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边,白玉楼和邱雨浓骑马走着。
白玉楼道:“这一切,真让人不敢相信。”
邱雨浓道:“鬼手就是那个白袍人,我并没有吃惊,我吃惊的是那个叫豆壳儿的人。没想到,豆壳儿竟会是杀鬼手的人。”
“前几天我还在说,一定会有一个夺汗血马的人隐藏着,现在看来,我没有说错,这个人就是豆壳儿。”
“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他打死?”
“我不会杀一个正在放声悲哭的男人。”
“他的哭声让你动了恻隐之心?”
“我听得出,他是真心在哭。他一定是为自己的那一刀后悔了。”
“我一直认为,一个买卖军火的女人,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可现在才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金袋子他们一定会杀了豆壳儿。”
“不会。”
“为什么?”
“既然鬼手没有杀他,他们也不会杀他。”
“这么说,豆壳儿还会继续做他没有做完的事?”
“我想他会的。他的内心,已是一座坟墓,阳光射不进的坟墓。”
五马滩,五马分尸之滩。这是自古传下的地名,史书无记而残碑犹存。
一只苍鹰在低低地盘旋,盘旋在一块斜立在荒草丛中的巨大残碑上。
鹰羽掠过之处,是一片隆着一个个石丘的开阔地,像刀斧砍削过的石丘狰狞地裸露着秃石,在那连接着犬牙般山峦之处,是一道绵延数里的悬崖。
苍鹰突然发现了什么,在悬崖边一仄大翼,顿时消失了。
远远的,走来了赵细烛一行。
乱石丘之间,赵细烛牵着汗血马走着,马的眼睑下全是泪痕。
金袋子、风车、风筝、跳跳爷牵着马,行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滩地里。
黄河的涛声已被远处耸立的高山隔断,天色在渐渐暗下,开阔地静得出奇,只有马蹄声在得得地响着。一行人四处打量着,走得格外小心。
“怎么这么安静?”风筝道,“连鸟的声音都没有?”
风车道:“越安静的地方越不是好地方。”
风筝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风车道:“细烛,你不是有地图么?打开看看。”
赵细烛从怀里摸出了羊皮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停在了写有“五马滩”三个字的一个红圆圈上。
“这儿是五马滩。”赵细烛道。
“五马滩?”金袋子突然失声。
五个人抬头看去,直见乱草间倒着的残碑,碑上果然刻着“五马滩”三个古字。碑上已是爬满了藤蔓,像人的手背之筋。
五个人牵着马走在这像坟地般寂静的滩地中。
风筝推了推金袋子:“金爷,这五马滩不会像无灯谷一样,无路可走吧?”
“怕的不是无路可走,而是无人可活。”金袋子的声音有些异样,眼睛在警觉地四顾着,他肩头的巧妹子也在东张西望。
“无人可活?”风车惊声,“什么意思?”
跳跳爷笑道:“这意思就是,咱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全死在这儿?”风筝道,“莫非这儿是阎王殿?”
金袋子道:“比阎王殿好不了多少。”
赵细烛道:“金爷,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金袋子道:“跑马帮的都知道一句话:‘进了五马滩,去吃阎王饭’,想必是再回头也难了。”
一声长长的枭声传来,五个人都吓了一跳。
白玉楼和邱雨浓也进入了五马滩的地界。
邱雨浓见到了什么,跳下马,用手指插进地上的几堆马粪,脸色突然一变。
白玉楼问道:“又发现什么了?”
“这几堆新鲜马粪,有凉的,也有热的。”邱雨浓道。
“这说明,至少已经有两拨人进了滩地。”
“除了赵细烛一行,还会有谁呢?”
“当然是曲宝蟠。”白玉楼笑了笑,“看来,大家都在要这里最后摊牌了。”
邱雨浓道:“是的,摊牌的时候快到了。”
白玉楼道:“我在想,我和你经历着的,也许是你我一生中最有意思的传奇。”
“可谁也料不到这个传奇的结局。”
“我有感觉,很快就会有结局了。”
五马滩的日光愈来愈惨白。赵细烛一行人正准备退出开阔地,猛地听到了什么声音。金袋子迅速将手往腰后的手枪摸去。
“放下手!”从石崖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重喝声。
金袋子的手垂下了,抬脸朝一处石丘看去,脸色一下重了。
赵细烛、风车、风筝、跳跳爷也闻声抬脸,脸也像金袋子一样沉重起来。不远处的一块突兀的大石上,站着拎着长枪的曲宝蟠!
曲宝蟠冷声一笑:“久违了!无灯谷一别,本以为是无缘再谋面了,可没想到,竟会在黄河边的五马滩又见到了诸位!”
风车大声道:“曲王爷,你没死?”
曲宝蟠:“这就是废话了!自古以来,还没有人敢在五马滩说废话!——各位或许还不知道,这五马滩,之所以取名叫五马滩,是因为自古以来,这儿就是五马分尸的地方!”
“五马分尸?”跳跳爷笑了,“这活儿我见识过!”
“喀嚓”一声,曲宝蟠的长枪推上了子弹,哈哈大笑道:“听着!你们已经进入了本王爷布下的天罡雷阵!在你们身边,已是布满了炸雷,只要本帅愿意,抬手放上一枪,你们就连人带马炸上天了!——听好了!此时,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留下汗血马,退出五马滩!”
跳跳爷突然大声骂道:“曲宝蟠!你这狗东西!你就是骑上了汗血马,也得摔死!”曲宝蟠笑了:“好个跳跳爷!你和麻大帅签的合同,可是黑字白字。你如今背叛了麻大帅,那就别怪自己命不好,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
风车和风筝的脸色惨白起来,拔出了手枪。
“都别急!”赵细烛的脸上淌着汗,暗声道,“谁也不要开枪!”
五个人护着汗血马,一步步向来路退去。
大石上,曲宝蟠对着乱石滩里的五个人狂声喊:“都别动!给我留下汗血马!谁再走动一步,本爷就开枪了!”
他对着远处的一个石堆抬起了枪口。
五个人停住了脚步,将汗血马团团护住。曲宝蟠狂声大喊:“都给我散开!把汗血马留下!都给我滚出五马滩去!”
五个人默默在站着,把汗血马围得更紧了。
曲宝蟠重又抬起枪口对准了石堆!
金袋子的头上滚下汗来。他知道,此时人和马的性命,都靠他金袋保全了。一股杀气渐渐从他的手腕间升起,一直逼向耳根。他一边看着曲宝蟠手里的枪,一边对身边的跳跳爷低声问道:“你相信这儿埋着炸药么?”
跳跳爷道:“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金袋子说着,悄悄把一支火统塞到跳跳爷手里,低声:“会使么?”
跳跳爷点了点头,接过了火统。赵细烛一把抓住了金袋子和跳跳爷的手腕,低声道:“谁都不要开枪!万一曲宝蟠真的埋了炸药,人和马都活不成了!”
跳跳爷道:“这是赌命!”
赵细烛道:“不,人命可赌,马命不可赌!咱们能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保全汗血马,谁也不要莽撞!”
风车道:“赵细烛说得对,谁也不准开枪!”
金袋子望向风筝:“你怎么说?”
风筝道:“用身子护着宝儿,退出五马滩去!”
金袋子道:“没别的法子了么?”
跳跳爷道:“要是鬼手在就好了!”
金袋子道:“还说废话!快想法子!”
五个人都沉默了。
从大石上传来曲宝蟠的喊声:“本爷数到三,要是再不留马走人,这五马滩就平地起雷了!”
五个人仍沉默着。传来曲宝蟠的数数声:“一!……二!”
五个人咬紧了牙关,看着曲宝蟠的枪。
“三!”曲宝蟠重重地吐出了这个数字。
“砰”地一声枪响!被射中的石堆突然炸响了,一团烟火夹杂着碎石腾空而起,碎石劈劈叭叭地在在离人和马几丈远的地方落下!
大石上传来了曲宝蟠的大笑声。未等硝烟散去,五个人都已经明白,曲宝蟠真的是埋下了炸药!
突然,汗血马挣脱了赵细烛牵着的缰绳,向着石崖走去!
五个人全都惊呆了!
大石上,曲宝蟠也没想到,汗血马竟然会向他走来!可他很快明白了汗血马的来意,急忙从腰里解下了套马索,大声笑道:“好匹懂义气的马!它不想看着你们去死,自个儿来找本爷了!”
他抡圆了套马索。
“宝儿!”风车突然像疯了似的大喊了一声,向着汗血马追去!
大石上的曲宝蟠闻声抬起了枪,对着风车扳下了枪机!
“风车!”赵细烛一声狂喊,冲了上去,猛地扑向风车,枪弹呼啸着,擦着风车的头皮飞过,射中了赵细烛的肩头,赵细烛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金袋子和跳跳爷几乎是同时抬起手枪,对准了曲宝蟠。可是已经晚了,跳跳爷手里的长枪又响了!“砰——!”枪声在五马滩回荡。枪声未停,三个大石堆顿时爆炸起来!
风车扶起赵细烛,对着身后的人大声喊:“快牵上马!退出去!”
纷纷落石中,五个人牵着马,向着来路撤退。
滚滚烟火里,曲宝蟠端着枪,在那大石上一枪接一枪地开着,被打着的石堆一个接一个地炸起。
退路被曲宝蟠挡住,落石如雨。
“护住宝儿!”金袋子喊道。一行人护着马,向着一处没有石堆的方向退去。猛地,宝儿发出一声惊嘶。
五人这才发现,他们连人带马都已经被逼在了悬崖边上!
冲天烟火中,曲宝蟠疯狂地大笑着,连连开枪。他对着站在悬崖上的五个人大声笑道:“哈哈!前无生路、后有死路,你们死定了!哈哈!”
他狠狠地拉着板机,一枪一枪地放着,爆炸声此起彼伏。
悬崖边,马在悬崖边惊叫不止。五个人紧紧地牵着马缰,在滚滚卷来的黑色硝烟里时隐时显。黑烟像死亡的影子,在人和马的周围卷动。
突然,曲宝蟠的后脑上被抵住了一支冰冷的枪口!
曲宝蟠一怔:“谁?”
“白蛾子!”是白玉楼的声音。
曲宝蟠一惊:“是你?”
“还有我!”是邱雨浓的声音。
崖后,从白玉楼身边走出了邱雨浓。
曲宝蟠道:“这么说,都到齐了!”
白玉楼将枪口一抵:“把枪放下!”
曲宝蟠脸上的肌肉抖动起来,狂声道:“你们都听着!此时炸响的,只是本爷埋下的马蹄炮!在你们脚下,还埋着九九八十一响的连环炮!本爷只要对着连环炮开上一枪,这五马滩就会天崩地裂!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儿!汗血马也被会压死!”
邱雨浓道:“要是我不让你开枪呢?”
曲宝蟠猛地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大腿的皮枪套里拔出短枪,一下对准了邱雨浓的胸口!
瞬间形成的“生死套”使三人陷入了谁也不能动作的绝境!
悬崖边,风车给赵细烛包扎好伤口,道:“现在怎么办?”赵细烛的目光在搜索着连环炮的导火索。
“在那!”他指着不远处的石堆。众人望去,吃惊地发现,一圈像坟头似的石堆上,连接着一根根导火索。不用说,只要将这众多的导火索中的一根打着,这五马滩顷刻间就炸塌了!
五人知道,现在已经别无选择,要么送出汗血马,要么全都去死!
大石上,突然又一支长枪出现了!这支长枪的枪口对准的却是白玉楼的后脑!
端着枪的是豆壳儿。
现在的架式是:曲宝蟠的枪对着邱雨浓,白玉楼的枪对着曲宝蟠,豆壳儿的枪对着白玉楼,四个人连成了一条“死线”。
豆壳儿对着悬崖边的五个人大声喊:“你们谁都不要动!把汗血马留下,都退出去!谁动,我就开枪!”
曲宝蟠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咱们像烤羊肉串似的,串在一根铁钎上了。”
白玉楼对着身后沉声:“是你?”
豆壳儿道:“在黄河边你没有开枪杀我,现在后悔了吧?”
白玉楼道:“豆壳儿!我问你,你想得到汗血马,到底是为什么?”
豆壳儿道:“这话,我已经对鬼手说过。你们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吧!这一切,都是麻大帅安排的!麻大帅支使跳跳爷和曲宝蟠为他夺汗血马,像是志在必夺,可是,麻大帅非常明白,就凭这两个蠢货的本事,连汗血马的毛都得不到一根!为了万无一失地夺得汗血马,麻大帅又让我随行在汗血马身边,等着你们都火拼完了,就轮到我来出手了!很好,这样的机会,我豆壳儿终于等到了!”
一片死寂!
许久,从豆壳儿的嗓子眼里发出了花旦在戏台上的那种长长的笑声。
这笑声在空谷里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赵细烛的真相
曲宝蟠打破了沉默:“咱们都没戏了?”
白玉楼道:“你在问谁?”
曲宝蟠道:“当然是问你白蛾子。”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你忙乎了这么一场,到头来,还是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那你做了谁的垫脚石呢?”
“这个人你绝对不会想到。”
“不!我已经想到了!能让你来保护汗血马的这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索望驿!”
“你终于明白了!可你不会想到,你用枪抵着的这位邱雨浓,又是谁来让他保护汗血马的?”
曲宝蟠冷然一笑:“还会有谁?当然是鬼手!”
“不对!”豆壳儿冷声道,“鬼手根本就不需要有人来保护汗血马!她一身二用,一会是白袍人,一会是鬼手,让你如坠雾里,你曲宝蟠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曲宝蟠道:“她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什么不一个人带着汗血马回到草原去呢?”
豆壳儿道:“我也曾经这么想过!直到我把她杀死的时候才想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除了你曲宝蟠和那个跳跳爷要夺下汗血马,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白玉楼,一个是邱雨浓,你们两人,也被她当成了夺马人!而更让她担心的是我豆壳儿!她从邱雨浓嘴里得知了麻大帅的三步棋,而且步步都是杀机重重的棋,所以,她知道要让汗血马平安回到草原的唯一办法,就是她自己一身分为二人,让‘鬼手’在明处,让‘白袍人’在暗处,只有这样,才能既保护汗血马,又让时时刻刻掌握着汗血马动向的麻大帅也不敢轻易出手!现在,这一切谜团,你们都清楚了吧?”
“不对!”赵细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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