛才那般疏远自己?可阮籍也并没有那样的表现啊。
雯夏看着山涛,他伸出手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一边划着一边说,接着便听到阮籍喊“好”的声音。雯夏一怔,马上清醒过来,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雯夏好像又回到了高考前夕,心脏跳的砰砰响,整个人慌乱地不得了。怎么办才是?难道就要这样认输?雯夏想想又有些不甘心。
“不行,山涛兄你还是换个别的吧,今日我实在喝不下酒了。”向秀一张圆圆的脸都鼓起来,有些发愁地看着山涛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道:“再喝,就要醉了。”
“我来代替向秀喝这一杯好了。”阮籍从旁伸过手将向秀手中的酒拿过去喝掉,笑道:“向秀,不能饮酒可是失去了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当酒鬼。”向秀见自己不用喝酒了,松了口气,身体稍微向后避开了些,躲开身前那些散发出酒味儿的酒瓶。
众人的眼光都转向了雯夏和嵇康,雯夏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了。
第三十四章 钓者在于心
作诗?对于一个从现代而来习惯了白话文的雯夏来说委实有些难。虽然这些日子她极力模仿身边人的说话习惯方式,但是若让一个从来不曾学过作诗的人能出口成句,却有些强人所难。
虽然唐诗三百首雯夏是读过的,此刻若要背诵出一首来应景也简单,但雯夏心中不喜欢抄袭,就算此刻没有人和她纠缠版权问题,她也不愿意借着旁人的智慧来彰显自己。况且雯夏还有一层顾虑,在座的可都是一些顶尖儿才子,若是此刻她剽窃了先人的诗词,以后呢?总不能一直靠着偷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