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杜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那也不对!玻璃的手工程序其实非常简单,如果高凤阳真有心通过玻璃来牟利,只需要找南天门要几个人来,不出半年,便可以自己制造,何必如此舍近求远,还要搞这般囤积居奇?
“毕竟,就算我们不能从海上直接贸易,麦坚人可是完全能够,至今他们还拥有着,对帝国东部沿海的港口控制和通商特权。
“纵使陶朱钱庄可以凭借在朝中的权势,暂时压制麦坚人的商品输入,但只要风雨哥哥,还不准备和麦坚彻底决裂,那么这样的命令,最多不过是拖延麦坚人几个月,随即朝廷必然会作出退让。高凤阳难道就没有考虑到,一旦麦坚人大量运输过来,对市场造成的严重冲击?”
当年风云世家流亡到麦坚,便是通过经商而站稳脚跟,因此风馨虽然平日里优哉游哉,但是说到这些,却是家学渊源,倒也不糊涂。
“这个……”
苏杜直觉到某些地方不对,只是他对于经济并不擅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在此时,只听见“铛”的一声,远处传来了刀剑搏击的声音。
“怎么了?”
风馨顿时来了精神,颇有些兴奋地询问道,整个人的身子也直了起来,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没什么,似乎是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和郡主的仆人发生了一些冲突!”
回答的是站在风馨身后的一个、全身隐藏在黑色披风中的老头。
没有人知道这个老头是何方人物,血衣卫的身分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而在风馨的眼中,则是她那位宰相哥哥特地配置给她的,一个讨厌的跟屁虫而已。
“去看看!”
这时,少女的眼珠转了一转,当即做出了这个决定。
毕竟京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虽然富贵逼人,但是日复一日,太过于平淡无奇,难得横生这么一段枝节,顿时让风馨来了兴致。
“不错,看看到底是哪家不长眼的奴才,竟敢顶撞郡主!”
王光宇笑着首先应道。
反正,只要风馨不离开圣京城,那么除了宰相风雨之外,恐怕没有人敢悖谬这位郡主大小姐的意志。
“这个……”
苏杜却有些犹豫,不过看到风馨已经当先驰向了闹事的地方,紧随在她身后的,则是最令自己讨厌的王光宇,当下也不再多说,赶紧跟上。
“哼,什么狗屁郡主?你们长几个脑袋,竟敢挡住我家少爷的路,信不信爷爷把你们的脑袋,全部割下来当夜壶!”
便在这时,只听见一个非常嚣张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说话的是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只见他正气势汹汹地骑在战马之上,冷冷地斥责着已经七零八落,倒在四处的风馨的家奴,而在年轻人的身后,则是一辆黑色的马车。
“找死!”
风馨颇有些气恼。
在整个圣京,恐怕还没有人胆敢这般当面辱骂她。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混蛋,不但辱骂她,还打倒了她的家奴。
因此,恼怒中的风馨想也不想,便已经抽剑刺出。
剑,犹如雨后的惊虹,一闪而过,挥出的是绚丽的五彩,留下的是梦幻的残影。
作为风云世家的大小姐,风馨虽然并不用功,但即便只是学了一点皮毛的凤舞九天,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接的。
至少,在风馨看来,这一剑刺出,眼前这个嚣张的仆人,不死也得掉层皮。
“铛!”
很可惜,事与愿违,风馨发现自己的宝剑,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挡了回去。
更令风馨恼火的是,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来人是什么样子,用了什么方法、什么武器挡住了自己的剑。
黑影,仅仅是黑影。
风馨只觉得一道黑影,从那仆人背后的马车里闪出,轻松地架住自己的宝剑之后,又飞快地闪入马车之内。
“一场误会,大家到此罢手如何?”
马车内,传来了一个听上去似乎非常年轻,但是却又让人感觉到无限威严的声音。
“你是何人?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王光宇当先喝道。
虽然这马车内的神秘人让他感觉来头不小,不过风馨地位尊贵,加上身后还有一批血衣卫高手护卫,他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万无一失的出头机会。
“放肆,我家公子乃是……”
那年轻的仆人双眉微微一扬,正待骄傲地报出自家主人的名号,却听见马车内传来沉沉的一声咳嗽,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家仆放肆,冲撞了各位,还望多多见谅!”
马车内,李逸如淡淡地说道:“不过这里乃是官道,各位这般拦截道路,就不怕御史的弹劾吗?”
“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苏杜心中一凛,最先察觉到事情不对。
他随着风馨前来狩猎,完全是因为对少女的迷恋,然而此刻听对方这么说来,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清楚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说小的话,不过是一班年轻人的放肆玩闹而已,但若是真被有心人盯上了,冠以仗势欺人、党同伐异的帽子,却完全可以将王姚的圣京瓦报,和军师云济的新风云世家,全部拖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天下事天下人管,先生又何必追问在下姓名?”
李逸如淡淡地说道。
“哼,我管你是谁,先吃我一剑!”
未待苏杜说话,这边风馨却已经拔剑冲上来了。
原本,风馨虽然是一个任性的女孩,但也不至于莽撞,但是如今不知为何,她对于眼前这个马车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不喜欢对方的神秘,不喜欢对方言语间,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居高临下的傲慢,更不喜欢自己似乎完全落于下风、束手束脚的感觉。
于是,风馨出剑。
风云世家的凤舞九天。
璀璨夺目,然而犀利凛冽。
“大胆!”
眼见风馨一出手,便是如此毫不留情,李逸如暗自恼怒,手下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虽然李氏家族的武学也算是一流的神功,但是他常年忙于征战,擅长千军万马的运筹帷幄,对于这样的单打独斗并不在行。
幸好,风馨风大小姐的武功,本来就是半吊子,而李逸如这些年来,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早已经养成了敏锐的反应,和丰富的经验,因此当风馨这一剑袭来的时候,李逸如虽然狼狈,然而出手却既狠又准,抢在风馨发挥出威力之前,便已经大喝一声,合身扑向了风大小姐。
风馨何曾经历过如此不要命的搏杀?
对眼前的家伙恼怒归恼怒,但要说到就此杀人,却是风馨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情,当下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见李逸如已经近前,右手的宝剑架开了风大小姐的兵器,左手弯曲犹如鹰爪,便自抓向风馨的咽喉。
“住手!”
正当王光宇和苏杜看得心惊胆战,有心无力之际,却见原本跟在风馨身后的老人,不知何时化作一团灰影,加入了战团。
随即,尘烟飞扬的迷蒙中,似乎粘在一处的三人迅速纷纷向后跃开。
“你……你还不帮我把他拿下!”
风馨气呼呼地指着李逸如,对老人命令道。刚才的剧烈运动,外加如今的愤怒,让少女的脸蛋红扑扑得诱人,高耸的胸脯,更是在本人不察觉的情况下剧烈起伏。
“公子,这位是宰相大人的妹妹渤海郡主!”
不料,老人却并没有理会风馨的命令,反而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向着李逸如恭敬地弯腰行礼。
“该死!”
被众人瞩目的李逸如,更是苦笑不已。
在他原本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恃宠而骄的纨裤子弟罢了,凭借自己的身分地位,略加薄惩,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风雨的妹妹,而护卫风馨的,更是原先李氏家族玄狐堂的元老,如今则归于魏廖直接控制之下,负责风雨军高级将领人身安全的血衣卫北七宿高手。
麻烦了!
这是李逸如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第七章高丽国王
“怎么,你真准备设置辽东行省?”
在夜明珠点缀下,有若白昼的书房内,李中慧惊讶地询问风雨。
这次她匆匆返回圣京,原本是想应对麦坚参与战争的事情,却没有想到风雨绝口不提麦坚的事情,反而和她商量起增设行省的事儿来。
“既然我将辽东纳入帝国的领土,为何不能够在那里设置行省?”
风雨顺手摸了摸脑门。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想当年,微末中的风雨虽然还不至于太过张扬,但是议论起朝政来,同样是意气飞扬、毫不留情,直到如今,自己真的当上了帝国宰相之后,方才明白治理家国的艰难,每每望着自己脑门上越来越稠密的皱纹,便不由好笑曾经的少年猖狂。
“夫君要设置便设置,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敢来质疑,怕只怕……”
李中慧有些犹豫地说道。
新增设一个行省,关系到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大。
当初推行宪政时所设立的九大行省,更多是考虑到当时的权力格局,因此,在圣龙人眼里视为不毛之地的高唐,单独成了一个行省,而经济发达的三晋和扬州,却分别划分给了荆棘和齐鲁。
如果现在新收复的辽东划为单独的行省,那么三晋和扬州势必会要求自己的权力,而更早被囊括在帝国势力范围之内的印月和西南半岛,恐怕也会提出相应的要求,这无疑是一场大地震。
“我准备让行省总督不再兼管军事!”
风雨一如以往,无法作出决断时,用手指弹了弹身旁的案几,沉思片刻方才抬头,十分坚决地说道。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重新修改宪政了?”
李中慧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如今以风雨的权势,完全可以随意更改一些规矩,但是,重新修改当年被天下人所确认、由天子所首肯的宪政,势必会被很多人看作是,一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独断专行,更牵涉到很多人、很多方面的利益纠葛,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没有那么麻烦!”
风雨挥了挥手道:“早先便已经对帝国的军队进行了重整,如今除了咱们风雨军的嫡系之外,也只有公孙飞扬、令狐智、朱全、杜绍权和张兆这五人手里有一点兵权。
“其中,公孙飞扬和朱全都不是总督,这总督不能够兼管军事,便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令狐智是在我的支持下,成为江南行省总督的,我想他会更愿意担任主掌内政的总督,然后进入阁僚,至于行省守备,完全可以由他所提名的令狐家族的人担当;张兆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很满意河北行省总督的宝座,而且已经上表,要求辞去兼任的河北行省守备一职;只剩下了杜绍权,他……”
风雨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但是李中慧明白。
朱全仅仅是一个扬州节度使,在扬州还有一个谢诚牵制着,由不得他猖狂。
令狐家族和公孙家族虽然不像幽燕世家、皇甫世家那般败落,但是,前者已经投靠风雨,后者也不复当年的权势,更何况,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让一个子弟担任总督,另一个子弟担任守备,非但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相反还能够解决很多利益的问题。
张兆既没有公孙、令狐这两个家族那般根深蒂固,也不像朱全那样白手起家,再加上他也确实没有太大的野心,在风雨保证了幽燕世家的一些特权,并且委任他为河北行省总督之后,他便已经非常明确地放弃了拥兵自重的想法。
剩下的杜绍权,原本是最麻烦的,毕竟岭南山高皇帝远,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若是杜绍权关起门来做土皇帝,圣京这边还真是不好应付,可惜这家伙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出兵西南半岛,结果军队被打得大败,李中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风雨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来加强圣京对于岭南的控制。
“总之,青龙军既然已经成为帝国的守备部队,那么其他官员,便不能在担当总督之位的同时,干涉青龙军的军务;而各路统领,则直接受到朝廷的调拨,自然也无权同时指挥两路兵马!”
便在此时,风雨补充说道。
一听这话,李中慧眼睛一亮,她终于知道风雨想要做什么了。
那就是秋里。
秋里是风雨军中的一个特殊存在。
早在风雨军还没有诞生,风雨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的时候,秋里和洛信便是风雨最为亲密的朋友。
而当圣龙历七五三年的那场战争爆发之后,帝国丧失了五十万大军和他的皇帝,同时却由于几个幸存的年轻人,萌芽了另一支无敌的大军和伟大的统帅,其中便包括秋里。
之后,无论是夺取伦玉关,还是解围锦州,秋里都参与其中,而最终让风雨军蓬勃壮大的凉州,更是在秋里的指挥下夺取的。
也正是那一战,让秋里成为了风雨军无形中公认的副统帅,尽管无忧谷、李氏家族、白起、朱大寿等人的加入,最重要的是魏廖的血衣卫,使得风雨军内部的权力,逐渐形成了一个相互牵制的平衡系统,但是谁也无法否认秋里在风雨军中的地位——也许秋帅和秋风军统领,这两个名词,便是秋里特殊地位的最好佐证。
更让人担忧的是,在张仲坚横扫圣龙的那段岁月,是秋里突袭了幽云关,并煽动起帝国北方的民众拿起武器,严重动摇了帝国原本的根基。
尽管这一切,都是在风雨的授意下进行,但是秋风军的过度强大,和失去了帝国传统秩序的幽燕,却总是让有心人感觉到其中所隐藏的危机。
“夫君是想让秋帅担任辽东总督?”
李中慧有些不太确定地探问。
杯酒释兵权,如果行省总督不再执掌兵权,那么秋里担任辽东总督,既可以就此离开秋风军,不再成为威胁,同时以总督之尊坐镇一方,可谓极尽人臣之显贵,无论怎么说,风雨也算对得起这位相交微末、崛起草莽的好友了。
这样的安排绝对两全其美,若说还有什么瑕疵,便是如今兵戈未止,便要让如此良将解甲归田,似乎不符合风雨的个性。
“不,我希望当伦玉关的大军北上的时候,秋风军将按照原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