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盈盈慌忙拜谢,又说了好些奉承话。凌波听得不耐烦,看见长宁公主无所顾忌地打呵欠,安乐公主则是在摩挲着怀中一只洁白如雪地猫,索性在心里头盘算着前不久从洛阳送来的房租和一应账本。谁知这账还没算清楚,安乐公主就忽然扯了扯她地衣袖,她不得已之下只能转过头去。即使这个时候柴淑贤已经引着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进来,即使知道那个女人就是郑盈盈的母亲,即使她很好奇韦后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老女人感兴趣,但安乐公主的召唤她不能不理会。
“十七娘,你看我这条裙子是不是比大姐那条漂亮?”安乐公主看也不看那边进来的人,随手把那只白猫放在地上,指着自己长裙上的纹路炫耀道,“你看看上头的花卉鸟兽,还有这针脚,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我让他们用鸟羽制裙,这还只是人家送来的第一条试制品,所以粗制滥造了一些,连织工带材料才不过五万贯。我又给了他们十万贯,让他们送一条更精致的来!”
五万贯还粗制滥造……十万贯的裙子,那就是一亿钱,天
凌波正在那里咂舌于自己爹娘当初一辈子的积蓄只够安乐公主做一条裙子,忽然觉得眼前的光似乎被遮住了,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这时候,她终于看清了郑盈盈这位母亲的尊容,说其貌不扬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这要是说实话便是面目可憎,尤其是那双阴冷的毒蛇眼睛,让人怎么看怎么心里头不舒服。即便是她一向见惯了大场面,在这双眼睛的审视下依旧心里发毛。
“第五夫人,十七娘的面相如何?”
“永年县主天庭饱满,双目灵光湛然,主慧黠灵巧,这一辈子自然是大富大贵不用说了,而且必定是得夫婿宠爱的!只是……”第五英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把脸几乎凑到了凌波鼻子跟前,嗅了一嗅方才站直了腰,“只是县主太聪明了些,只怕是血光之灾不在少数。如果我没看错,县主应该是才遭遇过血光之灾吧?”
“你这个老虔婆胡说八道什么!”安乐公主霍地站了起来,指着第五英儿的鼻子骂道,“若是十七娘将来有血光之灾,那就全都是你这张嘴招来的!”
看到第五英儿被骂得连连躬身赔不是,凌波不由深幸自己凡事有安乐公主出头,省却了不少麻烦。此时,她连忙站起身拉住了怒火中烧的安乐公主,半真半假地低声劝解道:“公主,这可是含凉殿,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了,我前些天那场血光之灾也是真的……”
高坐上首的韦后看见安乐公主和凌波亲密的模样,不由对旁边的上官婉儿莞尔一笑:“你看看裹儿和十七娘,可是和你我一模一样?裹儿素来是个爆炭一般的性子,也多亏了有十七娘在一旁方才收敛些。”
上官婉儿虽然欣喜,少不得却也得谦逊几句,却不曾瞧见第五英儿和郑盈盈母女俩面上阴霾重重。长宁公主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素来不上心,第五英儿进来之后就悄悄溜到太液池边上的水榭去了。而柴淑贤和贺娄闰娘在宫中浸淫多年,却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这时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柴淑贤更是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冷笑。
武家就算当初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如今也是声势鼎盛,素来会做人的凌波也还讨人喜欢,这郑家母女算什么东西?说得好听一个是才人,一个是从三品郡夫人,说得不好听不过是犹如小狗小猫似的,居然也敢争宠!
由于上次凌波送了她一个不小的人情,于是,在送凌波出含凉殿的时候,柴淑贤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凌波的袖子,见其知机地和牵头的安乐公主拉开了几步,她便低声嘱咐道:“那个郑才人虽说生得寻常,但陛下一个月也有两三天留宿在那里。郑家母女所图非小,都忙着巴结皇后,所以看着你得皇后宠信便有些忌惮奇+shu网收集整理,你小心提防她们一些!”
凌波连连道谢,心里却免不了犯了嘀咕。这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郑家母女要和她过不去,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官婉儿赠予的左膀右臂
出了含凉殿,安乐公主本意与凌波乘厌翟车同行,结果上官婉儿说是新得了一副围棋,邀请二人同回长安殿手谈一局。安乐公主对于围棋原本就没有多大兴致,再加上想到家中尚有一个绝妙人儿在等候,也就笑着拒绝了上官婉儿的好意,任由凌波留了下来。
前往长安殿的路上,凌波就对上官婉儿提起刚刚柴淑贤的提醒,同时少不得小小抱怨了一番。虽说她平素在外头装大度扮淡然,但她又不是真的木头人,哪有那么好的性子,在上官婉儿面前自然要好好发泄发泄。
“那郑氏母女也实在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找我麻烦干什么?郑普思不过是一个术士,郑盈盈能够入宫当才人已经是造化了,更别提那第五氏也还是郡夫人,居然装神弄鬼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要是有血光之灾,她们有什么好处?”
“虽说是魑魅魍魉,你却不可小觑。”上官婉儿却并未如往常一样对此轻描淡写一笑置之,而是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陛下和皇后昔日困顿房州多年,皇后为了排解陛下心中苦闷恐惧,一直说陛下乃是天命所钟,所以他们二人对鬼道术数极其相信。叶静能和郑普思能以术士之身得蒙宠信,朝臣屡次弹劾却屹立不倒,自有其过人之处。这第五英儿在鬼道上的本事不逊其夫,所以皇后对其深为信任,甚至连几次亡父的祭奠也都是由她操持。”
此时此刻,凌波顿时更郁闷了:“可她们凭她们的鬼道取信于皇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凭第五英儿和郑盈盈三寸不烂之舌,硬是不曾说动安乐公主信奉她们那一套。非但如此,安乐公主还对皇后抱怨说她们是骗子。人家奈何不得安乐公主,自然也就怨恨上了你,以为是你在背后撺掇的关系。”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扭头瞥了凌波一眼,瞧见她那张脸一下子僵住了。不禁莞尔:“瞧你那模样。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是非多。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初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县主?因为皇后和安乐公主对你我的偏信,后宫那些嫔妃们对我们恨之入骨的多了,毕竟,任她们如何心思。那两位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所以,这痛恨我们的人里头,|Qī|shu|ωang|多一个郑盈盈不多,少一个郑盈盈不少。”
凌波如今毕竟居住在宫外,想不到后宫看似平静却还有这许多波澜,不禁暗自咂舌。果然。这成为后宫嫔妃固然是不少世家女子地期盼,她却是敬谢不敏的…………成天都要想着应付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地明枪暗箭,怪不得上官婉儿会显得消瘦憔悴。
明白了这些,她也就知机地不再提起这些烦心事,随便拣这几天外头地笑话说了一些,逗着上官婉儿笑了好几回。不多时便到了长安殿,她随手脱下披风丢给一个侍女。笑吟吟地挽着上官婉儿往里头走。她可不相信上官婉儿是真地邀她前来下棋。要知道琴棋书画中这位才女最不擅长的就是下棋,而她也是半斤对八两。就是用再好的棋子也没有区别。
果然,坐定之后,等侍女送上了茶,上官婉儿就开口道出了真意:“你如今住在平康坊,听说添了不少人手。就算一个个仔细筛选过,也难免人多嘴杂。虽说你把朱颜带了出去,身边也有一两个能干的,但毕竟还是不够。想当初则天大圣皇后去世之后,她身边那些老宫人便都呆在我和皇后这边荣养,这几个月我一个个看下来,觉得也都还是晓事人。她们都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手段阅历都是第一等地,所以我禀明了皇后,预备挑上两个给你,也好让你回去镇镇场面。”
此话一出,凌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她进进出出长安殿,曾经遇见过云娘好几回,对这位昔日女皇身边的高手垂涎已经很久了,想不到现如今真的有到手的机会。然而,转念一想这么一个人物到手的难度,她便很快压下了喜悦,一面笑吟吟地道谢,一面拉着上官婉儿地手问道:“那姑姑都挑了谁给我?”
上官婉儿对身旁侍立的珠儿点了点头:“去叫云娘和芳若来。”
珠儿答应一声垂手退出,而一旁坐着的凌波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赶紧借着喝茶掩饰心中的激动。等到珠儿带着两个中年宫人前来,她只瞥了一眼,便故作惊诧地指着云娘道:“你就是昔日侍奉则天大圣皇后的司记女官!”
上官婉儿见凌波这幅模样,不禁笑道:“你当初多次出入上阳宫,也见过她很多回了。当初我侍奉则天大圣皇后,外称秉笔,实为尚宫,和她这个司记算是则天大圣皇后的左膀右臂。我当初留下她,也就是怕别人不识好歹拿她做法。云娘,十七娘不是外人,你且坐下吧,以后还请你多多帮衬她一把。”
见云娘含笑欠身坐下,而一旁地芳若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动不动,凌波不觉若有所思。既然上官婉儿能说出左膀右臂这样地话,难不成原本就知道云娘是武艺非凡的高手?若是如此,这芳若又是何许人?
“芳若你大约不太熟悉,则天大圣皇后还住在迎仙宫地时候,她便是掌一宫宫人内侍赏罚的人,虽然品级不过八品,但较之内侍监和宫官局六尚更有威权。你那家里头新人既多,难免没有规矩,让她这么个铁面人整治一下,也好震慑一下某些小心思太多的人。”
面对这样缜密的安排,凌波心中感念不迭,这区区道谢的话竟是不好意思说了。而上官婉儿自然也不在乎这些,又对云娘和芳若吩咐道:“这宫里已经不是则天大圣皇后在位的时候了,无论皇后还是其他女官宫人,难免都觉得你们碍眼,我这个婕妤也只好让你们闲居长安殿。如今你们跟着十七娘出去,总比在这宫城中自由。我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儿女,一直都拿她当女儿看待的,就把她托付给你们了!”
听到上官婉儿那淡然冷静的吩咐,凌波只觉得心中一颤。她和上官婉儿彼此半师半友厮混了这么多年,那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然而,上官婉儿居然郑重地吩咐这些,甚至连母女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又怎么按捺得住?自从昔日父母双亡之后,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从来都不曾流过泪,但此时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最后竟是难以抑制地簌簌掉了下来。
“丫头,好好地哭什么!”上官婉儿瞧见凌波低头流泪,连忙站起身来坐到她的身边,安慰似的将她揽在怀里,旋即嗔怪道,“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这么感伤做什么!我这一辈子大起大落,苦难也受过,富贵也享过,如今陛下的每一道诏旨都出自我的手中发往天下,算是一个女人的极致了。你还年轻,我只希望你将来的路走得平坦一些,莫像我这么多灾多难。”
“姑姑……”
“好了好了,再这么哭下去就变成小花猫了!”上官婉儿亲昵地掏出绢帕在凌波的脸上抹了两下,随即便拍了拍她的背,“那样的大风大雨也不曾看你失色过,这会儿却这般小女儿形态!好了好了,要是真有心以后就多进进宫陪我,另外到群贤坊那座房子多照看照看,等到那边完工我搬出去住了,岂不是能常常见?”
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接过珠儿递过来的软巾擦了一把脸,凌波一抬头就看见云娘和芳若在看她。和刚刚进来时那种带着冷漠的笑容不同,此时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洋溢着几分暖意,云娘甚至还冲她眨了眨眼睛。想起刚刚的失态,她愈发觉得脸上发烧,赶紧借着上官婉儿群贤坊那座新宅邸的话头给蒙混了过去。
盘桓了一个多时辰,凌波方才带着这两个新得的左膀右臂出宫。她这个县主乃是从二品,坐的白铜饰犊车原本没有青油和丝络网,但由于韦后为了倍示荣宠,又加上了这两样,停在宫门处别显华丽尊贵。她先上了车,云娘和芳若便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地在她对面坐定。
“不管是当初侍奉则天大圣皇后,还是如今当了婕妤,我都不曾见上官待人如此真心,县主还真是得天独厚。”云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凌波一会,又笑道,“除此之外,为了把我弄出宫来,高力士也从旁对上官建言不少。人说在宫中树敌容易交友难,这规律却仿佛被县主全都打破了。我这一把年纪,只想重见天日,以后只要有我在,那些魑魅魍魉管教他们怎么来怎么回去。”
凌波这才想起上回在李重俊家里遇险时,高力士也曾经是前来解围的人,如今又处心积虑把云娘送到了自己身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感念…………原来,那小子除了在宫中钻营之外,还如此惦记着她的安危。
芳若之前和凌波打照面的机会不多,遂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即使在马车转弯的时候稍稍有些颠簸倾斜,她的腰仍旧是挺得笔直,面色始终如一。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实人变成了宠儿
大唐从长孙皇后到武后都有女训女则之类的训诫流传于世,然而,如今李显临朝韦后垂帘于后,上官婉儿手握出旨大权凌驾于中书之上,柴淑贤贺娄闰娘虽为宫官却可干预百官任命,太平公主安乐公主等七公主开府于外,纵使是凌波这个父母双亡的永年县主,如果愿意,也完全可以轻轻巧巧往中书省安插几个人。
相比这女人把持天下的盛况,朝中那些大男人们却万马齐喑。相王李旦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管政事,太子李重俊想要管政事却无人给他权柄,老魏元忠大多数时候装聋作哑唯唯诺诺,韦巨源杨再思等人都是仰韦后鼻息,李多祚和成王李千里等昔日功臣最多发发牢骚,武三思权倾天下洋洋得意看不到任何危机。剩下的不是明哲保身的悲观一族,就是摇摆在不同势力之间的墙头草,极少数肯诤谏敢诤谏的官员却屡屡受到排挤,于是辞官的辞官,致休的致休,少有人能够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依旧孤军奋战。
李显待李旦这么一个唯一的弟弟虽然亲厚,可明眼人都能看出相王不会玩弄权术,于是他们不敢小觑了李旦,对于李成器李隆基这样的小一辈宗室则难免轻慢,渐渐的这样一群宗室就成了更加边缘的一群人。李隆基不像是自己的兄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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