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丞相却轻摇乌纱,撇着嘴,打着官腔,“偌大龙宫,水族千万,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而兴师动众赶去天庭勤王护架吧!万一你说的是空穴来风,玉帝还会以为龙宫要拥兵反上天庭,岂不酿成大祸!”
“再说你只是一个妖精,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没有玉帝的旨意,龙宫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龟丞相斩钉截铁地说。
多说无益,我一顿足,“发不发兵是你们的事,失了先机,不知到时吃亏的是谁!”
“阿珠姐姐,等等我,我送你!”小龙女急急跟出。
小龙女一挥衣袖海水升腾,鱼虾闪避。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阿珠姐姐,不要急,我会劝父王发兵的。”
回头看她,容颜一如初见时那般秀丽。拉了她的手,问,“找到精卫了吗?”
她摇头,“我总是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唱着我俩一起时的情歌,我希望他飞过时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是,只有汹涌的海浪无情拍击堤岸的回响——”
她的眼泪滴落沧海,化作无穷的苦涩。
我想对她说,真情是会感动天地的!
可是,我只张了张嘴,我甚至骗不了自己,拿什么来安慰别人!
回头看小龙女孤寂的身影,溶不进天地。
她脸上亦是悬着突如其来的一滴泪,唱着一首断肠的歌,“——情郎啊!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星月兼程。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我。而我要去的方寸山还在云天外。我想问问菩提老祖有什么良策。
在小溪中洗脸时又看到自己映在水中的面孔。只如初入世的自己。那时,一朵莲花半开水面,照自己的影。轻轻一块小石投入,影碎了,心乱了。一乱,便乱了这么多年。
水不停地流。为什么?我在问水里的自己,为什么我要匆匆地赶路?为什么我要通知三界首脑暗藏的阴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妖精,我有尾巴的!我是妖哦!我管好自己不为祸人间便是修炼。再去承担拯救三界众生苦难的重任?切!我的肩膀很窄的,担不起哦!
我对着无人的旷野大声嘶吼,眼泪夺眶而出。
总是不明白,自身的思索深刻而模糊。为什么放到天下便简单而粗糙?
有个浑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有些事是你必须要去做的!
发泄完了,我正蹲在地上收拾包袱,发现一柄剑静静地停在空中,剑尖离我的脸很近,寒光四射。
我看到坠地长裙,艳艳的桃花。
“你知不知道这件裙子很不适合你。”我并没有抬头,也不惊愕。
“你说什么!”春三十娘声音尖锐。
“紫色配桃红,看上去给人感觉很那个啦,你看你还绣了很宽的金边,这样很俗气知不知道。”我边说边用手指沿着她的裙裾划个弧线。
未等她答言,我接着道:“呀!你还穿着绿抹胸,”嘴里啧啧有声,“压不住的呀,你看你外面的颜色这么重,里面穿得又太浅,压不住的。”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明显放缓。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站起身,“紫色和桃红犯冲的,不能配在一起穿的。你这个耳坠倒是很好看。”
我走上前,摸着她的耳坠,“蓝色的,是水晶的吗?”
她点点头。
“其实呢,你要是喜欢桃红的话,可以配白色的纱裙。”我笑着绕到她身后。
“另外,左边的头发可以垂下来一缕,”我拨弄着她的头发,“你盘这种髻很显老的,知道吗?额头这里太宽,留些刘海儿比较好看。”
“给我看看你的鞋,”我又绕到她身前,她不自信地伸出脚,“哗!你怎么穿双男人鞋呢?”
她脸现怒容,“讲话不要那么刻薄好不好?我这是在柳叶堂定做的,六两银子呢!”
“呐”,我伸出脚并排和她的脚放到一起,“看吧,我这双鞋呢,是江洲镇地摊上买的,价值三钱二,比比,是不是比你的好看?”
“所以说呢,这买东西主要是靠眼光,贵的未比适合你。”
春三十娘诺诺连声,无比崇敬地望着我。
我踱到她面前站定,“你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这个耳坠比较好看,可你知道穿什么来配它吗?”
“穿什么?”她傻傻地问。
我提起地上的包袱,“你自己想想嘛,不要什么事都要我告诉你。”
说完我拔腿便跑,心中默念,“不要追到我!不要追到我!”
刚跑出十几步便听她喊,“你跑什么?这耳坠到底配什么颜色好?”
我不答言,只管纵跃,但三钱二的鞋子终于不甚合脚,跑丢了一只。
但我不敢停下来拣,却听得春三十娘幡然醒悟的恨声,“小妖精!小娼妇!捉弄老娘!”
我终于还是没有跑过轻功独步天下的春三十娘,被她象提小鸡一样提回来。
“脱了!”她命令我。
“什么?”我惘然望着她。
“鞋。”她把我跑丢的那只鞋也扔在地上。
“可我穿什么?”我可怜兮兮地问。
“穿我的。”她把脱下的鞋甩到我脚边。
我欢天喜地的穿上,心中十分感激她,我还没穿过六两银子一双的鞋呢。可表面上我得作足心痛不已、勉为其难的样子。
一路上我俩都有相同的动作,便是不停低头端详自己的脚。
一阵雷雨倾盆而至,我们奔跑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山洞可以栖身。
吃过晚饭,她把我绑起来,我便只能靠在洞壁上装睡,她则不停地在地上转来转去,翻着自己的衣服,哀声叹气。
“阿珠!”
“干什么?”我双眼睁开,四肢都有些麻木。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春三十娘声音吞吞吐吐。
我搞不清她要盘问我什么,“你先问吧,或许我不知道答案呢。”
“你肯定知道。”
“那你问呀。”
“阿珠,你说我戴这个耳坠时,到底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第二十六章 毒你没商量
第二天,在清洲镇,市集,我想借人多溜走的几次努力都被她识破,“阿珠,你跑跑看,在我春三十娘手中,还没有谁能逃走!”
“不跑了,反正跑不掉,不如我们去买衣服?”
“好呀!”她喜形于色。
我们穿梭于大大小小的布店鞋摊,春三十娘不停地扯起各色绫罗绸缎给我看,我则不停摇头,到头来我们依旧两手空空。
“阿珠,你什么意思?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到底我该穿什么?”春三十娘终于崩溃,把我拖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质问。
“我饿了!”我低头道。
“什么!”春三十娘大怒,“你、你、你、你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我笑了,“我们去吃鸭头,那家店,”我指了指,“我刚才仔细研究过了,绝对是正宗陈氏卤水鸭头,酒嘛,要喝前面那家挂黄旗的——山西竹叶青,不会掺水;我刚刚看到市场上有黄河鲤鱼,我们买一条,然后上醉仙楼靠窗的位子,鱼我来烧,只点上三四样清淡时蔬就可以,到时候凭窗临风,看江上过尽千帆,岂不妙哉!”
春三十娘傻傻地看着我,呆若木鸡,我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晃,她才闭了一下眼,甩甩头,“行,阿珠,其它你去办,我只管占座位。”
不一会儿,我们便坐在酒楼上,手擒鸭头,大半瓶竹叶青下肚,相对面现红晕,而窗外不知飘过了几多流云。
“阿珠,你的鬼点子可真多哦,好会享受!”春三十娘用手中鸭头指点着我,软软地笑。
“呵呵,春姐姐,其实呢,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醉眼惺忪地拍她马屁。
“去你的,死阿珠,也不帮人家挑一身好看的衣服。”
“春姐姐,要说起女人的打扮呢,最重要一点要搞清楚。”
“什么?”她凑上来。
“女为悦己者容!”我意味深长地说。
“嗯?”
“春姐姐又为谁妆扮,为谁妍呢?”我一脸坏笑。
“死阿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给别人知道。”她面现少女娇羞。
“放心啦,我是你亲妹妹!”
“就是牛魔王。”
“咚”我的头磕到桌子上。
“哈,阿珠,你喝多了!”她指着我笑。
“你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头发乱七八糟,他好丑。”我摸着头。
“小阿珠呀,你还小,不懂,这男人呢,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脸蛋儿俊不俊,有什么相干?”这话依稀仿佛听谁说过。
“他不过是个山大王!”我撇嘴。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她打断我,“其实牛魔王五百年前就曾和孙悟空大闹天宫,成功地打碎了琉璃盏,他是要建立一个没有仙、人、妖分别的妖国,怎么样,嘿嘿,这样的男人如何?志向远大,才能卓越,哪里去找?”春三十娘已是满脸幸福的红晕。
我很奇怪地问,“五百年前三界已经破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成功?”
“当时他俩已经破了十王大阵,本来呢,天宫应该是气数已尽,不料突然冒出来武功一直深藏不露的天宫四将。”
“天宫四将?”
“就是三太子哪吒、六郎杨戬、天蓬元帅猪八戒,还有就是卷帘大将沙悟净。”
“啊!”我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四将的武功哪个也不比孙悟空和老牛差,只是他们不知为何行事低调,平日也不在人前显露,以至从不为别人注意,不想关键时刻却成一支奇军,杀得我家老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呵呵!”
我索性搬个椅子坐到她身边,“那不是没希望了?”
“也不是全无希望,这五百年来,我家老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上天庭,太白金星又在玉帝那个昏君面前离间了杨戬,使六郎被贬下界轮回;猪八戒与嫦娥情变出走;沙悟净因琉璃盏破碎,获罪来人间寻找碎片,嘿嘿,天庭现在只剩下哪吒,空虚的很哪。”
“那不就可以杀上去了吗?”
“老牛这次为保万无一失,他还在等三颗痣。”
“三颗痣?那不是给孙悟空的肉身的么?”我急急地问。
“你说的是至尊宝吧,给他有什么用?哼,给了我家老牛,那他就可以增加十倍功力,到时再杀上天庭,就无人能挡了。”
“可三颗痣在哪?”我凑上前。
她已昏昏欲睡,“谁知道呢,反正‘‘‘‘‘‘三颗痣‘‘‘‘‘‘菩萨‘‘‘‘‘‘至尊宝‘‘‘‘‘‘只要‘‘‘‘‘‘他‘‘‘‘‘‘那就可以‘‘‘‘‘‘”
她语焉不详,终于不支睡去。
我下的毒起作用了,自从掉入荷花池中,我身上的毒药全部溶解,这一路上被春三十娘看管极严,一直不能采药制毒,今天终于在这小镇上发现了烹鱼的香料,加上浸鸭的卤水,再以竹叶青作引配成了一贴毒药,费了我好大的周折才把春三十娘毒倒。
只是这毒甚轻,只能让她昏睡六个时辰。
我拔出她的剑,一剑下去,她就会身首异处。
可是看着她含笑熟睡的脸,我实在下不去手。
犹豫片刻,轻轻还剑入鞘,心里恨恨,“公平了,你给我一双鞋,我还你一条命。谁也不欠谁,下次碰面,兵戎相见,再不留情!”
雇车把她放回客栈,收起自己的包袱,从她包袱里偷一些银两,反正她钱多,发现一封信,我好奇地展开,读到,“亲爱的老牛:‘‘‘‘‘‘”哗,好肉麻,用两根手指捏着,给她丢回去,推开客栈的门,哼,我阿珠又要展翅高飞了。
“阿珠——”一个女声在身后喊。
第二十七章 吸血蝙蝠
“阿珠——”一个女声在身后喊。
我没转身,一个旱地拔葱,直飞对面的檐角,左足一踏,借力折向边上高挂的酒幡,如同荡秋千一般荡出好远,落地时左脚有些失衡,只得身体在地面一滚卸去冲力。
我不敢停,一瘸一拐地飞奔,心想,怎么我的毒药会失效?这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又毒人家,又偷人家钱,还不小心看了人家的情书,这下要被抓到几条命也没了。
我连滚带爬地奔跑,撞倒了迎面过来的路人,碰翻了卖菜的摊子,推倒了卖馄炖的凉蓬。
一片大乱,路人的叫骂,小孩子的哭泣,我全不管了。
我象一只受惊的蝗虫一样没命地逃窜。
“阿珠!站住!”那个女声还在喊。
只有让我跑得更快,站住?笑话!等你追上来,拔出宝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一缕香魂不就归故乡了,我才没有那么傻。
拐进小巷,我不知能不能甩掉春三十娘,但决不能停下来引颈就戮。
眼前突然出现一辆水车,我惊呼一声险险地避过,跌跌撞撞转上另一条大道,却听得身后女声的惨叫,水车木桶的碎裂声,以及奔涌而出的哗哗水声。
依然是不辨方向地跑,这水车终于挡了一下她,身后没有那近在咫尺的催命呼喊。
“砰”我撞入一个人怀里。
那人随着我的冲力“蹬、蹬、蹬”向后退了三步,我还是没有脱出他的怀抱。
定睛一看,我有救了!是沙悟净。
惊魂未定的我,瞬间找到救星,禁不住委屈地哭了,开始是无声的抽泣,最后终于演化成狼一样的号啕大哭,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无比伤心,路人侧目。
“阿——阿珠——咳——咳——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身后的女声终于追上来。
我回头一看,“绿烟!”
她一身泥水,弯着腰,望着我,扶着胸口不停地喘气。
我看着绿烟湿湿的头发死蛇一样垂在脸上,又“扑哧”笑了,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
“你跑什么?”沙悟净平静地问。
“我——我以为是春三十娘追我!”
“死阿珠,”绿烟湿淋淋地走上前,从我头上取下一片菜叶,“跑得那么快,跟撞鬼一样,累死我了。”
“春三十娘在附近么?”
“哦,没,我来这里路上碰到她了。”我闪烁其词,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春三十娘的所在。
我们到镇东的客栈住下,绿烟换了衣服,一起在楼下吃饭。
“阿珠,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害得我们到处找你?”绿烟问。
想到那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