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这怎么可能!”这次轮到哈洛克大喊一声,跳了起来,“你搞错了吧?!”
“我错了吗,嗯?你也是个医生吗,柯罗斯先生?”
“我不必是医生。我了解象马肯齐的这类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也晓得你是,你们这种人我还不清楚,用得着你来声明?!”
“别,别弄错,”哈洛克急道,“我并不是泛指我是那种人。这件事是我第一个查出情况有异的,却不是如你所说的这种情况!他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船上,在大海湾里自杀。不可能的!”
“对不起。病理——证据——却可以推翻你的论调。我也希望他不是自杀的,但的确是如此。”
哈洛克快疯掉了,他撑在桌面上,俯身向前,朝医生大吼,“我也有证据对某个女人不利,可以推翻你说的证据!这明明是个谎言!”
“我不知道这件事又跟阿拉斯加的香水售价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改变这桩事实。”
“可是这件案子却有关系。有牵连!”
“小伙子,你越扯越远了。”
“拜托好不好?请听我说下去。我并不是什么‘小伙子’,而且我也并不是一个笨蛋。你所发现的事实,就是别人有意要你发现的。”
“你连到底他的死因是什么,还不清楚哩。”
“我不必!请试着了解我,医生。象马肯齐这种专干黑色行动的……”
“什么?老马可是个白人!”
“唉呀,老天爷!他是干什么的,难道我还比你不清楚吗?他是个暗中玩弄手法和计谋的人……一个不必亲自出马去行动的人;他乃是个有权叫别人去抛头颅,洒热血,他却可以冷眼旁观,在一旁做纪录,打分数的……那种人!这种人因为常常看别人去死,良心才会更不安,有罪恶感,自觉非人而沮丧不安,常常会有那种……那种……他妈的,那种无可奈何、白费工夫的感觉!你会怎么想,还能怎么想?!你只有不断的干下去!老天哪,想把你自己超拔出来,显得比别人要行、要能干!而且不要犯错!”
“我不晓得你在念什么经。”仑道夫止住他。
“随便你爱怎么想,但这却是真的……就连你也这么说过。你说,马肯齐有着某种你未曾见过的‘愤怒’——一种想与环境搏斗的狂怒——越危险,他就越爱去碰。”
“没错,他的确是如此。他把他自己干掉了。”
“不可能!那太浪费了!他不会这么干的……对,我不是医生,可是我了解他这种人……算了,不提也罢。你只需告诉我,到底你发现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手脚。”
“老马自己替自己打了一针,然后让他自己打的这针又无形无踪,无迹可寻。”
“不可能!”
“抱歉。事实如此。他连玩自杀的勾当,都比别人精。他用某种类似固醇的‘迪戈辛’混合液掺和大量酒精,一起打入、灌入体内,份量足够把一匹大象弄得醺醺然。而酒精可将血液中的红血球加以混淆,无法让人在检查时,发现有其他东西掺在血液中,而类固醇的‘迪戈辛’混合液,却能直攻心脏,让它爆炸。这是一种很恐怖的混合液。”
“难道这种情况,可以用X光照得出来吗?”
仑道夫噘嘴楞了一下,才说,“不行。”
“你是说,你耍了个鬼,换了张假X光片?”
“对。”
“为什么?”
“替老马完成他的心愿。让他含笑九泉之下。”
“讲清楚点!”
医生上身朝桌上一靠,人整个向前倾。“他也晓得自己害了蜜琪和孩子这么多年,想补偿一下以求心安。她老婆该哭该求的,全对他做过了,她已经死了心,再也不会听他的鬼话了。她叫他离开中情局,要不就滚出家门,永远不要回来。”仑道夫暂时歇了口气打住话题,唏嘘摇着头。“他却明白自己两者皆不可抛,所以他就只好闪到海上去了,完了。”
“你话没讲清楚,漏了些东西。”
“他投保了一大堆深险,因为考虑到自己干的工作——这些保险,连中情局都不晓得——这是可以了解的。而这些人寿保险,却有明文规定,如果自杀死亡的话,即不给付。我一直到现在还瞒着他老婆和孩子……我真该死……就这么回事,柯罗斯先生。你们害得他成了个抛家弃子的人,而我,却替他稍微补偿了一点罪孽。”
哈洛克瞪着老家伙看了好久之后,他才说,“即使你认为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你现在——”他很谨慎的说“——也不能跟中情局这么说了。而且还把大家狠耍了一记,你造成的损害是无法估计的。”
“管他们去死!二十分钟以前,你要我说老实话——我说啦!”
“可是我却仍然要告诉你,并不是这么回事,”哈洛克说话之时,只觉得自己似乎比这名老医生还要苍老。“我并不希望你接受我这种讲法,不过我也必须告诉你一点,象马肯齐这种人,他绝不会在酩酊大醉之下,去做一个决定的。”
“扯淡!”
“让我请问阁下一件事。我想大概你平常也偶尔会喝一些酒吧,你喝了多少,你总该有个自知之明吧?”
“没错。”
“那你明知自己有点醉意之下,还会不会勉强自己去替病人开刀动手术呢?”
“当然不会,可是这与马肯齐的例子,并不一样。”
“绝对一样,仑道夫医生。因为当马肯齐和我这种人——我可以举出二三十个这种人——在‘场子’里混的时候,我们也等于是个医生——外科医生。我们甚至称呼我们‘行动’的这个字眼儿,也叫‘开刀动手术’。从我们踏入这一行——从受训开始——我们就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和约束——跟你一样的——绝不在‘行动’前,或‘行动’中,去碰一滴酒,否则‘开刀手术’可能就会出差错。”
“你完全是在咬文嚼字卖乖——拿你和我用的‘字眼儿’混为—谈!老马并不是在‘行动’时喝酒自杀的;那时他在休假!”
“你如果是这么相信的话,他当然是在休假。”
“天杀的,你完全把我说的弄拧了!”
“没错。我一点也没错。你发现的那种‘迪戈辛’类固醇,的确是打进他身体中的,问题却在于,并不是他自己打的;而且我敢说,那些酒也不是他自己灌下去的。我请问你,那种叫什么‘迪戈辛’的玩意,是你自已经过自已解剖发现的呢,还是——”
“是中情局派来跟我会诊的医生告诉我说,他发现马肯齐体内有呈现现‘迪戈辛’的反应,否则心脏和血管不会爆炸。”
“你解剖了么?他解剖了么?”
“没有。中情局的医生说,马肯齐的事情不必大事渲染。”
天哪,难道说中情局的医生之中,也有“旅客”吗?
“那名医生是谁?
“柯林·席普斯。摄政基金会医学研究中心的病理主任。”
岂止是病理主任,医生。这个叫席普斯的,必然也是一名“潘民亚契先斯”!
他终于大大向前——朝“暧昧”跨近了一步——朝“巴希法”逼近了一步。
“太好了。有件事,我想请你照我讲的去做,”哈洛克说:“而且我恐怕你也只有照办了。因为,虽然你帮马肯齐拿到了保险金,却也等于同时帮助了苏联,害惨了我国政府。”
有件事,是哈洛克最不喜欢做的,那就是他必须完全在盲目中行动,而且他最恨的一件事,就是叫他手下的人去监视一个人,却又不能把为什么要监视这个人的原因告诉他们,只叫他们照着他的指示去做,让他们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做法通常是比较危险的,因为替他办事的人,会觉得自己不被行动主持人信任,而怀恨在心,对交付的任务,也就难以热心。象目前的这件事,尤其糟糕,他甚至连最小的细节都不能告诉他下面的人。
假定马肯齐的死,与柯林·席普斯医生脱离不了关系,那就表示后者的确与“布拉瓦海岸行功”的幕后情节有关,表示席普斯这个人所主持的医学研究中心,乃是受制于国务院的那名奸细:那名嫖客“暖昧”代号的苏联“旅客”。如此一来,则显然席普斯医生也必须被假定成一名“旅客”。因此,监视席普斯的工作,绝对必须审慎,不可引起他任何的警觉,否则他就会预先通知“暖昧”,叫他警惕了。
“今天的时间表是什么。”珍娜问。
“等席普斯一离开他住的公寓,监视他的小组,就会开始跟踪他。第二步,就是混进基金会的医学研究中心。”
“怎么混进去?”
“摄政基金会是个私人机构,但从却与政府订有许多机密的合同,这些合同都是与美国国防有关的发展计划,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席普斯才会加入摄政基金会研究中心的。这个研究中心,是第一个发展出”胶态汽油“,供美国空军用在‘燃烧弹’、陆军用在‘火焰喷射器’方面的某种特殊燃料……所以美国政府常常会有军火专业技术人员,以及‘预算审计局’的官员,到这个机构进进出出的。今天早上,又有两名这种官员去公干了。”
“我希望他们不会遇到什么接不上口的难题。”
“即使有人向他们发问,他们也不必回答;这是标准作业,再说,他们也有配戴‘出入识别证’和公文手提箱,不会有人对他们怀疑的。”哈洛克看了下手表,马上站起来。“仑道夫答应过我,在今早十点到十点半之间,会打个电话给席普斯。走吧。我还得找到他,再给他新的指示。”
“假如席普斯有反应的话,”珍娜一面跟着哈洛克一路走向那间现在充当联络中心的大书房,一面对他说,“他也不会用他办公室电话的。”
“他再怎么机警,也跑不掉的。街上有三个机动小组,分散在大街小巷中,彼此都有无线电可以联络,还有‘手腕式照相机’,只要动动手臂,就可以拍到他的行踪,他们可以一路用步行或汽车跟踪——随时补位接手。只要他们不出错的话,应该不会跟丢的。”
“可是事实上,我看你仍然很担忧,对吧?”
“对。”哈洛克打开书房门,先让珍娜进去。“尤其是这几个行动小组中,现在又搞进一个叫‘查理’的人。那家伙向来跟我不太和。上次我在普尔岛被逮住的时候,他差点没开枪打死我。他跟我在贝鲁特时曾经有过不愉快。”
“就是那个也在国务院秘密行动局服务的人?”
哈洛克点点头,朝书桌走过去。“他昨晚才飞上来,是我要他加入的,这大概令他相当不乐。不过,这个人很行,而且办事很彻底,从不打马虎眼,他现在也晓得席普斯有牵涉在‘麦锡危机’中的事。幸好如此,这样他会比较高兴。所有监视行动小组,现在都由他掌捏,只要无线电不出毛病,他应该随时会和我保持联络的;只要有任何事情出了纰漏的话。”
“你跟马肯齐的保险公司联络过了吗?”
“没有,我还不想冒这个险,”哈洛克坐进椅子,望着这时已经坐进对面沙发中、开始看资料的珍娜。“这样可能会把马肯齐所投保的寿险全部泡汤。”
“很可能。”
“你现在在看什么?那叠东西不是你从昨晚就开始看了吗?”
“对啊。这是从中情局送过来的报告。是一份包括了过去十年中,所有在苏联的可能投诚或变节的人员名单,好象没什么特殊的人。”
“专找某个核子科学家,或者是某个已经失踪的核子武器战略专家。”
“可是还有许多其他失踪不见的人呢,米海。”珍娜伸手抓铅笔。
哈洛克端坐椅中,俊傻的望了珍娜好一阵子,才突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他桌上的一份电话号码单。他找出一个号码,抓起电话,开始拔号。
“他简直是个一点感情也没有的龟儿子!”仑道夫在电话上对哈洛克咆哮。“我才打电话过去,他马上就把脑袋往龟壳里一缩,反而象个律师那样的先反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才说再打电话给我。”
“那你是怎么应付他的?还有,他到底问了些什么问题?”哈洛克问仑道夫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停,他翻到列有国防部五楼大厦那份“核子战略评估委员会”的委员名单,看了一下,顺手挑出一个人名,用笔划了个圈。“请尽量把你们当时的对话,源源本本的重复说给我听好吗?”
“我难道还会讲得不准确,放心吧。”老医生有点不乐。
“不,我的意思是指他所用的措词而已。”
“那有什么困难,他根本就没吐几句话,而且都很短。我完全是照你当初建议的那些话,去说给他听的,他说我无权将他牵涉进去,当初对马肯齐的事,我们彼此有过谅解。他只是提出他发现的死因而已,至于我动过什么手脚,是我的责任,与他无关。我后来就说,虽然我不是律师,至少我还有点法律常识。假如我是主犯的话,他也跑不了‘从犯’的干系。要是我出了岔,我可不愿意一个人背黑锅,难免不会不把他拖下水的。”
“说得好极了。他反应如何?”
“他毫无反应,所以我一火大,就轰个没完。我告诉他,假如他认为四个月之前,他来这里搞鬼的事没有人看到的话,那他就是超级大笨蛋,何况我跟马肯齐是朋友的事大家也晓得,到时候是我有利,还是他比较有利。”
“太好了。”
“他一听之下,就憋不住了,马上就问我,到底是‘谁’晓得这件事了。”
哈洛克听到席普斯竟然会问仑道夫问得这么直截了当,马上变得很紧张。“那你怎么说?你当时提到过任何一个人吗?”
“门儿!我说恐怕每个人都晓得了。”
哈洛克顿时松了一口气。“真有你的,医生。”
“那还用说,小伙子。”
“请继续。”
“然后我语气稍微变得缓和了些。我说这个从保险公司来找我的人告诉我,保险公司有规定,在付款给投保受益人之前,他们公司必须要有两名以上的医生签署,证明投保人的死因是完全正确的才行。我甚至跟席普斯说,假如他不放心的话,大可以打电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