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大声道:“明白,魏老板的枪法可准了,一枪一个眼!”
魏老板长嘶了一声。金袋子这才放心地掉马离开,追上了赵细烛。
风车和风筝牵起马,跳跳爷拾了根棍子拄着,三人匆匆往前面的山影走去。
石坑里,射来的子弹在石坑边吱吱尖叫着。“快走!”鬼手大声道。豆壳儿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里晃起了泪水,紧紧抱住了鬼手,泣声道:“鬼手!上天不会让你这样的女人去死,不会,决不会!”
鬼手的眼睛里也涌出泪来,在豆壳儿的脸上亲了一下,道:“谢谢你!你让我真的死而无憾了!走吧,来世再见!”
豆壳儿淌着泪松开了手。
鬼手道:“你记着,跳跳爷也是好人!我刚才之所以打了他一枪,就是为了救他!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把汗血马送给麻大帅!我要是不打伤他,他就难免会被麻大帅派出的这五个杀手识破,死在他们手中!”
豆壳儿道:“你是说,跳爷也会帮着把汗血马送回天山的?”
鬼手道:“他一定会!因为,他比你更爱我!豆壳儿,快走——!”说罢,鬼手猛地从石坑里站起身,对着那五个杀手回击起来。
“快走——!”鬼手又喊。她的手枪突然一哑,子弹已经打尽。
五个杀手的枪也突然停住了,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鬼手。一片超乎常理的死寂。这样的死寂意味着在等待一个突变。鬼手感觉到什么,缓缓回过脸去。
豆壳儿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目光异样地看着她。
“豆壳儿,你……你怎么了?”鬼手问。
豆壳儿的眼帘轻轻一合,眼眶里淌着两行泪来,低声道:“鬼手,在天堂里……等着我,好么?”
鬼手的柳眉微微一颤,垂上眼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她已看见,豆壳儿手中握着一把柳叶刀,正对准着她的腹部!
“噗”地一声,柳叶刀往鬼手的肚子里刺了进去!鬼手的柳眉又一颤,身子微微弓起,手里的枪掉了。
豆壳儿的脸上泪水滚滚。
鬼手的一双手缓缓地抬起,十个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抖动着,捧住了豆壳儿的脸,道:“豆壳儿……拭去泪水……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豆壳儿泪水奔涌:“我是麻大帅的人,你……信么?”
鬼手用手指抹去豆壳儿脸上的泪,点了下头:“信。”
豆壳儿的眼睛合上了,泪水又涌流而出。
他眼前又闪现出在那漆黑的胡同里的一幕——从马车里递出一封信和一个布包……豆壳儿向胡同口自己的马车走去……递出东西来的人捞起半角车帘,目送着豆壳儿,这人是邱雨浓!……车厢里,豆壳儿拆开了信……麻大帅的声音:“豆壳儿,托邱雨浓送上此信,让你急办一件重要之事,从此离开九春院,找到叫鬼手和跳跳爷的人,与他们同行,在关键时刻夺下汗血宝马,送归我营。有关细节,另纸详记。麻大帅手谕。”豆壳儿翻看另一页纸,脸色惨白……马车在剧烈摇晃着……他打开布包,是两根金条和一把尖刀……
“卟”地一声,豆壳儿从鬼手的肚子里拔出刀,一把将鬼手抱住,泪水汹涌。
金袋子和赵细烛鞭马疾驰。金袋子大声问:“你会开枪么?”
赵细烛大声回答:“风车教过我!”“接住!”金袋子从靴筒里拔出一支手枪扔给赵细烛,喝了声马,马奋蹄狂奔。
赵细烛把枪插在腰里,一抖缰绳,紧紧跟上了金袋子。
黄河边,白玉楼和邱雨浓也在策马狂奔。
石坑边,五双马蹄踩着碎石慢慢地朝鬼手和豆壳儿走了过来,铁蹄下白烟卷动。五匹马在石坑边站定,骑在马背上的五个冷面杀手收回了枪。
鬼手在豆壳儿的怀里喘着:“为什么……会是……麻大帅?”
豆壳儿哽声:“我豆壳儿……有一个最大的秘密要告诉你……在九春院里,凡是沾过我身子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他们都是被我杀了的……后来我被抓住了,下了死牢,是麻大帅救我出了牢,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
“麻大帅……为什么要给你……这次机会?”
“麻大帅说,我不该卖艺,不该卖身,而该卖命!”
“所以……你就替麻大帅……卖命了?”
“我知道,你决不会相信,为了麻大帅的这次救命之恩,我豆壳儿会用你的性命作代价以图报答。可在这个世上谁也不会想到,我豆壳儿的真正身份……真正身份……”
“你的真正……身份?莫非你还有……秘密?”
“是的,还有秘密,天大的秘密!鬼手,如果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你就能理解,在羊皮筏子上,我为什么不让你碰我了!”
“你……你快说!”
豆壳儿合了下眼皮,两行泪涌了出来:“我的真正身份是……是太监!”
鬼手震惊:“你是……太监?”
豆壳儿的脸上露出令人骇怕的笑容:“是的。这个秘密,只有麻大帅知道。因为,是他亲手阉割了我!”
“不!不!”鬼手摇起了豆壳儿的肩,“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豆壳儿解开了领子衣扣,取出挂在胸口的一块金牌。
鬼手惊道:“这是……什么?”
豆壳儿道:“这是麻大帅赐给我的金牌!”
金牌上刻着一个“御前总管太监”。
鬼手看着金牌上的字,脸色更惨白了起来:“我明白了……麻大帅……梦想着做皇上……暗中将你阉为太监……许诺你在他登基后……让你做御前……总管太监……”
“嘿嘿嘿嘿……”豆壳儿含着泪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疯狂、残酷和深深的痛楚!他突然收住了笑,泪如泉涌:“鬼手,不要再说了!我豆壳儿,虽然是太监,可我心里,真的是爱你的!我……我真的是爱你的啊!你要原谅我……正因为我是麻大帅的太监,我不能不服从麻大帅的指令!麻大帅让我杀的人,就是穿白袍子的人!你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个人呢?为什么啊?”
鬼手脸上也露出了悲切的笑容:“豆壳儿,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我鬼手……之所以会在那个赈灾的粥厂见到你……是因为,麻大帅的副官邱雨浓……出卖了麻大帅,把你夺汗血宝马的秘密告诉了我……”
豆壳儿震惊:“不,这不可能,邱雨浓是麻大帅最信任的人,他决不可能出卖麻大帅!”
鬼手惨笑:“邱雨浓为了得到我的身子……就把麻大帅出卖了……这难道……也让你奇怪么?”
豆壳儿几乎是嘶喊起来:“不!这不会是真的!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在替麻大帅夺取汗血宝马,你一定会杀了我,决不会把我带在你的身边!”
“你没说错……可是……你不懂什么是女人……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怜悯之心时,她就……她就再也下不了重手了。”
“你救我、收留我,是因为你怜悯我?”
“是的,就在你那天晚上回到九春院的时候,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你……可我没有开枪,此后一直没有开枪……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那一次次让我心狠又让我心碎的一举一动……本来在那个小镇上……我已经下决心要杀你……可是,要不是你向一个给孩子喂奶的女人买了半碗奶,让我知道了你……你心里还有着做人的良知……我的手是绝不会犹豫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豆壳儿震惊了,惊声:“难道说,我的这条命,是因为半碗人奶……才活着?”
鬼手道:“你听我说完……当我知道你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我心里就已经没有杀你的勇气了……我想,我一定会用我对你的爱,把你的良心召唤回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放弃夺汗血宝马的念头,一定会帮我……帮我把汗血马送回天山草原去……”
“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你错了?”
“不,我没错……”鬼手的脸越来越惨白,捂着伤口的手指间鲜血涌流,“豆壳儿……我不怨你……我只求你一件事……看在我没有杀你的份上……不要……不要再去伤害……汗血宝马,……好么?”
豆壳儿突然跪下了,抱住了鬼手的腿,恸哭着道:“鬼手!我答应你!我一定答应你!……”“豆壳儿……”鬼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你的秘密……我带走了……我会忘掉你是个……太监的!”说罢,她拨开豆壳儿的手,抓起一把黄土捂住了涌流的血,摇摇晃晃地爬上了石坑。
她踉踉跄跄地迎着黄河的涛声走去。
她爬上了一块大岩石。
留在她身后的是一道弯弯曲曲的鲜血。
黄河的波涛如雷吼鸣。
鬼手仰起脸,看向苍天,铜青色的太阳发着刺目的光亮。
鬼手向着黄河的波涛扑去!
石坑边,豆壳儿大喊一声:“鬼手——!”他向着黄河边狂奔。
五个黑衣杀手在默默地看着他。
豆壳儿爬上大岩石,对着黄河狂声大喊:“鬼手——!”
回答他的是奔滚剽急的波涛!豆壳儿重重打着岩石,放声大哭。突然,一排猝然响起的枪声惊醒了他,他在岩石上撑起身,往身后看去。
他顿时震惊了!
石坑边,五匹马的马背上,已经没有了人,那五个黑衣杀手全都倒在了乱石上!
光秃秃的岩坡上,站着两匹马,骑在马上的是金袋子和赵细烛。
金袋子和赵细烛握着的手枪在冒着缕缕青烟。
不远处的长灌木的土坡上,也站着两匹马,骑在马上的是白玉楼和邱雨浓。
白玉楼和邱雨浓握着的手枪也在冒着缕缕青烟。
金袋子和赵细烛看着不远处岩坡上站着的白玉楼和邱雨浓。显然,他们已经发现,对方在与自己完成着同一件事。
白玉楼和邱雨浓看着不远处土坡上站着的金袋子和赵细烛。显然,他们也已经发现,正是双方的齐心合力,才使那五个杀手没有还手之力。
白玉楼把手枪插回枪套,一脸沉痛:“白袍人还是死了。”
邱雨浓道:“不,她没有死。”
白玉楼道:“你是说,她没死?”
邱雨浓道:“不见死尸,不入死册,这是军人的规矩!”说罢,他掉转马头,向坡下驰去。
白玉楼看了不远处的金袋子和赵细烛一眼,也策马驰下了坡。
岩坡上,金袋子在阳光下眯着眼,看着离去的邱雨浓和白玉楼,自语道:“没想到,他俩会是我们的朋友。”
赵细烛道:“看来,我们误会他们了。”
金袋子道:“我真得很奇怪,在汗血宝马身边,成为朋友的人竟会越来越多。先是风车风筝两姐妹、我金袋子、布无缝、莫瘦剑和七位镖师,再就是你赵细烛、赵万鞋、灯草他们,再就是鬼手、白玉楼、邱雨浓,还有那个受了伤的跳跳爷,这么多人,本来都是陌路之客,可竟然为一匹马聚在了一起,都成为了朋友。”
蹲在马鞍上的巧妹子拍打起金袋子的后背。
金袋子道:“对了,还有巧妹子,还有我的瞎眼老马,还有魏老板,还有我们骑着的马,它们都是汗血马的最忠诚的朋友。”
赵细烛道:“还应该加上索望驿。”
金袋子道:“是的,还有索望驿。要是没有他,这么多人不会走到一块来。”
赵细烛的眼睛望向黄河。金袋子看了看赵细烛:“你一定是在想,鬼手还会不会活?”
赵细烛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金袋子道,“我在问你,鬼手到底还活不活着?”
赵细烛仍没有回答。金袋子硬着牙帮,握枪的手抬了起来,对准了不远处黄河边的那块高岩上站着的豆壳儿。
高高的岩顶上站着豆壳儿,劲烈的河风吹得他像一株细弱的树。他的眼睛也在阳光里眯着,在默默地望着金袋子和赵细烛。
显然,他在等待他们两人开枪!
金袋子的手枪准星瞄准了豆壳儿的眉心。他的皲裂着血口子的手指扣着板机,渐渐收拢。
“砰!”枪响了。
就在枪响的一刹那,金袋子的手被赵细烛推开了,射出的子弹擦着豆壳儿的脑袋飞过。金袋子猛地回脸,阴沉下脸看着赵细烛:“你不想让他死?”
“他不该死。”
“为什么?”
“如果他该死,杀他的应该是鬼手。鬼手之所以没有杀他,一定是因为他不该杀。”
金袋子咆哮:“可他杀了鬼手!”
赵细烛的声音却平静着:“如果他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杀他的人也不该是你。”
“你是说,会有人来杀他的?”
“是的,这个杀他的人,不会是别人,而是鬼手。”
“可是鬼手已经死了!”
“不,我不相信鬼手会死。她是马的精灵。这世上,变成了精灵的人,是不会死的。”
金袋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把抓住赵细烛的双肩,摇着,大声道:“我等着的,就是你的这句话。鬼手不会死,她不会死!”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勒过马首,策马驰向黄河边。两人看着奔腾呼啸的黄河水,大声喊:“鬼手——!鬼手——!”
他们的声音在河谷里回荡。
黄河边更险峻的绝壁上,赵细烛、金袋子、风车、风筝、跳跳爷站在绝壁上,对着黄河高声喊:“鬼手——!鬼手——!鬼手——!”
汗血马对着河面一声声长嘶。
人和马的呼唤声被波涛传递得很远很远。
河面上浊浪在一个个地打着漩涡,流向远方。人和马的眼里含着泪,久久地望着河面。突然,汗血马挣脱了缰绳,沿着乱石嶙峋的河岸来回奔走着、张望着、嘶喊着!“宝儿!”风车和风筝大声喊。
“别喊它,”赵细烛道,“它在找鬼手!”
跳跳爷的眼里涌出泪来。
金袋子看了看跳跳爷:“你哭什么?”
跳跳爷道:“我哭我自己!我跳跳爷……不如马!”他拄着木拐,边颠走着边对着黄河的波浪狂声大喊道:“鬼手——!你要是还活着,就从水里浮起来吧!宝儿来驮你了——!”
硝烟未散的石坑前,豆壳儿又恢复了他平日的那种近乎冷酷的沉静表情,默默地站在那五具躺在地上的黑衣杀手的尸体旁。他拾起了一支长枪,对着这五具尸体连开了五枪。
“喀”地一声,他退出了打空的子弹盒。
他从地上拾起一个装满子弹的弹盒,重重地压进弹仓,骑上了马,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亮,向着金袋子他们驰去的方向策马驰去。
黄河边,白玉楼和邱雨浓骑马走着。
白玉楼道:“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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