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头儿道:“老太太,你儿子杀了人,这我可没办法。有话您到衙门说去!走!”
衙役们将张春押出大门。张母痛哭着摔倒在地。
再说那刘家庄,狄公、李元芳在刘传林的陪同下走进内院,经过一座月亮拱门,便进入了花园之中。只见园中回廊曲折,花丛遍布,汉白玉拱桥横架在一条溪水之上,碧水环流,穿越于太湖石之间,真是清幽静谧,极尽典雅。
狄公不禁点头赞道:“此园着实有几分颜色,造园之人胸中有些丘壑呀!”
刘传林笑道:“先生过奖了。这园子是学生设计的。”
狄公微笑道:“后生可畏呀。不瞒公子,其实,在下二人是追随蜂群而来的。”
刘公子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哦,对了。上午园中确实是飞来了一大群蜜蜂,差点把人蜇伤。”
狄公道:“想必,府中定有大花圃吧?”
刘公子点点头:“有是有,可从没来过那么多蜜蜂。真是怪事一件。”
第一章 湖州县惊爆连环杀(3)
狄公道:“我也是觉得奇怪,这才想到府中看看。”
正说到这儿,一名管家飞跑而至,在刘传林耳旁低语了几句,刘传林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抱歉地道:“怀先生,实在对不起,有一些急事要处理,让我的管家刘大先陪二位转转,我马上就来。”
狄公赶忙道:“公子请便。”
刘传林急急忙忙地向花厅奔去。刘大一伸手笑道:“二位老爷,请跟我来。”
狄公点点头,跟李元芳一道随刘大向前走去。
湖州县衙公堂上,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横躺在公堂之上。县令曾泰和师爷蹲在一旁细细地察看,身后站着那几个发现尸体的渔夫和捕快班头。
曾泰抬起头道:“被人用绳索勒死以后,才沉尸湖底的。”
捕快班头点点头。曾泰伸手轻轻摸了摸尸体的衣服:“这衣服是缮丝制成,看来死者是北方人。”
身旁的师爷低声道:“太爷,狄大人马上要到湖州,在这个时候出了人命案,对咱们不利呀!”
曾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师爷道:“一定要尽快破案。”
曾泰点了点头,眼睛转向渔夫们:“最近,你们村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船老大想了想:“倒是没有。”忽然身旁的一个渔民说道:“哎,对了,前两天王五那小子不是说过吗,有个外地客人雇了他的船,从镇江一直到湖州。这小子吹牛说,那个外地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曾泰抬起头:“哦?有这等事?”
船老大一拍脑门:“对了,是有这么回事。这两天,王五也不出船了,天天在镇上和一帮无赖赌钱喝酒。”
曾泰站起来,对捕快道:“立刻扣住王五,搜查他的住处!要快!”
正说着,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曾泰一惊,转过身来。赵头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禀道:“太爷!”
曾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赵头儿道:“今午接小阳村地保报案,该村村民张春家后院发出阵阵恶臭。小的率人赶到,掘开张春家后院浮土,发现一具尸体!”
曾泰一惊:“哦?又是一具尸体!”师爷倒抽了一口凉气。
阳澄镇赌坊里,昏暗的光线下,一群赌徒围着桌子呼幺喝六,高声喊叫着。“轰隆”一声,十几名捕快破门而入,赌徒们见状大惊,一个小个子跳起身向窗户奔去。一名捕快迅速将他按倒在地。他高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捕快头儿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他一个嘴巴:“你是王五不是?”
小个子应道“是”。捕快头儿一挥手:“给我带走!”
与此同时,在刘家庄花园里,狄公和李元芳在刘大的引领下穿行在花丛中。前面出现了一座假山,四周没有了路。狄公一愣。刘大赶忙一伸手,指向假山旁的石洞:“二位,这边请。”
狄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是个左撇子。”
刘大笑道:“哟,您老这眼睛可真厉害!没错,多少年养成的臭毛病。”
狄公笑了。三人穿过石洞,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花圃出现在面前。蜜蜂聚在花丛中,经久不散。狄公快步走了过去,仔细查看。
刘大道:“老爷,看来您也是个懂花儿的。”
狄公淡然一笑:“略知一二吧。”
刘大笑道:“您能报出这圃中每一种花儿的名字吗?”
狄公看了看:“差不多吧。”
刘大笑道:“您要是能报全了,小的就真服了您了。”
狄公欣然允诺:“好,那我就试一试。这是芍药,这是牡丹,后面的是月季、玫瑰、青菊、栀子、杜鹃、鹤望兰,嗯,居然还有茶花,真是不容易呀……”忽然,他停住了嘴,目光落在了几丛淡蓝色的花朵上。
刘大露出得意的微笑:“老爷,这是什么花儿,您认得吗?”
狄公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花,可真是奇哉怪也!”
李元芳问道:“这是什么花?”
狄公思索着,没有回答。刘大得意地笑道:“老爷,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连这附近的养花大名家肖先生也叫不出名字来,没什么丢人的。”
狄公抬起头来笑了笑:“这是那兰提花,难怪蜜蜂会结群而至。”
刘大的得意之色登时凝固在脸上,张口结舌:“您、您怎么知道?”
狄公笑了笑:“《难经》中载,那兰提花色淡蓝,朵小,实可入药,其花奇香有加,可以算得上是花中极品。”
元芳拍了拍刘大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想要难住怀先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刘大钦佩地一竖大拇指:“服了!”
狄公笑了笑:“奇怪。”
第一章 湖州县惊爆连环杀(4)
李元芳问什么奇怪。狄公道:“此花应该是产于天竺,乃天竺大僧和贵胄们的宠物,非常难得。而且,此花极难侍弄,要养活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如此盛开了。”
刘大道:“这是我们新夫人带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一阵啼哭声。狄公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太湖石旁的大柳树下,一位美貌少妇坐在石凳上抽咽着,面前站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满面怒容,大声说着什么。声音顺风飘了过来。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那边,老人偶一扭头,正看到了狄公他们三人。他似乎吃了一惊,大步走了过来。
刘大一见老人走来,非常紧张:“坏了。”
狄公赶忙问道:“这位老翁是?”
刘大道:“这位就是本家的刘员外。坐着的就是新过门的夫人。”
话音未落,刘员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满面怒容,看了看狄公和李元芳,问刘大道:“这二人是从何而来?”
刘大赶忙道:“是公子的朋友,来看看咱家的花圃。”
刘员外怒骂道:“你这狗头真是欠打!既是公子的朋友,在前厅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引他们到花园中来!”
刘大委屈地道:“是公子让我……”
“啪”的一记耳光,抽在了刘大的脸上。刘员外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大叫:“公子,公子!我还没死呢!”
狄公赶忙上前一步道:“员外息怒,我二人不过是仰慕刘家花园之名,特来看看,别无他意。”
刘员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府内不便,二位这就请吧。”说完,他大踏步地往回走去。
李元芳非常气愤:“你家员外真是不通情理,我二人不过是进来看看便遭这等抢白!”
刘大捂着脸嘟囔道:“这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他妈邪门!”
狄公赶忙道:“既然主人不乐,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说着,对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朝外走去,出了庄门。
“二位,请留步!” 刘传林从后面跑过来。狄公收住脚步。
刘传林惊诧地道:“怎么,二位要走?”
狄公笑了笑:“还有些事情,就此告辞。”
刘传林道:“花厅已备好酒席,怎么也要用过饭后再走啊。”
狄公微笑道:“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公子留步。”说着,二人快步离去。刘传林愣在当地,不知所以。
狄公和李元芳走在庄外的土路上。李元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狄公回过头问道:“笑什么?”
李元芳笑道:“本以为能打个秋风,蹭顿好吃的。没想到,好吃的没吃成,倒遭了一顿好抢白。您这宰相大人,也算是颜面扫地了吧。”
狄公被这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有道理。果然是颜面扫地!看来,我二人只得到乡间小铺去填饱肚子了。”
李元芳笑道:“这个客一定由卑职来请。”
狄公也笑道:“你是想花小钱,下次占我的大便宜。”
李元芳笑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狄公道:“好,我问一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就你请。回答不出,就我请。”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这个刘员外为何怒气冲冲?”
李元芳愣住了。他静静地思索着,良久,犹豫道:“难道,大人又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狄公微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李元芳点点头。狄公道:“因为,他和夫人吵架了。”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哈哈大笑,快步向前走去。
李元芳道:“这么大人,为了顿饭还使诈,真是的!”说完,他也不禁笑了出来。
湖州县公堂上,“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上。曾泰环视了一下堂中的三班衙捕和堂下围观的百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下跪的张春身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下跪何人?”
张春回道:“小人小阳村村民张春。”
曾泰问道:“今午,捕快在你家后院发现一具男尸,这是怎么回事?”
张春浑身颤抖道:“小、小人不知。”
曾泰把眼珠子一瞪:“大胆!尸体在你家后院发现,你竟然推说不知,分明是谎言抵赖!来人!堂棍伺候!”
行刑衙役手持水火棍踏上一步。曾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张春。
冷汗从张春的额头滚滚而下,他跪爬两步:“大、大人,是这样,此人头天傍晚曾在小人家借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曾泰点了点头:“此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张春答道:“说是姓吴,京城长安人氏。”
第一章 湖州县惊爆连环杀(5)
曾泰抬起头,目光像通了电一般,盯住张春:“你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张春赶忙道“是”。曾泰冷笑一声:“那就是卯时了。”
张春道“正是,正是”。
曾泰问:“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张春不假思索地道:“向东。”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好,说得好!依你所说,此人是卯时离开你家,向东而去。”
张春道:“是。”
曾泰问:“你家所住的小阳村在县城西边,离县城不到十里的路程,我说的不错吧?”
张春又说了个“正是”。
曾泰道:“好,那么,此人向东走,就是往县城而来。”
张春答道:“正是,那人告诉小人,他正是要到县城去办事。”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堂下衙役和围观百姓都惊住了,张春更是张口结舌。曾泰一拍桌子:“我把你个大胆的刁民!县城城门每日辰时开放,而从你家到县城连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竟然说此人卯时就从你家出发,难道他要站在县城门前,等上一个时辰?”张春傻了。曾泰继续道:“还有,既然此人已走,为何尸体却埋在你家的后院?”
张春拼命磕头:“太爷,定是有人栽害小人。太爷明察呀!”
曾泰一阵冷笑:“我来问你,你母亲王氏耳不聋、眼不花,整日待在家中,如果真有人将尸体埋在你家后院,她会听不见吗?”
张春连喊冤枉,大声叫道:“请太爷做主!小人冤枉!”
曾泰把公案拍得生响,怒喝道:“大胆张春!分明是你见财起意,杀死借宿之人,而今,事实俱在竟还敢巧言抵赖。来人哪,堂棍伺候!”“仓啷”一声,四条堂棍戳在地上,衙役们虎视眈眈地望着张春。曾泰脸罩寒霜,冷冷地道:“怎么样?”
张春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他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太爷,人真不是小人所杀……”曾泰大喝一声:“动刑!”
傍晚。县城的一家小饭铺内,食客们呼幺喝六,大声叫喊。狄公和李元芳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旁,边吃面条边闲聊着。李元芳笑道:“您这位黜置使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啊?”
狄公笑道:“不急,不急啊。所谓黜置使,就是要查看各州县官吏的政迹,赏善罚恶。倘若我们摆出仪仗,盛服来此,就很难看到此地官吏的真实面目。还是这样好啊,既能查看民俗民风,又能查察吏治,还可以吃上这碗可口的阳春面。”
李元芳笑了起来:“这碗面对卑职来说,并不可口。”
狄公笑道:“你是凉州人,吃不惯南方食物,这也难怪。”
李元芳道:“中午大人请卑职吃臊子面,晚上卑职请大人吃阳春面,看来,以后和大人出来,吃面是肯定的了。哎,狄春的话真是说得很对呀。”
狄公好奇,笑问:“这小厮说我什么?”
李元芳道:“他说,要想占上大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的不容易。”
狄公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元芳也笑道:“既然沾不上大人这个黜置使的光,那卑职是不是可以申请下顿饭不再吃面了。”
狄公连连点头:“好,好。下顿一定不再吃面。”
李元芳哈哈大笑起来。狄公伸手端过李元芳的碗道:“左右你也吃不惯,便分我一些吧。”李元芳笑道:“没占到大人的便宜,大人倒是占尽了卑职的便宜。我这亏吃大啦!”
狄公大笑:“哎呀,再要一碗又吃不完,咱俩分分岂不节省些。”
李元芳笑着将碗里的面拨进狄公的碗里。狄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元芳道:“大人,这次,皇上封大人为黜置使巡察江南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