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好奇地仰头打量着那个行为乖张地古怪青年,末了云淡风轻一笑,轻声道:“谢谢。”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不客气。”古怪青年却听明白了,因为刚才他在挥剑的时候,已经留了三分力,剑气未尽。
“如果我想过去,你非得拦着?”萧云轻声问道,小腿的伤只是小事一桩,连皮肤都没划破。
“还是别过去的好。”古怪青年站在屋顶上,漫天雨丝落在那把朴实无华的剑上,没有光芒。
“你很有自信。”萧云微笑道。
“三年前,我在嘉峪关前本有机会见你一面,但我输给了燕清兮。”古怪青年不着调地说道。
“不该啊。”萧云有些讶异道。
“我当时没拔剑。”古怪青年补充道。
“难怪。”萧云恍然道。
“如果我拔剑,有把握在百招之内杀了燕清兮,除非她逃走。”古怪青年自信满满道。
“我信。”萧云浅笑道。
“我的剑一般不出鞘,出鞘了就要见血,刚才只是伤了你小腿,你很强。”古怪青年诚恳道。
“你得赔我裤子。”萧云玩笑道。
“我没钱。”古怪青年皱了皱眉头,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了萧云的话。
“……”萧云被呛到,这青年着实不会聊天,摸摸鼻子,问道,“你就是残虹一剑?”
“我不叫这名字,是别人给我起的,我不喜欢。”古怪青年撇撇嘴道。
萧云又一次被呛到,跟他聊天真累,想想问道:“你杀了那么多黑龙团的人,替谁卖命?”
“我主子。”古怪青年认真答道。
“你主子是谁?”萧云顺口就问道。
“反正不是你。”古怪青年似乎不傻。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但他总得有个人名儿吧?”萧云不死心道。
“你跟谁都爱提这么多问题吗?”古怪青年终于不耐烦了,歪着脑袋反问道。
“既然你不想说话了,那就动手吧,反正你剑出鞘了,刚才还没见血呢。”萧云微笑道。
古怪青年蹙眉,觉得底下那个年轻人比他还要古怪,他似乎总是带着笑意,让人不觉得反感。
“这花篮不错,要不要下来闻闻?”萧云从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拿起了一个花篮,笑着问道。
古怪青年撇撇嘴,右脚剑尖猛地一点瓦片,整个人迅疾地展翅而下,剑尖直奔萧云面门而去。
剑势来得极快,但萧云的双手更快,后撤一步,下一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在了那把长剑之上。
剑势极猛,那个花篮极轻,尽管花瓣上沾满了水,清香朵朵,沁人心脾,但当花篮轻轻挂在剑尖上时,那柄一直稳定得令人生惧的长剑,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一垂,似乎那个花篮重得无以复加!剑势一顿,古怪青年眉头皱得更深了,双臂真气狂出,如愚公移山一般破天挑起!
哗啦啦一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剑尖一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一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而篮中的花瓣却被夜风一激,飘飘扬扬地在细雨中飞了起来,点缀着这条寂寞的巷弄。
花瓣雨下,萧云双手舞得如同绸缎般柔软,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刀,轻轻柔柔地攻向古怪青年。
古怪青年想抽剑而回,却发现这把跟随他多年的长剑像似被磁铁牢牢吸住了一般,动不能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出掌应对,掌风如刀,却根本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片刻之后,萧云那双温柔的手掌轻轻一拍剑柄,再弹指而出,直刺古怪青年巨掌边缘。古怪青年怪叫一声,却是凛然不惧,手臂上青筋凸起,全身的力道尽灌于左手后,猛地击向了自己的执剑右手,方才被萧云用道藏太极的内力缠住的长剑骤然迸发出犀利无比的剑气,萧云只得放弃控剑,双脚连续在青石板上点地,整个人像是一头大鸟一般往后退去,才避过古怪青年那霸道无比蛮不讲理的剑气高手过招,果然是瞬息万变。
但随着时间推移,古怪青年还是头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有自信百招之内击杀燕清兮,却深感奈何不了这个年轻人!因为他强就强在他的剑气,如同奔流不息的长江,朝夕不绝,跟高手过招能把对方的体力耗干耗尽,最后一剑封喉,而他的“残虹一剑”外号就是这么来的。可今晚遇到的这个年轻人舞出的无名太极,却像是浩瀚无边的大海,任你长江水再滚滚东逝,最终还是得流入大海,再无自我。
古怪青年就感觉自己往日绵绵不绝的剑气,像长江水遇到东大海一样,江河日下,无计可施。
一碗茶馆。
“动手!”吴醉音无情地下达了最后的一道死命令。
同为九品高手的钟氏三兄弟以及广陵散人如同四道黑色闪电,默然动手。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华丽的动作,没有惨白的喊叫,一切杀伐都是在静谧中进行着。
南宫伯玉带出来的八个虎卫都是天下难找的八品上高手,按实力可以轻松应付九品上强者了。
可惜,吴醉音带来的阵容更豪华,四个九品高手,足以将萧云这类的九品上强者置于死地了。
四把寒剑,遇到了八柄冷刀,茶馆里陷入了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刀光剑影之中,似鹅毛大雪。
平常南宫伯玉很少会在外头抛头露面,吴醉音知道今晚就是弑他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却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有意思。”南宫伯玉淡定道。
吴醉音神情氤氲得就像屋外的细风冷雨,小手捏成拳头,冷声道:“别祸害了自己的奴才。”
“他们的命本来就是我的,你杀了他们,也等于要了我的命,何乐不为?”南宫伯玉浅笑道。
“给我杀!一个不留!”吴醉音脸色苍白道。
四位九品高手使出浑身解数,内力如狂澜般袭卷而出,雷霆般的寸劲,只搅得空气哧哧作响。
“野径无尘染素衣,荼靡花开不争春。吴总,不用这么心急如焚。”南宫伯玉仍在微笑品茗。
吴醉音冷笑不语,对于一个将死的人,她还真没有兴趣跟他多说些什么,只想早点完成任务。
这时,被细雨缀起无数涟漪的小西湖驶来一叶扁舟,像黑夜中的游鱼,离一碗茶馆不足十米。
忽而,从扁舟里极速窜出一道巨影,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重重撞向了一碗茶馆的一扇临湖窗户。
嘭!
窗户尽碎!
吴醉音看着那头撞窗而进的巨兽,大为吃惊,歇斯底里地喊道:“广陵散人,拦住他!”
广陵散人连忙用刀隔开两个缠住他的虎卫,向那头突如其来的巨兽攻去,却晚了一步。
那头巨兽冷漠地瞟了一眼站在茶馆门口手足无措地吴醉音,不屑一笑,撸起南宫伯玉就离开。
真的很难想象这头巨兽拥有近两米的身高,如此庞大笨重的身躯,竟然拥有如此美妙的轻功。
踏水而行。
巨兽驮着南宫伯玉,轻盈地回到了那叶扁舟上,船尾一人,挥起手中的竹竿一打湖水。
扁舟如离弦之箭,咻地已荡开数十米远,力道之大,让人瞠目结舌,扁舟很快就没入黑暗中。
八名虎卫最终还是解决了,但吴醉音相当失落,站在茶馆的缺口望着远去的扁舟,恨之入骨。
船头上,南宫伯玉背手站着,同样回望着窗边的吴醉音,淡淡道:“祝融,替我谢你家主子。”
第三十八章 烟圈
夜雨勾魂。
寂静的巷弄忽而响起了一声诡异无比的口哨,就像荒坟野地的鸡血白纸一样,令人胆颤。
正持剑与萧云斗得难分难解不分伯仲的古怪青年听到口哨声后,眉头深锁,似乎有点诧异。
哧!
古怪青年怪叫一声,迅疾舞出一段剑花,恰似秋风才逝冬雪乍起的季节变幻,冷得突如其来。
面对如此凛冽萧瑟的剑气,萧云有些始料未及,不得不暂时放弃近身缠斗,一边脚尖点地后退,一边飘逸地云起左右手,不停地在身前画圆舞袖,真气喷薄而出,如同远行离别前父母亲的谆谆叮嘱,温润而清沛,将古怪青年那剑走偏锋陡峭险峻的剑气逐一吞噬消化,最终化于无形。
这就是道藏太极第二层「无争」的实力。
可萧云没想到,这一段剑花竟是古怪青年的障眼法,等萧云回过神来时,他已跃上了屋顶。
“萧云,你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古怪青年由衷道,手里的长剑已重新入鞘,掩藏光芒。
“这就走了?”萧云微笑抬头。
“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古怪青年嘴角微翘,丢下一句怪话,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他居然笑了?”萧云十分讶异,喃喃自语了一句,等到狼屠他们过来,就急忙往茶馆奔去。
可赶到茶馆时,除了一地狼藉,南宫伯玉一行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了,惟剩老板在瑟瑟发抖。
萧云走到破烂不堪的窗边,眺望着笼罩在一片茫茫雨雾的小西湖,眉头轻皱起,苦苦思索着。
这个男人,自己虽然对他毫无感情可言,但毕竟流着同样的血脉,他出事了,能袖手旁观么?
良久,萧云苦笑,摇了摇头,走回去问那个六神无主的老板:“刚才茶馆发生了啥事?”
茶馆老板可能是惊吓过度,暂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会一味地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图财害命的,坐在那张桌子的那位客人,去哪了?”萧云耐心问道。
茶馆老板狐疑地瞥了萧云一眼,咽咽口水,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了指那扇四分五裂的窗户。
“谢谢。”萧云不再为难这个老板,转身走出去,撑伞道,“狼屠,通知人处理巷弄现场。”
“是。”狼屠立即拨电话给秘书处,让其安排人过来,然后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那几个黑衣人还有活的吗?”萧云问道。
“还有俩,我让刀疤在看着。”狼屠轻声道,幸亏他刚才的理智没有完全丧失,还留了活口。
“带回去吧,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萧云无奈道,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并不抱太大希望。
“我们真的要插手这件事?”狼屠挠挠头问道,因为这本来就与他们无关,没必要自寻苦恼。
萧云没答话,只是步履沉重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这段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饱经风霜的青石板路,湿润稍滑的青石板路,双脚扣击的过程,是一个和历史对话的过程,被古巷包装过的回声,空落落地回响在天地之间,弥漫着一股穿越远古的气息。穿越古巷,犹如穿越一幅历史的卷轴,每一步都走得有板有眼。人的生命,也在这一步步的积累中变得丰满,变得成熟起来。
萧云何尝不是如此?
该见的人已经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按理说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但显然,这条路没有那么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今晚的这次截杀,让萧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太莫名其妙了。为什么对方要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前去救援,而且能出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令黑龙团都谈虎色变的残虹一剑?而南宫伯玉的失踪,是否与黑龙团背后的那些世家大族们有瓜葛?自己的这位“父亲”又究竟因为何事遭遇这样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杀局?
萧云的思路就如同此时此刻的巷弄,雨水叮咚,黯然无光。
郊外。
一座专供城里人周末玩农家乐的普通农庄,茫茫雨幕下,寂寥得如同蜗居在天桥底的流浪汉。
“6月15日,宁州影视城的开幕盛典,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南宫青城正给死士们抖信息。
“目标会来吗?”曹子英老头蹲在门口,手里的竹节烟斗正袅袅冒着白烟,烟丝静静燃烧着。
“嗯。”南宫青城笃信点头。
“我们怎么混进去?”一个死士问道,这次的酬劳每人有两百万,足够自己的亲人活下去了。
“这次盛典的策划公司我底下的一家公司,我可以安排你们做工作人员。”南宫青城淡然道。
“我的年纪,可不像你们公司的人。”曹子英点着烟丝,熟练啜了几口,烟雾随即四处追逐。
“您放心,神骏集团还是拿了好几张嘉宾证的,到时您就作为嘉宾进场。”南宫青城微笑道。
“现场安保去到什么级别?”另一个死士问道,他不怕死,反正这条命能为亲人挣点钱就行。
“二级,来的时候会有警车开道,周围也会有便衣,所以武器得提前运进去。”南宫青城道。
“用枪吗?”这个死士继续问道。
“可以。”南宫青城这次真的豁出去了,竟然为了达到目的,敢去触碰国家的底线。
“我用棍。”曹子英淡淡道,那股烟雾消散后,那张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似乎柔和了不少。
“没问题。”南宫青城知道这位老人的绰号就叫“红花一支棍”,他爱用趁手兵器,由他用去。
“青公子,我们当晚什么时候动手才最合适?”还是那名思维缜密的死士问道。
“当晚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燃放焰火,这也是盛典放在晚上开的原因。”南宫青城道。
“我明白了,燃放焰火的环节,大家都会抬头看,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候。”那名死士领悟道。
南宫青城含笑点头。
“樊成,你还有啥要问的?”臧青酒在旁边抽着古巴顶级雪茄道。
“没了。”那名思维缜密的死士摇头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曹子英伛偻的身子慢慢站起来,敲敲烟斗,问道,“你们要死的活的?”
“活的,你们只要把目标打伤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千万别下杀招。”臧青酒赶紧嘱咐道。
“明白了。”曹子英怅然一叹。
这时,一直守在外面的秦始帝冒雨撞门冲了进来,神情慌不择路。
“怎么回事?”南宫青城倏然皱起眉头,因为他从未见秦叔会这样失态。
“老爷遇刺!”
“为什么要吹口哨撤离?”古怪青年坐在一辆雷克萨斯的后座,感觉特别怪异,格格不入。
“不然呢?”吴醉音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撑着下巴望过来。
“我没输给他。”古怪青年不敢与这个妖精的媚眼相对,只得转头看向了窗外夜景。
“难不成你真想把他打伤?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得罪得起吗?”吴醉音嘴角妖媚一笑。
“我没想太多,只是想和他一分高下,他是我值得全力以赴的人。”古怪青年撇撇嘴道。
“叶子,你长得一副好皮囊,就是太死脑筋,很容易出事儿的。”吴醉音点起了一根烟。
“味大。”古怪青年受不了烟味,降下了一点窗,外面的风夹着雨丝无孔不入,沾发欲湿。
“你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玩女人,你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吴醉音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