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袋子醉眼朦胧:“在……在听!”
“听说,谁骑上了那匹鬼马,那鬼马就会把骑它的人,带到一个地方去!”
“带……带到什么地方去?”
“坟地!”
金袋子的眼睛睁开了:“再说一遍?”
“带到坟地!”
“哈哈哈哈……”金袋子大笑起来,“世上要是真有这样的马,我金袋子……盗定了!”
风车把黑马牵进了屋。风筝急忙道:“风车!你真相信他的话?”
风车没有理会姐姐,把马牵到炕边,对布无缝大声道:“布先生!我把你的马,牵来了!”布无缝的脸微微侧了下,看着黑马,泪水滚滚:“……魏老板……我要……走了……不再回来了……”
黑马默默地看着布无缝。
布无缝道:“谢你……伴了我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名声……是你给我的……”黑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布无缝继续道:“我……最后托你办的事……我已经全都……全都告诉你了……我相信……我相信……你能办好……是么……魏老板?”
黑马的眼皮合了下。布无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很好!……咱俩……下世……还是搭裆!”
黑马的眼里滚出泪来。布无缝把目光移向风车:“告诉……告诉你姐姐……她可以信不过我布无缝……可要信得过……魏老板!……记住,从现在起……你俩……要一刻不离地守在魏老板身边……它去哪,你们也去哪……把那三个……三个弹壳……拾到手!”
一大口血从布无缝的嘴里喷出!风车急声喊:“布先生!布先生!你不能死!不能死!”布无缝的眼角顽强地残留着生命的一丝光芒,伸出一只手,指向黑马的皮鞍,嘴唇动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车道:“布先生!你要什么?”
布无缝的嘴唇动得更厉害了,黑马在床边跪了下去。风车立即明白了布无缝的意思,对风筝大声道:“姐姐!布先生是想爬到马鞍上去!快,帮帮他!”
风筝却摇了摇头:“不,我还是不相信他!”
风车暴声:“姐姐!布先生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他?”
风筝道:“姐姐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男人!”
风车猛地推开身边的姐姐,俯下身,扶起了布无缝,咬着牙,将布无缝扶上了马鞍。
黑马撑着四蹄站了起来,布无缝已无力再直起腰,身子趴在马颈上,血不断地顺着马腹往下滴落着。
“你们……记着……”布无缝用尽力气,仰起了脸,道,“还会有一个……一个人……会帮你们的……”
风车道:“还有人帮我们?这人是谁?”
布无缝的嘴里涌着血:“这人是……这人是……是……”他没能把名字说出口,脑袋便耷拉在马颈上了。
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接着便是打开大门的声音和马蹄远去的声音。
风筝推开窗看了看,道:“金袋子出门了!”
风车和魏老板几乎同时回过脸来。屋里一片死寂,只有马的呼吸声和人的呼吸声在响着。
金袋子顶着黑暗,策着马驰出了马牙镇城门。巧妹子坐在马鞍上,紧紧抓着金袋子的腰。一个时辰后,马来到了一座小村落边,在村口的树林旁停下,鼻孔里喷着白气。巧妹子已经跳下了马,垂着手看着主人。
金袋子不紧不慢地下了马,将马在林子里拴好,点着了粗大的烟卷,猛吸了两口,扔给了巧妹子,然后往村西头方向走去。
巧妹子吸着烟,蹦跳在主人身前,一路小跑着。
一人一猴来到了村里“老茶壶”酒店外。金袋子在墙角处站停,看了看动静,对巧妹子打了个手势,巧妹子一下跳到了金袋子肩上。
“记住,是匹尾巴打了九股辫的马!”金袋子对着巧妹子做着各种古怪的手势,巧妹子瞪着小眼听着。
“都明白了?”金袋子问。巧妹子抬起手,把烟卷还给金袋子,拍了几下胸脯,金袋子道:“去吧!好好干活!”巧妹子一下跳到地上,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金袋子笑了笑,在一处阴影里坐下,吸起了烟。
巧妹子从土墙上跳了下来,落在院里。屋窗上,映着几个还在喝酒的人影,不时有豁拳声和逼酒声传出。巧妹子静观了一会,不忙着找马厩,却是先跳到了后门边,找了个木棍,把横着的门闩顶了下,趁着门闩一头落下的一刹那,紧紧地将门闩抱住,然后轻轻地放下地,那门闩便全脱开了,无声地落在巧妹子的背上。巧妹子放下门闩,对着门轴撒了泡尿,门被无声地拉开。
这一切都做得极其娴熟,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巧妹子跳到屋窗上,捅破窗纸,往里看了看,见喝酒的人在忙着豁拳,便咧嘴笑了,又跳下了地,见墙边的筐里有落花生放着,顺手抓了几个吃了,贼眼瞅准了马厩,这才往后墙边跑去。
马厩里,几匹骡马栓在槽边。
巧妹子蹑手蹑足地进了马厩,一眼就看见一匹尾巴上打着辫的马站着吃夜草,便跳了过去,先在马腿上搔了几下,稳住了马性子,一把抓过马尾,数了一会,果然是九根辫,便快活得又搔头又抓背,找到一根小树枝叼嘴里,跳到柱子上解开了马缰,随后就用这小树枝对着马脑袋打了三下,牵起了马缰绳。
那马像是着了魔似的,温顺地被巧妹子牵出了棚子。站在槽边吃草的骡马都停住了嘴,安静而又好奇地看着。
巧妹子牵着马,走出了后门。
等马一出门,巧妹子又跳到门边,将门关上了。
巧妹子牵着马朝村口走来。
金袋子的大烟卷正好吸到烟屁股上,见马盗来了,重重地将烟往地上一扔,大靴子踩了火,掏出个饼子扔给巧妹子,从巧妹子手里接过了马缰。
他打量起桂花说的这匹“鬼马”来。“鬼马”浑身漆黑,似乎连眼珠也是黑的,身子又瘦又干,那一身骨头刺棱着,像是只包着一张皮子,怎么看怎么不起眼。“这是鬼马?”金袋子笑了,拍了马脑袋一下,“听说,你会把骑你的人,给驮到坟地里去?”“鬼马”用黑眼珠看着金袋子,嘴咧了下,呲出白牙,露出怵人的诡笑。金袋子的心猛地一颤,脸上的笑顿时收敛了,道:“你吓着我了!我金袋子见过这么多马,可还是头一回看见马会这么笑!”
“鬼马”的嘴角冒起了白沫,沫子一团一团地往地上掉。
“看来,你真是匹鬼马!”金袋子道,“可你越鬼,我金袋子越不服你!咱俩比比,谁鬼得过谁!”他一下骑上了“鬼马”的裸背。
“巧妹子,你领着黄毛老马先回客栈,”他对巧妹子道,“我骑上这匹鬼马遛一会!天亮的时候,准回来!”巧妹子吱地叫了一声,往拴着黄毛老马的树林子跑去奇書网。金袋子夹了下“鬼马”的马腹,道:“现在看你的了!”
“鬼马”掉过身,往一片漆黑的野地走去。
“鬼马”驮着金袋子走来,走向一片荒野的衰草深处。
金袋子在马背上点着烟,道:“我就不信你会把金爷驮到坟地里去埋了!”说罢,哼起了小曲,竟然还闭上了眼。
“鬼马”沉着头,一路吐着白沫,一声不吭地往枯草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阵,“鬼马”站停了。金袋子睁开了眼,顿时暗吃了一惊!
这儿果然是坟地!暗淡的月光下,一座坟茔,一条条沙沙飘动着白幡,一块块歪斜着的墓碑……
金袋子笑起来:“果真是匹鬼马!奇!这天底下,能把金爷给镇了的,不多,你算一个!”白沫子在“鬼马”嘴角边涌着。金袋子拍拍“鬼马”的脑袋:“金爷服你了!谁教你的?”
“既然是鬼马,教它的当然是鬼!”一个男人声音从暗处传来。
金袋子一惊,酒已是吓醒了一大半,一边掏枪一边问着黑暗:“说话的是谁?”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脸色惨白的瘦男人,此人竟然是在山崖边已被金袋子打死在马背上的郎爷!
“郎爷?”金袋子失声,“你不是被我打死了么?”
郎爷冷声笑了下:“打死了又活过来的人,不就成鬼了么?”
金袋子的头上冒出冷汗来:“不!你没活!你肯定被我打死了!”
郎爷扯开外套的扣子,露出贴身穿着的一件铁片铠甲,又冷冷地一笑:“现在明白了吧?”
金袋子怔看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原来是你设下的套!好吧,金爷我鞍上不栽沟边栽,今日认栽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你的这匹马把我驮到这儿来的?”
郎爷:“你摸一下马嘴!”
金袋子伸手往马嘴上抹了下,抹了一手白沫,放鼻子上闻了闻,失声:“大烟?”
郎爷:“说对了!要是你早发现这匹马吃了大烟,你就一定会想到,它会跟着一个身上散发着大烟味的人往前走!然后你就会想到,一定是那个引着马往坟地里走的人,要在坟地里置你于死地,想到这些,你一定会跳下马来,逃回马袋子客栈!金爷,我说的对么?”
金袋子无话可说了,沮丧地摇了摇头,道:“开价吧,想要我金爷什么?”
郎爷重声:“九十九副金佛肚!”
金袋子道:“要是我不给呢?”
郎爷道:“那你死定了!”
金袋子猛地抬起了双手,拇指一扣,枪机双双打开,两个枪口都对准了郎爷。郎爷却是站着没动,笑了笑:“开枪吧!对着郎爷的脑袋打!”
金袋子牙一咬,猛地扣动板机。
枪没响!他手腕一晃,甩出子弹匣,匣里竟然没有一颗子弹!他顿时全明白了,脸上滚下汗来,颤声道:“原来……原来是桂花做了我的手脚?”
郎爷道:“你又说对了!如果不是桂花取走了你的子弹,我郎爷会站在你面前么?”
金袋子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可他又不能不信,声音也变了:“这都是桂花……和你串通好的?”
“应该说,是我和桂花串通好的!”
“她是你什么人?”
“情人!”
金袋子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栽下马来,笑了:“不坏……不坏!为了得我金爷的金佛肚,你们这对狗男女,计谋玩得不坏!”
郎爷笑道:“要是金爷低下头看一看,或许还会再说上两个不坏!”
金袋子往马脑袋前看去,又是吃了一惊!马站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墓坑前!他不敢再斗嘴了,衣袖一抖,掌中已握着了一把飞刀,对着朗爷抬起了手!——可他已是晚了一步,那“鬼马”猛地将身子一挫,只听得马骨头“喀哧哧”一阵响,一下将他从马背上摔了出去,重重地摔进了墓坑!
郎爷一抬手,对着黑暗拍了两下手,一辆马车驶了出来,马车里装了满满一车石头!
马车在墓坑边停住,倒过头,将车厢对着了坑,只要一抽板,满满一车石头就会填下坑去!
不用说,金爷是死定了!
金袋子从坑底的硬土上爬起来,抬起脸,这才发现高高的头顶上一辆马车已经站着,看得见高高堆在车里的石头!“郎爷!”他大声骂了起来,“你不是人!你借着娘们的手夺老子的宝,丢尽了你做男人的本钱!”
郎爷的身子出现在坑沿上,俯着脸道:“姓金的,我只要一抽车板,这满满一车石头就是你的棺材盖了!你自己定吧,是说出藏金佛肚的地方,还是葬身在这个坟坑里?”
金袋子咆哮:“郎爷!你要是能从金爷手里拿走一副金佛肚,我金爷就不是东西!”
郎爷道:“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莫怪郎爷下手狠了点!”他把手伸向车板,“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答应,你就成肉饼子了!”
“一!……二!……”郎爷硬着牙数了起来。
金袋子闭上了眼睛。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响起。
金袋子睁眼一看,傻了!
站在坑沿上的郎爷的脑袋已经炸飞,身子晃着,一头往坑里栽了下来!
大坑边,黑马“魏老板”的背上趴着布无缝,尾巴朝着那墓坑,鞍上的枪管还在冒烟!
站在黑马身边的风筝和风车怔在那儿,站得一动不动。好一会,从墓坑底下传来金袋子的喊声:“喂!开枪的是哪位好汉?”
“魏老板”驮着布无缝默默地往前走了。
风筝清醒了过来,对风车道:“风车!别愣着了,快离开这儿!”她拉着风车就跑。
两姐妹从坟地里跑了出来,大喘着。
“魏老板呢?”风筝发现黑马已经不见,四下看着,急声问。
风车仍在发愣。风筝摇了摇妹妹:“风车,你还没醒过神来?他们走了!”
风车道:“谁走了?”
风筝道:“魏老板驮着布先生走了!”
“他们是回客栈了。”
“那咱们还不快走?”
“不,你先走,我再回坟地里一趟!”
“什么?你还要去坟地?”
“你别管我!”她没等姐姐再开口,转身朝坟地跑去。风筝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风车和风筝在坟茔间穿行着,向着墓坑的方向跑去。
两人在刚才黑马放枪的地方趴下,在草丛里找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风筝问道。风车不作声,飞快地摸索着草。她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抬起了手。
月光下,捏在风车手里的是一枚空弹壳!
墓坑下,金袋子满脸泥土,狼狈不堪,踩在郎爷的尸背上,用刀子在坑壁上挖着踏步坑。他爬了上来。
不多久,他出现在桂花的房门外。
门猛地推开,满脸杀气的金袋子手里握着刀,扑了进来!
“桂花!”他暴声喊,“你这该死的娘们!你死定了!”
房里没有桂花!金袋子像野兽似的转着身子,用力跺脚:“你出来!”他猛地抓过桌上的酒壶,狂喝了起来。酒浆在粗脖子上狂流。突然,他的身子一弓,手中的酒壶落地,摔得粉碎。
“毒……酒?!”他迸声道,捂着肚子,坐倒在地,脸色顿时青紫。
他跌跌冲冲地走出了门,喊:“桂花!你出来!出来!”
天已发白,照出了客栈堡楼的土灰色轮廓。金袋子喊着,向着木梯跌来。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扶着土墙,爬上了木梯。
“桂花!出来!你出来!”他狂声喊着,嘴角不时地涌出鲜血。
他爬上土堡平顶,一下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一阵“吱呀吱呀”撑动马鞍车的声音响起,一扇小木门打开了,冯桂花坐在马鞍车上,从小门里撑了出来。
金袋子抬起发颤的手,指着桂花:“桂……花!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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