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来、须弥之宝塔,帝释、忉利之神宫,尚未足以喻其丽,方其饰矣。”
可惜随着赫连勃勃死去,他一手建立的帝国霸业随之步上末路,呼兰大可汗拜张仲坚为帅,哥舒行文、兀术台为左右先锋,挥兵攻占统万城,一代雄主的皇图霸业随风而逝,只留下这座坚城供人凭吊。
胜利者却并没有选择这里作为都城,“朕以天下为城,军营为都,务必促使子孙兢兢业业,莫凭城池之利而懈怠”——呼兰大可汗显然睿智的吸取了失败者的教训。事实上,大可汗一生戎马,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化在这种不能移动、不能随同他征战的建筑上。
所以整个城池完全是以实用为第一要素。即使在呼兰帝国走向辉煌之后,由于在城中产生了一大批富有的特权阶层,而使得城中出现了类似圣京的各种娱乐设施后,从整体上看,依然给人更多的是一座大型军营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新建的怎么说都非常简陋的城池,如今却成了整个草原的政治中心,不可抗拒的政令从这里发出,强大的队伍从这里踏上征程。不仅是草原大漠,全天下所有与这个恐怖帝国接壤的国度,东起圣龙,西至西大陆联盟,甚至是遥远的炙大陆和麦坚,都注视着这座城池的一举一动。事实上,这座城池的一举一动也确实在深深的影响着整个天下的兴衰和历史的进程。
此刻,张仲坚便置身于这座城池的最高处,呼兰宫廷的塔楼之内,观望着这座由他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创建的城池,神色木然,不知道是在思考着天下的大事,还是凭吊着昔日一起美酒狂歌、纵马驰骋开拓江山霸业,如今却一个接一个在血腥的战场和激烈的宫廷斗争中相继作古的故人。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形瘦削脸色有些阴沉的年轻人和一个曲线婀娜可惜脸上却被一块黑色纱巾蒙面看不见容颜的少女。
而另外还有一个全身麻衣、面如枯木的老头站立在塔楼的门口。这个老头就好像是死了几十年后,又还魂重生一般,站着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根古木桩子,怎么看也找不出一点活人气息。
“天子驾到!”
伴随着一声威严的唱诺,一个穿着金黄色的龙袍,身体似乎有些虚浮的年轻人缓缓的走了进来。
“陛下!”
无论是张仲坚,还是他身边的人,在称呼这位继任的呼兰大可汗时显然没有什么敬意。
“大国师让朕过来,不知有什么事情?”
年轻的可汗有些忐忑的询问,他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依旧继承着前任大可汗也是整个呼兰帝国创始者生前的风格,这里装饰的不是珍珠玛瑙、黄金白银,而是刀枪剑戟、头颅骨骸——大可汗每打赢一场大仗,或者每消灭一个国家,就会把敌人的统帅或者君王的头颅割下来,用以点缀自己的后宫;还有不少大可汗喜欢的或者用过的武器,也都陈列其中。
久而久之,这座大陆第一强人宫殿中的制高点,成为了展示他丰功伟绩、赫赫武功的演示厅。
但是这一切和年轻的可汗毫无关系,甚至面对着父亲的赫赫战绩,他感触更深的却是一种自卑和压力,而这里所陈设的尸骨和兵器,也让更喜欢金银珠玉的年轻可汗感到浑身的不舒服,如果不是张仲坚相邀,年轻的可汗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该死的地方——对于这个在父亲死后整死了大哥而又辅佐自己即位的大国师,他的心中如今完全被恐惧所占据。
其实,作为草原雄鹰的儿子,年轻的可汗不是没有过雄心,也不是没有过尝试,当远在圣龙的那个传奇般的同龄人风雨发动“汉月”计划狙杀呼兰重臣的时候,年轻的可汗一度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积极的联合了草原的大贵族,建立了针对张仲坚这个外来人的攻守联盟,一度气势汹汹似乎胜卷在握。
可惜他错了。
对于张仲坚这样追随着死去的父亲一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崛起的实干家来说,年轻可汗的盟友根本不堪一击,凭借着血统而不可一世的大贵族,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血腥,也没有体验到阴谋的残酷,更没有面对挫折困难而坚韧不拔的意志。
这群只会在胜利时趾高气扬、一旦失败就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早就失去了父辈艰苦创业的那种拚劲和狠劲,因此在张仲坚一系列漂亮的还击中,一败涂地;而当惟一有能力也有足够的资历和张仲坚抗衡的托孤重臣兀术台也败在了这个可恶的圣龙人手下之后,年轻可汗的心彻底绝望了。
于是将国事完全的抛开,奢华的盛宴、淫糜的歌舞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成为了年轻君主新的追求,用以填补心灵的恐惧——而对此,张仲坚显然很乐意的予以支持。
年轻的可汗唯一感到迷惑的是,今天这位令人厌恶却更加令人恐惧的权臣,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见自己,而且还选择在这样见鬼的地方。
很快,年轻可汗心中的疑问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分明看见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草原贵族被押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是别人。
是自己妻子的弟弟。
是那个曾经支持自己对付张仲坚,后来却将玉门关拱手送给风雨并且自己也投降,直接导致帝国数十万大军覆灭和西域大批领土和附庸丧失的罪魁祸首——
哈尔里克汗。
“国师饶命!”
“大汗饶命啊!”
此时的哈尔里克汗早就不复往日的骄横,如同一条赖皮狗般的瘫软在地上,完全抛弃了尊严和面子,犹如乞丐一般为自己的生命做着最后的挣扎。
年轻的可汗有些鄙夷的看着自己的小舅子,一度眼睛可以翻上天的草原大贵族。
没有人会尊重怯懦者,尤其是更为崇尚英雄的草原人。
不过年轻可汗的心里,更为忐忑的恐怕还是大国师今天让自己来的目的。
“陛下,看看吧,就是这位尊敬的哈尔里克汗,丢失了帝国无数英勇的战士用鲜血和生命夺来的要地,也正是这位尊敬的哈尔里克汗,将数十万终于陛下的将士置于死亡的绝境,更是这位哈尔里克汗,让帝国蒙受了重大的损失,让陛下失去了威信和广大的领地,更是这位尊敬的哈尔里克汗玷污了草原男儿宁可站着生决不跪着死的荣誉!”
张仲坚突然爆发的声音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一种充满了死亡威慑的压迫,不仅是哈尔里克汗面无人色,即便是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年轻可汗此时也战战兢兢。
“这……这样的败类,自然应该从重处置,请……请大国师发落!”
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显然无法和张仲坚的威严相抗衡,年轻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背部都被汗水所渗透,此刻的他显然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摆脱这个该死的场面,回到自己的后宫去享受女人和美酒。
“大国师饶命啊!”
面对着小舅子的无情抛弃,感觉到生命即将完蛋的哈尔里克汗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巨大恐慌,猛然不知从哪里爆发了一些力气,竟然紧爬了几步,使劲的抱住张仲坚的双腿,歇斯底里的喊道:
“给我一次机会……机会,我知道……我知道朝中谁在反对您,我为您将……将这些卑鄙的阴谋者揪出来……,我……我为您做牛做马,大国师……大国师,不要……不要杀我啊!让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此刻的哈尔里克汗充满着对于上天的诅咒,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为了逃避朝中残酷的权力斗争而来到玉门关的决定,如今竟然成为了他一连串不幸的开端——先是被风雨的声名所吓倒,不做任何抵抗的献出了玉门关;紧接着因为害怕张仲坚的惩罚而投降风雨军,却让自己成为了草原人人唾弃的叛徒;而对于西域财富和权势的贪婪,让他自作聪明的没有像耶律部族那样举族迁徙,结果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面临着从内战中腾出手来的张仲坚的威胁;更为倒霉的是在现实的利益考量之下,风雨军丝毫都不准备为了一个叛徒而面对庞大的呼兰大军白白消耗战士的性命,必然的结果便是在这场两位强者智谋和力量的对决中,摇摆不定的草原大贵族成为了被出卖和牺牲的对象。
于是,挣扎在强大势力之间的可怜贵族,因为即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反而有着太多的野心和欲望,所以成为了双方共同宰割的羔羊,不但失去了荣誉尊严财富和妻女,即便是如今的性命也犹如悬于钢丝之上岌岌可危。
“哼!”
回应哈尔里克汗哀求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呼兰帝国的大国师随即便毫不留情的将乞求者一脚踢翻,转而冷冷的面对已经脸色煞白的年轻可汗:
“陛下,你以为这还是昔日纵横天下的大可汗的子民吗?这些享受着勇士们的胜利战果,位高而权尊的大人们,他们既没有对帝国做出任何的贡献,也没有纵横沙场杀敌报国的本领,更没有治国安邦的才华,甚至连草原人应该具备的坚强和勇敢都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骄横、奢华、阴谋和无耻,陛下不认为这样的贵族对于草原来说,太多余了吗?”
“大国师说得是!”
年轻可汗有些语无伦次的应道。
“好,既然陛下也认可,那就请允许老臣为陛下整顿一下这个朝纲!”
张仲坚双眼冒出了凌厉的锋芒,冷冷的道:
“来人,将这个废物拖出去乱马分尸,然后悬首示众!所有的财产充公,所有的女人卖为奴隶!”
“不……,你这个外来的杂种没有权力处置雄鹰的子孙!”
可能是自觉到死亡已经无可避免,哈尔里克汗惊恐的大叫着,整个身体突然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气,竟然试图攻击呼兰的实权者。
“啪!”
骨头清脆的声响,被哈尔里克汗临死前的绝望哀号所淹没,刚才站在塔楼门口如同木头一般的活死人,突然在瞬间移动到了哈尔里克汗的身边,用身体挡住了哈尔里克汗似乎根本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伤害的攻击,同时右手扬起,拍在了垂死挣扎者的脑门上,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身材魁梧的草原大贵族整个人都枯瘪了下来,瞬间变成了一具干尸。
双腿发软,胸口发闷,嗓子里更是汹涌着随时都可能会喷射的怪异味道的液体,年轻的可汗骇然的面对着这一切——虽然他早就听闻大国师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过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到这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年轻可汗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凉飕飕,而自己的身体则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颤栗。
“召令草原各部落,所有的贵族一个月之内必须带领他们的部下前来军队报到,帝国必须从战争中获取财富和威严,而贵族则必须在战争中证明他们有资格享受胜利的成果和受人尊敬的地位!”
相反于呼兰可汗的面无人色,大国师却丝毫没有理会年轻可汗的心情,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原本应该由可汗才有权力下达的命令,然后方才转首,毫无诚意的向年轻可汗确认刚才的命令。
“一切……一切都由国师做主!”
年轻可汗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朕……朕有些累了,如果国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朕想回去休息一下!”
“恭送陛下!”
张仲坚毫不客气的立刻说道,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挽留年轻可汗的意思。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年轻的可汗如同逃避瘟疫一般的快步向塔楼的出口走去,然而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背后大国师令人心弦绷紧的声音再次缓缓的传来:
“陛下要注意身体啊!”
“多谢……多谢国师关心,朕知道了!”
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年轻可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在一个踉跄几乎摔倒的狼狈中终于远离了这个他认为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
“脓包!”
望着年轻可汗离去的身影,张仲坚身边的少女不屑的评价道。
“不要轻视任何没有被你完全打倒的对手!”
回应着少女的行为,大国师表现出了长者般的谆谆教诲。
少女调皮的隔着面纱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
“国师,如今燕南天被杀之后中原的那些贵族们几乎炸开了锅,为何您不乘此机会让他们继续的自相残杀,反而用兵西部迫使风雨把军队调回去!”
“哈哈,这个问题还是韩让来回答你吧!”
呼兰帝国的大国师双手背负,注视着塔楼外辽阔的天地,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师妹,你不觉得这正是大国师的高明之处吗?”
一直阴沉着脸的年轻人则立刻接过了话题:
“在圣龙帝国风雨太强大了,如果他的军队还存在于圣京,那么神州的诸侯们就算内心再愤怒,也不敢轻易挑起战端,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少壮派和偏激者的妄动……”
“所以要将风雨的军队调开,以便中原的天子和诸侯有胆量对风雨下手?”
少女打断了年轻人的话,嘲弄的说道。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韩让如同对宠溺的妹妹一般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
“这只是我们最希望出现的一种情况,不过应该是最不可能出现的,否则风雨也不会这么听话的调动。但是,我们这么做至少达到了三个目标,首先是恢复了帝国由于内乱而在西域和大陆公国逐渐丧失了的威信和号召力,其次则分散了风雨的力量,让他不得不面临他需要使用力量的地方出现力量不足从而引起恶化的危险局面;最后则是出于对中原长远的战略考虑,我们封杀了圣龙人对外的通道,遏制了风雨在西北方向的野心!”
“封杀?”
少女有些迷惑。
“不错,是封杀!”
刚才在年轻人和少女的对话中一言不发的大国师突然出声,若有所思的说道:
“风雨曾经有一个很能干的军师,对于圣龙帝国说出了一句概括了他成败的警句——‘圣龙乃百战之地,兴则足以扩张天下;衰则必受天下所制!’,所以要想彻底的击败圣龙,就必须将之囚禁在他自己的土地上,然后慢慢的蚕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失去了争雄天下的动力,而到时候便轮到了天下逐鹿中原!
“风雨很聪明,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