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帐篷口借着缝隙往里看,不料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女人白花花丰满的胸部,看得他心惊肉跳。
不会是亚楠吧?由于那女人的脸恰被子君的背影挡着,他调了好几个角度都看不到,万分焦急下,他伸手勾开一个大大的豁口,刚把眼睛凑过去,就有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砸了出来,正中脑门,虽然生疼生疼,可他却放心了,这功夫定然出自亚楠。至于那白花花丰满的胸脯,一共就三个女人,除了子君和亚楠,必定是阿珍的了。
子君对玄冥之学向来不屑,对亚楠尤其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傅更是满腹鄙夷。但事实胜于雄辩,阿珍醒过来了。“是谁要杀你?”子君伏下身,盯着阿珍的眼睛。
阿珍则瞪着帐篷外,惊惶不安地摇头。“不要害怕,没人敢再伤害你。”子君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阿珍继续摇头,身体随之一起发抖。亚楠提起染血的鬼娃娃:“是不是像它这样,长得十分恐怖?”阿珍拼命往后缩,嘴里含混地念叨着什么。
“她说什么?”子君听不清,于是转问亚楠。亚楠斟酌着:“好像说什么虎……”“老虎?壁虎?”子君相继摇头,接连否定,忽然眼前一亮,“貙虎?!”她将征询的目光移向阿珍,此时一个黑影从帐篷后闪过,外面传来张昕和小周的声音:“谁?”
子君和亚楠只是抬了下眼皮,很快把视线落回阿珍身上,后者喉咙里咕噜了几下,脖子一梗,头慢慢垂了下去。
中卷(绝地追踪)第五十一章(沙海魔域)
子君用手试了一下,阿珍已经气绝。
旅程才刚刚开始,连罗布泊还未走到。遍地黄沙不再意味着神秘的历史、恢弘的宝藏、新奇的发现和旖旎的风景,而是死亡之地威慑下的悲观与恐惧。
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每个人都丢掉了从洛阳出发时的那种浪漫与幻想,就连最不擅想象的方一鸣都能预料到,今后的历程该怎样艰险遍布、磨难重重,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甚至拿不准能否安然无恙地回家。
在阿珍死的那间帐篷里,大家就她的身后事各抒己见。“就地安葬吧。我们的路还很长,不可能带着她继续走下去,这样不管对我们还是对阿珍,都是一种人道。”子君率先表达意见,虽然知道阿珍跟自已没有任何关系,万一表错态会很难堪,但还是讲出了她认为最切合实际的办法,“阿珍是随钟教授给我帮忙的,我对她的死有责任。等事情办完,我一定来这儿接她,把她送回老家好好安葬。”
小五当即反对:“她是我们的同伴,不是无名野尸,把她孤零零丢这儿让蜘蛛啃就很人道吗?”亚楠支持子君的观点:“不管带她一起走,还是开车送回老家,被风沙溜上十天半个月,终究会变成一具木乃伊的。”
方一鸣瞧着死去的阿珍:“她已经是具木乃伊了。”钟教授听了颇感不快,但这是实话。虽然没见过方孝武和唐阿福的尸体,但地洞内那对僵死的母子令他印象深刻,作为资深考古专家,他当然知道“千年不腐”与“木乃伊”的联系与差别。
“唉!人死为大,落叶归根,还是送回北京吧。”钟教授揉着红肿的眼睛叹了一口气,“阿珍是跟着我的,就按我的意思办。小五,你开车送她回去 我会尽快给她家里挂电话,然后安排人帮忙处理后事。办完之后你就留在北京,这边我跟子君他们在一块儿,不会有什么问题,有需要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
小五点头:“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说:“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丰田越野的性能要好一些,就给你们留这儿,待会儿我跟张昕商量一下 看能不能开那辆吉普回去。”
子君替张昕做了回答,言辞委婉但语气坚定:“那是辆警车恐怕不太方便,谢谢你的好意。”小五没再说什么 自顾去收拾阿珍的行李,然后在方一鸣的协助下,把尸体和行李抱上停在矮山旁的那辆丰田越野。“我走了。”小五上车关好车门,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路上小心。”子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五知道子君一直感念他救过她的性命,于是抱以相同的微笑。
丰田越野在轰鸣中发出震颤轮胎碾过砂土和荒草交织的小岛,穿越金水河向东疾驰。钟教授凌乱的白发在风中抖动,整个人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绝对不曾想到,此次尼雅之行刚刚启程,身边的助手就一死一伤,只剩下他这个孤老头子。代价太大了大得他一口气叹到地上愣是直不起腰,以至于子君在搀扶他的时候,开始怀疑其是否还有继续前行的打算。
张昕和小周一前一后从远处跑过来,他们看养小五仍在奔行的丰田越野满目疑惑。“阿珍死了,小五把她送回北京。”子君用低沉的声音做了简单的解释。张昕看看钟教授,后者包着嘴唇说不出话。子君忽然想起从帐篷后掠过的黑影,于是问:“追到了吗?到底是什么人?”
张昕有点迟疑,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形容他所看到的东西,小周抢先一步信口答来:“不是人 是只动物,妈的 比豹子跑得还快!”“肯定是人,只是没看清长什么样。”张昕否定小周的答案,并质问他说:“童话故事看多了吧?动物怎么可能有手有脚,还穿着人的衣服?”
小周也反唇相讥:“哪种人跟壁虎一样溜着地爬的?你爬爬试试?”张昕急口爆粗:“我靠……”子君打断他们:“你俩别争了,我只问结果怎么样,追到没?”“没有。”张昕抱怨说,“我本来要开枪,他非要捉活的,结果慢了半拍给跑掉了。”小周没有为自己辩解,抛开争议只拣有用的汇报:“我们追到了河边,发现几具有黑斗篷的尸体,应该是昨天晚上两伙人激战后留下的,估计打扫战场时给遗漏了。”
子君转身对方一鸣说:“你带钟教接回帐篷休息,我们过去看看。”方一鸣嗯了一声,搀上精神萎靡的老头儿往回走。
在张昕和小周带领下,子君与亚楠来到骷髅岛最西端。“在那儿!”小周指着前面不远的芦苇丛。
子君走近,发现里面翻倒着四五具尸体,清一色黑斗篷,双目圆睁死相恐怖,周围没有搏斗和拖动的痕迹。看到眼前的情景,子君自然而然想到方孝武、唐阿福、小孙和老刑警,以及刚刚死去的阿珍。蹲下身检查尸体,果然在他们的下颌分别发现几道抓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
“这些人应该是黑暗兵团的另一派。”张昕指着其中两具尸体说,“你看,他们的眉毛都染成红色,胸前绣着带有夜光功能的月牙形标记,而之前打过交道的那支黑斗篷没有这些特征。”
黑暗兵团分为两派?他们各自归谁领导?又在守护谁的利益?这些问题同样一时难解。“他们怎么都大张着嘴?”亚楠忽然提出疑问。小周见其嘴唇发青且干裂,因此猜测说:“该不会是渴死的吧?”张听冷笑:“躺在水边,还能被渴死?明明是中毒。”“中毒?”小周“切”了一声,“我们昨天晚上喝的就是这河水,怎么就没事?”
“行了。”子君站起身望了望西沉的太阳:“跟廖辉联系上没?”张昕答:“没有,还是无法接通。不过你放心,他们想要传国玉玺,一定会主动再与我们联系。”
小周没有反驳,而是支持了张昕的意见:“我交代过弟兄们不要跟太远,摸清去向后立即返回骷髅岛,现在跟他们也联系不上,咱还是在这儿等等的好。”亚楠摇头:“不能再等了,我有种预感,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另外骷髅岛阴气很重,最好不要在这儿过夜。”
“不可盲目出击,但也不能限于被动。”子君要过张昕手里的望远镜,举起来向西望去,“我爸爸在日记里说,有一条通往罗布泊的捷径,到底会在哪儿呢?”张昕上前一步:“会不会是我们刚才下过的那条地道?”
子君放下望远镜:“不会。除了专业探险者,很少会有人徒步沙漠,也就是说他们一般会开着车来。从这儿到罗布泊,直线距离也得几十几公里,如果步行的话至少需要一天,如果开车绕远路也是这么多时间。所以,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走地道并不算便捷,而开车则连入口都很难进去,虽然主道里面很宽敞,但毕竟没有发现车撤。一条黑漆漆没走过的暗道,怎么能随便说是捷径呢?”
正打算返回,小周忽然叫了起来:“快看!”子君转头望去,见西半边天空已经呈暗黑色,在巨大黑色阴影里,忽然掀起数千米高的黄色沙障,带着隆隆的轰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张昕拉了下子君:“快走,躲到地洞里去!”子君拨开他的手:“不急,等一等。”约半分钟后,沙障中间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尽头有条无边无际的湖泊,湖泊上空碧波荡漾,万鸟纷飞。
“青海湖?”张昕惊讶地喊道。子君摇头:“青海湖远在数百里之外,不是这个方向。”“难道是罗布泊?”亚楠的猜测连自己都难以接受,“可它不是早就干涸了吗?”
宽阔平坦的道路直铺过来,沙障也随之接近了,咆哮声震耳欲聋。眼前的河水翻起巨浪,芦苇匍匐在地上,胡杨叶漫天盘旋,木杆上的草人挥舞手臂,在高空拼命挣扎。
子君、张昕等四人趴在地面上,感到整个岛屿在微微晃动,耳边的隆隆声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战鼓和号角的鸣响,眼前游沙走石,好像还伴有乱箭横飞。大地忽然间摆动起来,他们就像伏在一直巨型生物的脊背上,心贴心感受着它的躁动和不安。
中卷(绝地追踪)第五十二章(巧夺天工)
沙暴的前锋从头顶经过时,后颈如同顶了块千斤巨石,脸和鼻子被深深摁进砂土里,只剩下一张有出气没入气的嘴,在重压下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
约莫两分钟后,一切声音都停息了,安静得令人怀疑自己是否双耳失聪。子君抬起头,想确认一下刚才看到的景象是海市蜃楼还是真实存在。她站起来了,张昕跟着站起来,两人杵在岸边一块半风化的岩石上,如同抽干了脑髓的躯壳,干巴巴直愣愣表情全无。
他们好比站在一座弯曲的烟囱底下,除正前方那条宽阔的道路外,四周全是金黄色的砂障,烟囱的管道内风云变幻,高不可测的顶端开了口天窗,尽头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幽兰,苍穹竟如湖水般透明和清澈。此地处于沙暴中心,也就是风眼,无论四周的风沙如何暴虐猖狂,风眼里却一丝风都没有,五彩斑斓的胡杨叶正从空中徐徐飘落。
再看前方那条路,坚实、宽阔、平坦,路面由灰青色的巨石铺成,缝隙间犬牙参差,尽显岁月的沧桑。这条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的道路直接远方那汪碧湖,实在不好判定,它究竟是通往罗布泊的捷径还是神秘的幽冥之道?万顷湖泊的西岸,隐约可见错落的古堡、参天的神殿和溜尖的佛塔,那座浮云荡雾的飘渺之城,莫不是陈伯所说的另一个世界?
眼前仿佛开启了时光隧道,空空的道路上渐渐出现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人们,有引儿带女的妇人四处闲逛,流连在精美的古玩、首饰和散发着蒸汽的美食前,有背着褡裢的客商讨价还价,用他们的牛羊换取另一方的丝绸和珠宝,有健壮威武的士兵骑着骆驼扶摇而过,不停吆喝行人让道。子君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踩上那坚硬的路面,嗅到了来自异域的气息,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碧波荡漾的湖边,呼吸着微咸的清风。
神秘的宫阙如此接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城头上的皇家卫兵,这应该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楼兰吧?她看到城下走来一位美丽的公主,头戴花环身披长裙,在一位英俊的王子陪伴下,恬静而优雅地漫行在湖畔。她看着他们手牵手从身边走过,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看着沙滩上留下一串幸福的脚印。她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来不曾这般平静过,平静得连血液都几乎静止,平静得无法分清现实和幻想,以至于海鸟从身边掠过的时候,她也向公主那样高高扬起了手。
忽然间,城阙被夕阳燃烧了,烈焰把湖水炙烤成几缕淡淡的青烟,美丽的公主和英俊的王子都不见了,宽阔的道路也消失了,身边一下子空旷起来、荒凉起来,视线开始变得朦胧,接着从地面掀起遮天蔽日的沙障,她发现自己又站回金水河边那块半风化的岩石上,翻腾的河水发出警告:风眼已经过去,小心迎接最后一轮冲击!张昕拖着她从石头上跳下,尽管动作非常迅速可还是晚了些,两人在沙地上滚了二三十米,若不是抓住虬起的胡杨根和柔韧的蔓藤,恐怕会被吹回弗宁。
沙暴完全结束了。还好,四个人除子君右脚葳了一下、小周丢了一只鞋外,几乎没什么闪失。
子君和张昕回到河边,亚楠也跟过去,小周忙着找自己另一只鞋,不得不在胡杨林里团团转。
亚楠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俯身呕吐。子君和张昕四下寻找,见芦苇丛里那几个死去的黑斗篷虽然黄沙半掩面目不清,但并不妨碍肚子滚圆的蜘蛛从他们大张着的嘴里爬出来,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来回闲逛,偶尔拉出一团恶臭扑鼻的粪便。张昕感到胃里发酸,子君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返回驻地的途中,亚楠从胡杨林拣到一串翡翠项链,看了看不由惊叫起来:“刘雯?”张昕瞧着那串项链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是刘雯的?这是女人的东西啊。”亚楠随口答道:“是他买来送给女朋友的。”唐娟?刘雯甩都甩不掉怎么可能去巴结她?张昕扭头看了一眼子君,脸上满含醋意。
小周急匆匆跑过来,他没找着丢失的那只运动鞋,倒在不远处发现一把尖刀:“嘿,你们看!”“是把维族人用的双刃水果刀,兼有剔骨功能。”子君接过,用手在刀刃上轻抹了一下:“在沙漠行走,刀具和水一样重要,除非是不小心落下,否则,这么好一把刀谁会故意丢掉呢?”
亚楠猜测:“应该是刘雯,他想逃跑但没有成功。”子君:“何以见得?”亚楠:“直觉。”子君收起那把刀,朝驻地的方向走:“我们先回去吧,还不知钟教授和方一鸣怎么样呢。”张昕和小周跟上,亚楠则原地没动:“那刘雯怎么办?”子君回转身看她,有些不明白她怎么不关心方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