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村正太 大都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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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村正太 大都孤影-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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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孤影 作者:藤村正太
  第一章 举目无亲
  1
  日东公司制造玻璃绒的武藏野工厂,位于东京都管辖的小市。从国营电车线路的小金
井车站去那里,需要步行金井十五分钟。工厂的周围是冷落单调的长长围墙。
  首都东京日益膨胀,这一带不断被市郊住宅所蚕食。但是,周围仍然留有不少的农田
和杂树草丛。武藏野大地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同景色;工厂的围墙冷落寂寞,遮盖
民房的袍树、柞树郁郁苍苍,夹杂在散居民房中的新式住宅星罗棋布。
  昭和三十年(一九五五年一译者注),日东武藏野工厂开始投产。当时,玻璃绒作为
一种新型的绝热材料崭露头角。玻璃绒这种产品,就是把回收的废玻璃粉碎后,加温溶化,
由高压喷管吐出玻璃纤维,而后又经过几道工序加工而成的。这种产品成本低,但用途很
广。从冷冻库的门扇以至轮船舱位的间壁,均可用它作为原料。
  从前年以来,由于大规模的同业厂商的出现,这个工厂的景气日趋萧条。工厂职工已
经连续两年没有增加薪水,对此工人们已啧有烦言。不仅如此,而且这里的劳保条件极差,
玻璃纤维粉沫到处飞扬,一走进工厂便使人觉得浑身难受。
  透过太阳光线,可以看到半透明的玻璃细粉在空气中飘忽不定,刺眼睛、辣喉咙,新
来乍到者立刻会咳嗽不止。每逢武藏野刮起干风时,附近农家自然也要遇到这种公害。所
以,当初在这里盖厂房时,附近农民就派出代表向厂方正言厉色地质问说:“你们难道不
明白吗?蔬菜、水果最害怕玻璃粉沫,猪和鸡鸭等如果吃了含有这种东西的饲料,将会引
起什么样的后果呢!”厂方为此付出了一些补偿,与此同时在农民中间也产生了一些如意
想法。他们想,反正不能永远只当农民,既然这个厂开了头,其他厂子也会接踵而至地来
买地皮、建厂房,这样一来,地皮价钱一定猛涨,可以乘机大捞一把。因此,反对的意见
无形中也就销声匿迹了。
  由于工厂里玻璃粉沫到处飞扬,工人们作业时,必须带上口罩、手套,而且下班以后,
要马上进澡塘里冲洗。尤其是最后一道包装工序,常常是室外作业,空气里充满了玻璃细
粉和尘埃,简直令人呼吸都感到困难。今年以来,已经有两人辞职,一人长期病缺。
  田代省吾是去年春天进日东玻璃绒工厂,在包装组干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田代总
算习惯和这种玻璃纤维打交道了。
  但是,他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了。起初,周围的人以为他是一个性格孤僻、不善交往
的人,甚至还有人以为他在拿架子,说:“这家伙真怪,难道和我们交往会丢你的面子不
成!”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不久,人们便摸着其中的奥妙了。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由
于他的满口东北乡音使他碍难开口。
  田代说话时,对“嘶”和“?”、“啾”,“嘻”和“咻”,“喊”和“刺”、“邱”
这几个字,发音时混淆不清,人们称这种东北乡音为“??腔”。
  “喂,田代!你是东北人吧,东北哪个地方的呀?” “今年春上去东北里磐梯时,
我打听发车的时间,对方把七点三十分说成”??三?分“,问了半天,还是弄不明白,
可把我搞狼狈啦!”人们以此来取笑田代。不久,大家便以“阿?”这个绰号来称呼他了。
  “喂,阿?,这边正在打包,快来帮个忙!” “该换班了,阿?!”人们这样称呼
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有人认为这样的称呼更随和,更亲切。但田代却越来越不愿答
理他们了。
  田代干活时,总是设法离开大伙远一点。那时年关已近,正是数九寒天。有一天,他
一个人闷着头不声不响地正在用纸皮带扎瓦棱纸的包装箱,一个名叫井出的同行工人从外
边办事回来,一看见田代便戏弄似地说道: “阿?,今天我在志村工业公司遇到了你的
一个老乡,那可是一个胖胖墩墩的姑娘啊!怎么样,主动去见见面,交个朋友好不好啊!”
这时,不知是谁怪腔怪调地从旁边又插了一句: “唉呀,阿?,可别错过机会啊!”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烤芝麻。”(日本东北的乡音把“小岛”,的发音读成
“烤芝麻”一译者注) “什么?烤芝麻!” “大概就是‘小岛’吧,不过人家本人是
那样说的,我有什么办法啊!哈哈,‘烤芝麻’!”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这时,作
业组长木崎笑着说:“阿?,不要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鼓起勇气去见个面吧!”而后,
大家照样继续干活,然而田代省吾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只是稍微翻动了一下眼珠,照旧
是毫无表情地继续在扎紧包装箱上的皮带。
  。1 。
  

  第一章 举目无亲
  2
  田代省吾去年三月从原籍福岛县郡山在来到东京。当时,他正好是十七岁。他家住在
安达太良山的山麓,家里只有不足一町步的耕地(町步是以町来计算面积的单位,一町步
的面积大约为九九一八平方米一译者注)。田代省吾有兄弟四人,不消说,土地是不够耕
种的。大哥帮助父亲种田,继承了家业,老二在村子里的同业公会工作,老三在郡山在市
铁工厂上班,年纪最小的是田代省吾。他在初中念书,三年级毕业时,学校曾答应让他们
集体就业。因此,田代早就下定决心要离开家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平时身体挺硬朗
的父亲,突然患脑溢血一病去世。虽说只是一町步的耕地,但只靠未婚的长兄一人还是无
能为力的,这样,只好让田代省吾来做个帮手。父亲的暴卒使他失去了进城市工作的良机,
对此,田代感到十分懊丧。
  田代省吾放弃了进城市工作的念头,答应在家帮助大哥务农,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
条件,即允许他在郡山的定时制高中(定时制学校是规定一年之中最低出席的时数,利用
农闲期、早、晚等授课的一种业余学校---译者注)上学。
  “什么,你要上夜校读书?那好吧,只要你不要工钱,我只好答应了。不过,在农活
大忙季节,你可得耽误几天。”大哥再三强调,这件事算是谈妥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不知不觉两年已经过去了。田代的大哥娶了亲,成家立业了。
大哥为了这门亲事,曾受了不少挫折。因为现在的姑娘,有谁愿意在农村当一个平头百姓
的媳妇呢!大哥为此曾经长时期焦心着急,条件愈来愈降低了,最后才算定下了这门亲事。
大哥曾一边饮着酒,一边深有所感地说: “但愿将来生个女儿,这样可以招个养老女
婿。”娶来嫂嫂后,农活不再缺人了,这样自然田代省吾也就成了多余无用的人。
  这时,田代通过一个中学时代的老师找到了工作。
  “听说东京的日东玻璃绒公司正在招工,不过工资不高,你去不去呀?关于上夜校的
事,只要通过转学考试,可以继续学下去。”对于田代省吾来说,这可真是雪里送炭,至
于工资问题,他根本无心去计较了。
  田代省吾告别了家人,从郡山在车站乘火车离开了故乡。
  当时,他对家乡毫无留恋之感。对于大城市的,憧憬使他踌躇满志,希望满怀。他想,
自己不久将离开这片尚未播种、又黑又臭、令人生厌的土地,迎接他的将是清洁明亮、宽
阔平坦的柏油马路和高耸入云的城市建筑。大城市女子的手上不会是满手泥臭,因为常常
使用香水、肥皂,肯定都是白暂洁净的,说不定还会有个长相可观的女子含情脉脉地和自
己谈情说爱呢!
  火车跨过了大利根铁桥,渐渐接近上野车站,不久首都的夜景便一下进入了田代的视
野。此时,田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美好未来,浑身充满了一种无限的幸福之感。但是,对
于田代来说,这种幸福之感,恐怕也只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幻觉而已。
  当他在上野车站下火车时,正好赶上东京市内烟雾正厉害的时侯,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时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没有天空的东京》这首诗来,心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田代省吾住进了日东玻璃绒工厂的集体宿舍,自此便开始了他向往已久的城市生活。
  工厂设在小金井市,当史车接近小金井时,空气变得渐渐新鲜起来。这时,田代心里
觉得好受了一点。眼前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和武藏野的田野树林,眺望西方的天空,秩父山
的山峰立即选入眼帘。
  但当他进了工厂以后,和自己原来想像的城市生活就迥然不同了。似乎这里没有天空,
玻璃粉沫到处飞扬,不到三天,喉咙便疼痛难忍。工作是那样的单调乏味,无聊得要死,
每天都得穿上满是玻璃粉沫的工作服,包装玻璃纤维。如果是在农村,一年四季还有个转
换变化,但在这里却是经年累月天天如此,一天到头都和毫无异样的瓦棱纸包装箱打交道。
不仅如此,更使他伤脑筋的是他的东北乡音,这是他做梦也未曾想到的。一开始,他也曾
想,只要在这里住惯了,一定会纠正过来。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他孩提时代,现已过世的母亲常常说: “东京的女子长得漂亮,
是因为水土的关系,每天用自来水管的清水洗澡,皮肤自然会变得白暂滑润。用咱乡下的
井水,无论怎样搓洗也是不顶用的。”因此,田代一直还在抱着这样的幻想:东京的水既
然能使人的皮肤变白,难道它就不能把我的东北口音纠正过来吗?“但是,他哪里晓得,
从小养成的东北口音是很难纠正的,特别是”唧“和”?“的发音,很难区别开来。他越
是着急,就越发混淆不清。天长日久,不知不觉在工人中间,”阿?“这个外号便无人不
知了。事实上,”阿滋“已经成了田代省吾的代名词,此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
对于田代省吾来说,这个外号好似千斤重石压上了心头。
  好歹每月有两个公休日。当他一走进市内,那高耸入云的大楼,那穿着奇装异服、涂
脂抹粉的女子,立时映入眼帘。仿佛唯有此时,田代才有身临大东京的感觉。
  有一个公休日,田代走进了理德爵士茶馆。在田代看来,既然来到大城市工作了,如
果不逛一逛爵士茶馆,那怎么还称得起是个住在首都东京的青年呢!
  进茶馆就得买门票。看来果子汁最便宜,他想要瓶果子汁。但当他要饮料时,感到为
难了。因为是东北口音,总是把果汁”鸡斯“说成”?斯“,女招待根本听不懂。
  "请问,您究竟要什么啊?”
  那个女招待上身穿大红色毛衣,下身配细长喇叭裤,经过修整的指甲呈淡红色,手里
拿着单据簿面对田代发起愣来。田代急得浑身直冒冷汗,狼狈不堪,想换个名词,但一下
子又想不起来。他只好拚命地调整舌头的位置,模仿东京人的发音,想正确地说出“果汁”
这个词来。但是,可恨的唇舌就是不听使唤,他结结巴巴地越来越口吃起来。这时,女招
待总算是听出他的意思了。
  “哦,明白了,您说的是果汁。但您要哪一种果汁呢?”果汁有不同种类,有香橙汁、
苹果汁、凤梨汁等,橱窗里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如果你想买某一种,必须点出那种果汁
的名字才行。看来无论是哪一种果汁的名字,田代都没有信心正确地说出来,因此,他调
转脚跟拚命逃跑似地下楼去了。女招待茫然若失,两眼直盯着田代的背影说: “真是个
少见的客人。”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以后,田代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即便是公休日,他也不
肯外出了。此时,他感到单调无聊,辛苦的工作难以忍受,而且薪水又是如此微保仅使田
代聊以自慰的,是可以在这里继续上学。来这里参加工作不久,他就开始在三鹰的新川定
时制高中念书了。虽然学校离工广的宿舍很远,而且每逢上夜班时还要请假,但好不容易
从农村坚持到现在,他是不忍心半途而废的。因为取得了高中毕业的资格,一来可以提薪,
同时还可以打开通往大企业就职的门路。当时,正好学校里有一名空额,所以田代顺利地
被编入了三年级。东京的夜高和农村的相比,虽然有所不同,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差别,
若和全日制高中相比,条件的优劣就非同小可了。在夜学部,需要使用太阳光线的实验完
全不能进行,体育馆的照明设备也差。因为晚上没有图书管理员,所以不能借阅图书资料。
其他象体育器材、实验材料、地图、制图用的石膏等,不少是由全日制学生的家长出资购
置的,校方以损坏了不好交待为理由,不允许夜学部的学生使用。待遇上的差别还不止于
此,无数的事实还证明,夜学部的学生毕业后参加工作时,不能一视同仁,往往受到严重
的歧视。到了该就业的时候,各个职业介绍所向应届毕业生发出征求用人通知。
  田代仔细一瞧,发现在夜学部学生接到的通知书上;在各公司是否用人一栏里注明
“否”字的非常之多,这意味着该公司拒绝接纳夜校毕业生,而且几乎所有的大企业都是
如此,通知书上都无情地填写着这个“否”字。这时,田代意识到自已想调动工作,到大
企业去的希望已成泡影。
  尽管这些事情使田代灰心失望,但在定时制高中学习仍有使他感到自我安慰的一面。
夜校的学生,不消说,大都是些家境贫困、前途暗淡的青年。有的人已经年满二十五岁;
有的人家有病魔缠身的母亲或不务正业,终日酗酒的父亲,有的人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四
五口人的生活负担。看到周围人的困境,田代感到自巳并不是孤立的。
  然而,使田代聊以自慰的心情不久也化为乌有了。
  有一天,田代赶到教室时,已经是七点光景了。因为加班,他迟到了。夜校是五点半
开始上课,第二节马上就要下课,眼看就到休息时间。那天,配给的晚饭是牛奶和面包。
这时突然从教室里迸发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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