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完全被这架落地的飞机吸引了,机舱门缓缓打开,站在一起的一群人看来正在激烈争吵,其中一人似被大家一致视为害群之马。就在我们观望时,其中四人从争吵的人群中离开,向我们左方走来,从飞机的窗口望去,能看到这四个人是三男一女。余众仍在舱门附近吵个不休,其中有三名乘客,三位工作人员——两个穿着飞行员工作装、一个穿着乘务员服。H。M。大喊一声,声音穿透大雨。
“嘿,你们好,这是从马赛飞往巴黎的飞机吗?”他用法语吼道。
一语惊起千层浪。我首次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感,来自飞机乘客的恐惧感,而也正是这恐惧感,仿佛把我们两方连接一处。H。M。话音刚落,人群便四散开来,一瞬间他们似乎变成了胆怯的影子,因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声音而变得神经紧张。其中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在侧梯上,机舱里面的光透过舱门打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他的手伸向了口袋。
“是的!你是谁?”他同样大喊道,声音里弥漫着不安。
“我们是好人,是朋友!我们是来自英国的旅客,遇到了点儿意外。”
再次陷入沉默,只感到大雨在我们之间咆哮。过了一会儿,刚才向我们左侧走去的四个人中,有人向前迈了几步,是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边走边向前探头。(W//RS//HU)
“可以说英语吗?”他用英语问道,“你他妈的到底是谁?你可别耍什么花招,我们是有武器的!”
H。M。笑了笑:“哈哈,我可认得这声音。你好啊,莱姆斯登,别瞎搅和了。我不是弗莱明德,你知道我的,我是梅利维尔——亨利·梅利维尔。我和我的几个朋友在一起。”
“噢,天啊,是你啊!”莱姆斯登喊道,有如释重负之感,“大家别怕,我认识这人,他没问题。”
“你确定你认识他?”一个高大的男人问道。他穿着雨衣,站在飞机舱门旁边,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没有恶意的嘲讽,“你可是很清楚弗莱明德擅长模仿的。当然了,如果弗莱明德不愿露出真身,我想盖斯奎特应该出场了吧。不管怎样我们也该清楚我们保护神的真实身份,不管谁是盖斯奎特,总要说一声吧!”
“小子,别用那种口气说话,”站在莱姆斯登身后的人吼道,是标准的美音,“说不定有人想砍了你。”
H。M。蹒跚着走到莱姆斯登身边,把我和伊芙琳介绍给他。我试图仔细端详一下这七名乘客,但无奈周遭太黑,无法分清他们的面容。但我的第一印象告诉我,除了一个人以外,其他人应该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这人中等身材,典型的法国专业人士的古板举止,至今仍不愿从舱里出来,似乎是怕跳下飞机会弄脏他光鲜亮丽的靴子。莱姆斯登跟往常一样,行动迅捷、干净利落,他拼命地大口呼吸,似乎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让他看来就像个蒸汽活塞。他四下一望,提高声音说道:
“这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简直就是该死!”他边说边攥着手指,“但我也不在乎恶棍埃德加·华莱士和他的威胁……我想舒舒服服地待着。我们肯定不能留在飞机上,他们连吸烟都不让。看那儿,那是什么?”他向我们左侧指去,“飞行员说附近有个挺大的古堡,堡主或许会愿意收留我们,直到我们离开为止。”他用流畅的法语问飞行员,“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要多久我们才能继续飞行?”
飞行员耸了耸肩,答道:“啊,先生,这很难说。引擎问题可以解决,飞机起落架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因为大雾。”他顿了顿,“很不幸的是,我们飞机上的导航系统比较落后,没有足够的能力夜行。除非大雾散去,恐怕……我觉得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
站在机舱门旁边的高个子英国人点起一支烟,表情严肃,他对莱姆斯登小声说道:
“我们去那古堡看看吧,看看他们态度是否友好。”
“我同意,”他身旁一个英国人说,那个一直站在飞机里的人也点点头。我们和其他未表态的四个人一同蹒跚着走向古堡,背后隐约传来争吵的声音。乘客中唯一的那名女性,手挽着一个吊儿郎当的戴着旅行帽的男人,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伊芙琳。自从知道我们遇到了一点儿意外,莱姆斯登就对着伊芙琳咯咯地笑个不停,就算看不见她的时候,也故意做出潇洒的样子。他的愉快心情让周围的气氛温暖起来,当我们看到古堡之后,心情都好了许多。只有那个走在最后面的叫海沃德的胖家伙,看来有点手足无措。
我们看到那一排山毛榉中间有个大大的空隙,透出几扇窗户的灯光。古堡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建在小岛上的与世隔绝之处。卢瓦尔河在这个位置向内拐了个大弯,所以这小岛差不多是在一个圆圈的中心,距河岸约六十英尺。石头铺成的堤道连接着河的两岸,其尽头是砾石材质的车道,仿佛没有边际。堤下河水咆哮,浪花撞击河岸产生巨大的白色泡沫。其实古堡并不算大,但它锥形的塔顶隐现暴雨之中,便显得十分高大,深陷下去的窗框又使底层的灯光看来如此遥远。我们几个颤颤巍巍地走在堤道上,设若往下看去,绝对肉跳心惊。有截木头刚好猛地撞到堤道拱顶,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几乎就要把人吹跑。
“希望他会开门,”莱姆斯登说道,似已透不过气,“飞行员说他有点奇怪,是个绝对的隐士。的确很少见到有人——”
说话同时,我们走到墙外。墙上爬满着藤蔓植物,几级低矮的台阶通向一道大门,正当我们踏上台阶之际,拱形大门突然开了,灯光撒布到黑暗中。
“先生们,请进,”听来彬彬有礼,“卡蒙特·德·安德鲁先生业已恭候多时。”
05 奇异城堡之主
大门把寒风暴雨统统挡在了门外。我慢慢恢复知觉,恍若刚从噩梦中惊醒,不过还好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舒服无比的房间。我们走在石头铺成的走廊里,拱起的顶部已磨损不少,光秃秃的没什么装饰,又兼两侧的石头柱子,使整个构造看来就像教堂中央。石头已呈现淡黑,未能逃脱潮湿带来的折磨。走廊中央铺着一条非常干净的红地毯,直通往远处楼梯的尽头。每隔一个柱子就有个铁质支架,上面挂着光芒昏暗的电灯。
“他等着我们?”莱姆斯登充满疑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他从上面看到我们来了?”
“不是的,先生。”那人温和地答道。他身材高大,胡须浓密,头发发油,穿着看起来有点劣质的晚装,整个人显得耐心镇静,“我的意思是,我的主人从昨天就已经开始恭候各位的光临了。”
“噢,上帝啊!”戴旅行帽的男人惊呼道,他看了一眼挎着他胳膊的女人,“你不是——”
“刚才那人说什么?”身材肥胖的海沃德叫道,“我只听懂几句话,是不是有人在等着我们之类的?”
“一点不错。”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用英语答道,“你不介意我插嘴吧。”
我刚才没注意到主人从楼梯上下来,但他现在正站在我们前方的红地毯上,两侧柱子倾斜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向我们走来,十分礼貌地打量着我们,我情愿把这理解成表示欢迎的姿势。他双手背后,似乎对他看到的一切都饶有兴致。我也仔细打量着他,他身材瘦削,大概六十余岁,若非他眼中透出的幽默和他放松的举止,单看他那蹒跚的步伐,我一定以为他还要老些。他有明显的眼袋,但双目炯炯有神,皱纹侵蚀了眼部周围和额头上的皮肤,或许这是因为他习惯扬眉。头发和下巴处的胡子都呈现深灰色,而挺拔瘦削的鼻子下面的胡须却奇怪地仍显黑色。他戴着顶黑色的无边便帽,白色领带下面是一件土耳其风格的睡衣。他蹒跚走来,优雅地数了数我们的人数,然后两手叉在纤细的腰上,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纵然有些吹毛求疵,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英语非常好,“朋友们,你们一定很奇怪。但请放心,这不是什么陷阱,我也不是弗莱明德。哈哈,放心吧,我不是他!我叫德·安德鲁,我之所以知道你们要来,是因为我有幸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弗莱明德寄来的信。嗯,请问你们当中谁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
他看向H。M。,这一点都不奇怪。H。M。本身就是我们这群人中最独特的一个,更何况他现在正用一条手绢盖在自己的秃头上!尽管是现在,他看来依然精神挺好。莱姆斯登一直在到处张望这个大厅,听到这句话,有点愧疚地向前走了一步。
“噢,”他说,“我是莱姆斯登。对不起,先生,但,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这封信会解释一切。您能把它翻译一下,大声念给大家听吗?”
莱姆斯登对此应是得心应手,他接过堡主递来的信纸,匆匆浏览一遍。我看到他帽子下的眉毛抬得好高。
“我开始念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大家就见谅吧。”
先生: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德·安德鲁先生的大名,也知道您一直热爱着野外狩猎。倘若您现在对此尚有兴趣的话,我保证会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机会。我能让您追捕独角兽。
让我说得再清楚些。今晚我收到消息,明日夜间会有一班从马赛到巴黎的飞机,其中一名乘客是乔治·莱姆斯登先生。这个英国人心地善良,但智力方面就不敢恭雏了。
“这封信,”堡主突然急切地插话道,“这封信是昨晚从马赛寄出的。”
“不敢恭维。”H。M。说了一句,“哈哈,继续,莱姆斯登,看看后面有什么。”
我对莱姆斯登先生和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很感兴趣,所以我也在那班飞机上订了个位子。
对飞机着陆的地方,我思考良久,最终选择了古堡附近一片与世隔绝的空地。在适当的时间,我会采取措施让飞机迫降。既然那里与世隔绝,除了您的房子再也无处可去,所以很有可能我们会上门拜访。这样我就会有时间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虽然时间不算充裕,但对我而言应该还是足够了。能麻烦您给我们这些乘客准备一顿晚饭吗?不过抱歉的是,我现在也给不出准确的时间和乘客人数,但我想若有一顿丰盛的冷餐就会十分完美。对香槟的问题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我相信安德鲁先生的品位不会让我失望的。
读到这里,莱姆斯登发出了一点怪怪的声音,感觉像是胃在不听话地咕咕叫嚷。
“说到香槟么,”安德鲁缩了下嘴,头侧向一边,“我准备的是香槟,你们满意吗?”
“很好!”美国人海沃德高声应和着。所有人都转过去看他,他那胖脸顿时变得通红,马上开始辩解。“我的意思是,”他不停敲击着贝壳质眼镜框的中部,好像要把它敲进脸里面一样,“我的意思是——哦,天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的!莱姆斯登,继续继续!”
首先,我要表示歉意,因为飞机上的家伙们估计十分无聊。当然,我想其中有个人肯定是最惹人厌的,若说我没有把他干掉的想法的话,那肯定不是真的。此人出身低贱,自称盖斯奎特。现在我没有太多时间向您描述这人有多么恶心、多么笨拙,但我相信您会很轻松地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他有硕大的招风耳,两眼间距非常之近,看起来十分猥琐,就连嘴巴都透着诡诈的味道,更别提他那鼻子了,距离二十步外,你根本看不出那团肉和大番茄有什么区别……
戴着旅行帽的美国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他。他刚刚把帽子摘掉,现在能清楚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庞散发出一种智慧不足、幻想有余的气质……金色刘海儿平整地贴在额头上,褐色双瞳十分明亮,鼻梁挺拔,嘴巴也很大,不过这倒是给他增加了些许喜剧效果。似乎众目睽睽并没让他不安,他只是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而他身边的女士,或者说是女孩更恰当吧,看来有些紧张,这封信一定把她给弄得晕头转向了。据我看来,她不像美国人,也不是英国人或者法国人,应该是德国人或奥地利人,又或来自维也纳。她身材矮小,胸部丰满,皮肤雪白,嘴唇是典型的维也纳人的深红色。而那深邃的湛蓝双眸和海藻般的长发,让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迷人。她头戴海蓝色贝雷帽,一身皮质的驾驶员服,最让我吃惊的是她下身衣服竟保持得如此干净,伊芙琳已经快变成一个小泥人了。正当他大笑之际,她对他说了几句话,哦,该死的,听来似乎是德语。
“好了好了,埃尔莎,”他说道,努力屏住笑容,转向大家继续说,“我能说的就是,我想看看盖斯奎特是怎么反应的。”
堡主皱起的眼角依然犀利:“如果你想看的话,没问题。”
“你也收到了盖斯奎特的信?”
“是今天下午寄来的。我发现他们两人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一对,”他攥了攥手指,继续说道,“一对欢喜冤家。哦,天啊,我把礼节丢到了脑后。女士们,你们现在一定感觉不太舒服吧,原谅我这老糊涂。”他向她们鞠了一躬,向她们问好,伊芙琳做了个可爱的敬礼手势,而那个叫做埃尔莎的女子则十分郑重地回礼。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这态度和善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老人看来,都是十分得体。他继续说道:“我一般都不怎么相信这种事的,但这次我相信弗莱明德先生,我已经摆好宴席招待各位了。如果你们想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的话,客房已准备就绪。我的仆人会帮你们拿行李。”
莱姆斯登眼睛瞪圆:“你的意思是你按弗莱明德说的来做了?”
“当然,他答应让我享受极好的狩猎过程。”
“你甚至都没想过要跟警察局汇报这事?”
德·安德鲁皱了皱眉头,说道:“当然不会,你读完最后几段就明白了。你还没看到那里?让我来吧。”他把信从莱姆斯登手里拿了过来。
我当然希望你别跟警察局谈及此事,不过鉴于我这帮‘老朋友’的智商,你就算联系他们也不会给我造成什么麻烦。但我完全赞成你联络盖斯奎特这家伙,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战争即将开打。如果你希望这场战争更加硝烟弥漫的话,你可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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