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风雨为了应对这一天,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粮食,此刻正从帝国的内地源源不断地运送而来——这是风雨最近五年来未雨绸缪的一部分。
虽然,李氏家族显然非常支持家族的年轻才俊,调集了一大批有着丰富商业和内政经验的官吏前来辅佐。
但是年轻的总督依旧焦头烂额。
毕竟,帝国本土的粮食只能够救急于一时,不能维持永久。
草原的人口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能够始终都依赖帝国的救助,否则呼兰帝国的被征服,很快将成为拖累帝国的大包袱,而不是帝国称雄天下的第一步。
因此,在风雨原本的计画中,帝国本土的财力支援,也最多维持到秋收,新领地的统治者,必须在秋收之前,为自己的领地谋求到稳妥的出路。
至于那些心怀仇恨的呼兰人,倒反而相对好解决很多!
凭借着在印月的经验,李逸如毫不犹豫地,将这些草原的部落分成了几部分。
北方那些没有太多波及到战火的涂炭,相反因为帝国的救济而心怀感激的草原人,此刻成为了帝国拉拢的对象。
他们中的大批男儿,被征集到了军队之中,成为帝国的兵源,也是维持草原秩序的协助者。
同时他们的妇孺,则优先得到了帝国援助的牲畜和粮食,积极为秋天的收获而劳碌。
而南方,那些受到战火涂炭,几乎家家白幡悲歌的部落,帝国以十分猜忌的目光注视着、警惕着,同样抽取了他们的壮丁,却是调派到遥远的辽东、高丽、帝国本土,甚至印月,以他们的家人作为人质,督促他们为帝国作战。
而他们的家人,得到的援助被大大限制,除非他们的男人在战场上获取足够的功勋,方才能够改善他们的境遇。
剩下的,就是那些立下战功,获取了土地和庄园的圣龙将士。
虽然这些圣龙人的迁徙,将大大加强帝国对草原的控制。
但是,相对于如此辽阔的大草原,圣龙人口再多,也显得有些稀落。
而最让李逸如头疼的是,部分圣龙人趾高气昂、耀武扬威、恃强淩弱的行径,显然极其不利于帝国秩序的巩固——和打天下不同,整治领地需要的是恩威并施。
无可奈何之下,李逸如只好选调了一些战功卓著、受人尊重的老兵,担任了铁面无私的巡查官,这才硬是压下了那些只认战功、尾巴可以翘到天上去的家伙。
不过,这还真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李逸如暗地里,也有些叫苦不迭。
军队是一个极其护短的所在。
打了兄弟,大哥就得出头。
因此,这些天,各路军团将领们,简直就是如同流水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有些还直接告状告到了风雨那边。
幸好,李逸如无论资历、背景还是战功,都足以压得住那些无法无天的军官,而且风雨的默许,也让他得以施展拳脚。
倘若是换了一个资历浅一些的军官,那简直就要乱了套,更不要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被军队放在眼里的文官了。
但就算是如此,李逸如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毕竟李氏家族要在圣龙帝国的权力高层生存、延续下去,凭借着一时的强横是万万行不通的,这需要多年积蓄下来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此官官相护、层层扶助——这也正是圣龙帝国千古不变的官场真理。
秋里啊,秋里,你可得快些来!
于是,圣龙帝国最为年轻的总督,禁不住祈祷。
祈祷秋里,这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最终必然的呼兰正派总督,赶快过来——尽管李逸如原本更希望,能够多待在风雨的身边,最好是跟随这位伟大的统帅南征北战,而不是前去高丽,接受注定要进行的禅位,然后在家族的希望中,做一个饱食终日的国王。
被李逸如思念的未来呼兰总督,现在高丽战场的最高统帅,秋风军统领秋里,相对而言,似乎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将内定成为高丽国王的李逸如先留在辽东,继而代理呼兰总督,却将人们眼中呼兰总督的不二人选秋风军统帅秋里,滞留在堪称弹丸之地的高丽战场,风雨的这个人事安排,在很多人的眼里,似乎真的是不可思议。
因为不管怎么说,一个击退了安宇人入侵的伟大英雄建国,都似乎远比仅仅拥有先祖的血脉,在强大邻国的武力支持下登基的国王,更为让人叹服,也更有利于确保圣龙帝国在高丽的利益。
而同样的,在无数次战争中证明了擅长奇袭的秋风军统帅,坐镇他亲自攻取的辽东半岛,然后挥师西进,投入呼兰战场,获取战争的胜利,然后作为军队的高级将领,和帝国宰相最好、最信任的朋友,掌控新征服的土地,似乎远比让一个虽然同样战功卓著,却毕竟乳臭未干,而且还容易让人们联想到裙带关系的年轻人,来驾驭那些原本他从来没有统帅过,职位和资历上同他平起平坐、年纪更比他大了一轮都不止的老将,更为适合。
风雨是想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调整权力结构!
对此,秋里却心知肚明。
帝国依旧需要战争,大片的领土需要有能力、有作为的肱骨干臣坐镇,因此马放南山、杯酒释兵权的做法,根本不可取!
而杀戮功臣,任用听话的庸才,固步自封,满足于现状,也绝非风雨的性格所会采纳。
因此,风雨不得不在大力任用有所作为、威望和战功与日俱增的重臣,和提防这些重臣权力过大,因为帝国的日益扩张,有朝一日成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权臣,这两者之间的钢丝上小心地行走。
于是,一个弱势的国王,和一个领地框架已经被搭好的第二任总督,似乎是风雨限制部下们的权力,为了帝国未来秩序而做的,一次小心翼翼的尝试。
何苦如此麻烦!
内心中,对于风雨这种既夹杂着权雄的猜疑,又带着妇人的仁慈的极端矛盾的性格不以为然,秋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此刻首先要应对的麻烦,是安宇人。
蓝鲸军的失利,导致之前海战大捷之后,高丽战场上空前有利的战略优势,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和逆转。
乘着港口封冻的机会,去年冬季所展开的陆地攻势,最终没有将安宇人彻底地赶出高丽半岛。
那些来自海岛的矮子们,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顽强。
尽管在陆地和海上都连续受挫,但是他们硬是凭借着之前占据的城池,进行着十分顽固的坚守。
这让不喜欢攻坚战,也不愿意在这种无谓的攻坚战中,白白丧失兵力的圣龙军队大为恼火,于是采取了包围的策略,并将注定会造成大量伤亡的攻坚任务,转交给了高丽军队。
可惜,高丽人的战斗意志虽然十分旺盛,然而他们的战果并不显著。
无论是极其缓慢的逐城进攻,还是以断绝守方粮草的围困,最后都在春季来临,安宇舰队出现在水面之后,宣告失败。
那些已经开始吃起人肉来的安宇人,得到了食物和兵力的支援,重新恢复了活力。
而圣龙和高丽的联军,却为了战略的需要,不得不主动撤离了一些地方,换取战场上的主动权和有利地形。
此消彼长之下,军队的士气未免有些消沉。
“该死的冒进!”
秋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战争的胜利,往往会带动人们过度的自信和急躁。
如果这个时候再掺合了一些政治的因素,那么非军事的建议,就经常会影响到正确的军事决策。
海战便是如此。
蓝鲸军的损失原本完全可以避免。
如果高丽海域取得大捷之后,保持莫测高深的守势,势必会引起安宇人乃至麦坚人的慎重,从而确保一种战略威慑,维系在高丽海域,纵然不能全盘掌控,至少也是势均力敌的战略平衡——留在刀鞘中的战刀,有时候才是最为淩厉最为可怕的兵器。
可惜,蓝鲸军的贸然出击,完全粉碎了原先的大好局面。
共工级圣龙巨舰在悲壮地展现其强大的同时,也失去了原先的神秘和威慑。
安宇人和麦坚人的联手打压,导致高丽战场上,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已经无法取得海洋的优势。
甚至原本圣龙人驻扎登州,进退攻守之间咄咄逼人的战略主动权,也不复存在——命运坎坷的圣龙水师,将不得不再次龟缩到了港口,在陆路大军的掩护下,韬光养晦。
于是,高丽战场上的陆地战争,也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纵然获取一百场的胜利,但是只要海洋被控制,那么那些卑鄙的矮子们,就会利用战舰,在不利的情况下逃跑,而在有利的情况下登陆骚扰,高丽和圣龙的联军则将不胜其烦。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在整个冬季,秋里对于彻底消灭安宇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更为关注的是,如何确保圣龙援军在高丽的战略优势,确保一些战略据点的巩固。
当然,这种高层次的战略目光,很难得到高丽人的理解。
这些急于收复失地的热血男儿,以可以理解的心情,鼓噪着发动进攻,将侵略者赶出陆地。
他们越来越不满秋里的这种谨慎。
于是伴随着海洋的冒进,陆地也出现了本可以避免的冒进。
虽然圣龙援军在秋里的控制下,损失并不大,但是在激烈的攻城战中,高丽人却损失惨重,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谣言和怨言,开始传开。
甚至,要求更换高丽战场的统帅,要求李氏家族那位年轻的将军归来的呼声,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越来越高涨!
也许,自己倒是帮了李逸如这个孩子的大忙。只不过,风雨恐怕会很气愤他的全局部署受到重挫吧!
对此,秋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揣测。
他本人对于这些谣言和怨言,根本没有在意。
如果影响到他的指挥,他将毫不留情地砍下那些害群之马的脑袋。
但是,如果只是私下里的腹诽,他根本就充耳不闻。
事实上,秋风军的统帅,此刻分外地怀念辽东、怀念圣龙,甚至都有些期望赶紧前往呼兰。
就算那里没有战争,但是看着如此辽阔的大草原,心情也一定会舒畅很多,总比在这个弹丸的半岛,进行着注定不可能扭转大局的无谓战争,好得太多!
眼见如果没有海洋的控制权,帝国在高丽半岛将只能够维系一种消耗实力的僵局,秋里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启禀秋帅,令狐智大人的使者求见!”
就在这个时候,从江南来的客人,似乎给秋里带来了一些转机。
“你是说,运用这些小战船,能够维系近海的安全?”
注视著令狐智的使者,秋里缓缓地提问。
自从蓝鲸军败北之后,那个向风雨投诚的令狐家族的年轻人——秋里一直如此看令狐智,这个怎么说都是背叛了家族的家伙——卸任了江南总督的高位,出任第二代蓝鲸军统领,也是帝国水师的统帅。
对此,秋里倒是有些佩服。
毕竟,江南可以说是整个帝国经济最为富庶的所在,江南总督的高位,实在是人人羡慕的肥差。
相对而言,蓝鲸军统领、帝国水师统帅,名称虽然好听,实则却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白手起家。
令狐智能够接受这样的任命(虽然其中肯定有来自风雨的压力,但是如果令狐家族的现任族长坚持,想必帝国宰相也不愿意将这个豪门世家逼得太急),也确实有他自己的风度和胸襟。
“秋帅明鉴,‘海耗子’能够潜伏于海底,‘火老鸦’也同样可以发动水下攻击,这两种战舰早在高丽海战中已经大显神威,想必秋帅也有耳闻吧!”
令狐智派来的使者,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虽然这些战舰体积小,吃水浅,不适合远航作战,但是如果仅仅是游弋在家门口,打一个伏击、骚扰,秋帅以为如何?”
哼,海耗子!火老鸦!
秋里冷哼了一声,如同当日云笑天、令狐智在听到南天门冠名之后的反应一样,仅仅是冲着这个名字,便已经先有了三分不屑。
不过,他转念想到这些战舰之前在鸣梁海峡的表现,便又捺下了性子,淡淡地说道:“莫非令狐统领认为,依靠这些战舰,便能够夺取水面的控制权不成?”
“兵者多变,胜负未分之前,谁也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不过聊胜于无,至少这些战舰作战方式极其诡异,若是能够善加利用,例如突袭安宇运兵船,伏击安宇战舰,想必还是能够胜任吧!”
江南来的使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令狐统领有这般自信,就不怕将仅有的水师底子全部败光了?”
秋里不自觉地将身子向前挪了挪。
令狐智的提议,倒也颇有诱人的地方。
至少,如果能够对安宇的兵员和物资补给,加以重创的话,高丽战场被动的局面便会立刻扭转过来。
当下,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就算令狐统领胜算在握,然而如今麦坚和安宇舰队,已经联手封锁了帝国和高丽之间的水路,令狐统领的这些战舰,难道还能够飞过来不成?”
“飞过来自然不可能,但是陆路运送,秋帅以为如何?蓝鲸军虽然日前惨遭重创,然而是雄鹰自当翱翔九天,军人就应该浴血沙场。
“帝国水师,上下幸存的三万将士,无不泣血盟誓,但求在战场上洗刷昔日战败之耻辱,纵然赴汤蹈火,纵然九死一生,也绝对在所不惜!还望秋帅成全!”
令狐智的使者越说,越慷慨激昂。
“说得好!”
同样身为军人的秋里,也不由被使者的情绪感染,当下便拍案叫好。
不过,他随即警觉过来,只觉得自己和令狐智素来没有太深的交情,此次蓝鲸军的新任总督,在自身还有一团麻烦的情况下,如此慷慨地帮助自己,要说没有什么目的,实在难以置信。
当秋里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便立刻看到了江南人所特有的奸商式微笑。
“蓝鲸军百废待兴,自然需要各方提携!其实如今蓝鲸军所求的,对于秋帅来说,实在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令狐统领希望,秋帅能够将秋风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