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但仇士良素来睚眦必报,再加上疑心张兄因公主而与陛下善,势必不会放过张兄。想来张兄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既要自保,那无论张兄愿不愿意最终还是要入仕与其为敌。到那时,小弟自然可以得偿所愿了。”
听了仆固俊这番话,张淮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依你的才智,要是光王能为你说项,想必也能在今上面前得到重用,不一定要和我攀上交情。”
仆固俊叹道:“张兄话说的是不错,小弟若是不才也不敢高攀张兄。只是张兄不知,光王为人韬诲,从不为人说项。小弟又蒙大恩,报仇之事凶险万分成败未卜,实在是不想连累光王。何况张兄与小弟不同,张兄即将尚主,和陛下关系自不寻常,陛下对张兄必然是信任有加不疑其他,可小弟却无此良遇。再说,小弟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报仇,什么功名利禄都不在心上,既然张兄势必担此大任,那小弟只要能报此仇,即使在张兄帐下作牛马走又有何妨。”
仆固俊正说着,眼光一转看到乐荣轩诸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心下恍然,连忙又道:“不是小弟心存不良,只是张兄既已得罪仇士良,那小弟所说之事势不可免。张兄心中也该清楚得很。”
仆固俊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张淮深自然很清楚,乐荣轩其他人心中也很明了,只是乐荣轩从不卷入任何官场争斗,如今却身不由己地一步步深陷进去,不免有些讳疾忌医了起来。
看到众人面露无奈之色,仆固俊继续道:“小弟虽已有意想附张兄尾翼,只恨无近身之阶,恰好光王殿下这次要为太妃做寿,小弟这才求了采办之职,以此为晋见之礼。当然了,余者碌碌,这么大的生意也只有乐荣轩才能接的下,所以小弟也不敢借此夸功,只是想表示一下小弟的诚意而已。”
仆固俊话里不露声色地捧了乐荣轩一把,果然房内诸人脸色又好了起来。
曹品荣咳嗽了一声道:“那这次敝轩驮队遇难之事,阁下又是如何看的呢?”
仆固俊从一开始就显得很诚恳,又把自己最隐秘的事情坦白了出来,渐渐地得到乐荣轩诸人的信任。曹品荣这话说出来已经没什么怀疑的意思了,倒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仆固俊听得出来,精神一振,说道:“在下知道自己在这事中很有嫌疑,所以不敢置身事外。在大管事和张兄离开后,在下费尽了心思总算查到了那些凶手的下落。”
这话正是一石惊起千尺浪,在座的诸人忍不住全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干的,你怎么找到的?”
仆固俊不慌不忙道:“曹大管事和张兄该记得那天是如何找到驮队中逃出的那位吧,在下故技重施,虽然途中艰辛了点,但总算是找到了。”
张淮深已经迫不及待了,截住道:“还请仆固兄说得详细点。”
仆固俊不敢怠慢,道:“那日张兄一心扑在那些死者的善后事宜,在下却在想那些货物到哪里去了。既然货物不在,定然是被劫匪劫走的,那么只要找到货物自然就可找到凶手。那时小弟就想到那些货物中有胡香。胡香气味浓郁,必然逃不过好狗的鼻子,所以小弟叫人回长安买了些贵宝号的胡香和葡萄酒,然后给狗闻了让狗去找。这招确实有效。只是那时离血案时候已经不短了,香味时断时续,一旦断了后就要在方圆数里内再度搜寻,所以耗时颇长,也许是天佑贵宝号,小弟历尽艰辛最终还是找到了贵宝号的货物,还有和货物在一起的凶手。”
书房中顿时寂静了下来。许久才听到张淮深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哪里,是什么人?”
仆固俊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与禁苑隔水相望的渭水北岸山中。”
听到这话,张淮深脸色木然,忽然又如同被当胸打了一拳那样,变得满是痛苦之色。
仆固俊是聪明之人,立刻猜到可能是张淮深又陷入深深的自责,连忙道:“张兄,虽然这些人是离禁苑很近,但未必是神策军人。”
常无咎立刻问道:“如何见得?”
仆固俊缓缓道:“因为很奇怪,这些人全都是是回鹘人,而神策军中不可能有这么多,何况杀人越货也没必要全用回鹘人,所以这些人的身份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仆固俊的话令众人陷入了一团迷雾。
难道这事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真的和神策军和仇士良没关吗?众人疑惑了。
看到众人沉默不语,仆固俊从怀中取出两件事物来交给张淮深,低声道:“这是我从那里偷出来的证物。”
一接到手张淮深立刻就认出来了,一件是贴在装有胡香的箱子上的封条,上面还有常慕义的画押。另一件则是挂在驮队中那些骆驼颈子上的铁牌,上面有乐荣轩的标记。
给其他诸人传阅了之后,大家都不再怀疑仆固俊所说事情的真实了。
仆固俊咳嗽了一声道:“诸位,这些人的下落在下已经找出,不知诸位如何打算?”
张淮深立刻道:“那自然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把我们的货夺回来。”
仆固俊皱了眉道:“这是定然。只是这些人足足有两百多,贵轩又刚刚折了这么多人手,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众人都默然了,确实这事不是乐荣轩能独力解决的。
仆固俊道:“小弟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张兄如何看?”
“请说。”
“据我所知,贵轩人手目前至多不超过一百,所以要想将这些人捉拿归案就一定要借外力。”
众人默默点头。
仆固俊继续道:“这些人虽然未必是神策军的人,但毕竟还是小心为上些,所以不能依靠禁军。京兆尹那里不过是些衙役,也顶不上用,所以大概只有陛下那里的御林军才能帮得上忙了。”
仆固俊这话实在是异想天开,乐荣轩诸人听的是目瞪口呆。
曹品荣皱着眉头道:“动用御林军?这怎么可能做到。”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但张淮深却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仆固俊看着张淮深道:“小弟说的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此事并非绝不可能。因为听说陛下有意招揽张兄,既然贵轩出了如此大事,要是张兄肯开口恳求,再加上张兄和公主的交情,陛下未必不肯。还有,京畿道辖境忽然出了这么大的命案,那京兆尹道路不靖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敬昕是陛下亲信,陛下自然希望早日捉到凶手好保住他的前程,所以借御林军之事其实是大有希望的。”
“御林军的那些公子哥又能做些什么?”张淮深终于打破沉默说道。看得出,他确实是在认真考虑仆固俊的提议,并没有把它当成说笑。
“呵呵,张兄有些偏激了。虽然御林军中确实大多是纨绔子弟,但还不至于全都是。张兄所要借的只不过两三百就足以,再怎么说御林军也有近万人,这点好手还是有的。”
张淮深点点头,对曹常等人道:“这确实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既然我们力不能逮,只有求别人了。”
常无咎皱了眉头道:“这能行吗?虽然那些人是劫匪,但要是我们去捉的话也算是公然斗殴了,只动用我们轩里的人手那是无妨,但既然要借助官家那恐怕有碍律法吧。还有,一旦陛下答应调用御林军,那知恩图报的话,七郎你就再也不能回避陛下的延纳了,将来势必要为陛下卖命了。”
张淮深红着眼睛,决然道:“驮队这些人都是我们多年来的好兄弟,这次他们被害我们又怎么能不为他们报仇。只要能将报这血海深仇,我什么都不管了。既然京兆尹那里靠不住,那我们自己动手,就算是干犯律法、就算去借外力我也在所不惜。我想过了,要真的是神策军干的,那我们之间的仇今生休想化解,就算陛下不招揽我,我也要求公主帮忙入仕好寻机报仇。如果不是,只要陛下帮我们报仇,那我为他效死力也心甘情愿。”
常无咎不说话了,张淮深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也不会反对,何况这些遇害人中还有自己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想报仇。常慕德也是一样想。曹品荣虽然不希望出现常无咎所说的情况而有些犹豫,但现在夺回货物保住生意上的关系才是最紧迫的事,所以也没有反对。
张淮深见大家都默许了,站起身来,对着仆固俊深深一鞠,说道:“仆固兄这些天为了敝轩实在是辛苦了,请受在下一礼。仆固兄的大恩乐荣轩不敢或忘,容图他日再报。”
仆固俊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小弟不求张兄回报,只要兄准许小弟将来可以追随张兄左右,小弟就心满意足了。”
张淮深慨然道:“仆固兄的事淮深已经知道。要是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淮深一定不会忘记。”
仆固俊大喜,连声称谢,从怀中拿出份地图来,说道:“这就是那些人所在的方位图,请张兄收好。”
等张淮深接过后,又道:“小弟虽然在那里设下了眼线监视劫匪的一举一动,但事不宜迟,张兄还是早些准备,到时候小弟也好带路前去以效犬马。”
张淮深答应了,仆固俊就起身告辞,张淮深亲自送他出去,路过灵堂,仆固俊坚持再进去上炷香行个礼。
在行礼之时,仆固俊看到正在回礼的芊芊,知道她是常慕义的妹妹,安慰了她几句。出来后,若有所思地对张淮深道:“适才要是不这位芊芊姑娘阻拦,我恐怕已经和常慕德打了起来,这位姑娘实在是很难得,在悲痛之中还不失冷静,比她哥哥有礼多了。”
张淮深很是赞同,忽然道:“仆固,驮队遇害这事发生后,大家都有些怀疑你,我那时虽然不信,但也不免有些动摇,要不是芊芊很肯定地说你不是这种人,我还真的不敢替你说话呢。”
仆固俊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我和芊芊姑娘只见过一面,她怎么能这么肯定。”
张淮深笑笑道:“她说这是她的直觉,而且她也相信我交友的眼光。”
仆固俊忍不住回头望了灵堂一眼,虽然已经看不到芊芊了,但还是在一路上不住回头。
这日中午,张淮深赶到公主府中,将仆固俊找到劫匪下落的事告知公主并请公主向皇帝代为恳求动用御林军之事,因为此事不合法度,公主踌躇再三才应承了下来,并在张淮深的请求下当天就进了宫,天色渐暮时回到府邸。张淮深此时还在等候消息,公主回来后高兴地告诉他皇帝一听是他的请求后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他,说明日会遣人前来商议具体事宜,张淮深很是感激。
第二日,公主带着一名千牛卫校尉来到张宅求见,张淮深亲迎而入。
到得大堂分宾主坐下,公主介绍这名校尉道:“他是千牛卫校尉张直方,手下的四百名军士是宫里最精锐的,这次陛下将他们全部交给你,听你调遣。”
这名叫张直方的校尉起身行了个礼道:“卑职张直方奉陛下口谕听从张东主调遣。”
张淮深看此人三十不到的年纪,身材魁梧,声若洪钟,很有股霸气,像个勇将,心中颇喜,道:“不敢不敢,这次劫匪人多势众,所以不得已要有劳张校尉了。剿灭劫匪之后,在下一定重谢各位。”
张直方正容道:“卑职既奉君命自当誓死效力,张东主万勿说重谢二字。”
张淮深见他正气凛然很是高兴,问道:“校尉大人帐下有四百人吧,那请问他们平日操练如何?”
张直方立刻道:“张东主大概以为卑职统带的是那群公子哥,其实不是。不是卑职夸口,卑职麾下的军士个个精壮强干,足可以一敌十,些许毛贼绝非对手。”
公主这时插话道:“七郎,你可能误会了,张直方手下的并不是那些功臣贵戚家的公子哥,他们的父亲大多是外镇的大小武官,都是家学渊源,所以弓马都很娴熟。要是你不信可以试试,就我所知,张直方手下都是他一手调教的,你只要试试他的武功,那他手下的功夫差不多也可以知道了。”
张直方也道:“公主所言极是。张东主既然现下不清楚卑职的功夫,那不如趁此次试试,也好知己知彼方便调遣。”
张淮深点点头,道:“也好,这就得罪了。”
张直方逊谢道:“不妨,张东主勇武已经尽人皆知,能和张东主交手也是卑职身为武者的荣幸。不过卑职只懂得沙场上的功夫,还请张东主手下留情。”
张淮深谦逊了一下,叫仆人随便找来了一把刀,和张直方到了庭中对立了起来。
张直方拔出腰中的佩刀,横在胸前,顿时一股凝重的气势油然而生,一下子就给张淮深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张淮深知道厉害,惊讶地道:“原来张校尉如此谦逊,既然你有这么好的功夫,我可不敢留手了。”说着也拔出钢刀斜指着大地。
张直方不多话,只是说:“请。”
张淮深点下头,忽然刀光一闪,张淮深已经人如迅雷般冲到了张直方的面前,手中的钢刀斜斜地劈了下去。
张直方早有准备,扭腰一让,在这一瞬间逃出了刀劲的范围,反手也是一刀,对着张淮深的腰间横扫了过来。
张淮深一猫腰,手上钢刀一挑,挑开对方的兵刃,意犹未尽,钢刀斜挑张直方的小腹。张直方大步后退让开袭来的刀气,趁着张淮深招式用老,大步跨上,一势“劈山救母”当头就是一刀。张淮深精神一振,大喝一声,举刀迎去。只听得金铁之声大作,两人都退了一大步。
张淮深笑道:“好功夫。”说着再次冲上,拦腰就是一刀,张直方这时没有退让,钢刀横着扫了出去,挡住了来势。
只听得金铁交击之声不断传来,这两人一来一去,都是直来直去的劈、砍、挑,挡,不知为什么都没有用上武林中那些小巧绵密的武功,更没有用上内力,这场比试倒像是纯粹的沙场交锋,拚的是谁的力气大谁的反应迅速。
不过这看起来倒是比较刺激,即使不会武功的公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只看的她目瞪口呆,不禁大声喝彩了起来。
张淮深开始时用的是一路大开大阖的刀法,张直方有攻有守,应对得宜丝毫不落下风。但慢慢地,张淮深的刀法变得越来越快,一刀接着一刀,绵密的刀势杀得张直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渐渐地落入了下风。
正当张直方堪堪招架不住时,张淮深忽然长笑一声收了刀势,一下子跳离了圈子,收起刀,含笑而立。
张直方这才敢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