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肖一鸣,早已听说市委组织部选拔干部考试时作弊一事,而且各种版本都有,其中还有人说贾部长故意找周效梁儿媳的麻烦,周效梁为此向市委书记常友连大发雷霆,命令贾士贞做检查云云。不管怎么说肖一鸣在心里对贾士贞有着许多敬仰和疑问。
肖一鸣在这一瞬间想到,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上任三个多月来,社会上传闻种种,下臾的微服私访,以至于出现那三幅漫画,高副部长为三幅画亲自登门,接着市委组织部公选八个科长,文化考试抓住周效梁的儿媳作弊。他虽然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市委组织部长,可他不得不从内心佩服这个无私无畏的,改革家组织部长。甚至他几次想求见贾部长,向他倒倒自己这么多年来内心的苦水,可他总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现在居然贾部长亲自打电话上门了,他的心里不觉有些激动起来。肖一鸣慌张地说:“贾部长,我是肖一鸣,您有什么指示?”
“肖主编,”贾士贞说,“有件事问问你……”
肖一鸣心里想,贾部长呀贾部长,别人称我肖主编,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呢?我明明是副主编,难道高副部长没说过!
“贾部长,您说,什么事?”肖一鸣说。
“你们今天的报纸最后一版上刊登的那幅漫画……”
没等贾部长说完,肖一鸣打断他的话:“漫画?”此刻肖一鸣的心脏咯噔一下,怎么贾部长也问起漫画来了,上次为那三幅漫画的事,高副部长亲自到报社,那么关心漫画的作者。现在贾部长也亲自过问起漫画的事来,肖一鸣被弄得糊涂起来。
当然,作为报社主持工作的副主编,每一个版面上的文章也好,漫画也好,他都要把关的,上次那三幅漫画在发稿时,他并不了解其中的真实含意,只是后来高兴明来过之后,他才认真研究了漫画的内涵,再加上社会上不断的传闻,他才明白其中的深刻含意。至于作者是谁,却怎么也找不到,在发那几幅漫画时,他们犹豫过,至于这次的漫画,他却一点犹豫也没有。他也知道周家在西臾的势力,他之所以下决心同意发这幅漫画,并不是为了讽刺周家什么人,而是对这种风气深恶痛绝,对这种破坏考试纪律行为的讽刺,更主要的是他从心底支持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贾士贞见长时间对方没有反应,说:“肖主编,怎了啦,你……”
“哦……贾部长,你……那漫画怎么了?”肖一鸣结结巴巴地说。
“肖主编,这样过于敏感的话题,在发稿之前是不是应该慎重些?”贾士贞本来想说在发稿之前应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可是觉得不妥,就改成是不是应该慎重些。
“贾部长,我当时非常慎重,还把有关人员找到一起议论过,大家一致意见,说这样不良风气是该用漫画方式讽刺一下。”
“噢……那……就这样吧。”
贾士贞匆匆地挂了电话,肖一鸣觉得话还没说完,可是听筒里已经传来一阵忙音。
第37节:省城之行(1)
第六章 省城之行
十七
下午一点五十,贾士贞快步赶到办公室,刚走到组织部大楼前,一阵吵闹声送进他的耳朵,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秃顶胖子正和一个瘦小个子边走边吵。看样子,是从市政府行政大楼吵过来的。
这时两人已经吵到贾士贞的跟前,那个秃顶说:“吵什么吵,王秘书长已经说了,叫我回来处理的,要我处理,我就处理你。”
瘦小个子说:“你有本事处理还拉我去见王秘书长干吗?”
这时两人同时朝贾士贞看着,瘦小个子灵机一动说:“正好,碰上贾部长了,贾部长是管干部的,我们就请贾部长评评理。”
秃顶胖子说:“要评你去评,我没空。”说着回头就走,小个子拦住他说:“组织部长是管干部的,让部长看看你这个主任都干了些啥。”
贾士贞一时弄不清他们是哪个单位的,盯着他们看了半天,那个秃顶的男子,除了秃顶之外,稀疏的头发根部都整齐的一片白,看样子没有及时焗油,样子也有些猥琐,见到贾士贞,显得几分尴尬。贾士贞说:“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干什么?”
瘦小个子说:“贾部长,你刚来,我们单位可是市政府大院里出了名的破烂单位,都是这个一把手主任领导有方。”
贾士贞说:“到底是哪个单位?”
瘦小个子说:“市史办公室。”
贾士贞看着他们俩,头脑里回忆着机关的领导的名字。秃顶胖子说:“贾部长,我姓汤,叫汤坚忠。是这样的……”
贾士贞一时记不起来了,这时机关上班的人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贾士贞皱了皱眉头,顿时觉得这个汤主任太不像话了,居然和下属到处评理,这样领导实在太荒唐了,于是拉长了脸说:“汤主任,你是单位的一把手?”
汤坚忠点点头说:“是。”
贾士贞看着瘦小个子说:“你呢?”
“我是史志办公室下面年鉴社的,叫房雅广。”瘦小个子说。
贾士贞转脸对汤坚忠说:“老汤啊,不是我批评你,你一个堂堂的史志办公室主任,也算是正处级了吧!居然和下属单位一个同志吵吵闹闹的,还到处评理,评什么理,你还像领导干部的样子吗?”随后又对他们说:“走,到我办公室去,我倒要听听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两人跟着贾士贞,到了组织部,贾士贞没有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去,让办公室主任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并让机关干部科科长做记录。
贾士贞说:“好吧!你们谁先说?”
房雅广说:“他是领导,让他先说吧!”
贾士贞看看汤坚忠,只见他摸了摸光光的头顶,半天不知其所以然,这时房雅广说:“贾部长,既然他不说,那我说。先说今天为什么事。”房雅广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当年出版的《西臾市年鉴》,翻开扉页,指着上面的名单说,“贾部长,我们年鉴社原来属于社科院代管,后来划归史志办,那时汤主任从宣传部调来当一把手,他看中我这个小小年鉴社社长职务,于是把我降成副社长,由他兼社长,成了合法的法人代表。接着把年鉴社的财务权收走,去年没有经过研究,也没有报告组织部和人事局,他个人决定把年鉴社的驾驶员,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退伍战士聘为副社长,他的目的是让这个驾驶员和我对着干。你看今年刚出版的西臾年鉴上居然把这个驾驶员的名字印上去了。他当了年鉴社副社长,连一个字也没写,而且没经我们同意,篡改了我们交给出版社的材料,居然出版了!我去找出版社,出版社说是汤主任叫这样的。”
贾士贞看了看印在上面的名单,果然是社长汤坚忠,副社长徐义邦、房雅广。贾士贞问:“汤主任,这个徐义邦就是那个驾驶员吗?”
汤坚忠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窘得不知所措。
贾士贞说:“编写年鉴虽然不是创作,虽然不是做大学问,可是也需要有一定知识的人,你实事求是说,这位驾驶员胜任年鉴的文字工作吗?胜任副社长这个职务吗?”
房雅广刚要讲话,被贾士贞制止住了,他说:“我问汤主任,还有,汤主任,你和这个徐义邦参没参加编写这本年鉴?”
汤坚忠头上开始冒着汗,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这时房雅广说:“贾部长,年鉴的社长是行政职务,而业务上是主编、副主编,是主编负责制,我是主编,过去出版年鉴都是我签名决定怎么出的,可是这本年鉴我们把稿件交到出版社,却由他这个主任签字出版了。”
贾士贞问:“汤主任,是这样的吗?”
汤坚忠点点头,伸手摸了一把头顶上的汗珠,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现在事业单位改革了,单位负责人实行聘用制,当然什么人都可以聘了。”
贾士贞说:“汤主任,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照你这样说,让你当省委组织部长,照样把外科主任调去当财政局长了!岂有此理,你让驾驶员去当副社长,为什么不让他去当你这个主任?你还有什么执政能力?”
房雅广说:“贾部长,他的问题多得很呢,我们希望对他进行审计。其实,他早就过了年龄了,六八届的本科毕业生,到二○○五年已经三十八年,过去的大学生少说也在二十四五岁才毕业,可他瞒年龄,他在宣传部当干部科长时,瞒了三四岁,现在还赖在这个主任位置上,专门干不上路子的事,到处伸手捞钱,影响极坏!”
“好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们说,我要去省委组织部开会,等我回来后,专门了解你们史志办的事,先拿你们史志办试点,处级干部面向社会公选。”贾士贞说着,站起来,对正在记录的干部科副科长小刘说:“马上去档案室,查一查汤主任的年龄,等我回来告诉我,如果真的隐瞒了年龄,一两岁就算了,如果瞒得多,要严肃处理这种歪风邪气。年龄越报越小,学历越报越高,如果年龄确实瞒得多,不仅要立即退休,而且退休工资往前追,多发的工资要扣回来。中央领导同志早就指出,领导干部要取消终身制,一个史志办的主任,居然如此大胆,没了党纪国法了!”
贾士贞看看汤坚忠,又说:“汤主任,你别多心,我并不是指的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等我回来后,我们可以交换意见。”
贾士贞看表,已经三点多钟,匆匆下楼去了。
贾士贞坐在车里,头脑里还想着史志办的那个汤坚忠,越想越感到目前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已经迫在眉睫,史志办这样一个并不担负着经济任务的单位,有这样一个领导,单位的事业怎么发展,群众怎么工作,怎么生存。不知道是什么人把这样的人推荐到领导岗位上来的。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有一次一个偶然机会听到市政府一位副主任说过这个汤主任的事,说他这么大的年龄了,把市政府研究室的一个女同志调去提拔为秘书科长,两人很快有了暧昧关系,弄得机关里议论纷纷,影响极坏。还说他把一个什么人从酱油厂调到印务中心,两年之内把二百万元弄得不知去向。贾士贞当时一听而过,他想自己既不是审计局长又不是纪委书记,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呢?
第38节:省城之行(2)
可今天却偏偏碰到这个汤坚忠,现在想想,以前听到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因为他是组织部长的职业关系,一时气愤,还是什么原因,却当着那个汤坚忠和房雅广的面说要在史志办公选领导干部,这显然是欠妥当的。这不明里告诉汤坚忠,他的主任当不成了吗?凭他对这个汤坚忠的印象,这个人素质太差,也许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贾士贞越想越不放心,于是取出手机,给高兴明打了电话:“喂,高副部长吗?我正在去省城的路上,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待了史志办的汤主任和年鉴社的房雅广,他们那里的矛盾很大,那个汤主任恐怕早就到退休年龄了,请你带上机关干部科的小刘,去史志办一趟,宣布几条纪律,无论是经济上的支出,还是干部的任免,都不得随便决定。经济上的重要开支,或者调整干部,必须先报告市政府主管领导和市委组织部。”
打完电话,贾士贞才觉得心里平静一些,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速疾驶,贾士贞觉得有几分疲劳,靠到后座上,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突然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周一兰:“喂……是我,我……我现在正在去省城的路上。有事吗?哦……恐怕要到六点钟左右,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贾士贞又想到给妻子打电话,玲玲听说他已经在回省城的路上了,心里先是一阵激动,毕竟夫妻分别已经三个多月,她说马上回家准备晚饭,贾士贞说他得先去报到开会,估计晚上还有事,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和同事还要见一见,玲玲叮嘱他早点回家,不要喝酒。
贾士贞自从到了西臾,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连感情都变得麻木起来,妻子、女儿、家庭,好像渐渐生疏起来了。他靠在后座上,觉得自己精神有些倦怠,似乎有点恍惚飘悠之感,是啊!哪一个异地交流的领导干部像他这样,一别三个月不回家,又不是战争年月,没人不让他回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感觉当中,常常不知道生活中还有双休日。
贾士贞闭着眼,却毫无睡意,突然间,周一兰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想到周一兰刚才的电话,他觉得他和她之间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省委组织部那些日子里,他时常惦念着她,他同情她的不幸,希望她能够幸福,自从周一兰那次把他们之间比作《第二次握手》之后,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友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时甚至也希望自己能够给她一点东西。她太孤独、太不幸了。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她了,他的心里多少有几分激动。但是很快,他就用理智战胜了自己,他要把对她的感情埋藏在心底。
赶到省城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机关都已经下班,贾士贞只好直接去会场,到了宾馆,一下子见到省委组织部那么多同事,贾士贞激动万分,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省委组织部的情景,大家是那样亲切。卜言羽把他拉到一旁说:“老兄,你到西臾这么长时间没回省城,可大家收到不少关于你的新闻啊!”
贾士贞说:“什么新闻?”
卜言羽说:“什么新闻,你真的把火烧起来了,那几幅画我都看了,估计省委组织部大部分人都看了。我敢说那一定是你干的事,太符合你的个性了!老兄,干!我支持你,目前的干部人事制度再不改革实在不行了。现在只强调政治经济体制改革,我看更重要的是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
贾士贞问:“钱部长怎么样,他会支持我吗?”
卜言羽说:“我想会吧!他现在大会小会也在讲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但是怎么改法,还不清楚。”
贾士贞说:“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没有现成的方案,大家可以在实践中摸索,而且各地有各地的具体情况,步子也不可能像军队的操练,那么多人齐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