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目的——你吗?毁了你的名誉,杀掉你?可能吗?”
“不是为了我,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以前我并不重要,可是现在却是了。”哈洛克转头看普莎,她灰白苍老的脸上这时只有一片慈祥和关切。“因为我亲眼看到了珍娜,因为我发现她还活着。所以他们现在非杀我不可了。而且也非杀她不可了。”
“为什么呢?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布拉瓦海岸事件才是我应该去搞清的事,从这件事,我就可以找到所有的答案。从那里,才能开始重新找到我,还有珍娜……那里是个开端,也是个结束。我们其中之一死了,另一个人也会跟着死灭,结束,完蛋……”
“可是现在她却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了。我真奇怪,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能行动自如。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普莎说着就停了一下,也望着水池。“她爱过你,你知道。”
“过去式?”
“是的。我们必须接受新的事实与真相,对吧?至少象我这种人比起其他人要能够适应,因为‘意外的变化’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
“了解造化弄人的无奈。”哈洛克说。
“你干这行,未免太哲学了一点。”
“所以我才退出局外。”哈洛克茫然的望着远方的黑暗。“我在莫里涅山口机场的那架飞机玻璃窗,望到过她的脸……她的眼神……老天,太可怕了。”
“我了解那种感觉。这是必然的。由爱转为恨,尤其是刻毒,不是吗?她必须如此,才能坚强。下次……下次她看到你的时候,只要她能够,她就会杀了你的。”
“噢,天哪……”哈洛克痛苦的弯下腰,手肘撑在膝上,下巴顶住双掌,望着喷泉。“我这么爱她……当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被人杀死之时,也体会到我自己也已经跟着死了……我看着她逃跑,嘶喊……看着她摔倒,惨叫,中弹时,我是多么以不顾一切的冲下去,冲到沙滩上去搂住她,告诉她全世界都只不过是一个谎言,关我们两个人什么事!可是我却晓得这是不可能的,我逼住自己,挤命忍、忍、忍!我竟然逼着我去相信我自己,我!我!我简直不是个人!”
“这不能怪你,你是个专业的人,有职业在身的人,面对的是一场你职责上的危机,你不能不那么做。”普莎温柔的轻轻安慰他,摸着他的手臂。“这是不能怪你的,谁叫你是一个干这种职业的人呢……”
哈洛克摇头闭上双眼。过了一下,他才转头问她。“在巴塞罗那,”他说,“到底她出了什么事?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她自己也不太懂。到底是俄国人耍了你,还是华盛顿下令杀掉她呢?这对她是个谜——一个混乱恐怖的谜。她逃离西班牙,奔往意大利,一路上经过各个城市,去找她所认识的人,她能信任的人帮助她,藏匿她。可是每个人都问她同样的问题,他呢?怎么他没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起先因为害怕,不敢明讲,后来她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讲了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相信她所说的。只要她讲,别人马上就神情大变,她只好立刻再逃下去,必须要逃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才会安全,而她晓得你正在追踪她。她一直感觉得到你正在追踪她。好不容易等她找到一个地方藏好,某个你们两人在布拉格都认识的俄国人——一个国安会的人员——就出现了。为什么她也象你在雅典一样,会遇到一个苏联国安会的人呢?准道说——这也是巧合?谁告诉这个人的?她只好再逃下去。在这次逃亡之前。她偷了她雇主的一大笔钱,做逃亡基金。”
“她在哪儿碰上那个国安会干部的?”
“米兰。”
“俄国人都在米兰活动,这么说,她看到的人,也许真是个巧合了……她在米兰什么地方碰到他的?”
“那时她已经在米兰的一家书店里找到一个事。头发也染了,戴了平光眼镜,该化装的全化装了。结果有天下午,那个俄国人来了,她一眼就认出他是谁,马上就又逃亡了。她后来逃到米兰的火车站,搭上南下开往罗马的火车——”
“然后刚好被我在罗马火车站的月台看到,我就是这样发现她的?”
“对,然后,她又逃到西港。亲眼看到一个畜生到处想尽方法要杀掉她—一”
“那根本不是她!是个妓女!老天!难道我还会看错?只是个码头上的老妓女!”哈洛克发现自己必须克制一下,激动无济于事。
“可是她仍然看到了她所要看到的场面,”普莎说。“她怎么晓得你是怀了什么想法?”
“她怎么晓得我会追到西港去呢?我并没有去问计程车司机,我是问车站一名铁路警察,才晓得她的行踪的。”
“当然有办法晓得。她晓得你是个一流的追踪高手。你早先也曾教过她,要逃出某个国家的最好办法,就是趋着凌晨时刻,混到一个繁忙的码头上去。专找货轮,想办法买通一个船上的人或船务经纪人。她想到——既然她能这么想,从港口逃出去,难道你就想不到吗?所以她算准,你也一定会奔往离罗马最近的一个港口,去找她的。”
“她后来逃到哪去了?”
“除了远在太平洋中的小岛之外,现在对她算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美国。”
“你凭什么猜得出她是往美国逃的?她为什么敢往美国逃?”
“因为是我替她安排的。因为既然美国方面认为她已经死了,她的档案就一定已经注销了,何况,你也只认为她会在欧洲躲来躲去,而你又对欧洲了如指掌。再加上五天之前,我收到一个消息,说美方已经派人在搜捕你了。她假如想逃到最安全的地方去的话,当然是逃到人家的后院去躲起来,才最安全。”
“后院……”哈洛克茫然的说。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竟然没想到这点。她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三点半……昨天下午。持一本外交人员的护照,搭法航直飞纽约。”
“还有什么具他的安排?”
“她会去见某个人,毫无疑问,她现在已经应该见过他了。然后由对方替她安排。问题是,这种人会替她怎么安排,我们这一端的人不会去过问——各搞各的,各负责一边。”
“对,就是所谓‘接待站负责人’——中途站的房东。好极了,我终于又找到断掉的线索了,我可以找到她了!我一定能找到她的!天可怜见,让我找到她!你送她去见谁?”
“哈洛克,你问得实在太多了,你简直在逼着我,把多年立下的规矩破坏掉嘛!这样的找,我可能会失去一个很有价值的中间人呢!”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找得到她!我可还是会失去她的!瑞琴,看着我!假如是你,你来找我,为了想找到你失踪的丈夫,而我恰好又晓得一些线索的话,我绝对会毫不考虑的告诉你的!当年盖世太保来抓你丈夫,是不是我救他的?!你说?难道不是我救他的吗?”
普莎被逼得只好痛苦的闭上眼睛。
“快点说吧!瑞琴——我必须马上离开巴黎!求求你——!”
普莎沉默了好久,只是又睁眼望着他的脸孔。“我看——还是……还是由你自己去发现出来比较好……”
“可是这可能要好几天哪!而且我可能还必须从加拿大或者墨西哥进入美国。我不能再浪费一点时间哪!每一分钟,每一小时,只会使她越离开我越远!你也应该晓得某件事会怎么个发生。她会被中间站的人交给下一个人,然后再交给另外一个组织或个人,然后越来越复杂,越复杂就越难追踪了,最后她就会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了。身分改了又改,最后她就不见了,而我就永远也不能找到她了啊!”
“好吧。我安排你明天搭中午那班‘协和’飞美国。你到时候是以法国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员飞住纽约。一走出甘乃迪机场的海关,你必须立刻把那本实际上已经注销持有人的护照撕碎,从机场出境室厕所的抽水马桶中冲走。”
“谢天谢地。好——现在你告诉我。那个中间站的接应人。他是谁?”
“我会把话先传过去约他,可是他却不一定会告诉你什么。 ”
“你告诉他好了,他是谁?”
“一个叫韩德曼的人。约伯·韩德曼。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第十七章
双颊之上各贴了一块外科手术胶布的人,坐在面对弧形会议桌的一张小桌后方。这儿正是白宫地下作战指挥部的一间会议室。他脸上一片木然,就以个机器人那样的死板。问答问题时,声音低沉而单调,可是看得出相当能自制。事实上,他并不是沉着镇静,他是在害怕;从“莫里涅山口”回来的行动观察员,三十五分钟前的心情,更是害怕。那时面对他的四个人之中,还有美国总统在座。等他临时有事离开之后,他才稍稍从震颤和惧怕里恢复了一些。
盘问已经进行到一半,助理国务卿贝弗正在问他问题,而布鲁斯大使和海雅中将,则籍着他们前方的桌灯在做笔记,
“让我再把这点弄清楚一点,”贝弗说,“你是唯一与罗马保持联系的记录官。对不对?”
“是的,先生。”
“而且你绝对肯定,除你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与罗马有接触?”
“是的,先生。哦——不对,先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只是唯一与罗马沟通的人。这和标准作业所要求的,为了安全考虑才这么做的,另外,我还必须在现场监督以免把事情办砸。只有我一个人与罗马通消息,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收到罗马任何进一步的指示。”
“你刚才说,哈洛克在当时,曾问过你,这个行动小组中的另外两名炸药专家的事。这个事实你当初并不清楚。”
“我不清楚。”
“可是你身为行动小组的指挥官——”
“不是指挥官,是观察员,先生。”
“对不起。难道以你身为该小组的观察员,你竟然会不知道这回事?”
“在正常状况下,我本来是应该知道的。”
“可是你并没有,而唯一你能解释的,是告诉我们说,你只晓得这名新召募的人,是个叫里奇的科西嘉人,你认为是他去找来这两名炸药专家的。”
“这是我唯一可以推测出来的。假如哈洛克是对的话,假如他没有骗人。”
“根据从‘莫里涅山口’呈上来的报告中说,当时在铁桥前面,曾发生过好几次爆炸。”贝弗翻阅着他面前的一份打字报告。“尚包括了在接触发生过后大约十二分钟,又有一次被人引发的大爆炸,炸死了三名意大利兵和四个平民。照这种情形看的话,显而易见的,哈洛克并没有乱说,他并没打骗你。”
“我也不太清楚,先生。我当时已经丧失知觉……在流血。那个狗娘养的——哈洛克用刮鱼鳞刀割我脸。”
“你找医生治疗过了吗?”布鲁斯大使突然插嘴问。
“看过医生了,”观察员答话时,右手又不知不觉的去摸他左腕的手表。“医生目前还不能确定我到底要不要接受整形手术。我想我大概需要。”
“这该由医生来决定。”老政治家说。
“我……还是……还是可用之材,先生。不动整形手术,我脸上就会有记号,那我就完了,先生。”
“我相信助理国务卿贝弗先生,会把这件事转告华特里德医院的,”中将边看笔记边接口说。
“你说你从来未见过这个叫里奇的人,”贝弗继续问下去,“早在罗马听取行动指示简报前,也就是行动小组飞往‘莫里涅山口’之前,你都没见过这个人。对不对?”
“对,先生。不——不是的。我从未见过他。他是个新人。”
“当桥头行动结束,你醒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是的,我再也没见过他。”
“你并不清楚他到哪去了”
“不清楚,先生。”
“而罗马也不清楚。”助理国务卿特别提出这点加以强调。
“我后来只打听到,有个意大利兵被大卡车撞到,伤得很重,一直惨叫不停。有人告诉我说,他是个金头发的人,所以我猜大概是里奇。”
“还有呢?”
“还有一个人后来从树林里摇摇晃晃的跑出来——他头上有个大裂伤——把意大利兵扶进一辆汽车后,就开走了。 ”
“你怎么晓得这件事的?”
“我到处问,问了许多问题……等我先暂时治疗过我脸上的伤之后,我到处去打听。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先生。那时候,现场就象个疯人院,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吓得到处又喊又叫,一团混乱。我在事情未完全查清楚之前,一直没有走开——我尽量问别人,却不回答别人的疑问。”
“值得加以褒扬。”大使说。
“谢谢您,先生。”
“好,假定你推测得很对。”贝弗上身前倾。“金发人是里奇,而有某个人后来用车子把他运走了。你晓得不晓得这另外某个人是谁?”
“我想我应该晓得。这个人是里奇带来的。而另一个他带来的人,被打死在桥中央的人行道上。”
“这么说,里奇和另外那个头上裂了个大口的人,全都逃掉了。而罗马却说没听过这个叫什么里奇的人。你说这种事正常吗?”
“绝不正常,先生。根本不正常。在任何情况下,象这类人如果有损伤的话,他们照理会逼问我们这些人后来的下落的,可是,罗马根本什么也没问我们。我们在秘密行动时的方针都规定得很清楚。假如在行动现场,我们无法将伤患撤离的话,我们就必须——”
“我想这点我们三个都很了解。”海雅中将打岔。
“是的,先生。照当时的情况看,既然这两个人失踪了的话,罗马应该逼着我们去追查出他们的下落的,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略过不提的。”
“那你认为这中间有什么文章?”
“我已经说得够明显了。”
“你们是指什么?”布鲁斯从他黄颜色的笔记纸上抬头问。
“这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我了解这群职业杀手,先生。他们是一批人渣;假如价钱适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