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过一般。
“敢有扰乱军心者,斩!”
呼兰大国师的声音坚定而且威严,他的身影也仿若笔直的标枪。
但是这一刻,韩让的眼前却分明看到了一个老人在萧瑟的风中面对落日残霞不胜凄凉的寥落。
“将士们,让我等将风雨的人头献给国师和大汗吧!”
不敢继续想下去,韩让大喝一声,将话题转移到了当前的战事上来。
“嗷,噢,嗷……”
呼啸着,草原的健儿们沸腾了起来,为了荣誉而发动了攻击。
成群的战马,和战马上骑射娴熟的男人们,便这样开始朝着前方的山丘冲击。
压倒性的兵力,和似乎无可争辩的战略优势,让他们毫不怀疑命运的女神此刻正站在他们的这一边,而擒拿圣龙名将风雨,这个令所有草原人都为之心跳的诱惑,则成为了他们无视死亡的强心剂。
铁流滚滚,滚滚风尘。
弓箭在半空飞舞,刀枪在手中砍杀。
又一轮的战斗来开了序幕。
两个民族最优秀的军队,再次碰撞。
唯有张仲坚,呼兰帝国的统帅,目睹着这个帝国辉煌崛起,如今更是一手遮天守护着这个帝国继续强大的一代权雄,此刻却有些落漠。
张仲坚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正在远离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热血,这里的激情,这里的青春,似乎都已经和他无关,太多年的风雨浮沉,太多年的人生世故,让他已经无法为这里的生死搏斗,为这里的理想目标而感动。
在这里,他越来越像一个旁观者,带着漠然的心态,旁观着被自己鼓动起来投入战斗的年轻人,和同样年轻同样被自己对手鼓动起来舍生忘死的对方,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搏斗的最终结局。
老了吗?
呼兰大国师突然审问自己的内心。
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
并不仅仅是因为幽云关的陷落。
更多是因为在和风雨这样的高手对弈中产生的力不从心的无奈。
这的确是一场高水准的对弈。
从头到尾,双方的争斗,与其说是战场上刀光剑影的角力,倒不如说更为深层次的战略的布控。
很显然,风雨为张仲坚布了一张很大很大的网。
这是一张无法想象的网。
从佯败设伏到重围和谈,然后又是奇兵突袭……
张仲坚自内心感到了一股寒意。
仅仅是目前已经浮出水面的这些,便已经足够说明,风雨所编织的这个网,是何等的缜密,又是何等的狠毒,这让张仲坚心悸之余,甚至不敢想象是否还有其他尚未发现的阴谋存在的可能。
“幽云关,夺取了幽云关,便是断掉了这数十万草原健儿回家的退路,风雨啊风雨,你难道是想要让这河北大地,成为埋葬呼兰帝国一世辉煌的墓场?”
呼兰大国师暗地冷笑。
他暗暗为风雨的谋略而惊心。不难想象,如果不是自己也早就有着成竹于胸的反击方案并且顺利实施,那么在当日突围失败又被风雨大度释放之后,全无防范归心似箭的大军一旦遭受风雨军埋伏已久的奇兵袭杀,将会出现怎样凄惨的景象。
这样的想象,让呼兰大国师感到了恐惧,一种令人窒息无力的恐惧。
说到底,这是一场只有他和风雨两人对弈的棋局,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子,没有第三个人有资格介入。
因此,虽然置身于万马千军之中,张仲坚却格外感到了孤独,一种面临着如此可怕的敌手却无法寻求援手的孤独。
不过相比起孤独所带来的难受,更让张仲坚感到不安的,是牵挂。
无法坦然的牵挂,无法舍弃的牵挂。
半生驰骋辛劳的呼兰大国师,发觉了自己也如同所有的老人一样,开始留恋起以往的辉煌,并且吝啬所有可能的付出,胆怯必须的豪赌,已经不再像年轻人那般,敢于用生命的所有来博取明天——成固欣然,败则从头。
风雨却敢。
张仲坚总是觉得,如今和自己对弈的这个年轻人,便有如自己的当年,充满着朝气和果敢,拥有着敢于将身家性命放手一博的大胆;而自己却反而如曾经被自己击败的许多对手那样,开始浮现出了暮气。
这,才是最让张仲坚不安的。
“咚,咚,咚——”
正在此时,震天动地的鼓声,惊醒了呼兰大国师的沉思。
仿佛冰冷的严冬绽开了雪莲,仿佛尤寒的春天融化那溪流,仿佛烈日的夏季吹拂起凉风,仿佛金黄的秋日摇曳着红叶。
那鼓声,是战斗的轰鸣;那鼓声,是希望的光亮;那鼓声,是愤怒的大吼;那鼓声,是燃烧的火焰。
鼓声中,无数的男儿纵横驰骋于沙场,挥发着生命和青春。
鼓声中,呼兰大国时曾经年轻的心也因此复苏过来,重新焕发起活力。
“风雨啊风雨,不过你的设局如何厉害,但是现在戏演到一半剧本却已经全然乱了,接下来老夫倒要瞧一瞧,你还有怎样的通天本领来挽回这一局?”
冷笑着,张仲坚自觉自己的背脊又一次挺直。
他在鼓声中寻回了自信,哑然失笑中呼兰大国师这才省起,风雨的布局固然可怕,但是他张仲坚也决非等闲,反败为胜的还击绝对不是运气或者偶然,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在精妙的算计和苦心的准备之中获得,反制风雨的罗网也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就这一点而言,年轻人的锐气固然是一种财富,但是老人的智慧又何尝能够轻忽?
风雨军的顽抗出人意料的坚强。
身处第一线的韩让,感受分外强烈。
和这几日的作战一样,前方圣龙人的阵营,就仿佛是一团柔柔的海绵,虽然看上去并不出奇,然而却将呼兰人如同滔天洪水般的进攻,便这样于不动声色中,莫名的全然吸收,半点也没有渗透。
当然,身为呼兰大国师的亲传弟子,韩让尚不至于就这样愚蠢的重蹈同僚们进攻失败的覆辙。
在他沉着的号令之下,来去如风的呼兰骑兵轮番上阵,总是巧妙的游离于圣龙人远程弓箭的射程之外,于危险的零界点附近不断的挑衅和消耗敌人的箭矢,同时又不固定的抓住时机发动小规模然而却犀利无比的冲锋,让防守的一方始终都处于精神的高度紧张和疲惫之中,丝毫不敢有半点的疏忽。
而呼兰的主力,则排列着整齐的队形,默默的在后方压阵,他们的存在便是对圣龙人的一种无声的威慑,同时也是前方战友们最为坚强的盾牌。
“用不了五个时辰,这一仗便可以见分晓了!”
韩让颇为自信。
这既是一种肉体的疲劳,更是一种精神的消耗。
韩让毫不怀疑,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原本就已经几番血战的圣龙人,根本不可能支持得太久,而用极小的代价赢取最后的胜利,便是他韩让的成功。
可惜,事实似乎总是很难令人如愿。
因为就在呼兰大军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看来应该在勉强垂死挣扎的圣龙人,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死死的守住自己的防线,却竟然发动了反击。
反击让所有人都意外。
谁也没有料到,几天的血战之后,圣龙人不但还能够组织起足够的兵马进行反击,而且反击的兵马竟然是突然推开营寨用土石垒成的墙壁而出。
“突门?”
韩让的脑门突然“嗡”的一下炸开。
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和风雨这样的战争大师比拟。
所谓的突门,韩让并不陌生。
一般都是在城墙的内面开凿暗门,留有五、六存厚度不凿通,一旦需要便迅速将其打通,派兵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这,本来也算是防守一方所常用的一种手段,对于久经战阵的韩让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但是,韩让,或者说所有的呼兰人,都没有想到,眼前这支被自己一路追赶狼狈败逃至此的军队,竟然还有如此反攻的手段——毕竟,能够仓促建立这样的营寨,并且坚守这么长的时间,便已经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了。
因此,当看到原本应该是自己千辛万苦,付出巨大的牺牲所要摧毁的城墙突然倒塌,而伴随着倒塌的尘烟,绝对处于劣势的敌人竟然如狼似虎的扑来时,呼兰人的反应绝对是措手不及。
“该死!”
韩让绝对有理由怒喝。
因为这些圣龙人,不仅胆敢在兵力绝对弱小的情况下毫无畏惧的杀向己方厚实的阵营,而且他们选择的主攻方向,竟然是呼兰大军中最为精锐的狂骑军的驻扎点。
尽管明白这是一种擒贼先擒网的策略,目的是想通过闪电般的击败狂骑军,达到震慑对手的效果并乘机扩大战果,但是韩让还是感到了愤怒。
一种出乎自己的预料并且手忙脚乱的愤怒。
一种骄傲和尊严被对手如此不懈的藐视的愤怒。
在这样的愤怒中,年轻的统帅一边催促着其他各路兵马纷纷涌上前来合力围歼这支胆大妄为的军队,另一方面则飞速的驰远狂骑军——这支军队战功显赫,但也正因为这种辉煌的过去而有些骄傲自大,以至于当其他各路兵马都严阵以待的时候,他们正满不在乎的驻营休息,从而对于突如其来的攻击根本措手不及阵形打乱。
激烈的搏杀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
在几天前的突围中损失惨重的狂骑军,此刻虽然有所补充,却也不过四千多骑,面对的却是一万余名风雨军孤注一掷的进攻。
措手不及之下,转瞬之间这支令整个呼兰帝国的男儿们骄傲的军队,便损失了至少两成以上的战士。
但是,对于荣誉的极度维护,却让剩下的将士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更加勇猛。
喉节不停的鼓动,发出了低沉的“嗬嗬”,双眼通红全身灼热,狂化的后果便是以一当十的强大。
于是,有组织的围攻和几乎神话般的单兵作战,便这样旗鼓相当的展开。
风雨军突袭狂骑军,绝对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这是整个呼兰大军士气军心深系的所在,而且在如今的时机如今的地点,发动如此的突袭,也确实获取了最好的效果。
然而,风雨军恐怕此刻也正在懊悔自己选择的目标。
因为狂骑军的名声决非虚传。
恐怖的攻击力让人简直怀疑,这是否还是人的存在。
而顽强的争斗,也大大影响了原先速战速决的计划。
就在狂骑军倒下了将近三千具尸体,同时也让风雨军损失至少两倍以上兵力并且浪费了更为宝贵的时间之际,韩让已经调整了阵形,集中了兵马,将风雨军的主力团团包围,同时开始了分散切割。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李中慧自嘲的一笑,平静的下令道:
“天华将军,请让你的部下投降吧,你们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你们的任务,我为你们每一个战士而骄傲!如今,该是珍惜你们自己宝贵生命的时候了,真正的勇士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方才无畏的献上自己的生命,而其他的时候则能够忍受屈辱和误解,尽一切办法保全自己的生命和力量,难道不是吗?”
“遵令!”
风天华愣了一愣,恭敬的行礼。
虽然即便没有李中慧的命令,他还是会这般行动,但是对于这个和一般鄙视降者的圣龙人截然不同,能够如此冷静而且理智的看待战争生死问题的女人,他还是忍不住由衷的表达出自己的敬意。
“请降?风雨军请降?”
这个消息,让正在作战的风雨军战士痛哭,让与之交锋的呼兰人愕然,而韩让、张仲坚则纷纷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实在无法相信,一向奋勇死战无畏生死的风雨军居然也会请降,在韩让的陪同之下,即便是亲自进入了战场,并且看到了风雨夫人李中慧,张仲坚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这个疑惑旋即被愤怒所取代。
一个有些猜想到但是却下意识不愿意相信的可能,如今被证实。
“怎么可能?风雨怎么可能从如此重围之中逃脱?”
韩让首先惊呼了起来,跟随在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骚动。
毕竟,在如此优势的兵力重围之下,居然还让风雨逃脱,这实在是呼兰大军的一种奇耻大辱。
“有什么不可能?虽然呼兰大军的重围的确严密,但是将军难道忘记了,西北面还有一处沼泽,似乎并没有多少兵马把守……”
面对着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李氏家族的女皇,风雨军的主母,轻轻的捋了捋散乱的鬓角,依旧谈笑从容。
“可那是沼泽……”
巨大的疑惑和不甘,以及对方所展现的雍容,使得韩让完全忘记了对方战俘的身份,下意识的展开不服气的争辩。
“哼,凉国公自有通天彻地,区区沼泽又岂能阻挡?”
李中慧淡然一笑,莫测高深的话语顿时让信奉鬼神的呼兰人忍不住有些悚然。
“哈哈,厉害,佩服!居然能够抛下自己的妻子和部属单独逃命,风雨不愧是风雨,老夫甘拜下风!不过这些草原健儿生性纯朴,夫人又何苦危言耸听?”
一旁的张仲坚皱眉,略略思付之后不禁哑然失笑,立刻想通了风雨定是带领少量人马从沼泽中探出路来逃逸,却让夫人李中慧和军队主力留在此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地道的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想到这里,呼兰大国师又气又惊,语气也随之极为古怪,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甘。
“大丈夫能屈能伸,凉国公这一次只是大意罢了,待得来日兵马重来,必将是雷霆之击暴雨之怒!中慧敢和国师打赌,不需半月,国师便将恭送中慧回朝!”
李中慧眼见张仲坚识破,便也不作反驳,只是嫣然一笑,根本没有半点战俘的自觉,相反却洋溢着自信和骄傲。
“哈哈,夫人太过于自信了!老夫正准备挥师南下,驻马圣京,若是有机会在中原和凉国公再次会猎,实在不胜欣慰!”
张仲坚仰天大笑。
如果说李中慧表现出的是一种儒雅的从容,那么呼兰大国师回击的却是粗旷的霸气,在这霸气中,蕴藏着的是草原人的骄傲、豪迈和壮志雄心,以至于简短的几句话语,一字一句无不洋溢着金戈铁马的争鸣,尤其是那句“驻马圣京”,更是有着纵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