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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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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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紧,己方的场面优势急转直下,老王头稳守反击的战术得当,很快就吹响了全面反攻的号角,扭盈为亏的萧云应接不暇,不得不弃子投降。
这一局如狂风暴雨般,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草草收场,双方所剩之子拢共不超过八个。
惨烈。
萧云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在嘴边处停住,低下头,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沉思,很久,长呼一口气。
茶,饮尽,一滴不剩。
“你有心事。”老王头轻声道,微笑着将棋子一颗颗重新摆放好,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平平淡淡。
“没有。”萧云矢口否认,轻轻放下空空无物的茶杯。
“书透人性,棋露心境。”老王头乐呵呵说了一句,最后摆放好最为重要的两颗棋子,永远稳坐中军帐的将和帅,轻声道,“第一盘,你下得不咸不淡,第二盘下得束手束脚,第三盘下得磕磕绊绊,第四盘下得瞻前顾后,第五盘下得错漏百出,第六盘下得唯利是图,第七盘下得风声鹤唳,刚才这一盘,下得杀气腾腾。这分明是一个人心境的变化图,起初心不在焉,所以毫不在乎,到中途醒悟过来,就慌不择路,出现连串失误,然后输急了,就放开手脚,背水一战,我说得没错吧?”
萧云怔住,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微笑,摸了摸鼻子,感慨道:“洞若观火。”
“谈不上,只是活得太久,看得东西也比其他人多一些,仅此而已。”老王头慈祥一笑。
“其实我真没什么棘手重重的心事,只是有一个问题,很困扰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的一个人原本是胸无城府的,却突然判若两人,变得高深莫测,你会怎么办?”萧云轻声问道,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清茶,虽然不是什么极品货色,香味寡淡,但这里的饮茶周遭氛围,让他流连忘返。
“你是指许丫头吧?”老王头直戳要害。
“我有表述得这么显而易见吗?”萧云哑然失笑。
老王头浮起一个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笑容,低头端详着棋盘,也许在构思着开篇布局,不急不缓道:“‘三岁定八十’这句话,虽然是夸大其词了一些,但它能流传千古,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我个人就很认同。从刻木观走出去的济济人才,多得不胜枚举,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学校每年都会搞一个英雄谱,上榜人员逐年递增。但在历年历届浩如烟海的莘莘学子中,只有四个人,两男两女,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直到今天依然历历在目,大言不惭说一句,他们四个与我的关系很不错,哈哈。这其中的一个,当然是你的许丫头了,至于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一鳞半爪也说不清楚,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说将这丫头看个透彻,不过有一点我很明了,如果你只认为钢琴是她身上最耀眼的光芒,那就大错特错。”
萧云发愣片刻,若有所思,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又问道:“那其他三个人呢?”
“两个女孩中的另外一个,叫迟随笔,高许丫头五届吧,啊,不对,六届,她今年应该是研究生毕业了。这孩子绝顶聪明,在学校里,不像许丫头那样低调收敛,样样都要求登峰造极,就连容貌也是沉鱼落雁,没有谁可与她并肩媲美的,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路状元升学,在高考时,也以江苏省状元身份被清华管理学院录取,但她拒绝了,因为她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哈佛大学的offer,当天,她带了一瓶珍藏了三十年的剑南春来跟我庆贺,嗯,陈年佳酿果然非同反响,我现在想想,都记忆犹新。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就是被大家尊称为‘青公子’的南宫青城,这孩子高情远致,德厚流光,永远不会做离经叛道、强人所难的事情,总是设身处地地替别人着想,在古代,肯定是汉文帝、汉景帝这样的一代仁君。最后一个,理所当然就是张家的二少爷,现任常务副省长的张至清了。南宫青城是很多世家公子的榜样偶像,这一点路人皆知,但南宫青城的榜样偶像是谁,恐怕知道的人就沧海一粟了,只有我这样的老怪物才会知晓,不是别人,正是张常务。”老王头这一盘执黑先行,第一步棋便是飞象出田。
“你怎么知道?”萧云还是做不到心无旁骛,随意走卒。
“青公子也像你一样,喜欢跟我下象棋,他亲口说的。”老王头移炮过河。
“张至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萧云突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能让南宫青城折服的人,太不简单。
“一个好官,一个独一无二的大清官。在他即将离开宁州、赴省里上任的那一天,他来跟我下了三盘棋,都是以和为贵,但你要知道一个事实,你就不会觉我们俩是棋逢敌手了在每一盘结束的时候,他都有一车一炮一马,从头至尾纹丝不动。下完棋之后,他跟我讲了做官的三重境界:其一,自己为光,百姓为尘;其二,百姓为光,自己为尘;其三,与百姓同尘。第一重是我们所批判的,但却是一些领导干部的真实写照;第二重是我们所推崇的,但却是一种很难实现的乌托邦;第三重是可以实现的,而且是最高境界。应该如何与道为伍?老子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和其光,同其尘’。百姓就是为官之道,如果官员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以为别人都在你脚下俯伏,都是草芥、是犬彘、是尘土,那就离百姓道不近,离黄泉路不远了。”老王头在滔滔不绝说完之后,才拈起一枚马出征。
“这些都是他说的?”萧云皱了皱眉头,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官员?
“嗯。”老王头点点头。
“怕是表里不一吧?”萧云虽然没有到嗤之以鼻的地步,但起码不会趋之若鹜般笃信。
“我当时和你的反应一样,心存怀疑,就问他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还能做到独善其身吗?”他说道。
“他怎么说?”萧云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时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在临走之前,撂下了一句话,让我回味无穷。”老王头细眯起眼睛。
“什么话?”萧云只要对一个人感兴趣了,就会想方设法,打破沙锅问到底。
老王头拈起黑马,吃了过河卒,慢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第三章 夫子庙,乌衣巷,晚晴茗轩

南京。
六朝古都,依山傍水,龙盘虎踞,风雨帝王城。
朱自清先生说,逛南京,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痕迹。
夫子庙。
位于贡院街旁,以庙前的秦淮河为泮池,南岸的石砖墙为照壁,供奉和祭祀儒家创始人孔子。
这一片古建筑群自古以来,就仿佛是秦淮皇冠,人文荟萃,商贾云集,各色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在1937年被日军炮火毁于一旦之后,常年失修,直到1984年才开始复建,历经接近三十年的修葺改观,到了今天,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失却了僻静清幽,成为了蜚声中外的游览胜地,每日来此的游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前国家领导人江同志在视察秦淮风光时,曾题词赞美:十里秦淮千年流淌,六朝胜地今更辉煌。
晌午时分,夫子庙大成门依旧热闹非凡,游人如鲫。
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不声不响地从远处走来,穿过拍照留念的人群,穿过大成门,慢慢走了进去。
大的那个女孩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身着一件白色的V领短袖T恤,穿着一条白色的修身七分裤,还有一双印染着蓝莲花的白色帆布鞋,全身上下都是纯洁天使一般的颜色。而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颜色迥异,穿着一件红色的带帽头T恤,一条红色的休闲长裤,背着一个印着吴道子《佛像》的红色书包,全身上下都是熊熊烈火一般的颜色。书包里长年累月放着一个画夹,还有两本书,一本是这位天使姐姐极力推荐、她最近经常翻阅的《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另一本是纯粹用来打掩护、适合无知儿童看的《小巫婆真美丽》。
白如雪,红似火。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循甬道丹墀而上,一路吸引了无数侧目注视的目光,她们俩却置若罔闻。
到了主殿大成殿,许子衿双手合十,虔诚地参拜了孔子铜像,然后逐一参拜了两旁的十二弟子玉像。
蔡徽羽跟在后头,照葫芦画瓢。
完事之后,两人去碑廊欣赏了一下当今名流所写的书法碑石,大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产物,艺术价值不高,不值得大书特书细细品味,便继续前行。也许是不喜这里太过入世,一大一小始终囫囵吞枣般的默默走着,不曾驻足停留半秒,对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东西市场熟视无睹,对“青砖黛瓦马头墙,回廊挂落桂花窗”的店铺风格视若不见。原本在这样古色古香的地方,讲究追求一种过程的尽善尽美,狼吞虎咽是一种亵渎,但依现在的情形看,停下来挑选纪念品、跟商贩讨价还价,才是对圣人真正的大不敬。
走了大半天,一大一小来到了大成殿后街北的明德堂,学宫的主体建筑。在科举时代,秀才们每月逢朔望都会到这里听训导宣讲。华国的学宫,一律都称“明伦堂”,惟独夫子庙的学宫独树一格,称为“明德堂”,据说是宋代文天祥题写的“明德堂”匾额之故。
“你在这附近玩一下,我去后面的尊经阁找一个人,别乱跑,知道不?”许子衿柔声吩咐道。
“要多久?”蔡徽羽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样胡搅蛮缠,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时间长短,懂事。
“最快十分钟,最慢半个小时。”许子衿微笑道,对这个天才儿童善解人意的态度,十分欣赏。
“好。”蔡徽羽点点头,选择了俯首帖耳,她对于天使姐姐来这里的目的,也猜到了七八分,参拜孔子只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罢了,别有用心地与人接头碰面才是主菜,跟谁,她不在乎,这些穿针引线的事情,本来就不属于她关心的范畴,也不好插手,她只是喜欢上了这个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可以默默承受一切的女人,扪心自问,自己如果长大了,处在她那个位置,是不是也能这样不求回报无私奉献?多半不能吧。
许子衿揉了揉她脑袋,浮起一个淡如风月的笑容,压了压帽檐,绕过明德堂,往后面的尊经阁走去。
蔡徽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才戴起红色帽头,遮掩起自己那张精致粉嫩的脸庞,转身去附近好好瞧瞧,刚才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认真细致观赏,此刻有点浪子回头的味道,拥挤不堪的地方不去,粉饰一新的地方不去,专挑一些人迹罕至、宁静和谐的偏僻角落,遇见特别钟情的,就拿出画夹,将那片如画风景记录下来,她的画工虽然还远非登堂入室,但在画面的技巧与构图方面,则是无可辩驳的斫轮老手。
有些画家把太阳画成一块黄斑,但有些画家借助他们的技巧和智慧,把黄斑画成太阳。
她属于后者。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也流逝了,还不见许子衿的踪影。
蔡徽羽坐在明德堂前面的阶梯上,托着下巴,像枯井一样的眼睛,眺望着远方那一片蓝天,静候。
忽然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他,好像也喜欢这样望着远方,抬头三十度,在那一刻,总会让人有些难以名状的疼痛侵入骨髓。
也许是因为他思念母亲时,跟自己悼念母亲时的情绪太过相似,嫉妒作祟,才不喜欢他的吧。
“在想什么呢?”一个小时之后,许子衿才出现,见到这小妮子正在愣愣发呆,微笑着问道。
“饿了,想吃东西。”蔡徽羽轻描淡写地转移了刚才那种哀伤情绪,说出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走,咱填肚子去。”许子衿似乎很愉悦,喜上眉梢的那个模样,风光无限秀丽,牵起她的手离开。
一大一小又重新上路,出了夫子庙,往南端走,穿过那条历经千年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一声感叹,让这条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名扬中外,游人不绝。一大一小也被这条幽静狭小的乌衣巷所深深迷倒,逗留许久,才依依不舍走出去,到青砖小瓦的晚晴茗轩解决温饱问题。
“这里的小吃怎么样?”许子衿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点了一桌子南京地道的风味小吃,琳琅满目。
“还行。”蔡徽羽回答得不咸不淡,不上心,即便已经饥肠辘辘,但也没出现饥不择食的过分举动。
“过几天,我要回成都了,你去不去?”许子衿见她这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又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去吧。”蔡徽羽夹起一块牛肉锅贴,凑到鼻尖嗅了嗅,抿抿嘴,又给放了回去,还是惜字如金。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可以问,我会挑我想说的回答。”许子衿夹起一块鸭油酥烧饼,微笑道。
“没有很多,只有两个想问。”蔡徽羽对一碗鸡丝浇面情有独钟,一点点吃着,言语终于有了起色。
“哦?”这个回答,倒让许子衿颇感意外,筷子停在了半空,那块鸭油酥烧饼只咬了一小口而已。
“鱼好吃,但不能整条都吃掉,对吧?”蔡徽羽眨巴眨巴那双缺乏灵气的眼睛,露出个难得笑容。
“洗耳恭听。”许子衿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耍起蛊惑来,真像她小的时候,口蜜腹剑。
“每天一束的玫瑰是送的?每天等候在小区门口的两个西装男人是谁派来的?”蔡徽羽一吐为快。
“就这两个问题?”许子衿讶异,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她会问出一些个惊涛骇浪的问题。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可以小题大做,换另外两个的。”蔡徽羽老成持重,像《聊斋》里的老妖怪。
“同一个人,南宫青城。”许子衿没有犹豫再三,就脱口而出,这些问题显然不值得她遮遮掩掩。
“果然。”蔡徽羽一副早就成竹在胸熟稔于心的模样,夹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就浅尝辄止。
“瞧你这老成世故的做派,哪像小孩?好学不学,学这个。”许子衿啐了一口,继续吃鸭油酥烧饼。
“这是跟我外公那个久居高位浸染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呆得太久,自然而然就被耳濡目染的产物,怪得了我吗?再说了,我要是像个小孩子那样任性闹腾,你今天能这么顺利去见那个神秘人吗?真是买椟还珠的孤陋寡闻,一点都不识宝。”蔡徽羽扁着小嘴,抱怨抗议道,狠狠吃了一箸面,嗯,这样才像一个撒娇撤痴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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