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归顺的数万燕家军,和庞勋的部队一样,绝大部分都是燕耳在荆州强行征来的壮丁,那曾见过如此这般的场面,很快一日前的战局便在南门外重现,只是如今胜利的一方却完全更换了角色,成为了狼狈逃窜的反角。
鲜血横流,兵败如山倒。
风雨寄予希望的战力,尚未来得及返回圣京为帝国宰相所用,便已经全军覆没,唯一庆幸的是,那三千援军尚有一战之力,护卫着欧仁、魏廖,还有风雪守信释放恰好碰到魏廖的欧静,奋力杀回了圣京。
如果说惊魂初定的欧静和魏廖还只是暗暗庆幸自己大难不死,那么欧仁却感到了耻辱和愤怒。
的确是耻辱和愤怒。
欧仁是留着眼泪看到忠勇的部下奋不顾生的折返冲杀来阻滞追兵的迫近,更是留着眼泪带着仅有的十七人逃回圣京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部分的兵马前有紧闭的城门,后有万马千军的追兵,在哀告友军开门不果之后,瞬间,仅仅是瞬间,便被吞没在那万马千军的枪林刀海之中。
“小仁,你不必自责!这一次,是风雨太贪了!”
面对着部下的情绪激荡,风雨的声音依旧爽朗,只是心中却异常苦涩。
收服燕耳旧部?
风雨暗自摇头苦笑。
也许是一直以来往往逢凶化吉的缘故,让自己太过于迷信运气了吧!
风雨不禁反省。
突袭庞勋是冒险,在明知道呼兰人随时席卷而来的情况下,派魏廖追回这支部队,又何尝不是冒险?
唯一的区别,只是前一次冒险十分成功,后一次则彻底惨败!
“属下担忧,从雁门关到韩陵,然后圣京,以呼兰骑兵的行军速度,竟然晚到了整整十多个时辰,这其中……”
正寻思之际,魏廖的话恰好道出了风雨心中的忧虑。
以张仲坚的能力,不会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那么他浪费了这十多个时辰,究竟是在干什么?
风雨皱了皱眉。
“宰相,风雪临走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是否能够稍解宰相的谜团?”
正当此时,欧静犹豫的插嘴。
“谷主但讲无妨!”
风雨急忙说道。
无论如何,欧静这次有惊无险,实在是目前最让风雨高兴的事情。
“风雪曾说,纵然宰相能够顶住这一轮危机,也无法改变圣龙三分的局面,天下大势已定,他虽然无能毁了宰相的霸业,却终究也让宰相无法实现心中夙愿!”
欧静迟疑的说道。
毕竟,不吉利的预言在哪里都不受人欢迎,更何况风雪的这段话更是有些没头没脑。
“圣龙三分?心中夙愿?”
风雨急急的踱了几步,旋即用力的一拍脑门:
“难道风雪是指张仲坚如今其实是想占地称王,而不是继续作他的呼兰大国师?嗯,有可能,很有可能!此次我虽然兵败幽燕,但是原先的计划已经奏效,离间呼兰夺取幽云,这个呼兰大国师的确不太好当,那么不急着攻打这座天下人关注的都城,而是乘机扩充地盘,整顿兵马,然后据府称王,倒也可以解释他为何不急着夺取圣京!毕竟,圣京易取,我风雨的人头也好拿,但是没有了呼兰作为后盾,张仲坚充其量不过是又一个庞勋,入侵的呼兰军和当年的白狼军也没什么两样,圣龙更不是单凭着强大的军队便可以横行无忌的大草原,若不尽早确立巩固可靠的地盘,败亡是迟早的事情!以张仲坚的智慧胸襟和图谋,一旦看到这一点,便必然不会急着眼前的成败得失!可是……可是也不对……,风雪凭什么说圣龙三分的局面已定,凭什么说他已经阻止了我实现生平夙愿?就因为一个张仲坚加入了中原争霸吗?不可能……,决非如此简单……,决非……”
望着风雨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在场的部下都是一头雾水,却又不敢打断风雨的思路,唯有大气也不喘的呆呆站立。
良久,方才听见风雨哑然失笑,豁然开朗的说道:
“我真蠢!既然我都无法看清未来的格局,就算风雪比我聪明,难道就一定能够看准?但是不管怎么说,张仲坚白白耽搁了十多个时辰,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这也将是我军反败为胜的大好契机!”
说着,风雨的双目中,顾盼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顾傲然的豪气。
与此同时,欧仁等人也相继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明白风雨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但是他们却已经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风雨摆脱了适才的迷茫和焦躁,重新恢复了信心和乐观。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风雨,熟悉的宰相,熟悉的凉国公,熟悉的风侯,熟悉的风雨军统帅。正是这样信心和乐观的风雨,带领着他们战胜了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战役,建立了如今令人难以想象的基业。
在风雨的信心和乐观之下,所有的部下,都受到了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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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集 第五章、我心不宁
第五章、我心不宁
“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风雨不愧是风雨!”
圣京城外,呼兰大军的帅帐内,张仲坚喟然长叹。
围困圣京城,已经有两天了。
不过战局,却似乎并不理想。
虽然圣京城内的军队,军事素质显然十分糟糕,以至于在这样的战场上,竟然损失的比进攻一方还要多,但是圣京城毕竟是圣龙的都城,从建造伊始,便汇聚了整个圣龙的能工巧匠,费尽心机为了巩固城池的防御力,再加上数百年的经营,历代君王对于都城,都是不遗余力的囤积粮草军械、加固城池,即便是经历庞勋之乱后,也是迅速的得到了补充,而风雨驻守城池,也不象庞勋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卷挟着大量人口,因此短期内尚无粮草之厄,至于箭矢器械更是用之不竭,因此不但没有出现弹尽粮绝的迹象,反而因为这些新兵在战场上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而速成,越战越勇,竟然令圣京城的防御更加加强了。
“义父何必气馁?谁知道风雨居然会作出留守圣京这般古怪的决定!”
眼见张仲坚有些怏怏,韩让急忙劝慰:
“其实如今也好,当日决定缓攻圣京,除了想要尽快截断风雨西归之路外,不也正是担忧圣京城坚固,且在神州子民的心中十分敏感,急切攻城便会欲速而不达吗?如今虽然风雨这么快便收服庞勋余部且引为己用,使得我军无法迅速拿下圣京,未免出人意料,也颇有些美中不足,但是大局依旧在义父您的谋划之内,我军千里驰骋也非劳而无功,这十多个时辰的损失换来的是义父您在中原的不败之地,霸业根基,实在值得!反倒是风雨没有如义父所最担心的那般逃往凉州,却身处孤城,自陷死地,纵然暂且得意,可是大势已去,覆亡指日可待!”
“哈哈,让儿,你倒是会哄老夫开心!”
张仲坚闻言,爽朗的大笑:
“老夫可并没有懊悔如今的部署,只是有些吃惊,风雨居然真的能够利用这么短短的十几个时辰,将原本糟糕的不能够再糟糕的局面扭转到如今的地步!如此人才,可惜不能够为老夫所用,实在可惜!”
“哼,不管他是怎样的天才,如今还不是要被义父瓮中捉鳖?”
冷哼了一声,韩让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知怎么的,他对于风雨,这个年纪相仿,但是无论名声权势还是成就都远胜于自己的对手,有着一种刻骨的仇视。
“呵呵,风雨自陷罗网,确实出乎老夫的意料,看来我们的凉国公大人未免太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早知道如此,老夫倒还真要考虑是否先行夺取圣京!”
心情大好的呼兰大国师,并没有在意韩让此刻不自觉中表现出来的暴戾,而是摇了摇头,慢慢的遥指圣京城,说道:
“不过你也莫要小看风雨!他留守圣京城,险固然险极,但是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所收获的成就,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方面,都将无可估量!倘若他能够过了这一关,我看圣龙数百年传承的龙脉,便是真的转到了他风雨的后人身上,也绝不足为奇!”
“就凭着他开仓放粮、封地于民的策略吗?”
韩让不服气的质疑道。
“哈哈,开仓放粮、封地于民,毒固然够毒,但是旷日持久,而且更多的反而是帮助他风雨削弱圣龙皇室的根基,倒还不至于对老夫产生决定性的威胁!”
张仲坚冷笑着道:
“其实就此一项,便可以看出风雨所图不小,就算他还不至于想要皇袍加身,至少也是想要改天换日,扫荡圣龙的千年传统,难怪萧剑秋明知道中原已经危极,却还是忍不住默许风雪给风雨来捣蛋!只是……”
说着,呼兰大国师略略迟疑了一下,说道:
“只是老夫有些想不通,风雨虽然喜欢冒险,却并非鲁莽无谋之人,更不是一味顽固的人,相反此人极具心计,所图谋的也往往十分缜密,环环相扣,这一次我等便是被他的釜底抽薪之计,逼到了这般有国归不得,唯独拼死一博的地步了;而一旦需要舍弃的时候,他也极其果断,甚至连夫人也可以断然作为弃子,颇有点当年圣太祖不惜化妆女子逃脱重围,随即背盟反击终于夺取天下的狠忍,实在厉害!所以,老夫十分担忧风雨另有什么毒计,方才令他如此安心的死守圣京!”
“既然如此,义父或者还是改变计划,动用西门师妹的力量,先行拿下圣京,除去风雨如何?”
韩让被张仲坚说得愣了一愣,想到风雨素来令人防不胜防的计谋,不由也有些胆寒,当下小心的建议道。
“那也不至于!”
张仲坚沉吟片刻,断然拒绝了韩让的建议,傲然的说道:
“老夫一生辛苦经营,难道便只是为了打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胜负之数,首在战略,风雨虽然厉害,但是只要大局如老夫所部署的那般演变,那么纵然风雨小胜几筹,又怎能回天?因此老夫固然知道风雨是个祸害,奈何如今正是战略布局最为关键的时刻,西门又另有任务,只得暂时忍耐,免得白白让萧剑秋占了便宜,待到三天之后大局已定,整个神州都将在老夫的股掌之间,那萧剑秋、风雨之辈,又何足道哉?”
“义父英明!”
韩让眼见张仲坚心意已决,只好附和道。
“报,启禀宰相,西线告捷,我军已经攻陷锦州!”
正在此刻,却听见战马疾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一名探报匆匆的掀开帅帐的卷帘,对着张仲坚汇报道。
“好,好极了!”
张仲坚闻讯,顿时高兴的大笑起来:
“锦州一失,风雨便和他的大本营凉州完全失去了联系,我倒要看看,失去了西北劲旅的风雨,这一次还怎么创造出奇迹?若是这一次他还能转危为安,除非他真有撒豆成兵的能耐,否则老夫只能相信天意要让这小儿继承如此大好河山了!”
张仲坚笑着,得意之际甚至有些忘形。
韩让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禁略略皱眉,但是在张仲坚如此高兴的时候,他自然不愿意扫了呼兰大国师的兴头,当下唯有迎合道:
“恭喜义父!如今秋里远在幽燕,李逸如独撑印月,白起受阻锦州,看来被困于圣京的风雨,真的已经不足道哉了!”
“不错,风雨既然被困,老夫如今便还差一个消息了!”
张仲坚略略的捋了捋胡须,制住了笑声,转而用十分平静的语气淡淡的说道:
“想必用不了多久,东面也将传来好消息,届时一心幻想着坐拥江南观虎斗的萧剑秋,将成为历史上最大的笑柄!”
“什么,锦州失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用餐的蒙璇一下子跳了起来,差一点掀翻了餐桌,将汤汁泼到对面梅文俊夫妇的身上。
“怎么可能?大哥断断不会如此疏忽,退一步讲,纵然大哥思虑有所不及,白起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怎的如此大意?”
喃喃中,少女情不自禁的显露出焦虑。
“阴差阳错吧!”
梅文俊仔细的浏览了一下战报,也徒然升起无奈的感觉。
中原的战局,正在出人意料的演变。
追根溯源,应该是由于风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撤往自己的大本营凉州所引起的吧!便是这么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如今显然极大影响了整个圣龙的格局。
首先是萧剑秋,似乎被风雨的决定打乱了阵脚,为了维系他一代名君的形象,看来势必将不可避免的提前拖入中原决战的乱局之中。
其次是张仲坚,从占据韩陵之后绕道西进,旋即又回兵圣京的举动看来,呼兰大国师也完全没有料到风雨在大败之后竟会留守圣京,结果不得不把军队从拦截风雨西归,变成一场呼兰人最不喜欢的攻坚战。
可惜接下来却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不动声色中着实戏耍了敌人和名义上的盟友之后,那位年轻的帝国宰相却似乎把自己也给耍了进去。
锦州,这道联系圣京和凉州之间的枢纽,因为呼兰人的逼近而紧张,旋即又因为呼兰人听闻风雨留在圣京立马掉头而放松,却在这一紧一松的懈怠下,面对了呼兰人绝对要命的回马一枪。
虽然战报十分简洁,但是梅文俊不难想象当时的情景……
在听闻呼兰人掉头东去之后,锦州紧闭的城门重新打开,如临大敌的战士开始放松,粮草和器械的车队,形成了逶迤的长蛇,占据了大道的中央;两旁则是旗帜各异的军队,大批对战争无限憧憬的年轻人,混杂在久经战阵的老兵中间,高唐人、凉州人、巴蜀人、尼国人、丹国人、锡国人,甚至是印月人、缅邦人、大理人和交趾人济济一堂,所有依附在凉州羽翼之下的国家和集团,如今都不可避免的被风雨所带动,在情愿和不情愿中驰入战场,他们筹集了大批的粮草,武装了许多刀枪,更贡献了大批的青年,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赴中原,汇聚到风雨的战旗之下,为了风雨的理想和信念,而战,而死,而荣辱,而兴衰。
这是一幕多么雄壮的奇观!
这又是一种多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