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官百剑的心中,兀自为自己今日的行为而感动,自认为乃是在做一件千秋忠义的大事,这种自我感动,让他竟有着一种慷慨殉节的急迫,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安危。
“蠢货!”
可惜,上官百剑的慷慨激昂,显然没有获得伙伴的认同。
风雪的嘴角浮现出了冷笑,燕耳更是直截了当的说出心中的评价。
上官百剑不由勃然大怒,扬了扬眉,正待说话,却听见一声惨叫清晰的传来。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惨叫并不奇怪。
异常的是,惨叫发出的距离。
不远,真的不远!
仅仅就在院落中。
距离前线的战斗,尚有很长的距离。
院落中的,都是上官百剑和燕耳的亲信卫士,他们都还没有投入到同风雨军作战中来,而且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没有特殊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出这样的惨叫。
除非,风雨的部下攻了进来。
第一时间,燕耳和风雪相会的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猜测。
第一时间,上官百剑闪电般的出门,他要战斗,像一个勇士一样的战斗,将忠勇的名声留传后世。
第一时间,风雪和燕耳,分别扑向云明月和欧静。
“干什么?”
反应过来的风馨,一声斥责。
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屑。
“要挟妇孺,岂是英雄所为?”
冰冷的声音,发自门外。
幽灵般的身影,却已经闪现眼前。
上官百剑只觉得眼前一晃,随后整个身体便被点了穴道,在也无法动弹。
他笔直的站立于门口,耳畔听见的是屋内短促然而激烈的战斗,眼前却是一队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蒙面人,突入了院中,和己方的卫士展开了激战。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尘烟尚未落地,鲜血已经横流。
上官百剑无比清晰的感觉到,突入院中的蒙面人,似乎个个都只是为了杀人而生的机器。他们的招数异常简单,目的也同样明确。刺、砍、冲、杀,为的只是夺取人命,却似乎丝毫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全。
无数次,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身体坦露于对手的刀剑之下,同时也将手中的利器刺穿敌人的身体。
这种同归于尽的战斗,显然让防守的一方无法适应,尽管他们同样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是在面对这种浑然不要命的进攻时,恐惧却不可抑制的蔓延,应对也有些措手不及。
转眼之间,院内的七十八名卫士全部倒下了,同时倒下的还有差不多数量的进攻者,而脚步声中,一个上官百剑熟悉的身影从院落的外面缓缓的踱了进来。
“魏廖!”
上官百剑第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风雨军中最神秘也是最令人恐惧的血衣卫统领。作为刑部尚书诸葛青的得意弟子,在追查燕南天遇刺案中,上官百剑和魏廖曾经有过相当次数的接触。
“交人,留命!”
魏廖却看也没有看已经无法自主的年轻贵族,冰冷的眼神投向了上官百剑的身后。
莫非……
上官百剑不由得精神一振。
尽管在片刻之前,他还强烈反对有辱身份的挟持人质的行为,但是如今,强烈的求生意念,让他忍不住开始为同伴祈祷……
正当圣京城风起云涌之际,一支衣甲鲜明的骑兵正簇拥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南方的泉州北上金陵。
“令狐智的舰队失踪了?”
车上,萧剑秋皱眉。
“在泉州南面的海上,残留着一些战舰的遗骸,表明那里确实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但是随后的暴风雨却将战场的痕迹连通舰队的去向全部淹没,根本无法揣测战斗的结果,以及事件的过程!”
傅中舒斟酌着汇报。
“安宇舰队呢?”
年轻天子的双眉,更加紧锁在了一起。
“目前同样无迹可循!”
亲信的大臣叹了一口气回答。
毫无疑问,风雪在泉州留给萧剑秋的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虽然除去倾向于风雨的令狐智和七海龙王的部下,有助于天子对江南的掌控,但是如此明显的动用安宇人,却显然将会给一心想成为中兴明君的主君留下难以洗刷的污点,而这个问题更由于风雨出人意料的逃出呼兰人的包围,并且决心坚守圣京而更加朝不利于天子的这一面倾斜。
“命令江南各路兵马,加紧对安宇人的清剿!”
萧剑秋冷笑了一声,断然下令道。
风雨没有选择撤回凉州坐壁观望中原的战局,让大为意外的萧剑秋即有些钦佩,同时更有些羞怒。
自负的天子,不得不承认,在这一轮无形的交锋中,无论是气度还是魄力,自己都输给了风雨一筹。
不过风雨,你真的能够撑起这残破的江山?
钦佩和羞怒之余,萧剑秋更多的则是惊疑和不服。
他不信,面对着呼兰大军咄咄逼人的南下,面对着中原无险可守无兵可用的困境,面对着四面楚歌八方风雨的窘迫,那个崛起于西北的年轻人,真的还有回天之术!
但是不管怎么说,风雨的决定都全盘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
面对着风雨败而不馁的决心,面对着中原众志成城的坚守,自己认为应该是最佳选择的“退避敌锋、放眼长远”的战略,却显得软弱无力,甚至黯淡无光;而排斥令狐智,默许风雪北上扰乱风雨返回凉州调整的决定,更是相形见拙,徒留骂柄。
所有建立在风雨也会象自己一样退出中原的乱局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假设之上的战略布局,如今显然已经全部成为了糟糕的坏子。
无论如何,先靖平江南!
年轻的天子做出了果断的对应。
“遵令!”
傅中舒赞同的点了点头。
在目前的情况下,先行荡平江南,既可以博取收复失地、抗击外侮的美名,又能够拥有一个进攻退守的基地,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圣龙天子的第一谋臣,有些担忧的说道:
“如今安宇舰队不知去向,终究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无妨!”
萧剑秋冷冷的一笑。
他知道傅中舒的担忧。
安宇人借助战舰的力量,就仿佛草原的胡兰人利用战马一样,快速的调动兵力神出鬼没,往往朝廷的兵马在甲处刚刚集结,安宇的贼寇便已经在千里之外的乙处乘虚登陆,大肆烧杀劫掠,以至于圣龙大军首尾难顾、疲于奔波却劳师无功。
想到这里,萧剑秋不由得有些后悔没有完全遵循风雨的部署。
此次江南的出击,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有赖于风雨缜密的战略谋划。可惜,出于当时的各方面考虑,尤其是没有真正理解到安宇水师对于江南的威胁,思维始终都集中在陆地作战的年轻天子,对于风雨优先剿灭安宇水师的计划很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是风雨想要借此机会将势力渗透到江南,因此下意识的予以抵制,直到如今和安宇人几番交手之后,真正领悟到了平定江南就必须首先平定海域时,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战略时机。
“集中帝国的水师,会同陆路扫荡沿海!朕便是要利用如今安宇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令狐智舰队之际,,然后锁海封禁,让这些海寇于沿海无抢夺之财,无可掠之民,唯有另寻生路,或者冒险深入内陆,想必用不了数载,江南可定!”
年轻的天子说这番话时,即带着锐气,也颇有点无奈。
“陛下英明!”
傅中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萧剑秋的这番部署,其实早在三十年前先帝执政的时候便有大臣倡议,只是考虑到如此动作必定耗费巨大、民生动荡,在朝野舆论的抵制之下,一直没有成行,却没有想到眼前的主君如今终于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在感叹萧剑秋的魄力之余,傅中舒也在认真的盘算其中的得失。
“江南近年来动荡不已,百姓们渴望安全平静之切,远甚于定居扎根的传统,对于安宇海贼的仇恨也早已积聚甚深,因此迁徙拒敌之议,固然依旧会有反对,却在抗敌大义之下决不会如父皇时那般激烈,反倒有助于汇聚人心,清除异己,实在是一举两得!”
嘴角微微泛起了冷笑,萧剑秋的心中也暗暗的盘算着。
“报!岭南节度使杜绍权大人送来加急奏折!”
正在此时,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面由远而近的传来,旋即,赶到近前的士卒未等战马稳住,便已经滚落马鞍,单膝跪地禀告道。
“哦……”
马车上,萧剑秋和傅中舒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迷惑。
这些天来,萧剑秋最牵挂的,除了令狐智舰队的消息之外,便是北面中原的战事,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太平无事的岭南却居然传来个加急奏折。
惊疑不定中,萧剑秋接过了傅中舒传递过来的奏折,飞速的浏览起来。
在傅中舒的眼中,年轻的天子先是眉宇紧紧的锁在了一起,脸色也愈加沉重,最终更是用力的将奏折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大声的喝骂道:
“蠢货,贪图小利,给人当了看门狗却还自以为得意!”
傅中舒呆了一呆,追随萧剑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年轻有为的主君如此失态的发怒,当下小心的捡起地上的奏折,才略略读了几行,便也不由脸色大变,半响方才懊恼的跺足叹息道:
“中计了!杜大人这次真是吃大亏了!交趾的叛乱虽然已经被风雨军平灭,但是外有麦坚虎视,内有豪强自立,杜绍权无论自身的文韬武略,还是麾下兵马的战斗力,都不足以和风雨相比,又如何能够应付得了?此次接防,看似占了风雨天大的便宜,却只不过是替人看家护院而已!一旦风雨腾出手来,非但交趾必定完璧归赵,只怕危急之下,连那岭南的基业也要被风雨鲸食蚕吞!”
“哼,那将是他咎由自取!”
萧剑秋余怒未息的说道:
“朕可以不管他是否全盘接手交趾,但是已经进入江南的岭南军,却绝不许有一兵一卒折返!”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南征凯旋的大军一路北上金陵,正好乘此机会进一步巩固对江南的控制,然后乘着庞勋转战中原的机会,夺取江淮一带的战略要地,从而确保江南的安全并且作为北上的桥头堡。
然而作为征战江南的主力之一的杜绍权如此一来,却让他的可用之兵锐减,而且还引发了南部州县的兵力空虚,届时非但无力北顾,而且还要担忧安宇人对于后院的威胁,实在是一件大大烦心的事情。
“杜绍权如今正自以为得计,恐怕是轻易劝说不动了!不过,风雨让出交趾也好,这样便说明他确实是准备全力确保中原,而且风雨军从西南半岛抽调出来,也有利于加强对抗呼兰的力量。”
傅中舒沉吟的说道。
他十分理解此刻天子的心情,不过萧剑秋终究不是白手起家一手创建了军队的风雨,虽然有着九五至尊的桂冠,然而手下的兵马却是由各路诸侯拼凑而来,自然也就根本不可能如风雨那般如臂指使的调度军队,这种致命的弱点此刻便暴露无遗。
因此在傅中舒看来,既然杜绍权此次已经决心要接手交趾,天子的发怒除了突然暴露皇权的虚弱之外,根本于事无补,倒不如因势利导来调正自己的策略。
“问题是江淮!”
萧剑秋却丝毫没有听见傅中舒的劝慰,脸色极其难看的说道:
“风雨此计最毒之处,不在于让杜绍权出兵帮他看护西南半岛,而是借此机会诱使岭南军西顾,从而削弱了江南的兵力,让朕无力北上掌控江淮。而江淮若不能够在朕的手中,则所谓江南的天堑,便只不过是没有锁的大门,钝了锋刃的刀剑,自然也就无从和他的凉州军相抗衡了!”
“不错,中原大乱,庞勋必定北上中原寻求机会,空虚的江淮本是陛下的囊中之物,而扬州更是确保金陵安全的北方屏障,风雨此举,除了要调集兵马于中原决战之外,恐怕也有牵制陛下的意图!”
傅中舒脸色沉重的颔首。
“牵制?他牵制得了吗?”
年轻的天子冷笑,脸庞也因为激动而泛出了红晕:
“传朕的旨意,张兆、公孙飞扬调兵南下,与朕会师江淮!”
“陛下……”
傅中舒脸色一变,大叫了起来:
“呼兰已经攻破雁门关,中原毫无屏障,齐鲁也同样危险,此时此刻调兵南下,只怕白白便宜了呼兰人……”
“没有那么严重!”
萧剑秋不以为然的依旧冷笑:
“张仲坚比谁都明白风雨的可怕,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置风雨于死地,他不会这么愚蠢的给风雨喘息之机!何况,只要能够掌控江南,既可以和中原子民南北呼应,又能够策援圣京,纵然齐鲁有失又如何?朕以圣龙如此富庶的半壁江山,外加同仇敌忾的将士军民,对付内忧外患百战疲惫的呼兰大军,难道还会落败不成?”
“微臣不敢!”
傅中舒急忙顿首。
他心中明白,萧剑秋终究还是存着让风雨和张仲坚两败俱伤的心事,只是临战之际最忌君臣不合、将帅相左,如今强敌压境,还要心存如此权谋,却让傅中舒突然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哼,退出交趾?好大的手笔!”
正在思付间,却听见萧剑秋兀自忿忿的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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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集 第二章、剑起花落
第二章、剑起花落
雨季已经过去,炎热重新笼罩西南。
刚刚经历过战火硝烟的交趾,显得异常的平静。
王都的居民,在这几个月内,以漠然的态度,看着风雨军征服了都城,又看着忠于王室的军队赶走了风雨军,随后则是风雨军几乎兵不血刃的重新返回,而一度宣称效忠公主复兴王室的忠义志士却在一夜之间尽数溃散,如今更是难以理解的看着风雨军再次离去,与之擦肩而过进入都城的,则是同为圣龙人的岭南军。
一百多天的时间,这座西南半岛的都城,已经变换了四次旗帜。
这是这个国家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百姓却从最初的惊恐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