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已经将苏珊抱起,周围开始有行人聚集,肇事的司机胆怯地站在车头前看着自己,自己当时的表情是那样的无助和茫然……
他不停地翻看着这几张相片,耳边远远的飘来倪小峰的声音:“……这是张君晓亲自安排的,他通过其它渠道得知苏珊开始怀疑你后,没有征询你的意见就下令干了这件事情,是张君晓杀的苏珊……你去查查那个司机,你就会发现在车祸发生三年后,那名司机也因为心脏病发作,在一次交通意外中死去了……这些照片是当时另外一名负责监督执行的特工偷拍的……那个司机,他是张亲自在英国招募的特工,其实是个爱尔兰人,是那种什么也不做,一生可能就为我们只做一件事情的死谍……”
“……张晓君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太狠心了!”刘霁山摇着头,叹息地说道。托马斯这时才抬起头来,傻傻地看着刘霁山的那张戴着眼镜、肥胖的圆脸。刘霁山看出托马斯的情绪已经很波动,于是就接着问了句:“去年你在伦敦脱险,也是张安排的吧?听说他还和德国情报机构有勾结,是有这些事情吧?”
托马斯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眼睛茫然地看着对方,眼神里空洞着什么也没有。
“你可能还不知道,”倪小峰的声音又一次慢慢地飘过来:“当年你父母丧生的那次爆炸,我现在也找到线索:很可能是由史秉誉下令,由当时还是副部长的张君晓动手执行的!”
托马斯手中捏着相片,用已经快疯狂的眼神瞪着倪小峰。倪小峰真诚而同情地看着托马斯:“我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从几份被他们忽略而没有销毁的酒店费用单上发现了线索……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还在找原因,但你想想:为什么在爆炸还没有发生之前,张君晓就秘密去航空基地,和那里的安全负责人吃了2次饭,而且这次见面在后来的行程记录里是不存在的!为什么?而且在爆炸事件发生之后,当时部直属行动部门的一名爆炸专家从此失踪了……这又是为什么?”
对方抛出这么大的内幕,现在你该有所表示了!是晕倒还是发疯?算了,还是晕倒吧!托马斯听到自己在心中很冷静地说。接着,他憋住呼吸,努力按照一种特殊的用力方式控制自己胸腹部的肌肉,以达到收缩自己心脏的目的。效果确实不错,他很快便两眼一翻,身体向下软去。
倪小峰发现托马斯不对劲,急忙叫了声:“你没事吧!”接着遍伸手去扶,但手就要接触到托马斯的胳膊时,却微微停顿了一下,于是托马斯的身体继续向下滑落,脑袋正好磕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撞倒了2个水杯……
“只是擦破了点皮,应该没什么事。”门口的那个中年男人和盛省三都被叫进来,两人一起费力地将托马斯抬放在沙发上。盛省三仔细观察了一下托马斯的伤口后,抬脸对站在旁边站着的两位领导说道。
倪小峰做了个手势,那个中年人和盛省三都遵命出去了。盛省三走到门口时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紧紧地合上了屋门。
“等他醒来后,我同他谈话就可以了。”等手下出去后,倪小峰客气而冷淡地对刘霁山说道。刘霁山很不满地看了倪小峰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大力拉开门便出去了。倪小峰冷笑着看着刘霁山出去的背影,然后走过去关上门……
“……小伙子,你真的很有天赋,教几遍就学会了。”神医柳布衣摸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地说着。刚刚从昏厥状态苏醒过来的埃瑞克·亨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包裹着的绷带纱布都已被汗水泡湿。
这是汉中附近山区的一个下午,在培训基地的某个角落里有座独立的小院。小院的外部警卫森严,任何人,包括培训基地其他的教官和管理人员未经批准都不得靠近这片院落。小院内则如同一个北方小乡绅的宅院一般:山风从院外吹来,吹过那片竹林,吹过那片养着锦鲤的小池塘,吹着两排青砖大瓦房之间丝瓜藤架下的这一老一小。
“不过你得记住了:这招数可不能多用!”柳布衣认真地告诫道:“用多了,按照西医的说法,你的心脏真的会出问题……这‘龟息大法’是我师傅当年教我,专门用来糊弄那些大人物时用的。”
“这招当初你对着我史秉誉叔叔也用过吧?”埃瑞克笑着说道。
柳布衣的老脸一红:“他给你说过了?……当初我还以为他是长毛的大头目呢!……进屋吧,我看看你的脸怎么样了……”
于是,埃瑞克笑着跟随满脸尴尬的柳布衣进了后面那排青砖大瓦房内的一间。
与屋子外面的田园风味很不同的是,这间屋子里面是纯粹按照西方医院的风格布置的。2名柳布衣的学生已经准备就位。在那张由德国进口的牙科手术椅改造的检查椅上躺下后,埃瑞克闭上眼镜,感觉到一盏刺眼的手术灯被移动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就有人开始仔细地揭开他脸上的纱布。别的培训教员万万想不到的就是:这个和其他准备派遣的学员一样,会在上课时戴着面罩的3号学员,他脸上的面罩下这半年来一直还有一层纱布绷带。
半年来,为了在脸部轮廓上更靠近那个该死的托马斯·莫兰特,按照柳布衣的独特方法进行的多次所谓“骨骼重整”,让埃瑞克痛苦不堪。很多次,在所谓重整后,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
埃瑞克迷迷糊糊觉得,好像这次神医柳布衣还算满意,他解开纱布后只是用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脸。埃瑞克决定先不醒来,而是多睡一会儿。太难得能在训练的日子里,能在白天这样睡一会儿了!晚点醒吧,要不醒来后又要去参加培训,又要面对那些课程……柳布衣好像是因为自己还不肯醒来,有点急了,竟然就将一杯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托马斯·莫兰特呻吟一声,慢慢地睁开眼,他看到倪小峰正俯下身来神情担忧地盯着自己,手里还捏着一只水杯。
托马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脸看了看周围,发现刘霁山已经出去了。而且四周一片安静。于是,他用感激的目光对着倪小峰,轻声问道:“火车怎么停了?”
“小站加水。”倪小峰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又带着那么一点点关怀的意思问了句:“你感觉怎么样?”
托马斯晃了晃脑袋,感觉微微有点发晕。他努力坐直身体,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屋子,然后对倪小峰说:“我不会在这里太久了吧?”
倪小峰笑起来:“你也就晕过去不到五分钟……你放心,那位格林姆·格雷博士应该正忙着翻云覆雨,顾不上你的……等一下,你回去后要是还有兴趣的话,你还可以尝尝安妮塔的滋味……她们两都是我培训出来的,还都行。”
托马斯又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水渍,沉声道:“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倪小峰站起身来,走到那面挂图板前,刷的一声扯开挂图板上的帘布,面对着最上面那幅中国行政交通图,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你不是要为我做什么,你是要为祖国做什么!”
托马斯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倪小峰回过身来,目光焌焌地逼视着托马斯,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疯狂或者自大?”
托马斯急忙摇头。倪小峰冲他摆摆手指,冷然说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年在廊坊入门培训时,在政治课上大家说过的誓言:我宣誓……”
托马斯点点头,接着和倪小峰一起背下去:“……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永不背叛。坚决完成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祖国和人民需要时,我可以不惜自己的生命乃至荣誉来捍卫祖国和人民的根本利益……”
倪小峰突然终止背诵,走到托马斯面前,朝下看着他,说道:“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心底坚信着当年的誓言。”
托马斯提醒自己不要太顺着对方,否则态度上就显得太虚假。于是,他抬起脸迎着倪小峰的目光,冷静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话。问题是对于什么是祖国和人民的根本利益,每个人有着不同的理解。”
倪小峰盯着托马斯的眼睛,目光严厉。托马斯平静地回视着他。
火车又启动了,先是震动了一下,接着便“哐嘡哐嘡”地行驶起来,由慢至快。倪小峰就站在沙发前,什么也没凭借,完全是靠着对身体重心的准确调整保持着身姿的不变,看上去晃都不晃,目光一直与托马斯对视着。
所有认为自己意志坚定的家伙都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托马斯保持住自己眼神的专注,在心里暗暗骂道:以后真应该专门立法,禁止这种自命不凡,奉行超人哲学的家伙出来担任公职!
“你走神了!”倪小峰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点胜出的骄傲。
“你喜欢看叔本华的著作吗?”托马斯脱口而出。
倪小峰愣了愣,接着满意地点点头,发自内心感慨道:“你和我才第一次见面,但我感觉你对我的理解已经超过了我身边很多人……我们的确该是好朋友。”
托马斯只觉得皮肤上起了很多小疙瘩,便急忙说了句:“有水吗?我得喝点水。”
倪小峰用手指了指屋角的茶几,然后转身走向地图板。托马斯识趣地起身,自己去倒水喝。
倪小峰走到地图前,用手拍了拍墙上的中国,大声说道:“博士,我想知道英国高层对中国发展前景的主流说法是什么?概括性的就可以了。”
托马斯专心致志地倒着水,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由于1860年代后的新政权在工业化发展方向上的决心,中国正在迅速现代化,在过去几十年间发生了巨大的飞跃……”
“说点反面的意见。”
托马斯喝了口水,端着水杯看着倪小峰的背影,用学术的语气说道:
“但整个国家的结构是非现代化的,即非现代概念上的组织化的。因为中国的这场革命从社会结构上而言是自上而下的,所以她原有的乡村社会结构并没有同时产生巨大的变化,而对于一个百分之八十人口非城市化的大国而言,乡村一旦产生大规模灾难就会导致整个国家的基础产生动摇……”
“目前的情况都很好啊!”倪小峰转过脸来,语气中带着揶谕反驳道:“我们的城市化发展速度迅猛,工业化建设速度全世界有目共睹,在科学和技术领域更是执掌世界科技的牛耳……”
“我明白你真实的意思……”托马斯说着一仰脖喝光了杯中的水,然后做了个鬼脸:“中国是在一个中世纪帝国的基础上搭建现代化的大厦……第一批完成工业化改造的国家是西欧和北美,中国充其量是第二批进行工业化改造国家中的领导者,我们的力量更多来自规模而不是细节。单以人均创造财富的能力来看,中国在这个世界上的排名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前五十名。可中国的国民不这样看:因为从满清到现在,政权的更替速度很快,国民们并没有痛彻地感觉到自己国家在各个方面的落伍,大伙的中央帝国美梦没有破灭……在中国乡村为代表的底层社会,民众普遍还认为目前的政权是一个新的朝代,这个国家还是和大清一样,由很多青天大老爷在治理着。他们还认为中国依旧是世界的核心,特别是建国几十年来,现政权在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更使得中国的国民这样以为……”
“你说的这些都是伦敦情报圈子上层主流的看法?”倪小峰笑着问道。
“没错,英国人在看待潜在的敌人时,要比我们想像的清醒得多!”托马斯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你知道目前我们的各级官员里,涉嫌贪污与腐败的比例有多少?”倪小峰又笑着问道。
“这种事情从来任何地方都免不了,关键是看政治体制是否能有效的监督和控制……”托马斯不以为然地说道。
“要是我告诉你,这个数字是一半以上呢?”倪小峰冷笑着说。
托马斯吃惊地看着倪小峰,他在圆点没少看关于中国各种情况的材料:在他的记忆里,中国官场的腐败虽然有着悠久的传统,但是在新政权建立以后,那些曾经带着前清官场习气的留用官员受到大规模的惩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现政权的清廉程度还是得到国际上普遍认可的。
“你不相信吧?”倪小峰苦笑着摇摇头:“要不是去年……去年我专门找人做了个专题研究,我也不敢相信会这样……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在世界大战爆发后,各方面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资源集中,以支持战争的胜利方面来……短短的几年时间,在各级官员中间腐败开始蔓延!特别是老一辈寄以厚望的建国后出生的、普遍受过高等教育的这批官员,他们的腐败问题尤其突出……”
“各级议会呢?我们不是建立了议会制度了吗?”托马斯迷惑地问道。
“只是在个别地方,主要是沿海城市有用。”倪小峰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弧形,然后神色变得极为冷峻:“我们的各级议会议员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都是由有钱人出任,或者是有钱人的代言人……建国战争的元老当中,有不少本来就是投机分子,沆瀣一气,上行下效……民众并不关心谁偷走了他们的钱,民众甚至普遍觉得现在已经是太平盛世,官老爷们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插嘴的好!特别是有些身份敏感的人开始大肆介入经济事务后,局面更加糟糕……总之,当初那种理想主义的信仰普遍丧失,是官员队伍腐败的主要原因!”
“身份敏感的人物?”托马斯意识到这才是倪小峰这番话的核心所在。
“还记得史依青吗?”倪小峰突然古怪地笑了笑,问道。
“史秉誉的女儿?”这个名字托马斯知道,虽然他没有和史秉誉的这个宝贝女儿见过面,但他是很了解史秉誉的家庭情况的!“可她以前不是一直在过很低调的生活吗?”
“迂腐!”倪小峰毫不客气地喝斥道:“只要有这样的社会环境,有这样的国民意识,总是会有人去把她拉下水的……据我所知,她本人也对下这种水很积极,很高兴……”倪小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冷酷:“这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杨和史比照西方现代政治制度建立了一个政权,可他们根本不了解中国的底层民众是什么样的!就拿各级议会来举例:在宗族势力强盛的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