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秋里!大军作战贵在神速统一,犹犹豫豫、反反复复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边的银玲公主也开口帮腔道。
秋里微微皱眉,脸上的寒霜更加厚了一层,他抬眼望了望天上密布的阴云,眼看即将到来的暴雨预兆,令天地格外阴沉,秋风军统帅的心中也是因为踌躇而非常烦躁。
风雨固然恼火秋里的独断专行,秋里心中却也有自己的委屈。
早在一开始接到风雨命令秋风军南下会合的命令之前,由于战场的阻隔以及战况的瞬息万变,不知道燕南天已经撤退的秋里,遵循着风雨以前和白虎军会师的命令南下,因此军队的实际位置其实早就和风雨以为中的大大不同了。
等秋里好不容易从风雨的信使那里知道战况发展之后,作为一个有主见的将领,他根据自己军队的实际情况,坚持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在写信陈述自己的实际情况并且劝说风雨改变前令的同时,做出了继续原先行军方向、充分发挥骑兵机动力的迂回奔袭的决定,从而避免军队在盲目执行相反的命令时引发的疲惫与士气低沉。
秋里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直到风雨的第二道命令到达,方才发现自己和风雨的本阵之间已经产生了非常大的误解和矛盾。
但是这个时候,秋风军已经严格执行了秋里的命令,军队的位置已经由原先在燕家军的西北面逐渐转移到燕家军的西面,也就是说已经南下的过头了,甚至已经快到燕南天侧翼骑兵的索敌范围了,正是即将发动侧翼奔袭的时候。所以如果就这样贸然返回,不但让大军徒劳无功士气消沉,而且也不利于对风雨军令的执行,尤其是眼看天色正预兆着即将大雨倾盆,更进一步妨碍到了秋风军此时赶赴风雨指定地点的难度,对于军队作战的危害是非常大的。
然而,越过自己直接将军令下达给了各团部将的举动,显示了风雨非常的愤怒,并且导致包括副统领拓拔山崎在内的部分军队已经开始抛弃了原先的计划而执行其风雨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秋里清楚如果自己再固执己见的话,只能够造成军队的更大混乱。
面对如此局面,即便是一向果断的秋里,此时也是左右为难,即有些恼火风雨对自己的不信任,又犹豫着接下来的选择。也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匹战马飞快的驰来,马上的信使一见到秋里便滚落下马,气喘吁吁的说道: “秋帅,风侯的亲笔信!”
说完,这信使便往后一仰晕过去了,那匹战马也差不多同时摔倒下来,显然是经过了长途急行。这情形让费全等人惊疑不定的互望了一眼,然后由秋十三郎快步下马从信使的怀中掏出了那封信,递给了秋里。
在费全、银玲公主和秋十三郎的注视之下,秋里不动声色的接过了风雨的亲笔信,展开一看却不由一怔: “弟深知兄之考虑,自有道理,骑兵正面阻截势必损伤惨重。只是迂回侧击虽有益骑兵机动,然仅能损及燕军皮毛,坐失良机;阻截燕贼则是全局考虑,若乘其新败缺粮士气低落之际一举歼之,则放眼中原,天下抵定,圣龙中兴有望,可谓毕其功于一役。否则任其返回,必定死灰复燃,神州烽火再起,生灵涂炭,天下凋零。为此,风雨不惜以凉州一隅,万千军民之牺牲,换我神州之安宁。同理亦然,弟需以秋风军一军之牺牲,换我风雨军全军之胜利!
“何况,西渡口只是防患于未然,燕南天未必会行,秋风军占据西渡口,既可以虎威之师威慑敌军,更可及时千里驰援,助弟一臂之力。事关重大,望兄以天下大局为念,顾及兄弟之情,莫负弟之所期!”
和前一道命令冰冷无情不同,这一道命令详述了道理,而且抬出了兄弟之情,可谓声情并茂,让秋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用再说了,传令全军遵风侯之命行事!”
秋里的命令非常简洁,同时也显得不容违背,让身边的亲信纷纷叹了一口气,知道无力改变,只好无奈的遵从。
但就在秋十三郎纷纷的准备策马前行之际,却见秋里挥手让他近前。
“义父!”
少年以为秋里改变了主意,有些兴奋的叫道。
“我给你三千精锐,敢不敢到燕家军那里去走一遭!”
秋风军的统帅缓缓的策马而行,双目紧盯着前方,异常平淡的说道。
“义父的意思……”
秋十三郎愣了一愣,以三千骑兵去突袭四十万燕家军,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大胆不落人后的秋十三郎也多少有些胆怯。
“燕南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我军的行踪,所以你到时候就乘大雨倾盆的时机发动奔袭,扰乱燕南天行军的速度,然后增添饭灶、虚设旌旗北返,并不时遣小股兵力骚扰,务必让燕南天以为这是我军主力。”
“遵令!”
少年犹豫了一下,这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任务,以三千精锐冒雨突袭数十万大军已经是一件极为大胆的事情,而要用三千骑兵伪装成五万大军诱骗敌人,更是需要极高的智谋,实在是一件很大的挑战。不过意气飞扬的少年并没有秋里失望,也仅仅是在那么犹豫一下之后,立刻躬身遵令,随即策马而去。
不多时,三千精锐的骑兵很快脱离大队,飞一般的向东驰去,留下的是飞扬的尘土,带走的是战斗激情。
秋里目送着三千儿郎的远行,心中轻轻的一叹。
和风雨的观点不同,秋里在同燕南天对阵之中,发现这位东北的强藩绝对是一个精于算计擅长征伐的沙场宿将,以他的能力应该会清楚东渡口将是风雨所预料并且所期望的决战之地,因此秋里非常怀疑对方是不是会按照风雨的设想进军,反而认为西渡口更有可能是燕家军选择的地点。而如果秋里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则秋风军将承受莫大的压力,在缺少主力支援的情况下孤军作战,在决战之后天知道还有多少优秀的将士能够幸存。
但是作为一名将领,他不得不接受军令,所以派遣秋十三郎的奇袭便是迫不得已的决定,唯有如此方能够为已经偏离了风雨所知处境的秋风军争取到完成任务的足够时间,也才能够让秋风军有更多的闲余争取战场上的地形,从而在自己能够掌控的最大限度上减轻秋风军的损失。
行进的队伍是静穆的,深秋的西北卷着黄沙,狂风的呼啸中和着马蹄的脚步声,传入心怀忧虑的将军耳中,却仿佛成了一曲破阵子的协奏:风烟浩荡,折八百里胡缨,漫卷大旗蔽斜阳。
斜阳欲残秋气沉,龙骧虎贲默无声,战鼓忽腾。
长戈划过平沙裂,飞虹未饮尚霜明,将军破阵行!
……
“全军加速进军!”
蓦然,秋里提声喝道,任自发出了一股胸中的浊气。而在这一声大喝之后,年轻的秋风军统领发现自己终于抛开了内心的块垒,瞬间涌出的是无限的豪情和强烈的战意,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前进!”
应和着秋里的命令,各团营的将佐纷纷督促着自己的部队,加快了行军的步伐,伴随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顶着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小雨,奔赴沙场。
圣龙历七五六年十月十五日的夜晚,乌云漫布在黑压压的天空,气压也骤然降低,到处都给人一阵难以呼吸的压抑。
不时的,一道霹雳划过天宇,仿佛巨龙在苍穹愤怒的挥舞爪牙,光芒在瞬间照耀了大地,随即又重新归于沉寂。
“轰隆隆……”
终于,雷声沉闷的传来,继而是大雨倾盆,如同黄豆般的雨滴滴落在地面,让原本崎岖的道路更加泥泞。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双方的行军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行进,双方疲惫不堪的士兵迅速就地搭起了帐篷,乘机避一避雨,歇一歇已经发酸的腿脚,然后争分夺秒的进入梦乡,珍惜每一刻养精蓄锐的机会,因为这些在沙场的生死间经历了无数次滚爬的老兵都知道,今天所节省的那一部分体力,恐怕就是不久之后能够在激战中保命的关键。
不过,作为风雨军的最高统帅,圣龙帝国西北定凉侯却没有这份福气,利用这场空隙他迅速在临时的营地召开了军事会议。
“我军目前与燕家军隔河而望,洛信将军的先锋部队已经赶上了燕南天的殿后部队,只是由于河水阻隔和风侯的严令,所以方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但是我军本阵距离燕家军本阵依旧相差十里,蒙璇统领的骑兵至少还要过十个时辰方才能够和我军会合,尚兴将军的部队已经追上了预备队,但距离我军本阵还有十三、四里,至于白起将军统帅的预备队和火炮,恐怕更是至少需要四到五天时间才能够赶到渡口。”
金岑侃侃而谈道。这个经过陈善道介绍而成为风雨亲信的随军长史,并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不仅擅长察言观色,和各种样人打交道,而且还博闻强记,对于每天如雪片传递过来的各种军政信息都能够记忆的丝毫不差,因此虽然他并不通晓军事,却丝毫不影响其成为风雨最欣赏的得力助手之一。
“秋里那边如何了?”
风雨紧紧的皱着眉,他的心情很不好,这场西北难得一见的秋季大雨,对风雨军来说更为不利。因为泥泞的道路严重阻滞了大炮的运行,如果真要四到五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指定战场的话,战争也早就打完了,不仅无法在战场上发挥效用,而且还会造成双方将士士气上的消长;此外秋里先前的擅自行动,也让年轻的名将非常担忧秋风军是否能够百分百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秋帅的大军已经严格按照您的命令行事,秋帅表示有把握在十月十八日清晨之前抢先赶到渡口。”
察觉自己的统帅心绪不宁,金岑急忙将这个算是好消息的情报作了汇报。
略略点了点头,风雨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舒展,依旧心事重重的敲打着身边马车的木板,眼睛死死的盯着作战沙盘,过了良久方才自言自语的道: “如果我军渡河攻其后路会如何?”
风雨话音未落,却听见一名年轻的军官接口回答道: “尚兴将军目前距离凉城的渡口只有三里地,蒙璇将军的部队虽然远一些,但是麾下多为骑兵,如果此时返回的话,完全可以赶在开战之前和尚兴将军汇合,估计如果要在十月十七日晚到十月十八日清晨之间追上燕家军呼应我军本阵在渡口的阻截,应该有相当充足的时间。”
风雨微微一愣,抬头却看见说话的正是在黎仓战役中断了一条胳膊的雅龙。这个似乎混杂着北方游牧民族血液的西北男儿,看上去胖乎乎的好像有点养尊处优,实际上却有着蟑螂一般顽强的生命力,尽管刚刚断了一条手臂,但是在卓不凡和风雨的激励之下,精神振奋之后便立刻要求加入战斗的序列,作为风雨军最高统帅部的军事幕僚,表现出非常旺盛的精力。
“说下去!”
风雨绕有兴趣的向年轻的军官示意。因为掉头南下从凉城附近的渡口过河追击燕南天,也是风雨刚刚因为发愁大军行路艰难无法追上燕南天而灵机一动的结果,事先从来没有和部下商量过,原本并不指望有人能够立刻给他计算出军队运作具体的时间和兵力的数据,却没想到雅龙居然不假思索的回答出来,这要么是对方精于计算,要么就是他早就已经想到了这样一套作战方案的可能,无论哪一方面,都足以表明这个年轻军官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让风雨忍不住再多看一看他的表现。
在心中敬仰的统帅面前,年轻的军官脸上红了一红,急忙压制住了心中的忐忑和羞涩,稳住了情绪继续说道: “末将以为这两部兵马,再加上沿途可以加入一些征调的守备部队,兵力方面可以调集六到七万人马,如果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应该能够达到奇袭的效果。”
“你们的看法呢?”
风雨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军官,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次参加军事会议的,大多都是新建立的长史部的成员,这些从轩辕军校毕业出来的年轻人或者下层部队选拔来的中层军官,或者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或者拥有完善的理论知识,可以说是风雨军中的精华。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地位身份的限制,没有太多的机会能够从战略大局上看待整个战争,因此风雨在这次战争中便一直创造着各种机会,希望这些优秀的军人能够从中得到锻炼。
“属下反对!”
在一阵沉默之后,桓炎出声说道。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弟,和以前并没有参加过战争而是接受了轩辕军校满期培养的雅龙不同,他是作为风雨军基层军官的身份被选拔到轩辕军校参加短期班的,接着毕业之后就调入了新成立的长史部,因此具备着理论和实战双重的经验,对于问题有着自己独立的看法,并没有因为雅龙和自己亲戚关系以及这是出自风雨的想法而三缄其口,反而是果断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属下以为这其中还有两个难点,一是时间上必须配合正好,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孤军作战;其次要预防燕南天突然掉头南下,则我军在兵力不足又无大炮策援的情况下仓促应战,胜算十分小,而且会将凉城置于极其危险的地步。”
此言一出,不少军官纷纷点头,窃窃私语中经历过实战的军官多半站在了桓炎的一边,暗自认为风雨的计谋太过于凶险,也太过于复杂,很难如愿以偿的执行;但也有部分学院派的军官站在了雅龙一边,他们的热情被这个大胆宏伟的计划大大的激发了,而对风雨的疯狂崇拜更令他们对于计划的可行性深信不疑,于是纷纷献计献策的完善这样别出心裁的设想。
这些年轻的少壮派将领,个个都是风华正茂、热血沸腾的年纪,因此远没有那些官僚们的世故和圆滑,对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务,完全就事论事,根本没有顾及到权力和利益等复杂的人事关系——而这也正是风雨极力希望在这样一个部门所培养的。因此在讨论展开之后,引发争论的肇事者却反而三缄其口,作壁上观,兴趣盎然的静静等候着争论的最后结果。
“这两点都并不重要!”
面对桓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