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远桥很烦恼。
宋远桥非常之烦恼。
他四十二始得一女,自然是心头宝。他只恨自己没有通天之能,满心只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塞给她。
这个女儿很乖巧懂事,所以他是又欣慰又心疼。
凡是做家长的,对起孩子来,总是复杂无比的。宋远桥尤甚。
他严格对待她,是想着,即使自己不在了,也能独立坚强起来,不至于遭遇太多坎坷,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他作为父亲有义务让她开开心心长大,做好她的庇护。
总之,宋远桥作为七侠之首,名震天下,寻常武林中人要见他一面亦是不易。他处理起武当山上的一切事宜,也都是有条有理,不忙不乱的。只是若是事情涉及起了宋青殊,他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的。
“师父啊!怎么办!”
“……”张三丰目瞪口呆看着宋远桥,他这大弟子本来就是个极冲淡的性子,如今也过了半百了,还是头一次这么不镇定。
张三丰心底里确是深深叹气,头一次感慨自己教育的缺失。
他教导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律己严谨,结果他七个弟子,现在也只有三个成婚了。老六那种看了未婚妻就犯蠢的,如果不是包办婚姻,估计现在还整天和老七两袖秋风的满江湖跑。
想到这里,张三丰心里不由得有点嘀咕。这老六老七之前关系也忒是好了点。
等到宋青殊出生,他们倒是不在意男女什么的,自己孩子自家疼,虽然武当也有女弟子,但是多数是看破红尘出家的,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武当上下的大老爷们照顾得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但是也都是满脑子想着要把一切能给她的都塞给她。什么文武做人,他们会什么就教什么。
却偏偏没有教导男女大防。
本来吧,小姑娘也才八岁,武当山上连火工都是修道的,环境也单纯,全山看着她长大,不论如何都觉得她还是个要被宠着的小娃娃,暂时也没想到这个方面上,江湖人也多是豁达的。更加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们大男人去和她说这方面的事情,多少有点奇怪,这些本来应该由着她母亲或者婶婶来的。
换句话说,武当山的青春期情感教育是非常差的。
所以武当七侠皆为俗家弟子,成婚的不到半数,所以原著里的宋青书后来跑去偷窥峨眉女寝。
于是,面对着张无忌“夜袭”一事,大魔导师张三丰和武当六侠都犯了难。
莫声谷首先道:“必须分开啊,我们得和殊儿谈谈的。”
殷梨亭摇头:“不可不可,这是无忌去寻的殊儿,何况殊儿女孩子家的,听了认为我们在怪她,哭鼻子可怎么办?”
莫声谷惊道:“哎呀,也是,我只想着无忌刚刚从荒岛回来,不知道也是没办法,却没想到我们根本没教殊儿!我真是!罪过罪过!”
俞岱岩道:“我们便去和无忌谈,这师兄妹间再怎么亲密,也不能这样。”
张松溪道:“这怎么行,不如我们说是担心无忌伤势,我们五人换着去陪他,他有我们作陪,也就不用去找殊儿了。”
张松溪这个方法简单,几位都点头。
张三丰又看向一直不开口的宋远桥:“远桥,你怎么看?”
宋远桥摇头:“不妥,不妥。”
其他几位都连问为何,他却摇头不愿多说,只道他已有决策,亲爹不同意,其他几位叔叔也没了法子。
只怕是宋青殊和张无忌都没想到,这武当上下,都因着张无忌的年纪与他是张翠山的儿子而疏忽,却没能逃过宋远桥的眼睛。
宋远桥作为宋青殊的父亲,心里自然是偏向自家女儿的,这个里面他看得最清楚,张无忌这小子初时还好,怎么后来忽然就那么黏着殊儿?还到了几近寸步不离的样子。而他作为父亲,肯定是无比熟悉女儿的,说他们兄妹情深,他倒是觉得自己女儿有点怕这个侄子。
或许师父和几个师弟因着他是五弟唯一儿子被蒙蔽了点,宋远桥却至今记得殷素素自杀那时张无忌的神情。他年纪虽小,但目光之中,竟是充满了威严和怨毒,自己已经五十的,何况还不是被他瞪视的人,眼光和他凛然生威的目光相触,也是心中忍不住一震,有些发毛。
那时候师父他们心神都在五弟身上,他却因着注意青殊目光这才发现,张无忌竟不哭泣,只站在已经断气的殷素素身边,忽的从母亲身上拔出匕首,血淋淋的握在手里,冷冷瞪视空闻大师。
宋远桥知道张无忌天赋极高,过目不忘,见他拿着匕首,目光从厅左慢慢扫视到右,料是已将这三百余人的面貌长相,一一的记在心里。
宋远桥禁不住猜想,殊儿莫不是不小心发现了张无忌什么,所以才为他胁迫着,想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笑自己当爹的太过小心,此心思不免狭隘,只是他对宋青殊关爱非常,自是不愿冒一点险,如若将他们隔开,只怕对殊儿不好。
是以,他宁可每夜寻着时间去看看,也未同意几位弟弟的建议。而要他说出什么来,他自然也是不能的。
只可惜宋青殊和张无忌去坟地那夜,他恰好听张松溪说宋青殊在百岁寿宴的事情了没有注意到他们都不在,不然不论如何,他肯定是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此时,宋远桥又面临了一个巨大的挑战,而这个挑战,又是因着张无忌而起的。
“青殊师妹,
兹启者,见字如面。
此处嫣红姹紫,遍山遍野皆为鲜花,虽秋时,春光烂漫已极。蝴蝶尤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偏生不畏人,时常于阅书时,落于我手,挥之复返,不甚恼之。
前日去镇上采办,听闻六叔得子,甚喜。师妹获小师弟,料想也是欢喜的。
如今已是得了先生救治,勿念。
翘企示复。闺安。
张无忌顿首。”
实在是规矩又守礼的一封信,怎么都挑不出错,不过宋远桥怎么瞧怎么觉得“勿念”二字有点刺眼。
这便罢了,只是信封中除了这一个信件,还多了一个小笺。这内容便是宋远桥的烦恼所在。
小笺上的大致意思就是,张无忌这个重度疑心病担心这个信被人先行拆阅,所以使用了一点药剂,摸过这信纸后五日人全身便会奇痒无比,只有用童子尿擦过某处穴位才能解除。
“……”宋远桥觉得张无忌简直脑子有洞。
宋远桥不担心宋青殊,因为小姑娘现在天天去看殷流风,肯定是能解除药的。
殷流风天天由着贝锦仪照顾,宋远桥自然是不方便去的。如此一来,这童子尿让宋远桥烦恼得不行。
他心里实在有苦难言,傻爸爸附身,拆阅臭小子(即使这位是他侄子)写给女儿信件结果不小心中毒,这个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师父自然是不能找了,宋远桥不想破坏自己的沉稳大弟子形象。低辈的弟子肯定也不行,他作为武当山不挂名掌门,还是要顾忌形象的。于是宋远桥把目光投向了几个未成婚的师弟。
俞莲舟觉得,最近大师兄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每每总是欲言又止,踌躇不已。他接过了周惟递过来的筷子,又察觉到了宋远桥的视线。
俞莲舟心里叹气,快快吃完饭,就借口先离开了。果不其然,他走了不过几百步就察觉到了大师兄跟在后面,要知道,整个山上,会有这样步伐的只有师父,大师兄和他。
“大哥……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了罢,不论如何,小弟总是会帮你的。”
宋远桥面色镇定,心里却已经忐忑不已,他活了五十几年,何曾遇到此种情况?俞莲舟忽然摊牌,他有点不知从何说起。“这个……”
宋远桥忽然又想到,不知这二弟是否还是童男之身,只是他又不好直言,只得拉了俞莲舟到一边墙角,低声道:“二弟,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俞莲舟一听他这话,脸上一肃:“大哥!你怎可说这样的话!我便是潜心武道的,既然练了纯阳无极功,我怎可能……”说到后面便有些气,见着宋远桥大呼一口气,奇道,“大哥,你怎地像是颇为庆幸的。”
宋远桥听得俞莲舟生气,有些着急,又因着他实在忐忑折磨多日,不知怎地,当即脱口而出:“你能脱裤……”
俞莲舟:“……”
宋远桥:“……”
“远桥!”张三丰忽然冒出来,不可置信看着他俩,“你对得起你亡妻和殊儿吗!”
“……”师父,你的脑洞也开得有点大。宋远桥无奈之下,只得解释,确是把拆信改说是在山下遭人暗算。
张三丰:“……”
———————————————
“青殊师妹,
兹启者,见字如面。
你上次来信里说我写的信太文绉绉,我能改,之前施药,我也道歉,不过你说我在毛虫谷,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知我现在看见蝴蝶就难受?
先生待我极好。你所说的「蹭得累」,我寻遍词典,未曾寻到。只是料及你用来描述先生,大抵是好词。
敬候妆祉。兼颂闺安。
张无忌顿首。”
“青殊师妹,
兹启者,春禧。
来此已经一年多,我学得越来越多了,只是你的信也越来越短。上封信里你只写「GUN」三个奇怪字符,我实在不懂。
如果你还记仇于前年节时我诈你三小碟春卷,张无忌遥遥致歉了。
不尽依迟。祗颂玉安。
张无忌顿首。”
“阿殊,
兹启者,中秋节禧。
顷接手示,如见故人。
分别已近两年。
时日已近,我最近有些沉不住气了。先生也说我浮躁了。
思及那夜你所言……无以为报。
系念殊殷。即候日祉。
知名不具”
☆、16。两年之间
花样秀恩爱的方法。——傲娇组夫妻
+
那日分别,张无忌随常遇春乘汉水船直放汉口,到了汉口后改换长江江船,沿江东下。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而入皖境。过了几日方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
或许是因着张三丰施援手早,常遇春的伤势没了原著中那么重。张无忌自然不知,他梦境所见断断续续,只是他过目不忘,聪慧非常,心里已是记住那些并且推算出了大多主要事件,只是这些细处他肯定是不知的,而那些梦境也只做参考,毕竟现在有很多发展已经不同了。
因着离了张三丰,又因以目前情况他本来就是撑不过一月的,张无忌的寒毒也日益强和频繁起来,每日子午两时,体内寒毒发作,每一次均有大半个时辰的痛楚难当,他咬牙强忍,只咬得上下口唇伤痕斑斑,而且阴寒侵袭,一日甚于一日。因着如今这极端性子,张无忌竟是每一发作,便深念报仇,幸而此时是子午,常遇春未曾见到他眼中怨毒与恨意。只是因着每夜都睡不好,张无忌迅速的消瘦下去。
这途中,他们还遇着了八个人围攻彭和尚,而这八人之中,竟然有两个他认识的人。都是他曾在六叔大婚上见过的纪晓芙和丁敏君。
又过了一日,他们方才寻到蝴蝶谷入口,只是张无忌却忽然停住了脚,怎么也不肯前进了。
常遇春疑惑不已:“小兄弟,你可是走不动了?”
张无忌摇头,道:“常大哥,到此便可,我只有一事相求。”
常遇春问:“何事?”
张无忌道:“待会进了谷中,不论胡先生怎样拒绝救我,你都不要说任何话。”
常遇春惊道:“这怎行!你太师傅和你都于我有恩,我怎能置之不理!”
张无忌轻轻一笑,道:“若是常大哥提出来,我俩都不能得治,还请放心,无忌自有办法,且此中不存欺骗之意。”
常遇春经他一提就想起来昨日自己武功全失,一时激动要施救彭和尚的时候,张无忌诈他点了自己的环跳双穴,动弹不得,却也间接救了他的命,常遇春知道这个小兄弟刁钻古怪,却也聪明伶俐之极。这一路过来,因着他也规避了极多困难。
常遇春不知道张无忌用了什么方法,只是他竟然真的说服了胡青牛,让他大奇不已。
“你如今竟然还成了师伯的徒弟!”常遇春看向张无忌,但见他掩卷深思,书册上正是《子午针炙经》五字,这部书分十二卷,常遇春知道这是师伯胡青牛倾注心血旷古未有的著作,不由得吃惊不已,只道这小子竟然合了胡青牛的眼缘。
“我胡青牛是魔教中为人不齿的败类,跟他这种名门正派的高人子弟有什么干系?”常遇春听得背后传来这话,连忙躬身行礼。
张无忌微笑道:“是,只是张无忌赖在这里,麻烦胡先生了。”
胡青牛脸上微微有些古怪,又甩袖道:“怎样,我这子午针炙经,不知张三丰是否也抄袭了去?”
张无忌恭恭敬敬将那医书放在桌上,说道:「胡先生武功不及我太师父,我太师父医道不及胡先生,这部『子午针炙经』博大精深,我太师父也著不出来。但说到医治掌伤,胡先生所学,却也脱不出我太师父的圈子。」说着竟然直接就将那一卷背了出来。
胡青牛的文章有条有理,剖析明白,何况文采斐然,音调铿锵。比之记诵武功秘诀,那是易上十倍。张无忌在冰火岛上之时,从五岁起始,便给谢逊逼着背书,稍有错误,谢逊便是老大耳括子打将过来,一直背到十岁,因此这记诵功夫,可说习练有素,乃是他的拿手本领。
常遇春是看了他才一遍看完的,在一边听着呆了,心道:「此人过目不忘,无异是天下无双的奇才。」
胡青牛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可是你太师傅定然没有与你讲述的。”
张无忌轻叹:“是了。”
胡青牛又挑了其中比较疑难的地方稍加解说,说完了,见常遇春还在一边,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病好了吗!赶紧滚了。”
常遇春心里好笑,觉得这对师徒相处模式实在古怪,却也赶紧要离开了。
“慢着,常大哥。”张无忌忽然自一边抽出一封信,交予常遇春,“常大哥定然是要去武当山见周公子的,烦请帮我把这信件交到我大伯宋远桥手中。”他笑意狡黠。
常遇春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