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看着陆小凤逆光而显得模糊不清的脸,也是微微一笑,他举起手里的坛子,“喝酒!”言罢就躺着倒了满嘴满脖子的酒,喝得畅快淋漓。
他知道陆小凤再也不会问他究竟是谁了。
也不会问他何时会离开。
因为他迟早要走。
此时叶孤城却从院外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屋顶上或坐或躺的陆小凤和黎成,又看着院子和屋里的人清声喊道:“李荣英到了。”
黎成的酒坛子从空中砸了下来,摔在院子当中碎得不能再碎,黎成随后站在那堆残渣上,他笑说:“手滑。”然后才问道:“李荣英到了?她在哪儿?”
陆小凤也纵身跃了下来,正落到叶孤城身旁的一棵树下,他抱臂倚在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听着黎成和叶孤城的对话。
叶孤城说:“李荣英走了陆路,一进城门便混进了百姓的人群中。他们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混在百姓中毫无异样,此时想必也已无迹可寻。”
黎成问:“你的眼线呢?”
叶孤城说:“来人分散而行,他们也分成了几路各自去了。只要有一人能跟着这些人找到落脚点便足够了。”
黎成想了想,说:“你这些眼线亲眼见到李荣英了吗?”
叶孤城明白他的意思,回道:“自然。我已吩咐画师画了像,与李荣英真容相差无几,这画像人手一份,仔细比对之下,绝无错处。”他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李荣英现如今正住在一间客栈。”
“客栈?”
叶孤城说:“没错。”他说到这,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冷峻异常,“李荣英此人,信奉佛祖的大慈大悲,是以需每隔三日熏香沐浴,斋戒朝佛。”
黎成的脸色一瞬间也有点复杂,然后他说:“那她肯定准备充足,在客栈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叶孤城点头道:“不错。”
陆小凤在一旁问道:“李荣英带了多少人马?”
叶孤城估算了一下,回道:“从城门进来的人,高手约三百,走卒未到。”
黎成问:“你的城主府里,高手有多少?”
叶孤城说:“比之三倍有余。”一股霸道总裁【雾】的气势扑面而来。
陆小凤想了想又开口道:“宫九没与李荣英一同前来?”他说罢看了一眼黎成。黎成面色依然,没有丝毫异样。
叶孤城说:“不曾。”
黎成说:“看来他们是分批来的,准备很充足,还很有自信啊。”他撸了一把被风吹到面前的头发,“也不怕叶城主正好借此机会活捉李荣英,夺了她手里的藏宝密图。”
叶孤城笑了笑,当然没有当真,他说:“李荣英到我白云城,岂有招待不周之礼。”他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柄宝剑,云淡风轻的说:“我自然该去与她叙叙旧请。”
花满楼和王竹依然平和的下着棋,可黎成的目光刚到,就看出王竹的心就像他的棋局一样越来越乱了。
王竹执黑子,花满楼执白子,此刻花满楼双指夹着一粒白子停在棋盘上,忽又叹了口气,“这棋,收了吧。”
王竹沉默的把手里的棋子攥在手心,他转脸对黎成说:“黎兄,若方便的话,可否让我找三姨——找李荣英一问究竟。”
黎成说好。
王竹勉强勾了勾嘴角,他又回头对着花满楼说:“花大侠,实在抱歉,扰了你下棋的雅兴。”
花满楼温和的笑着,“无碍。”
突然一个黑影从房顶上露出头,陆小凤第一个发现,他站直身子,脚下一跺飞身追了上去,黎成背对着房顶,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他看到陆小凤面色有异之后才猛地转过头,只看到了一抹黑色消失在视野里,陆小凤紧随其后。
“我也过去看看。”黎成对叶孤城说:“你在这,以防他们声东击西。”
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一个黑衣人,叶孤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只说一句:“你去吧。”
黎成原地飞身上了陆小凤之前靠着的树,他站在树顶上,只能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房顶上跳跃,他下盘用力,借着树枝的弯曲猛地弹向了黑衣人的方向。
他的轻功是随着内力的增长而加快速度的,他的内力已经不低,所以轻功也很好。黎成一路上看到城主府里的护卫已经被惊动,甚至穿着轻甲的兵卒,可惜他们的速度追不上黑衣人,黎成很快就赶超了他们。
一个穿着锁子甲的中年男人忧伤的看着黎成在房顶上急速掠过,他那往前推进的速度很快就被黎成甩在身后,于是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早晚比你轻功高。”
黎成在飞奔中十分无辜的回望了他一眼,又追着陆小凤去了。
那黑衣人看得出来并不是太在意身后的追兵,他时不时回头看看陆小凤,发现陆小凤的轻功足以让他在逃离之前抓住他之后就开足了马力往前飞奔,这一点无疑让身后黎成很辛苦。他好不容易拉近了大量的距离,这一下似乎要维持这个距离基本不动了。
三个人很快飞出了城主府。
那黑衣人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陆小凤看着那道偏僻黑暗的巷子,回头看了一眼黎成,脚下又动了起来。他也跟着黑衣人进了巷子。
黎成担心里面有埋伏,也迅速的跟在陆小凤身后进去了。
可谁知道他进去的时候,陆小凤正和黑衣人说着话。
“……我如何信你。”陆小凤说。
那黑衣人的声音略微沙哑,却清清楚楚是个女声:“你不信我也罢,我已道明,信不信由你。”她说完,偏头看了黎成一眼,身形一动便消失了踪影。
陆小凤这次没有去追。
黎成走过去,他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她是不是萧轩敬说的那个黑衣女人?”
陆小凤说:“很有可能。”
黎成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今晚,李荣英要夜会叶孤城。”陆小凤说:“她说李荣英要借叶孤城之手,除去你。”
黎成愕然道:“除去我?李荣英对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小凤瞥了他一眼,“我如何能得知。莫不是你无意伤了她?”
黎成皱眉仔细想了想,“不可能吧?我记得除了这个女人之外,我还没见过黑衣人里头有女的呢?”
陆小凤看了看巷子尽头,“今晚你要怎么做?”
黎成笑了笑,他转身向巷口慢慢走去,“怎么做?当然是什么也不做。”
陆小凤和他并肩走着,“你不怕李荣英真的说服了叶孤城?”
黎成摇头,“你觉得叶孤城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说:“密藏的下落。”
黎成说:“那他需要什么?”
陆小凤说:“自然是藏宝密图。”
黎成又笑了,“所以叶孤城不可能为了李荣英那一份藏宝密图,而丢了萧家这一份。”他说着,也已经看到了巷外的几队人马,“毕竟李荣英的这一份,可没那么容易拿。”
第90章 城外城内
那个黑衣女子并没有说谎,到了下午;叶孤城果然被约了出去;一直到了夜晚繁星;都没能看到叶孤城回来。
陆小凤和黎成就坐在清晨时他们坐着的房顶上;花满楼还和王竹坐在院子里;只不过他们这次没有下棋;萧众和许言书也在院子里;他们比划着拳脚;黎成看了几眼;发现这两人的功夫进步极快,你来我往之间;也很有几分看头。
虽然看不见,可是黎成也知道,西门吹雪正坐在屋里。而他定是身穿一身白衣,那柄乌鞘长剑会立在他的腿边;此时手边放一壶热茶或醇酒,自斟自饮,偶尔抬眼看一看萧众的招式,淡漠苍白的脸上偶尔闪过几分满意。他可能会想起下午和黎成的那次比试,他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为黎成的剑法愈发高超……
而看似平静的现在,他们都在等着叶孤城的归来。
等叶孤城回来,大战便一触即发。
黎成突然站了起来,他飞身从屋顶上跃下来,走到了王竹身边坐下,“修远呢?”
陆小凤见黎成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顶上没什么意思,也运起轻功落到了院子里,他坐在花满楼身旁,和黎成正好对面。
王竹听见黎成的话,左右看了一眼,“我没见到他。”
“一整天都没见到?”黎成皱起眉头,反正他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王修远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竹说:“他未曾向我提起。”
黎成闻言刚想开口,院门口就走进一个人来。
当然就是王修远。
王修远笑着走过来,“白云城当真是热闹非凡。”
王竹也皱起眉头,“你出了城主府?”
王修远点头道:“我出去买了几瓶金疮药。”他抬手给他们看了看他手里握着的几个瓷瓶,又说:“那日我见黎兄身上带着伤,便去买了些。”
黎成一愣,而后有点感动。
他身上的伤只是和西门吹雪不法斗殴的时候,被西门吹雪的剑气无意扫到留下的血口,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被王修远这么放在心上,也着实让他心暖了一把,他站起来接过王修远递过来的金疮药,说了句:“那就多谢了。”
王修远笑了笑,说不必客气。
黎成抬眼看了看王修远,忽然他皱了皱眉,凑近了脸又看了几眼。王修远惊怔了一下,忙退后几步,之后似乎又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太大了,又露出个勉强的笑脸,故作镇定道:“黎兄这是要做什么?”
……黎成其实也很想问问他这句话。
说实话,刚刚他只是发现王修远的神色有些僵硬,连笑容都显得十分怪异,忍不住就下意识的往前探了探,谁知道王修远‘噔噔噔’就急着往后退,黎成余光看到陆小凤的表情,不由暗骂这个二货肯定又开始随便在脑子里侮辱他的清白了。
他又看了一眼王修远,有点郁闷的说:“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王修远又愣了一下,然后垂首道:“无碍。”
黎成有点后悔刚刚不过大脑的话,毕竟王修远刚刚惨遭灭门之痛,和萧众那时候的心情一模一样,他的问话显然又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手里握着王修远给他的金疮药,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花满楼突然出声道:“叶城主回来了。”
黎成忙着尴尬,陆小凤忙着看戏,两个人都没听见叶孤城的脚步声。直到花满楼提醒才一同望向了院门口。果然叶孤城走了进来。
“李荣英这个女人,”叶孤城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空手套白狼的招数用的也太频繁了一些。”
黎成说:“她还是没有给你他手里的那一份藏宝密图?”
叶孤城点头,又失笑道:“我还是一点也不明白,李荣英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如此自信能让我在得不到好处的情况下,替她杀了你。”
黎成说:“说不定她不真的想要让你替她杀了我,而是想要拖延时间。”
叶孤城沉声说:“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诚心想要与我相商?”
黎成说:“反正她已经有了一个宫九,也就不缺你这一个明显已经心不向她的叶城主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你瞧,这么小小的一个计谋,又拖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正所谓两兵交战,不斩来使,她断定你不会在那时杀了她。”
陆小凤在一旁开口道:“莫不是那女子的话也是计中局?”
黎成说:“我也不知道。如果是,那以后这个女子我们还是多多提防为妙;如果不是,那这个人在李荣英那肯定也不会太被信任。”
叶孤城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也或是李荣英临时改了主意。”
众人一起看向叶孤城。萧众和许言书已经停下了,他俩围了过来,小小的石桌旁站了八个人,西门吹雪依然坐在屋里,并没有动作。
叶孤城说:“李荣英做事,向来都会留条后路。她此次约我见面,许是真心,许是假意。不过若是宫九并无捷报传来,她假戏真做也不是没有做过。”
黎成说:“你是说,宫九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叶孤城说:“就像你此前所说,小小的一个计谋,便拖了整整一天,宫九岂有不到之理。”他哼笑一句:“果然一举两得。”
这时院外匆匆走进一个小厮,“城主,守城的人发现城外出现大批军马。”
叶孤城脸色一变,他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黎成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黎成想起了皇帝,他早该想到宫九会带着朝廷的人来白云城,缉拿‘企图造反’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第二天马上就开始集结人马,城主府内到处都有身穿轻甲的兵卒都来走去,府前军队已经列阵待命。
肃穆而焦灼的气氛弥漫在整个白云城。
繁华的街道上时不时会有几队带刀兵卒交接而过,行色匆匆。
黎成和陆小凤蹲在城主府的石阶旁,陆小凤右手三指捏着个润白如玉的酒杯,里面酒色漾漾,黎成嘴里叼着一根草,两个人时不时探头探脑的往外瞅,看起来很不是个干好事的样子。
陆小凤说:“你觉得他们能在几天内打起来?”
黎成说:“朝廷都派了军队来,肯定人手不会少,应该就今天了吧。”
城主府前有几名百姓步履仓促的走过,留下满地苍凉,和黎成之前到来时的景象完全不同。
花满楼从城主府走了出来,他顺着石阶走下来,又走向了黎成和陆小凤。他说:“原来你们在这。”
黎成站了起来,“你找我们?”他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草一上一下的跳,看起来格外有韵味,陆小凤一时激动把它从黎成的嘴里摘下来扔了。
于是黎成把他杯里的酒也倒了。
陆小凤捶胸顿足的后悔。
花满楼笑着说:“不,是叶城主找你们。”
黎成一边走一边说:“叶孤城找我俩什么事?”
花满楼回道:“这个我也不知。”
陆小凤郁卒的跟在黎成的身后,他捏着酒杯往嘴里倒,连一滴也没空出来,他忧伤的回头看着地上那一滩透明液体,表情十分痛苦。
花满楼带着黎成和陆小凤找到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正和一个将领模样的男人说着什么,见到三人之后也没有顾忌。黎成走近时听到他说:“……守住城门,莫要放进一兵一卒。吩咐下去,城中百姓商旅暂不得离开。”
那将领抱拳应声是,扶着剑快步跑了出去。
黎成说:“宫九打算攻进来?”
叶孤城神色郁郁,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城中有李荣英接应,宫九打得好算盘。”
黎成说:“李荣英人在哪里?”
叶孤城说:“我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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