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咖啡。见他进来,倪小峰举了举手,示意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刻意留出来的一张椅子上。
托马斯明白这是临战前的状态,所以也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坐下,拿起咖啡就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正在和陕西站站长边吃边聊的倪小峰回过头来笑着说了句:
“博士,别喝那咖啡,没烧好。这咖啡面包都是咱们陕西站的杨站长拍马屁,听说我和你喜欢西餐就让厨房准备的。面包还行,咖啡难喝之极!”
那个陕西站的杨站长年纪大约有50岁上下,操着一口浓郁的陕西腔,听倪局长这么说,他急忙笑着辩解道:“倪局长你胡说嘛!谁拍你马屁了!你常来常往的,我拍你马屁干啥?我这是招待咱们的洋领导呢!”
托马斯差点被对方这个别致的称呼噎着,再加上咖啡确实也难喝到了极点,所以他干脆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将嘴里的咖啡一口吐回到杯子里。
这桌的人都轻声笑起来,其他桌子上的人只是抬头往这边看了看,依旧低下头去进餐。领导们的谈笑,下面的人最好不要乱搀和。
倪小峰嘴里嚼着面包,用蹩脚的陕西话笑着说道:“老杨,你看看你,把咱们的博士都给呛着了!”说着,他咽下口中的面包,神色突然一正的说道:“博士也算是你的上级,什么洋领导不洋领导的?开个玩笑不要紧,以后可别再乱叫了!要是以后这称呼在下面流传开了,我就拿你杨站长是问!”
倪小峰的这种变脸术这些日子托马斯可没少领教,他对此倒不怎么反感:每个人都有自己和别人交流的表现风格,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看到杨站长尴尬的表情,正给剥鸡蛋壳的托马斯急忙打圆场,他用生疏多年,但还是比倪小峰要地道很多的陕西话说道:“啥领导不领导的,眼下我们可都是杨站长的客,人家还是地主呢嘛!”
他这句歪歪扭扭的陕西话一出口,整个餐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倪小峰首先笑起来:“怎么样?咱们的博士领导还是有几下子吧?杨站长,你以后可别再说部里面没你们老陕乡党做领导的了!”
一片很有节制的笑声中,艾琳和一名当地的特工匆匆走进餐厅。艾琳走到桌前,低声对倪小峰说道:“都布置好了。”
那名当地特工也在杨站长的耳朵旁低声私语了一番。杨站长将目光投向倪小峰,低声说:“倪局长,现在就出发?”
倪小峰看了眼手表,摇摇头:“这个时间对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别忘了,她也是专家。”说着,倪小峰站起身来向餐厅里大声说道:“同志们都吃饱了吗?”
其他几桌上的人愣了一下,接着便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吃饱了!”
“好!”倪小峰说道:“现在我命令――”
全餐厅的人都立刻跳起身来,托马斯想了想,也站起身。
倪小峰的脸上露出微笑:“我命令大家全都回自己房间继续休息!等待出发通知!”
等其他人员都走后,倪小峰招呼自己这桌上的人都去四楼的小会议室开会。
在楼梯上,倪小峰和杨站长走在前面,艾琳和托马斯并排走在其后,其他人都自觉的在稍远的距离上跟随着。托马斯听到倪小峰漫不经心的对杨站长说道:
“老杨,你们陕西站的大楼什么时候能建好啊?一有大点的行动就总是花钱租别的单位的地方,这不是个办法啊!”
杨站长拖长了声调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西安市议会早就把地皮给我们批了,建楼的钱部里面也答应给了,可地面上原有住户的搬迁费能把我给愁死!”
“西安的地价不算太高啊!搬迁费怎么会让你这么发愁呢?”
“空军家属们的一个小印刷厂正好就在那块地皮上,他们要的是天价,西安市也拿他们没办法。”
“嗯,军队家属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多半是对西安市给他们的新地皮不满意。”倪小峰沉吟着说道。
杨站长停住脚,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倪小峰:“倪局长,你真的是……没错,就是因为给人家的新地皮离空军部队更远,人家才不愿意搬。可我们也没办法啊!地方上的事,我们这种中央派驻单位不好多说话。”
倪小峰拉了站立不动的杨站长一把,笑着说:“我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当年在廊坊负责培训的时候,为了建那两栋教工住宅楼,我可是受过全系统通报批评的。”
杨站长边走边点头:“我还记得这事,当时系统内都传开了……”他突然又停住脚,惊喜的对倪小峰说道:“局长的意思是说,我可以――”
倪小峰哈哈大笑:“办法你自己想,违规的话也是你自己受处分,我可什么都没说!”
托马斯走在后面默默的听着,心中不由得生出对倪小峰的几分佩服。快到四楼时,他对艾琳悄声问道:“部里面在陕西的人很多吗?”
艾琳低声答了句:“没多少,咱们又不是负责国内安全的单位――可西北七省就差陕西站没盖楼了,每次杨站长去北京开会都被刘副部长奚落。”
“干吗不学英国?圆点在各大城市都只是设办公室,有行动的时候再临时调人……”
艾琳翻了托马斯一个白眼:“英国才多大点的地方?有事的时候从北京往大宛调人要多久?书呆子。”
“可以设区域基地啊,几个相邻的省设一个基地,哪个省有需要就从基地调派人手过去啊!大部分省的面积都要比西域小很多。”托马斯不服气的说道:“这是资源利用最优化的方式。”
“强干弱枝,从管理上还有助于对外派机构的控制!”走在前面的倪小峰突然回头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一笑:“不好意思,练武之人耳力太好,一不小心听了你们的私房话。”
托马斯和艾琳急忙神色尴尬的分开了距离,走到小会议室不同的角落里坐下。
杨站长让他的部下将一张地形草图挂在墙上,开始给大家讲解:“各位领导,昨天晚上我们的同志被杀害后,我们就联络各单位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武装交警支队也帮我们死死把住了西安通向各处的交通要道,但是在西安市区内,表面上我们对旅馆业,特别是高档酒店都只是请派出所帮忙查了下。用倪局长的话就是敲山震虎,外紧内松。昨天晚上11点前,几家高档酒店的住客回店时,基本上都受到了派出所警察的盘问。12点不到,根据倪局长的指示,我们通知派出所和武装交警都撤了……”
“老杨,不要一口一个倪局长,还是谈重点吧!这没外人。”倪小峰平和的说道。
杨站长憨厚的冲大伙笑了笑,接着便指了指墙上的草图:“这是西京大饭店的草图,这个有标记的是主楼。目标就是在今天凌晨1点多回到酒店主楼的。她为了掩人耳目,还很聪明的跟着一个临时勾搭上的美国商人一起先去了这个美国人的房间。然后她就在美国人的房间内呆到凌晨3点多……”
“代价惨重啊!”倪小峰笑呵呵的插了句嘴。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笑。
“我们的人按照命令没有动她的房间,所以她在回到自己房间后,虽然又去了趟美国商人的房间,到了凌晨4点05分,她还是回自己房间了。这次,她进去以后就再没出来……”
托马斯举了举手,问道:“为什么我们就敢断定这个女人就是目标呢?”
杨站长得意的一笑:“我们表面上虽然没有认真的检查各高档酒店,但我们陕西从前年开始,就率先在西安各大酒店安装了AP设备,每个入住的旅客在前台登记时,都会被AP设备拍下来。这个秘密只有酒店的总经理和保安主管知道……”
AP设备?托马斯迷惑不解,但他马上明白这应该是种照相设备。他想起来:英国法务部去年也想在伦敦的一些酒店和公共场合安装照相设备,但议会内一直为此事扯皮,到现在还不见下文。英国人就是没有效率!他内心鄙夷的评价道。
“……相片比对的结果,这个女人前天用两个不同的护照在西安的西京大饭店和古都酒店分别都开了房,啥人再有钱要这样开房?”杨站长讥笑了一下:“两个护照我们核对过了,都是真的。一个是英属澳大利亚的,护照名字叫玛莉·杨,另一个是美国护照,名字叫爱密莉·杨,人种是亚洲裔的,可有没有中国血统看不出来。不过她上个月29号从上海入境的时候,用的是美国护照。两个护照上都有长期自由出入中国的黄卡,也都是真的。”
托马斯突然又举起手,向倪小峰说道:“倪局长,我想和你单独谈几分钟。”
倪小峰愣了愣,接着便向杨站长打了个手势,然后就跟着托马斯来到走廊上。整个招待所的这层房间都被陕西站临时包租,就这样,在楼梯口还是有2名杨站长的部下站在那儿低声聊着天。
倪小峰和托马斯一直走到走廊的另一头,站定后托马斯低声说道:“倪局长,能不能告诉我:伦敦大概是什么人要花钱买我的性命?”
倪小峰用责怪的目光看着他。
托马斯急忙解释道:“我知道规矩,情报来源需要保密,可眼下已经牺牲了两个人了,你告诉我,我就有可能帮助部里面锁定目标范围。”
倪小峰低声说道:“不行,我不能破坏规矩……”
托马斯心中狂骂:那你拉着我在国内转了这一大圈,逼着我非得撤回来又是哪家的规矩!但他还是极力恳切的说道:“反正我撤回来后,就要到部里上班了。你早点告诉我,我可能帮得上这个忙。”
倪小峰犹豫了一下,声音非常低沉的说:“是从法务部的英格兰和威尔士反间谍系统传回来的消息……”
托马斯想了想,果断的说:“虽然我还没明白杀我的动机,但我敢断定:查一下威廉·华伦道夫在那里负责的时候,什么人曾经因为非政治理由落在过他们的手中,查一下什么杀手组织的作案时间和东方快车的来回运行有种时间上的关联关系,再查一下都有哪些杀手组织里有亚洲裔的女性杀手,把这些查到的资料进行比对分析,肯定就能找到线索。”
倪小峰脸上在听他分析的过程中逐渐升起了希望的表情,但最终目光又转为黯淡的说道:“不行,我们在那边的人位置比你低很多,没有办法这么快查询到这些资料。”接着他的脸上又充满了自信:“不过也没什么,等我们待会儿捉住那个女人,什么都会查清的!”
1917年2月7日上午9点,西安。
部长助理,情报局局长倪小峰携那位身份神秘的博士领导亲赴西京大饭店现场督战,杨站长带队在饭店主楼目标楼层内进行一线指挥,以化妆成中年清洁员的女特工艾琳打头,蜂拥而入的特工们利索的制服了那个身份神秘的女人。经紧急审讯,这名女子原来是海外反华恐怖组织东干人独立运动的秘密交通员,她这次来到西安是为了给当地的破坏组织输送经费,还有给他们新的密码。原定昨晚要和她接头的那位被全城大搜捕惊扰,临时推迟了和她的见面。她也怀疑这个搜捕是针对自己的,所以昨晚折腾了大半夜,没想到还是被抓获了。
……
1917年2月6日,夜晚10点,伦敦。
戴维·高邓胸前佩戴着礼花,穿着正式的大礼服从自己的专车上下来,向2名随身保镖随意挥挥手便向自己家的主楼门口走去。头戴假发的管家快步迎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手套和手杖。给他开门后,管家轻声对刚踏进门内的戴维说道:
“先生,霍克先生10分钟前打电话找你。他说你要是回来得早,请和他联系。霍克先生在他自己的家中。”
戴维·高邓没吱声,等管家帮他脱去身上的燕尾服,就立刻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话筒,拨打凯特·霍克家中的电话号码。
戴维的夫人已经睡了,这栋大房子内此刻静得可怕。高邓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自从儿子去欧洲打仗后,健康状况就更是每况愈下。家庭医生一直强烈建议送高邓太太去温暖的地方治疗修养半年,可这年头全世界四处战火纷飞,布列颠海外领地里气候温暖地方的物质生活现代化水准,特别是医疗水准又都普遍很差。总不至于送太太去中国吧?文明世界里也就那一大片没战争。可去中国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多到戴维·高邓最近想起来就烦。更何况,没有自己陪同,送太太出远门总是不放心。戴维·高邓虽然隔个几年也会出点绯闻,但对小圈子内的人都知道:对这位在他31岁时才娶的妻子,戴维·高邓心中永远是最疼爱的。
“你好,这里是高邓,戴维·高邓。我需要要找霍克先生……”和每次打电话到霍克家里一样,先来接电话的总是霍克的老婆。
和每次一样,在等待霍克来接电话的时候,电话的背景声里又传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霍克家的子女偏多,足足有6个!所以这么多年对于凯特·霍克私下做点违规小生意的传闻,戴维·高邓总是一笑了之,从不查问。
“凯特吗?我刚从中国大使馆参加完他们的招待会回来,你找我什么事?”
电话背景上传来凯特骂着让孩子们安静点的声音,接着凯特就开始用隐讳的语言说起事来。戴维·高邓听他说了不到2分钟,就皱着眉头让他别再说下去。后来用同样只有他和凯特才明白的话语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戴维·高邓轻轻叹着气,挂掉了电话。
看到高邓先生又要出门,管家急忙拿来了日常外套,并且低声问了句:“先生,鞋子和裤子需要换吗?”
戴维·高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礼服裤子和漆皮皮鞋,又叹了口气:“好吧,麻烦你给我拿过来。对了,你去准备一下托马斯的汽车,我等一下直接到车库。记住,跟以前一样,别让那几个小伙子发现。”
听到高邓先生又要开少爷的汽车出去,而且还不带保镖,管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的去做事了。换完衣服后,戴维·高邓去了趟自己的书房,从保险柜里取出了5000英镑的现金,分散装在自己身上。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养成了在家中保险柜里随时准备好巨额现款的习惯。
10分钟以后,大布列颠情报系统的最高业务领导戴维·高邓头戴假发套,亲自驾驶着儿子的跑车,独自从家中出来,直奔霍罗维而大街方向而去。住在他家花园副楼里的保镖们都被他和管家演的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