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啊,喝酒可以,但今天就别谈公事了,改天再聊,萧老弟,不好意思啊。”辛稼轩抱歉道。
“没事,毕竟这么大一件事,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来,干杯!”萧云也不矫情,起身豪爽喝酒。
就着几碟小菜,三人又喝了五六杯,话题越扯越远,集中在军事、体育、民生以及女人四大块上。
辛稼轩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平时说起话来就眉飞色舞的,喝了点酒之后,更是彻底放浪形骸了,一会儿搭着刘吉良的肩膀一诉心中情,一会儿拉着萧云的手称兄道弟,还大谈他的发家史,如何挺过筚路蓝缕的创业初期,如何慢慢走上一马平川的正轨,说到动情处,眼泛泪光,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真性情的汉子。
萧云挺喜欢这样的人,不必过于防备,全程都是带着微笑仔细聆听,直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沐小青。
“怎么了?”萧云起身开门出去,很奇怪这妮子在这个时间打给他。
“你到南京了吧?”沐小青在电话那头轻声问道。
“到了。”萧云轻声道,昨天有跟她提过,今天会来南京。
“现在在哪?我想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沐小青轻声道。
“现在?现在不行,我正跟朋友吃饭呢,要不晚上吧。”萧云提议道。
“就得现在,告诉我,你在哪里?”沐小青执着道。
“呃,真的不行,我正跟朋友谈着生意,不方便。”萧云推脱道。
“谈什么生意?”沐小青忽然改变了策略,感兴趣问道。
“房地产上的生意。”萧云没有隐瞒。
“谈得怎么样?”沐小青柔声道。
“不大顺,对方好像对我不太信任,呵呵。”萧云摸了摸鼻子。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帮你。”沐小青淡淡道。
“你怎么帮?”萧云好奇道。
“告诉我你在哪里。”沐小青重复道。
“古南都饭店,三楼厦门包厢。”萧云如实道。
“你在古南都?”沐小青惊讶道。
“对啊,怎么了?”萧云很奇怪她会有这种语气。
“没怎么,挂了,一会见。”沐小青说完就挂了手机,连再见都没说。
萧云苦笑一声,这妮子还真雷厉风行啊,然后推门进去,继续聆听辛稼轩的大话发家。
几分钟后,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正谈得兴起的辛稼轩坐在主位,是最先看到来人的,而他也在刹那间愣住了,因为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美人,大美人,美得令他顿时感觉头昏目眩。而一旁的刘吉良更是惊愕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个大美人,而是一帮跟在她后面的人,竟然是南京四套班子的全体成员!党政的两位主要人物,陈书记和梁市长赫然在列!
惊世骇俗。
只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还坐得住。
萧云悠悠然坐在那,静静看着沐小青向他径直走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洋酒。
“萧云,好久不见,你永远是我最欣赏的人,这杯酒,干了。”沐小青走到跟前,微笑道。
萧云没有说一句话,端着酒起身,跟沐小青轻轻碰了一下,仰头而尽。
跟在沐小青身后的领导们按照职位的高低,照葫芦画瓢,一一上来跟萧云敬了杯酒。
全部人轮完之后,沐小青又率先走出房门,那帮领导就像她的跟班似地,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一切都如小石子落入湖中,继而沉没之后的状态,恢复了平静。
“那个,那个是陈书记和梁市长吗?”还没缓过神来的辛稼轩推了推旁边的刘吉良,愣愣问道。
灵魂出窍了好久的刘吉良艰难咽咽口水,然后有些恍惚地点点头,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虚幻。
辛稼轩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拉着萧云的手,迫不及待道:“萧老弟,那份协议呢?我签了。”
第五十八章 东郊那片绿油油的稻田
英国作家康拉德曾经说过:任何傻瓜都能驾船航行,惟有聪明人才知道如何走捷径。
身家过亿的辛稼轩当然不是傻瓜,而是一个嗅觉比猎狗还要灵敏的精明商人,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味,他都能顺藤摸瓜,挖掘出深层次的东西来。刚才,南京四套班子对萧云的那一轮敬酒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身旁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藏得也太深了,差点把阅人无数的他也给瞒过去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自己没因一时眼拙而错过这个贵人,赶紧亡羊补牢,签下了那份草拟的协议意向书。
曲终人散。
萧云与刘吉良、辛稼轩分别之后,上了凌志的副驾驶,醉意飘渺,让狄绸缪去公司接欧亚子。
十多分钟后,接上了欧亚子,萧云也没再告诉狄绸缪具体开去哪,只要不上高速,就让他随意开。
午后的阳光稍显毒辣,大街上没几个行人,就连小车都寥若晨星,即便跑起来,也感觉筋疲力尽。
“萧秘,搞定了吧?”欧亚子坐在后座,尽量前倾,见这个年轻人喝了不少酒,感觉应该成了。
“基本谈拢了,辛稼轩签了协议意向书,明天我跟你去他公司再谈谈,完善一下具体的条款,该删的删,该加的加,变成一份正式合同,法律效力会强一些,对双方都好。另外,秋水长天的售楼人员和物管处人员全部由我们接管了,你下午让叶昕昕去处理一下,到时候把名单报给我一下。再让戴妍去建行成立一个秋水长天项目专项账户,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往里头打一千万,作为项目保证金,九鼎房地产也会打入相同的钱数,这个我会让谭惜专门管理,辛稼轩那边也会派两名会计师进行监管,你要做好接待工作,不许亏待了这两人。”萧云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阐述着。
“晓得了。”欧亚子允诺道。
仅仅用了一千万,就控制了整个楼盘,数亿的资产,这个年轻人简直是神乎其神啊。
“老欧,给你两天的时间,将易安居士的人员梳理清楚,包括秋水长天的,行不行?”萧云问道。
“没问题。”欧亚子轻声道。
“那行,后天你召集一下大家,在秋水长天售楼处开个碰头会。”萧云拧开一瓶矿泉水,狂灌起来。
“嗯。”欧亚子点点头。
“老欧,我等下还要去一个地方,你打的回去吧。”萧云说着,就让狄绸缪靠边停车。
欧亚子望了眼四周围,没说什么,就推门下车了,尽管这条街较为偏僻,人烟较少,不好打车。
凌志重新起步。
“七少,我们去哪?”狄绸缪问道,他也没想到萧云会突然赶欧亚子下车,想问又不敢问。
“往前开吧。”萧云漫不经心道,神情有些肃穆,黑亮双眸停留在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巍峨群山,发呆了几分钟之后,他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把车窗全部降下,然后略显疲惫地阖上双目,靠在椅背上休憩,任由凉风拂面,压根就没有要急着赶往某地的迹象。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低声打着呼噜。
狄绸缪不晓得这个年轻人的情绪为什么忽然有些心宁不安,只好将车速降到40迈,开得很慢。
漫无目的开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萧云才伸了伸懒腰,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到哪了?”
“到下关区了,刚过阅江楼。”狄绸缪轻声答道,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停在直走道上。
“绿灯亮的时候,强行过转弯道。”萧云看似随意道,将那瓶矿泉水剩下的水一滴不剩喝完。
狄绸缪一怔,下意识侧头望了眼萧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一直在下着这些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命令,如果是第一次为他开车,还真的会误以为他在故意刁难自己。狄绸缪动了动嘴唇,欲说还休,很想问个水落石出,但看到他那副安之若素的神情,不像一时心血来潮,又狠心地将那股蠢蠢欲动想一探究竟的欲望给压了下去,不敢忤逆,只好照本宣科。
喇叭声四起。
狄绸缪不管三七二十一,霸道彪悍地转弯之后,不敢擅作主张,问道:“七少,怎么走?”
“加速,直走。”萧云淡淡道。
狄绸缪言听必从,一踩油门,凌志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猛然跑到了100迈,在这条路上飞驰。
“在前面的路口急转弯进去。”萧云忽然指挥道。
嘶!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巨大声音猝然间破天响起!
凌志甩了一个很大很急的尾,才勉强进入到这条并不算大只有一车道的小街上。
“靠边急停。”车子刚进街头摆正,萧云又下了一道命令。
狄绸缪想都没想,就按照吩咐照办,由于刹车刹得太急,把人行道上一个骑单车的大娘吓得半死。
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狄绸缪肚子里是一百个疑问无从解释,七少爷该不会是在考察他的车技或者反应能力吧?
可没过几秒,他就恍然大悟了。
一辆黑色沃尔沃急转弯进来,刚想加速前行,却忽然慢了下来,犹豫了几秒,最终继续往前开去。
萧云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睨着那辆已经跟了他整整两个小时的黑色沃尔沃,轻声道:“原路返回。”
狄绸缪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复杂得很,既佩服萧云的眼观八方,又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被跟踪了这么久竟然还蒙在鼓里,作为一个保镖,真是失败得无以复加了。好在自己的老板并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主,要不然真的会前功尽弃。自己一没靠山二没家世,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勤勤恳恳,自食其力,绝不能出现这种纰漏了。
想到这,他不禁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死方向盘,凌志就地转弯,再次上路。
南京东郊。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油油稻田,呈方块状分布,中间阡陌纵横,沟渠交错,风一过,便会泛起层层不间断的绿色海浪,一直延展到天际。稻田的南边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其中不乏茂盛青竹,树梢深处传来阵阵的蝉噪,与稻田中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遥相呼应,甚是有趣。树林中间被一条用来灌溉水稻的颀长沟渠隔开,渠内流水清澈,还有一尾尾叫不上名字的小鱼在惬意游曳。
一男一女正走在狭窄而潮湿的田埂上,都赤着脚,将鞋子拎在手里,很有默契地穿梭于水稻间。
“这水稻长势这么喜人,看来又是丰收的一年呢。”沐小青将手搭在眉头上,远远眺望着。
“嗯。”萧云嘴角微翘。
“千百年来,农民的要求并不高,就祈盼着四个字:风调雨顺。”沐小青凝望着稻穗,感慨万千道。
“我国的农民,勤劳,善良,没有野心,的确让其他国家的统治者羡慕不已。”萧云附和道。
沐小青听到他异曲同工的感慨,回头瞥了他一眼,嫣然而笑,一笑百媚生,背着小手继续前行。
在城市里闷得太久,情绪也会变得忧郁,偶尔出来野外走走,还真是心旷神怡。
前几天,她跟黄四爷在家喝茶聊天,谈到了古城区的那一起枪声盗画案件,她喜不自胜,没想到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还真是能够掀起大洋彼岸的一场飓风,这起盗画案件虽然不值得大书特书,但却阴差阳错地保住了整片古建筑,足以载入史册了。然后,黄四爷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无心之失,竟然透漏了一个重磅内幕,这起盗画案件并非偶然事件,而是由萧云一手策划的,当时,她平静如水的玲珑心倏地荡起了一条经久不息的涟漪。
“没想到你中午也会在古南都吃饭。”萧云柔声道,不近不远跟在她身后。
“这就叫缘分。”沐小青笑意未减,趁四周无人,弯腰折下一株饱满稻穗,拿在手里肆意晃荡。
“谢谢你。”萧云的那抹微笑温柔而醉人,她中午的出现,真可谓是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谢啥?”沐小青不以为然道。
“谢谢你跟那些大人物吃饭,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萧云真诚道。
“有心的人,再远也会记挂对方,无心的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对吧?”沐小青眨眨美眸道。
“对。”萧云没被她这个充满诱惑的动作勾引到,依然淡定从容。
沐小青嘴角轻轻上扬,没有再回话,低着头走在前面,两只雪白的脚丫已经沾上了不少泥巴,就像巧克力铺陈在生宣纸上一样,黑白分明,可她并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觉得妙趣横生,遇到有泥巴的地方,还故意去踩上几脚,直到将那些泥巴从脚趾缝隙间挤出来才肯罢休,像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小女生。
“你今天为啥这么高兴?”萧云刚想去掏裤袋里的那包烟,忽然记起这妮子不喜欢,就忍住了。
“你猜。”沐小青的笑容愈发迷人。
“与南宫青城有关?”萧云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嗯,他昨晚跟我去看了一场电影,送我回来的时候,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沐小青幸福道。
“感觉怎么样?”萧云嘴角微翘。
“感觉……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激动,只是紧张,非常紧张,当时手心全出汗了。”沐小青轻笑道。
“觉着梦想成真了吧?”萧云玩味道。
“还好吧,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普通一吻而已。”沐小青将几根黏在嘴边的发丝挽到耳后。
“哦?”萧云些许诧异道。
“很奇怪吗?”沐小青回头望着他。
“挺的。”萧云真诚笑道。
“奇怪什么?”沐小青翻了翻白眼。
“你不应该这么风平浪静,应该欲仙欲死才对。”萧云十恶不赦道。
“萧云!”沐小青羞愧难当,咬牙切齿地打着这个口无遮拦的死人,当然力度不大,更像是一对小情侣情到浓时,在打情骂俏。其实,她自己心里都没想明白,昨晚那个场景,有月,有星,花园里,路灯下,拥着梦中情人,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吗?可为什么自己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空落落的,总觉着少了点什么,只有心满意足,而没有怦然心动?
萧云任由她发泄着不满,那抹微笑比绿油油的稻田还要养眼,沐小青打累了,哼一声就往前走去。
田埂里的青蛙兴许也疲惫了,不再叫唤,四周安静了不少。
偶尔有一只田鼠从茂密稻穗中探头探脑出来,见到有人,转身就落荒而逃。
萧云散漫走着,轻哼起了一段太平歌词,《文王卦》,曲调委婉跌宕,圆润嘹亮,韵味浓郁。
“你今天为啥也这么高兴?”沐小青听到他的古韵小调,好奇问道。
“你猜。”萧云淡淡笑道。
“与中午的那单生意有关?”沐小青想了想,试探问道。
“不是。”萧云摇头道。
“那是什么?”沐小青轻轻皱眉道,稍微提起点裤脚,免得被溅湿,一个小跃步,越过一条小渠。
萧云也紧随其后,跨过这条小渠,然后轻声揭开谜底:“我要结婚了。”
语不惊人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