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惜一怔,眸子骤然明亮起来,原本沮丧的神情也消失殆尽,坚定道:“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云嘴角微翘,他明白,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婚姻的女人缺的不是安慰,而是给予她继续前行的勇气,显然,他做到了,他似乎总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姐,我最近开了一家公司,正缺人手,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给我帮帮忙吧,但先说明啊,公司刚起步,工资可能不会太高,每个月3000,你觉得怎么样?”
谭惜刚才哭得昏天黑地的,脑袋有点发懵,乍听到萧云这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瞪着大眼睛。
“怎么,嫌低啊?”萧云挑挑如刀双眉,戏谑望着这个不敢置信的女人。
“不是不是。”谭惜赶紧摇头,总算恢复如常,“我是觉得我啥也不懂,去你公司不是添乱吗?”
“我认为你能够胜任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可以边做边学,不急。”萧云微笑道。
“可是……”谭惜蹙眉道。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就这么说定了,我最讨厌磨叽了,明天你就带上身份证去公司,找这个人报到就成,地址电话什么的,名片上都写得很详细,如果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给我打电话。”萧云给了她一张古一语的名片,然后不等她回话,也不等她反悔,就一口喝完那杯茶,腾地起身,跑到门口,蹲下来跟老头聊天去了。
谭惜望着手心的这张名片,眸子又忍不住迷蒙了起来,她明白,萧云这是在帮助她走出困境。
患难出真情。
“我长得很滑稽吗?”萧云疑惑道,蹲在旁边的老头总是对他微笑,脸上的皱褶一道道,像沟壑。
“不是。”老头乐呵呵道。
“那你为什么老是对着我笑?”萧云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老头不假思索道,笑容更盛了,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萧云只得苦笑,狂摸鼻子,来掩饰那份饮不尽的尴尬。这句话,要从一个女人口里说出来,会很浪漫,可要是对方是个耆耄老人的话,那就只剩下汗颜无语了,就跟现在的萧云一样,如同《围城》里的方鸿渐第一堂课不断口误后的状态,只得默默咽下这枚自讨苦吃的苦果,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头手里那根泛黄的竹节烟斗上,由斑驳的杆身可以看出,年代已久,萧云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抽一口吗?”
“这水烟,你抽得惯?”老头指了指已经乌乌发黑的装水筒,笑着问道。
“不碍事,我家老爷子也好这口,以前偷偷抽过。”萧云微笑道,瘾君子的做派欲盖弥彰。
老头不作过多阻挠,将这根几十年从未离过身的竹节烟斗递给了萧云,并递给他一小撮烟丝。
每年只盛产五十两的特供中南海烟丝。
萧云熟练装好烟丝,掏出一根火柴点燃,动作舒缓而流畅,烟丝燃烧成一丁火球,他便咂巴咂巴抽了起来,烟味虽呛人,但过后却有一股清香味,令人回味无穷。这样子抽烟,确实要比抽中华、五叶神之类的手夹烟有滋味,萧云没几下就抽完了那小撮烟丝,还显得意犹未尽,但还是忍住了,将烟斗还给了老头,然后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了一句:“曹爷,你能帮个忙吗?”
“可以。”老头竟然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你不问一下我要你帮什么忙,就答应了?”萧云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用。”老头微笑道,捧着烟斗,像往前那样缓慢点燃,再缓慢抽了一口。
萧云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忸怩,轻声道:“我想借你这个地方藏个东西,一幅画。”
“为什么?”一直笑意满盈的老头终于皱了皱眉头,弓下腰,狠命咳嗽了几声。
萧云就将他那套跟俞知堂、黄达人、姚琴等人说了无数遍的计划和盘托出,老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撤下已经燃尽的烟丝,换上新的,却不急着点燃,不知在想着什么,也许是这家小店地下室那些永不见天日的棺材。而萧云将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头也拉下水,并非未雨绸缪,也非经过深思熟虑,这仅仅是他刚才抽烟时的灵光一闪,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对这个老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很奇妙。
“这间小店可能不大适合,不过我还有一间屋子,完全符合你计划的要求。”老头笑呵呵道。
“那快带我去吧。”萧云迫不及待道,这是一个关键环节,几乎关系到整个计划的兴衰成败。
老头二话不说,拿起竹节烟斗就往外走去,萧云连忙赶上。
兜兜转转,穿街走巷,二人终于来到了那间屋子,老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萧云就魂不附体了。
因为这所裂纹斑驳甚至龟裂的小房子门上贴着一幅很残旧的年画,但两旁的对联却依然大红。
夏日午后。
阳光很恶毒,整个大地像被烤焦了一样。
刻木观小学的青石板校道上,不急不缓走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撑起一把伞,为那个女的带去一片阴凉,女的也因此笑得很幸福,羡煞旁人。
“这就是你的读小学的地方?”女的柔声问道,背着小手走着,望向他时,眼神柔情万千。
“嗯。”男的只是简简单单地点了一下头,显得不冷不热,对于她随处流露的好感视而不见。
“真漂亮,如果我小时候能在这里跟你一块读书,那该多好。”女的憧憬道,依然梨涡浅笑,似乎对于他的这副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并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今天好不容易能跟他出来一趟,不管他表现得怎样,貌合神离也好,心不在焉也罢,自己都该满足了,谁叫自己的那颗芳心被他无情偷走呢?
她,就是心高气傲的清冷公主,沐小青。
而此刻,在南宫青城面前,她却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要是萧云见了,一定会大跌眼镜。
南宫青城还是那样的宁静祥和,静静陪她走着,不过分热情,不刻意冷落,分寸拿捏得老道。
“听说古城区要大拆,是真的吗?”沐小青问道,凝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爱意随风飘扬。
“嗯。”南宫青城轻轻点头,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眺望远方,显得格外深邃,就像那片天空。
“为什么宁州政府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北京的前车之鉴,庞月明或者孔南行难道没有看见吗?历史一旦遭破坏,就再也弥补不回来的,没了就没了,再多钱也无济于事。”沐小青义愤填膺道。几年前,北京为了奥运会要大面积拆除四合院,她就相当恼火,那是北京作为皇城的根儿,怎么能说抹去就抹去呢?于是,她暗自组织了很多有影响力的朋友去跟奥组委据理力争,其中不乏开国元勋的后辈,一开始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可惜,棋输一招,对方直接绕过她,找到了她的爷爷,往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而她也被家里人关禁闭半年。
“历史终究是人创造出来的,我们今天在这里建CBD商业城,也是一种历史。”南宫青城微笑道。
沐小青一愣,那双美眸倏然圆睁,傻傻问道:“青城,难道你也参与到其中了吗?”
“对这件足以载入宁州历史史册的大事,我当然不会错过。”南宫青城淡淡道,那抹笑容写满自豪。
“你不觉得这是对先人的一种亵渎,对后人的一种不公吗?”沐小青头一次对他带着质问语气。
“会吗?”南宫青城挑了挑两道极好看的眉毛。
“会。”沐小青坚定点头。
“也许你是对的。”南宫青城微笑道,他永远是这样子,不会勉强别人接受他的想法。
“但你仍要参与其中,对吗?”沐小青有点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墨守成规,喜欢创造历史。”南宫青城微笑道。
“呵呵,还真是一个自大的家伙。”沐小青见他这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禁不住莞尔一笑,方才的那丝气愤早已到了九霄云外。没办法,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没有生气的权力。爱情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全世界那么多人,偏偏见他时,心如撞鹿,不能自已。爱着的人就像被另一方操纵的木偶,喜怒均身不由己。
“青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南宫青城罕见地求助于她。
“你说说。”沐小青脸上那抹笑容灿烂到足以让天上那轮红日自惭形秽了。
“四天之后就是古城商业区的奠基仪式,你能不能请黄四爷出席一下?”南宫青城轻问道。
“我试一试吧。”沐小青不敢说死,毕竟黄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尽管她最近都住在老爷子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跟黄家老太太的关系打得火热,可以适当利用一下这层关系,但也难说是否最终能说动他。不过,黄家老太太对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疼爱,除了蔡徽羽,再也没谁能获得老太太如此垂青,就连睡觉都拉着她。要不是今天南宫青城恰好去南京有点事,顺道过来找她,估计老太太也不会让她离开身边的。
“谢谢。”南宫青城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帅得一塌糊涂。
沐小青看得有些发愣,直到他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来,脸却瞬间通红,小跑着往前走去。
南宫青城没有跟上去,依旧慢慢走着,忽然抬头望向天空,微笑道:“萧云,好戏还在后头。”
第三十四章 不管多绝望,至少再等三天
又是新的一天。
蔚蓝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红玫瑰。
宁州市府大院一号楼的四楼会议室,市政府第十四届二十八次常务会议即将在这里召开。
会议由市委副书记、市长孔南行主持,参会人员主要有市委常委、副市长陈小峰,副市长冼启泰、狄雯、刘伟明、梁少宗,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卢国珍,市政协副主席邱才兴,市府办、市监察局、财政局、审计局、发改局、教育局、国土局、农业局、粮食局、建设局、交通局、水利局、畜牧局、环保局、卫生局、物价局、林业局、旅游局、统计局、市政管理局、供电局、法制局主要领导,可以说,除了两个外出学习的副市长,宁州的各个岗位负责人基本上都出席了。
而那两个外出学习的副市长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空降的神秘副市长,主抓科技、企业上市。
由于孔南行还没来,会议尚未开始,会议室里的气氛很轻松,早到的各位部门头头相互打着招呼。
九点整,一个戴着金框眼镜、面容清秀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原本吵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
这个中年人并没有那种浸染官场多年的顾盼自雄,显得书生气甚浓,典型的学者型官员,让人不会产生敬而远之的隔阂感,但坚毅的眼神以及沉静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内心深处的铮铮风骨。他手里头拿着的那只锈迹可循的保温茶杯,已经陪他度过了二十年,大学毕业那年爱人送的,不管是下基层一线,还是到外地参观,不管是主持会议,还是现场调研,他都习惯带在身边,里面的斑斑茶迹更是岁月蹉跎的最好证据。
他当然就是宁州的父母官,市长,孔南行。
“人都到齐了吧?”孔南行坐在了会议长桌的上首位,侧头问向市委常委、副市长陈小峰。
“到齐了。”陈小峰点点头,他很年轻,刚刚四十岁,属于土生土长的官员,孔南行的得力助手。
“那我们就开始吧。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市政府第十四届二十八次常务会议,共有八项议题,下面进行今天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关于调整我市城区污水处理费收费标准问题,水利局请发言。”孔南行拿起那张昨晚已经熟稔于心的会议议题A4纸,认真宣读道,声音虽不浑厚,但那种高位者的气场还是锋芒毕露,放下议题,端起那只残旧保温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热茶。
市水利局局长王成兴不敢怠慢,连忙拿出文稿,从三个方面阐述了污水处理费提价的缘由。
他讲完后,分管水利线的梁少宗副市长作了进一步的补充,这是常务会的基本流程。
孔南行撑着侧脸静静听完,闭起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王局长,有三个问题:第一,你刚才说我市的污水处理费一直低于周边城市,不提价不合理,但低多少你没说,这个必须调查清楚,因为你要提价,就涉及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你必须拿出有力的说服数据;第二,你刚才说我市地下水盗用严重,导致污水处理厂难以经营,我想知道如果重拳打击盗用地下水的行为,可行性有多高,需要哪些部门配合;第三,这个污水处理费的提价有没有走法律程序,经没经过公开论证。”
王成兴停下在纸上记下这三个问题的笔,然后一一给予回答。
孔南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捋了捋思路,然后一锤定音道:“这个污水处理费提价的事情由于没有走法律程序,还没经过公开论证,暂时搁置,请王局长回去将有关的数据补充完整,经过公开论证后,再提交常务会审议。而关于开展打击非法抽取地下水专项整治行动,由水利局牵头,公安、城管、市政管理局等有关职能部门密切配合,依法逐步解决盗用地下水问题。另外,我再强调一下,政府的所有事情都得依法行政,该走程序的走程序,别想打擦边球。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
往后的会议进行得井然有序,各项议题都基本得到解决,涉及到的相关部门也发言踊跃。
但会议室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听到新港区的一些企业违规操作土地的问题,孔南行用那把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随便给企业写批条,任由企业拿着这张东西去跟下面的街道谈征地的事情,算什么依法行政?同志们,我们是法治政府,全部议题必须呈常务会议解决,这些由某些领导拍脑袋决定的事,简直胡闹台,如果都这样,这天下不是乱了套?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绝不是空话套话,谁要认为是空话套话,叫他来我面前说清楚,在后面瞒天过海搞点小伎俩,想干什么?越位篡权?简直无法无天!这个议题搁置,少宗,会议结束之后,你联系一下新港区,让一二把手明天去我办公室把事情说清楚。”
可会议室也有轻松一刻,在听完交通局关于舶来区南新镇的水害道路修复情况汇报之后,孔南行喝了一口茶,又说了一番话:“这个议题本来不需要上常务会的,一个小镇的水害道路修复,你交通局只管让舶来区自行解决就可以了,别关涉过多,该给的钱给,该扶持的设备扶持,没必要担当太多,影响修复效率。同志们,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