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付出代价的,我如果走错了路,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见凌波头也不回气咻咻地出了大书房,云娘不禁莞尔…………虽说聪敏却毕竟还年轻,只怕是这丫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么气吧?话说回来,那天晚上裴愿英雄救美,还真是威风帅气,她一把年纪了也看得目弛神摇,就别提死到临头还在痛心疾首咬牙切齿的李重俊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双赢的好局
对于长安城的官员百姓来说,七月十六无疑是恐怖的一天。当太子李重俊死不瞑目的头颅被献祭太庙,被祭奠武三思父子,被高悬在大明宫丹凤门前的木柱上时,原本已经从记忆中渐渐淡去的那场血腥杀戮又在人们面前血淋淋地重现。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阴风从脑门上刮过,甚至有兔死狐悲的官员干脆告病在家。
就算是当初太宗皇帝袭杀建成太子和李元吉,但怎么也不曾辱及尸首。再说了,李重俊毕竟曾是大唐太子,哪有用储君首级去祭奠一个臣子的?
接下来的吵吵嚷嚷则更荒谬了。安乐公主为了丈夫武崇训的枉死在朝堂上大吵大闹,继而干脆提出,要仿效永泰公主成例将武崇训墓造成陵的规制。然而,朝中大臣虽说平日装聋作哑的多,在这种事情上却毫不含糊,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反对,到后头好容易把安乐公主这份心思给压下去,谁知道这位最是骄纵跋扈的金枝玉叶竟是上书自请立为皇太女。这下子,朝堂上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朝堂上吵吵闹闹的同时,韦后又授意心腹穷究李重俊谋反一案,作为主谋的李多祚李千里等人虽然已经死了,但同样遭到了枭首示众的下场,同时株连三族。除此之外,东宫属官以及往日和李重俊亲善的官员一个个落马,长安城中天天都有豪宅被查封,天天都有昔日权贵零落尘埃。天天都上演着妻离子散哀号阵阵的悲剧。可怜这些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纵使求到昔日故旧地头上,别人也是不理不睬。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在这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这一条格言被贯彻得淋漓尽致。
虽然于公于私都不能拒绝太平公主的要求,但是凌波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要是她敢大摇大摆地去和韦后上官婉儿分说相王李旦决不可能参与李重俊地谋逆,那么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若是没有韦后的授意,谁吃饱了撑着敢陷害当今天子硕果仅存的弟弟?她能做的顶多也就是旁敲侧击探听些虚实,同时帮着李隆基那个家伙把上次的某些痕迹扫干净。
大书房中。凌波一面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陈珞从李重俊地家里顺手牵羊带出来的机密要件,一面听武宇和武宙汇报着扫尾工作的进展,不时点点头。一来当初那家伙和裴愿是夜里熟门熟路从后门溜进来的,没惊动大多数仆人;二来那一夜李重俊直奔她那书房。动静虽然不小,但知道某人在她这里地人只在极少数。确认这一工作已经顺利完成,她便示意武宇和武宙暂时退下。
然而,当她再次把目光投到手中的一封信笺,匆匆浏览了其中内容时,却忽然脸色大变地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重俊有野心,也有一定的手段,可是。他居然曾经备下这样的后手。他竟然曾经私通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尽管一场兵谏在中宫含凉殿内外都留下了诸多丑陋的痕迹,但韦后根基稳固大权在握,只是一声令下,不消十几天的工夫,这含凉殿内外就焕然一新,照旧是富丽堂皇。这里虽则是内宫,如今进进出出的却是官员多于妃嫔,其中一多半都是昔日武三思地党羽。这风波一过。便思量着要拜倒在韦后那石榴裙下。由于这个缘故,侍奉韦后地两位尚宫柴淑贤和贺娄闰娘自然是炙手可热。
凌波赶到含凉殿的时候。恰逢贺娄闰娘送宗楚客出来。她眼睛尖,看到宗楚客下台阶的时候微微躬身,趁着贺娄闰娘伸手搀扶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某样东西塞在了那位尚宫手中,当下心中便冷笑了一声。见宗楚客下来,她本想侧身让路,谁知那位相貌堂堂的宗尚书大人竟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笑容可掬地含笑点头。
“那一夜动乱,我在太极殿遥遥望见你被李重俊那厮挟持,也为之担心了好一阵子,所幸十七娘你福大命大。梁王虽说去世了,但将来你若是有事尽可来找我,毕竟,我也算是你的表叔。”
人家连表叔这一层关系也搬出来了,凌波惟有道谢了一声。等到宗楚客施施然从身旁走过,她便转头望了望那背影,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要说宗楚客还确实是她的表叔,人家是则天大圣皇后堂姐的儿子,这一层亲戚关系货真价实摆在那里。可这家伙堂堂正正出入含凉殿,其中总有隐情。他可比武三思长得白净英伟,莫非是填补了某人死后地空白?
带着这一抹恍然大悟,她拾级而上,看到仍然伫立在那里地贺娄闰娘,便笑吟吟打了声招呼,临进含凉殿前却转过头又笑了笑:“前时安乐公主早就看出李重俊怀有叛逆之心,所以让我找了个人安插在李重俊身边,这回也拿到不少东宫机密文书。皇后这些天忙着大事,未必有空看这个,改日我送来给贺娄姑姑先瞧瞧。”
和出身豪族的柴淑贤相比,贺娄闰娘地姓氏并不显赫,在柴淑贤面前便往往矮上一截,可对外却趾高气昂,最是两面三刀媚上傲下。当初她看凌波不曾显达的时候也是爱理不理,及至安乐公主和她交好,这才多了几分虚伪的客气。此时此刻,听到机密文书四个字,她只觉得心中一紧,瞧见凌波已经迈进了含凉殿大门,咬咬牙便追了上去。“县主留步!”
当身后传来这么一句叫唤时,凌波便完全确认了那份信函的真实性,遂打点了一下脸上表情,带着那么一丝讶异转过身。见贺娄闰娘满脸堆笑,就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殷勤地上来搀扶她的胳膊,她也就听之任之,淡然等着对方开腔。
“县主最是聪颖,皇后和安乐公主往日就称赞不断,现如今我看看果然是如此。”贺娄闰娘一面说一面朝四下里打了个凶狠的眼色,见宫人内侍纷纷退避,这才安心了些,遂拐弯抹角地试探道,“县主若是早安插了人,怎么会不曾及时递出消息来?”
“别提了,李重俊事到临头倒是有急智,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东宫那些文官全都给他以喝酒的名义扣在家里了。”
凌波故作忿忿然,见贺娄闰娘也是露出了一幅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由得暗叹姜还是老的辣,除了刚刚的急躁之外一点马脚都不露。于是,略一沉吟,她便打消了原先的打算,一路上顾左右而言他,再不提这话茬。
然而,眼看要到韦后内殿的时候,贺娄闰娘忽然说有要紧事和凌波分说,愣是把她拖到了另一间房里。一进门把门一关,她心下稍安,把凌波按着坐下便咬牙切齿地说:“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和县主说了,那郑家母女不过是罪余之人,皇后仁厚赦免了她们的罪行,她们却不知好歹欺上瞒下,背地里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甚至还在皇后面前几次三番地诋毁县主,我早就看不过去了。不但如此,我还瞧见那郑盈盈打扮得狐媚惑人,和李重俊说过好些话,或许有暗中传递信息过去也不一定。”
尽管对郑家母女并不怎么待见,但郑盈盈上次好歹给她递过消息,第五英儿的清心符咒也确实还算管用,昔日那一点芥蒂凌波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然而,贺娄闰娘既然旧事重提,她也就顺势皱起眉头露出了鄙薄之色,却没有出言附和。
末了,她才轻叹一声道:“贺娄姑姑就是说这个?横竖有贺娄姑姑和柴姑姑镇场子,谅她们也不敢胡作非为。她们都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就算不喜欢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她们是否勾连李重俊,这没凭没证的怎么能作准?”
碰了这么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贺娄闰娘顿时有些讪讪的。她平素看凌波年轻,虽说在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面前得宠,但感觉就是善于奉承嘴皮子伶俐罢了,谁知道真正打起交道来竟是那么难对付。想到自己的命根子很可能就在对方手心里攥着,她不禁愈发惊惧慌张,可这事情万一只是人家诈她一诈,她倘若求恳岂不是不打自招?
一向自负的她头一次感到彷徨无措,正懊悔着居然会错估了形势听了李重俊的蛊惑,耳边骤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贺娄姑姑一向都是皇后的心腹,难免有忌恨的人,难免有人假借你的名义笔迹干些什么,可这些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皇后更不会相信。如今李重俊人都死了,有些事情该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好了,倒是我有事情要求贺娄姑姑帮忙。”
这话说得婉转妥贴,即便贺娄闰娘心中本扎了根刺,这时候也觉得那伤口不怎么疼了。而凌波先出口说帮忙,无疑更让她觉得这丫头讨人喜欢,盘算片刻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县主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帮的,决不推三阻四。”
一刻钟之后,两个笑意盈盈的人便从房间里头转了出来。一个了却了一桩任务,一个则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恰恰是双赢的好局。
第一百七十章 风云再起
人在危境下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因此,从朝堂到民间,都在津津乐道于皇帝李显在玄武门楼上冲羽林军千骑吼出的那段话。虽也有人背地里嘀咕那是否出于上官婉儿抑或是其他女人的授意,但朝臣们更愿意相信那是皇帝的英明神武。于是,当这一场由东宫太子掀起的叛乱真正结束之后,大唐至高无上的皇帝和皇后陛下又得到了新的尊号。
应天神龙皇帝,顺天翊圣皇后。
除此之外,那座被当成最后堡垒的玄武门楼也受到了深厚的优待。玄武门被改名为神武门,以彰显皇帝李显的英明神武;玄武门楼被改名为制胜楼,以纪念李显一声吼,千骑齐倒戈的壮丽景象。在百官的称颂声中,得意洋洋的李显完全忘记了之前被儿子逼得山穷水尽的窘境,完全忘记了儿子的首级仍然在丹凤门前高悬,完全忘记了那大明宫血流成河的惨剧。
那一刻,他感到了比登上帝位更华美的风光…………作为皇帝,还有什么比被人当作圣明天子更值得自豪的?
然而,在李显的意气风发之下,旷日持久的株连仍在继续,倒是原本作为叛乱主力军的羽林军千骑风平浪静。一来是李显金口玉言地说过只要倒戈就不算叛逆;二来是羽林军那些郎将中郎将将军之类的高级军官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谁也没心思和小卒子过不去。至于陈玄礼葛福顺等等“侥幸”不曾完全卷入叛乱的军官则是早早上书请罪,再加上又有将功补过的功劳,所以这事情也就轻轻揭过了。
抄家灭门的风潮在长安盛行一时,兴庆坊却是少有得以幸免的几座里坊之一,因为这里除了住着相王李旦五个有职无权的儿子,并没有其他权贵,在这场风波中竟是毫发无伤。然而。水面上古井无波,水面下却是暗流汹涌。位于兴庆坊右町的临淄郡王第大门紧闭,侧门和后门常有人进出。这一天书房中地坐垫上,便是盘膝坐着好些人。
“郡王,武三思已死。宗楚客一心想着取武三思权位而代之,冉祖庸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构陷相王,要是再这么下去,陛下非得动心不可!”
“不错,武三思死了又冒出一个宗楚客,早知如此,不若我等借着太子谋反的机会,把武氏余党杀光了还来得痛快!”
“羽林军左右大将军如今都已经空了下来。刘景仁又不是个管事的材料。万一来了苛刻的上司,我等千骑本就背负了叛逆之名,到时候岂不是任人鱼肉?”
听到四周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看着那一张张愤慨地脸,李隆基不由叹了一口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原本希望李重俊能看清形势先把那些党附武三思的家伙都杀了,谁知道这位太子舍本逐末,居然会跑到凌波的平康坊去。实在是竖子不足与谋。如今朝局重新稳固,再谈这些已经是没用了。所幸那些构陷他父亲李旦的人不知道他那一夜也在风口浪尖上飘荡。否则事情就更糟糕了。
“父王为人宽厚恭谨,除了那些奸徒之外,百官对此事都不会撒手不管,料想应该是有惊无险。”
口中说着有惊无险,他的心中却极其难安。想到那天告知了李重俊的死以及头颅高悬丹凤门前旗杆,李旦那种震惊铁青的脸色,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兴许不应该瞒着父亲之前的事。要是父亲知道李重俊曾经对凌波意图不轨。只怕此时也会好受一些。如今李旦犯了心悸地老毛病卧病在床。若是知道还有人用那种子虚乌有地罪名构陷,只怕是更加不好受。
“郡王容我说一句。前太子李重俊造反固然是叛逆,但也可以说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会出此下策。陛下今日可以枭亲生儿子的首级祭奠武家父子,明日安知不会杀亲弟以取悦皇后……”
“够了!”李隆基勃然色变,站起身来面沉如水地瞪着口无遮拦的葛福顺,“陛下岂可容你如此指摘?”其他几个人不似葛福顺这么莽撞,当下连忙欠身称是。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书房中的人都吓了一跳,而李隆基更是皱起了眉头。他亲自来到门前,沉声问道:“什么事?”
“郡王,凌公子来了。”
李隆基这才舒展了眉头,本想吩咐把人先带到另一边的书房等一等,但转念一想,陈玄礼和葛福顺都曾经见过她,便改口吩咐道:“直接把人请进来,以后不管他什么时候来都照此办理。”
转过身,见室内众人神情各异,裴愿赫然是喜不自胜,他不由得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除了李果毅,其他人都见过这一位,算来是老熟人,我也就不避忌大家了。”
“你李三郎一个谋划我就得担惊受怕,这一回差点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这岂是一句老熟人就能搪塞过去的?”
凌波推门而入,冷冷丢下了一句话。发现这书房中除了裴愿还有好几个其他人,她这才醒悟到自己的抱怨太急了些,遂朝李隆基投去了嗔怒地一睹…………这家伙生怕人家不知道她脚踏两只船还是怎么的,这会儿这里可是坐着羽林军千骑硕果仅存地三个果毅!
虽则来人一身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