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没有把这件事揭开。现如今武三思说天子已经下旨赦裴氏一门回乡自便,这也就不是什么大罪过了。当然,若是那么做而一击不中,他和那武十七娘就真正结下了深仇大恨,未必一定是好事。
“算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惊动族里那些老头子。到时候指不定会有说不出的麻烦。不过。德静王并不是真正庇护那个丫头,不过是瞧着上官婕妤的面子。还有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宠着她而已。让人盯死了平康坊的那座宅子,既然那丫头不按常理出牌,我们也得牢牢攥着她的把柄才行!”
同一时间,蓬莱殿中也正上演着惊天动地的一幕。一大早,怒气冲冲地安乐公主就闯进了这座皇帝寝宫。满宫上下的宫女内侍们被撵得上窜下跳,愣是没一个人敢阻拦这位公主,最后,就连原本在龙床上睡得正香的一个低级嫔妃,惊醒之后也吓得落荒而逃。等到内殿大门一关,一群宫女内侍顿时作鸟兽散,连敢在门口偷听的人也没有…………谁知道偷听被抓到会是怎样的下场。
“父皇,你真打算立李重俊那贱奴当太子?他要出身没出身,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能没才能,哪一点比得上我?”
这要是换成别的皇帝,一大早被人从女人的肚皮上拽起来,哪怕这闹事地是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更有可能一个巴掌就扫上去了,但这是李显,这是满腔豪情壮志都在房陵磨光了的李显。瞧见女儿气鼓鼓坐在一边,继而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衣服只是胡乱套上去地,连忙上去试图安慰两句。
“裹儿,那毕竟是你三哥,你二哥朕都已经赶走了,不立你三哥朝臣那里说不过去,你毕竟不是皇子……”
“皇祖母当初服侍过太宗皇帝,最后还不是君临天下,我可是父皇你的亲生女儿,凭什么做不得皇太女,凭什么要看别人脸色!什么三哥,我只有一个大哥,可是大哥已经死了!”
“裹儿!”李显脸色一沉,见安乐公主忽然以手掩面哭泣了起来,一颗心登时又软了,“你放心,就算立了太子,父皇也不会让你吃亏,你总是朕最疼爱的女儿!这样,朕即日就下旨,太子用多少护卫,朕就给你多少!”
安乐公主一下子放下了掩住面目的双手,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那眼睛却是水灵灵地,面上的脂粉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流泪的痕迹?她猛地伸出双手勾住了李显的脖子,一幅撒娇弄痴的模样。
“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求父皇,十七娘没爹没娘怪可怜的,虽然是县主,可毕竟不比其他人,之前在洛阳,又是遇刺,又是房子遭大火和水淹。祖母还在的时候都是她奉命去上阳宫探望,这都是功劳。父皇不如赐上几十个卫士给她,也好让那些人知道皇家地威严,省得再有不长眼睛地刺客跑到她那里去。”
这都是凌波和安乐公主在一起的时候某些貌似漫不经心地抱怨,安乐公主虽然凡事不上心,但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却大方得很,此时趁这机会提了出来。
李显虽说觉得不合规矩,但细细一思量觉得都是小事,为了安抚女儿,索性就点头答应了:“好,好,都依你!只是裹儿,以后你可不能这么气急败坏闯宫,也得有些规矩了!”
安乐公主笑吟吟应了,心中却不屑一顾。规矩?天底下有能拦得住她安乐公主的规矩?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骄其声势,避其锋芒
这年头达官显贵蓄养健壮家奴并不是什么奇事,家丁全副武装配备刀剑也不是什么奇事,然而,谁若是敢让家奴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在宅第外头环绕护卫,这却是决不可能。任你有多大的权力,在天子脚下也决不允许蓄养私兵。所以,整个长安城中,能够环第十步一卫享受朝廷派兵保卫的,只有区区六个人。
这六个人就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卫王李重俊、成王李千里、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当然,由于武三思和安乐公主可以算是一家人,这持兵呵卫的特权,武三思同样享受着。有这么一个深受帝后宠爱的儿媳,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羡慕他的福气…………也有同样多的人暗地里嘲笑武崇训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
然而,现如今享受同等殊荣的人又增加了一个,比起前头那六位来,此人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县主,自羽林军调过来的卫士也不过区区六十名,较之其他人少了一半多。可就是这六十个人仍然引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大臣们在苦谏无果之后,纷纷把怨气撒在了那位不可能站在此地的人物头上。
“人家都在说,武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这酷暑天对于权贵而言也是一样难耐。凌波懒洋洋地坐在大树底下的秋千上,一只玉足有意无意地玩弄着底下一只精雕细琢的玉石拖鞋,满头青丝就这么披散在肩上。吐出这么一句话后,见对面的陈珞尴尬地点了点头,她不禁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些大人物们不会放过我。再过两天指不定就会说我面首三千不守妇道,到时候我就更别想嫁出去了!我原本还想安乐公主实在太张扬了,让我不好做人,现在好得很,我这日子也该太平了!”
陈珞自打离开洛阳到了长安。这还是第一次踏进平康坊的这座大宅子。里里外外周周正正井井有条暂且不提,就是仆婢也比先前多了几倍,一路上他遇到好几拨都是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在中庭处,他正好撞见妹妹陈莞在教训人,那连珠炮似的口气异常爽利干脆,竟是和他认知中那个娇娇怯怯的妹妹大相径庭。如今见到凌波这样接见自己,这样毫不讳言,他竟不知道是该附和,还是该叹气。
一口气出完。凌波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裴愿那天说出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她心中就笃定了许多,总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区区名声问题原本她就不计较,眼下就更没有必要去考虑了。再说,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的脚踏两只船,这只船万一真地有了问题,她还可以转乘另一只,何苦自己找烦恼给自己受?
“短短十几天的工夫,你就让那位即将成为太子的卫王殿下征辟你当了王府行参军事。果然是好本事!怎么样,这几天去王府任事,可曾有人为难你,或是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
“这倒没有。”陈珞原本打算谦逊两句,可面对凌波似笑非笑的表情,本能地将那些话吞了回去。想到自己在卫王府中的所见所闻,沉吟片刻,他还是不无谨慎地说。“卫王虽高傲自大了些,但恕我僭越,比起当今陛下来,卫王处事还算英果。只不过。卫王府实在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既有勋贵子弟,也有寒门士子,甚至有游侠一类的人物。这些人纵酒高歌谈笑无忌,和当初小王驸马家里的景象很有些相似。我只不过刚刚任事三四天,就见到了辽阳郡王李多祚和成王李千里数次登门。”
此时此刻,凌波竟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继而更是跳下了秋千。脸色很有些难看。
辽阳郡王李多祚是左羽林大将军。拥立武臣中的第一号人物,以外族爵封郡王地除此之外别无他人。算是掌握羽林军实权的真正人物!而成王李千里乃是吴王李恪的儿子,昔日只是郁林侯,没别的本事,阿谀奉承却有一套,这李唐皇族在女皇年间几乎死光了,偏生他活得有滋有味,现如今赫然是拜成王,执掌左金吾。羽林掌禁卫,金吾司治安,这两人乃是卫王府常客,吴仪表示李重俊对羽林和金吾都有相当影响力。若是有这样的兵权在手,就算是他和王同皎一样言行无忌,那至少有了自保甚至再进一步的本钱!
“从今往后,若有事情你就悄悄送信去开洋商行,这里不要再来了,免得泄露行踪遭了杀身之祸。你单身住在外头,只有仆婢远远不够,我到时候找一个可靠的高手给你,你出入最好带着他。”
陈珞早在凌波跳下地的时候就站起身来,此时听她吩咐得郑重,连忙低头答应。等听到要派护卫给自己,他登时露出了一丝诧异,一抬起头却看见凌波已经侧过身去,眼睛似乎正在仰望头上葱葱郁郁的树冠。
“我并不是纯粹为了保你安全,而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当然该知道我眼下就是你头上的茵茵华盖…………当然,你也尽可以弃我投卫王,他毕竟是将来地太子,但我想你是聪明人,知道这权握天下的人究竟是谁,知道她们如今也算是我头上的华盖。陈珞,我只送你八个字,骄其声势,避其锋芒。万事莫出头,那样即便异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全身而退。”
陈珞心中一凛,立即躬身施礼道:“谨遵县主之命。”见凌波似乎无话再吩咐,他便告辞离去。虽然他本想再单独见一见陈莞,可一想到妹妹如今那已经大变的性子,还有那挂在脸上的欣悦笑容,他就打消了这样的主意。如今高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已经没了,既然如此,他没必要只争朝夕,他要谋划的应该是未来!
凌波重新在秋千上坐下,轻轻荡了一会,她便懒散地吩咐道:“听够了没有?出来!”
话音刚落,花丛后头便闪出一个人影来。只见他头戴平巾帻,身穿一件瑞锦纹蓝衫,走上前双手拢在袖中深深低头,虽弯腰控背看不见头脸,流露出一股恭恭敬敬地意味,但看在人眼里,却仿佛能够联想到那张俊秀妖媚的脸。
“你站在那里听了不少,有什么感受?”
瑞昌这才大胆地抬起头,那桃花眼中尽是媚笑:“县主神机妙算未雨绸缪,小的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不过,小的听说安乐公主也不喜欢卫王,县主若是要对付他,只需让他当不成太子便可,何须遣人当间者那么麻烦?”
“众望所归地事情,纵使是韦皇后亦无法阻止,但有了把柄就不同了。”
凌波晒然一笑,也不去看瑞昌脸上那愕然中带着兴奋的表情,轻轻地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她已经入局很深了,既然已经退不出来,不借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更待何时?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韦后大仇得报,凌波再见太子
空悬一年半的储位终于尘埃落定。事实上,在谯王李重福被贬出京城,温王李重茂尚在幼龄的情况下,东宫的归属原本应该是没有悬念的。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无非是韦后上官婉儿的一点私心作祟,无非是安乐公主心中不乐意,无非是武三思心中对李重俊当太子存有疙瘩,无非是皇帝李显天生耳根子软没有主见。总而言之,这件事定下之后,满朝文武的心都放下了。
然而,名为太子,李重俊却仍然住在自己那座卫王第当中,原因竟是因为大明宫东内之中没有东宫,而太极宫的东宫已经荒废了好一阵子,现如今不修缮不整理,一时半会没法住人。尽管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但天子金口玉言,旁人也毫无办法,纵使是刚刚祭告太庙成为储君的李重俊,也只能愤愤在书房中咒骂了一番,照旧规规矩矩地上表谢恩。
这一天,大明宫麟德殿中百官云集,却是正在赐宴。这宴并不是因为立了太子百官同庆,恰恰相反,今日李重俊在此亦不过是区区陪衬。即使是权势滔天如武三思,纵使炙手可热如韦巨源,这时候也是满脸笑容顺着天子的口气频频奉承。而诸如相王李旦成王李千里乐寿王武攸暨等李武两族的煊赫人物,此时俱为陪客。
今天的主人公是赫然端坐在天子之下一个老者。就在昨天,这周仁轨不过是区区广州都督,而今日却拜镇国大将军、五府大使,赐爵汝南郡公。他的功劳别人兴许嗤之以鼻。但因为他为韦后报了血海深仇,李显却视之为肱骨。所以,当他摆出了居功不自傲的谦逊态度时,李显自然是龙颜大悦,不但亲自斟酒为谢。甚至在大宴结束之后竟是命周仁轨留下,随即带着人前往韦后所居的含凉殿。
麟德殿大宴,含凉殿也热闹了整整一天。白日里妃嫔纷纷登门道贺,傍晚韦后又留下了上官婉儿,再加上长宁公主得讯而来,安乐公主和凌波联袂前来,把原本尚有些伤感地气氛给冲得干干净净。韦后焚香在水榭中遥拜了父母之后,面上重新露出了神采飞扬的笑意,在主位上坐下便叹道:“大仇得报。从今往后我就是睡觉也能高枕无忧了!”
安乐公主从没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四个舅舅,谈不上什么感情,此时自然感受不到悲戚。她笑吟吟地捧杯上前敬酒,待韦后饮下之后便娇声道:“女儿准备营建安乐佛庐,到时候成了之后,再请上无数高僧来为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他们念经超度,也好让母后完成一桩心愿。”
虽说长宁公主安乐公主都是韦后的亲生女儿,但安乐公主容姿艳丽又是幼女,做事最合心意,平日韦后自然总是偏袒着她。此时一听更是大喜,拉着她的手在身旁坐下,很是赞赏了一番,最后甚至慨然助资三百万钱。
最下首的凌波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心中盘算了起来。这数字折合下来不过是三千贯,算不得什么大数字,但皇后都助资,到时候百官巴结地自然更多。她正这么想着。却只听上官婉儿亦发话道:“我可比不得皇后手面大,但既然是公主营造佛庐,我也助钱一百万,公主可别嫌少。”
此话一出。安乐公主眉开眼笑,谢过上官婉儿之后就扳着韦后的肩膀嘀咕了几句。虽然隔着远听不清楚,但凌波料想那也必定是替上官婉儿说好话。瞧见对面的长宁公主面色阴沉,她连忙低下头去笑了一阵,暗想长宁公主一门心思搂钱,在拍马屁上的功夫比安乐公主差了十万八千里…………话说安乐公主出手着实大方,若是她跟着长宁公主混日子。绝对捞不到什么好处。
这边正说笑着,忽然有一个年轻内侍疾步进了水榭。伏地下拜奏道:“启禀皇后,陛下带着周大人来了,说是要让皇后见见他!”
除了武三思武崇训父子,这含凉殿中宫还没有别的外臣能够进来,因此韦后闻言便是一怔,随即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她霍地站起身来,竟是来不及说话,带着两个宫女便匆匆往外头去。席间的四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安乐公主忽地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拉起莫名奇妙的凌波就往外头冲。上官婉儿见状也不阻止,瞥了照旧喝闷酒的长宁公主一眼,她便不露痕迹地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