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罪!”城隍厉声问道。
“可知罪!”众鬼一起附喝。
可怜老鼠的胆子本来就小,就算开窍成了妖,也改不了旧习,见城隍已经找到案发地点,哪敢抵赖,当下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
原来,鼠妖曾得到一卷残经,记载着一种使用生魂炼制阴毒鬼幡的法门,已经悄悄进行了很久,只是以前都挑邻县下手,才没被发现。这次因为四邻城隍盘查得太紧,才对路过的本县修士下手。
武判官道:“取来!”
鼠妖不敢装糊涂,连忙回洞府,取出一张黑幡送上。
武判官口吐黑印,一道闪电飞出,将幡击碎。七条阴魂自鬼幡碎片飘落,对着城隍大哭叩谢。
随后,有玄黄两色的飘带从天而降,碎成无数光点,现场所有城隍属下多少都分得一些。最多的三份,分别飘到城隍,武判官和江雷身上。
众鬼大喜,就连宋城隍都露出满意笑容。
“看来这就是阴德了。”江雷想着,却发现光点飘到别人身边,都被迅速吸收。只有自己是浮在头顶,盘旋不下。
“难道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江雷暗暗焦急,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你还没有吸收阴德的玉牌吧,我这恰好有一个,赐予你了。”城隍说道。
“原来如此。”虚惊一场的他上前致谢,接过玉牌,还未来得及细看,阴德光点便被玉牌吸收。
“想查看阴德,只要将玉牌贴在眉心即可。”文判官提醒道。
江雷同样致谢,却没有急着查看。众人看后,无不点头,觉得此子老成持重,有读书人气度。
鼠妖略一打量阴德的分配,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城隍是主官,自然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武判官擒拿了自己,也该有一份。那剩下的一大块不用说,就是揭破自己一番布置的‘人’。
想到这,它目露凶光,狠狠盯了一眼江雷,心道:“城隍只管鬼魂和寿元,可不像人官那样,讲究杀人偿命,我虽有罪,却不一定死。有机会,鼠爷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宋城隍却在琢磨:“此子有些手段,否则也不会那么快找到元凶。干脆留下,虽说这种事百年难遇,但万一碰上,就是大麻烦。”想到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雷一听有门,拱手答道:“学生姓江名雷,蒙师赐字介田。”这个所谓的字他早就编好了。
“可曾过院试?”
这话就是问他有没有功名。
江雷哪敢胡说八道,后人说起秀才来好像没什么了不起,连小学生都敢自比。可他曾在网上看过秀才的书法,瘦金、台阁、行、草无一不是大师级水准。更别说必须掌握的训诂、音韵,经义了。若胡吹一气,稍加考察就会露馅,当下镇静开口道:“学生惭愧,读书五年,连县试都没通过,就因家贫辍学了。”
“呵呵,五年太短,不能过县试不足为羞。这样,我考你一题,答得好便留你在我城隍庙中。”
江雷嘴上说着:“请赐教。”心中却想:“我都承认自己狗屁不通了,你咋还咄咄逼鬼泥!”
“就以今天发生的事赋诗一首,五绝七绝皆可,只要平仄相合就行。”
江雷知道,这几乎是最低要求了,考得是基本功,只要读过几年书,看过《广韵》就能编出诗来。可问题是,他根本没正经学过。
“只能抄了。”他低头做沉思状,其实却在搜肠刮肚地回想古诗,宋之前是绝对不能抄的,元朝抄来也不保险。有句话叫是金子总会发光,就算元朝从没出现,那些生于宋末的才子,还是会在天齐王朝扬名立万。
明朝同样不能抄,谁知道大明诗人,会不会同样出现在天齐王朝?那就只剩清朝了。其实明清并非没有好诗,只是打宋朝开始,就有诗以人名的弊习,书生不中进士做高官,诗写得再好都没人看。
琢磨一会,江雷突然想到一首可以借用,心中大定,开始挺胸踱步,仿佛摇身一变,曹植附体。
数着脚步,走到五十,江雷面皮一松,佯作欢喜道:“禀城隍,学生有了。”
“虽然时间久了点,但能成诗就好,你且念来。”
“莫叹今朝死,君王也不归。年年野棠树,花在路旁飞。”
这是明末清初诗人吴嘉纪的一首《玉钩斜》,他的诗语浅言深,少用典故,乍看之下也不新奇,正好符合自己半吊子读书人身份。
只是原诗第一句是“莫叹他乡死”,因为不应景,改动两个字。
其实这诗抄得并不贴切,因为第二句明显是在说崇祯,全诗只有一个主题:国殇。不过料来对方也不知道。
果然,宋城隍听后大笑:“不错,不错,比我想得好一点。”
江雷心说眼光可真高,人家可是大才,年少时府试第一,随后明亡,守节不考,这才没中进士,连王士祯都推崇异常。
城隍让文判官取出一柄一尺长两寸宽的吏签交给他,言道:“以后,你就是宁远城外五十里铺的‘境主尊神’了。这就上任去吧。”说完命人押着鼠妖打道回庙。
第三章 破庙
江雷知道所谓的境主尊神,其实就是管辖几个村的小吏,相当于阳间的地保,芝麻绿豆大的权力,不过毕竟留在了阴曹,不用投胎做猪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章土没想到,江雷只用短短半天,就从阶下囚变为城隍属吏,在他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出活色春香的咸鱼翻身。
按说他现在应该留下来,先恭维一番,再拉拉交情,毕竟对方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可一想到自己路上拿大的表现,章土就鬼脸发烧,灰溜溜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回了宁远城。
其实他多虑了,江雷岂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倒是盼着章土留下来,因为——不认识路。
正在江雷为到哪上任发愁的时候,两个鬼隶骑着黄纸糊成的阴马赶来,交给他一套冥服。
乌纱帽、团领长衫、高底官靴,还有一条青光闪闪的束带,这就是地府小吏的官服。
江雷接过后,客气询问路径,得知沿着官道向南走三十多里,就是自己的管辖地,那里距宁远城正好五十里,算是南北交通要津,设有驿站,所以叫五十里铺。
送走皂隶后,他干脆将官服换上,再把代表身份的吏签别在腰间。其实是鬼生地不熟的有些心虚,心想不管哪个朝代,穿一身虎皮总是好使的。
鬼体轻盈,不像人体那么累赘,三十七里不用半天就到了。他在镇外转悠半天,终于找了自己的府衙——一个破庙。
庙中没有神像,只有一尊牌位,上书境主尊神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庙门只剩半拉,屋顶还有一口水缸大的破洞,黄泥炉内更是半点香灰都没有。
“这么惨?”江雷揉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虽说地保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相当于地球的乡党委书记兼乡长兼派出所所长兼法院院长兼检察院院长……怎么混到如此境地。
江雷走进破庙,一头撞向供奉牌位的石台。别误会,他不是无法接受现实就自杀的大二青年,而是——
眼前一花,一处高堂大屋出现在面前,约有百十平方,两侧还有耳房。这才是真正的阴曹衙门,活人既看不见,也进不来。
只不过阴曹地府的格调,除了黑就是白,弄得整座屋子也只有两种颜色,看久了不免气闷。
江雷正在琢磨,是不是弄点油漆装饰一下。就见一只全身如碳,长着两个头颅的怪物,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啊——”
“妖怪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前面那声又尖又阴,如同一把冰锥,后面那声稍带人气的才是江雷所喊。
叫完,他立刻抽出腰间吏签,当做短剑一般捏在手中,颤抖的对着怪物:“别过来,告诉你,我发起疯来很变态的……”
怪物看到江雷身上的官服,知道是接任的上司,连忙摇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解释:“境主,我是您手下的鬼隶,不是妖怪。”
“少来唬我,哪有两个脑袋的鬼,你是哪座山上的妖精,快快从实招来。告诉你,我可是朝廷命官,敢对我不利,小心朝廷发五百万大军砍死你。”
鬼隶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掏出腰牌,递给江雷。前面说过,阴曹地府,官有官印,吏有吏签,鬼隶则有隶牌。
江雷看到隶牌,相信了一半,又见对方穿的确实是皂衣,这才接过腰牌,只见上面刻着:宁远县城隍庙辖下五十里铺——急脚鬼归大光。
他将腰牌扔回去,摸着自己扑通乱跳的鬼心肝,厉声道:“好好的怎么长两个脑袋,不是存心吓唬人吗?”
“禀境主,我也不想啊,只是死后不久,脖子就长了个瘤,这些年越长越大……”归大光一张鬼脸上满是幽怨,跟旷妇似的。
“咦!”阴间没有阳光,整日灰蒙蒙的,江雷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确实是瘤,上面皱皱巴巴的全是褶子,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问道:“鬼也会生病?”
“自然,那些一生下来就五伤六病,七痨八衰,甚至断腿瞎眼的,都是鬼体在投胎前就有病,带到了阳间。”
“原来如此,那你去投胎,是不是也长两个脑袋?”
“是,所以属下才赖在阴间,不敢去酆都,怕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掐死。”
“呃……”江雷无语,顺口问道:“阴间有郎中吗?”
“没有,只是听说有些手段通神的千年老鬼会医术,不过这种鬼等闲难以遇到。”
江雷脑中灵光一闪,心道:“法医不仅会审阴断阳,更是半个外科医生,这瘤子按阳间来说,就是良性肿瘤,手术割除就能治愈。要不我发发善心,免费进行一次外科手术?”
“不妥!鬼体和人体肯定不一样,脖子上的肿瘤连接大动脉,弄不好非割出鬼命不可。也不知鬼体有没有血液循环,能不能输血……而且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麻醉剂统统都没有。”
他之所以琢磨这些,一半因为专业兴趣,一半是想试试能不能用医术在阴间赚阴德。虽然第一桶阴德是破案赚的,但阴间毕竟是鬼神世界,有很多神通手段,能用上刑侦知识的地方太少。
就以鼠妖杀人夺魂案来看,城隍大印中应该至少有一种可以无视距离的拘鬼神通,若不是鬼魂被鼠妖炼进幡中,根本轮不到他来发光发热。
想起鼠妖被押走前,盯着自己的仇恨眼神,江雷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心道:“我只是一介弱鬼,万一鼠妖不死,回来报复,绝没好果子吃,对方可是有抓鬼炼幡前科的。”
想到这,他问归大光:“你可知那些妖怪和修士都怎么修炼的,有什么神通?”
“属下生前曾结识一位茅山道士,听他说起过修炼的事。虽然不明白具体法门,但也知道大致境界,分别是开窍、阴神、金丹、元婴、法相。至于神通,是不准确的叫法。其实我地府拥有的是神术,而阳间修炼的叫法术,完全不同。”
“只有不知修炼为何物的‘人’,才会说成神通。”归大光说完,在心中鄙视了一下上司。又道:“妖精修炼,历来有三类方法:第一种是获得道统传承,吐纳天地灵气;第二种是依靠本能,吸收日月精华;最后一种就是通过行房夺取活人元气,或者直接吞食人肉。”
“三类里,第一类最强大,不仅法力充沛,还会炼制法器,使用强大的法术。第二类最差,不会法术,也没有第三类妖精身上的那股狠劲。”
第四章 狐女
江雷感慨道:“看来不仅马善被人骑,妖善也要被人欺啊。”归大光不知如何回话才好,这个新上司想法古怪,竟然替妖精抱不平。
江雷却没功夫管下属想法,只在心中琢磨:“原来那只鼠妖还是有传承的,不过看鬼幡的炼制方法,就知道是邪修道统。第一类妖精的手段再加第三类妖精的狠劲,头疼啊……”
想到这,他急忙问道:“鬼能不能修炼?”
如果鬼也能修炼,大不了自己不吃不喝,拼命苦修,小成之后,倒也不用怕鼠妖。
“这个,属下不知。只是鬼也有寿命限制,能活二百三十一年,如果到时还没投胎就会死去。不过我曾听说,阴间有一些千年老鬼,想来应该能修炼,否则早死了。只是鬼修太过神秘,比阳间妖精还稀少,谁都没见过。”
“哦——,鬼是怎么死的?”江雷大感兴趣。
“属下没有亲眼目睹。按传言,鬼到了大限之日会化为一堆白灰,这个说法在阴间由来已久,想来不假。因此我等都会在大限来临前投胎,有两百多年时间,阴德也该攒得差不多了。”
“那你的肿瘤能不能在投胎时,用阴德消除?”
归大光沮丧道:“不行,阴德是老天赐给轮回鬼魂的,而鬼体生病独立于轮回之外,因此除非自愈,否则就算轮回十世都没用。”
“多行善事,老天会给你机会的。”江雷安慰了一句,表达领导的关心。“那你说说,本官上任后,都需要做些什么。”
其实他根本不是官,只是吏,不过领导嘛,怎么说都行,归大光也不会犯二地计较。“说来尊神的职责也很简单,就是监察乡里,遇到大事向上报告。如果境内有人阳寿将尽,上面派人索命,就要负责带路,其他就没什么了。”
“就是跑腿的小二嘛,那我都要向谁报告呢?”
“我宁远城隍庙共有三司,分别是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由三司大神主管。其中阴阳司最重,负责协调诸司,监察诸案。速报司负责上下传递公文命令,纠察司负责监察地方。生死簿上勾销人命,由文判官负责。限时拘拿生魂,是武判官主持。”
“我有多少‘人’手?”
“就属下一个。我的隶牌封有御风术,能够驾驭阴风日行八百,专门负责替尊神跑腿。”
“停!不要喊尊神,听着闹心。”
“是是,很多上官都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就叫里正,一般都这么说。”
“不行,这个更闹心!”
“那……”
“以后就叫乡长。”
“乡长……是何意?”
“你管什么意思搞基啊!让你怎么叫就怎么叫,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怎么伺候上官。”
“是是,尊……乡长。”
“嗯,总算舒服点,坐吧。”江雷自己坐在大案边,也让鬼隶坐下。
“谢乡长赐座。”
“这神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封在吏签、腰牌里?”
“我地府职责重大,干得都是得罪人的脏活,有时还要拘拿法力通天的妖精、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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