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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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笔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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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张童,该回去了。”

他没理睬我,还兴致勃勃地指着那木头小狗说:“真神奇,怎么回事?”

亏他还是本地人,连这点小把戏都不知道。在那木头小狗身上拴着一根肉眼看不到的透明细线,细线另一头就在卖家的手里攥着,用以操控小狗动作。张童刚才不停地喊,可把卖家给累死了,这时正用哀怨的眼神瞅着他。

我强行把张童拉起来,对他说我累了,想找个宾馆休息一下。张童本着东道主的精神给我安排了一家宾馆,送我上去,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先好好休息,等晚上再过来请我去歌厅。

送走张童之后我就洗了一把脸,抖擞了下精神,守在宾馆房间的窗户旁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剧院。这家宾馆的位置是我挑的,和剧院就隔了一条马路,以便我能观察到对面的一举一动。

一直等到黄昏,夕阳垂落,大街上的人流逐渐稀落,我才看到那个卖书的老头从剧院里走了出来。我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迅速从宾馆里出来,远远地尾随着他。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被他发现,又不容易跟丢。我踽踽独行,佯装一个普通的行人,心里却感觉自己像个特务。

我跟着那老头走了十来分钟的路程,最后跟着他七拐八拐,进入了一片民巷区。民巷区地形复杂,随时都有可能跟丢,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他的后面。这场景让我想起游戏《尾行》来,主角必须偷偷跟踪在回家女人的后面不被发现,一直到门口才算成功……我暗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头好像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尾随,在穿过一片民巷区后,他走进了一个地处偏僻的小院子,进去后随手掩上了院门。

这是一个最普通的民间小院,城乡结合部最典型的那种,院墙上面还乱七八糟地插着防止攀越的玻璃碎片。我推了一下院门,没锁,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

我没敢贸然进去,趴在院门的门缝上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院子里有一间“介”字形瓦房,是堂屋,厨房和偏房都坐落在两边,属于典型的地方民居,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开院门,闪身潜了进去。

老头的身影在堂屋的窗户边上晃动了一下。我猫着腰,贴在堂屋外边的窗户下面,仔细地监听着里面的动静,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连我自己都听见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只是凭直觉,他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做学问,要理性,最忌感情用事。这是康锦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解开我的心结,这种程度的亵渎是必要的,如果能够找到什么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我想康锦也会感谢我的吧。

“又是一天过去了哈,什么消息也没有。”老头忽然说了句话,像是在跟别人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会在什么地方呢?”老头又说了一句话。我暗道,听这意思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我能肯定这句话不是自言自语了,屋里还有别人!我小心翼翼地往上探头,屏住呼吸,透过玻璃窗户向屋里看去。只见老头坐在一张椅子上,侧脸对着我,手里正在搓着一根烟卷。一个年轻人端着一杯茶走了过去,弯腰,放在了桌子上。这一切没什么异常,可我观察到那个小伙子弯腰放茶杯的时候动作有些奇怪,跟常人不大一样……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有些僵硬的感觉。

老头喝着茶,抽着烟卷,不再说话。那个年轻人也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这时夕阳下沉,因为角度的原因,落日前最后一缕黄昏的余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里,把里面照得金灿灿的一片。我把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睁大眼睛向里面张望着,待我看清那个年轻男子的脸时,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

那年轻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是那种属于人类的安静,而是绝对的纹丝不动!不仅身体保持了静止,就连面部表情都好像凝固在了脸上,嘴角保持着一个轻轻上扬的弧度,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蜡像!这是从我脑中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不,不是蜡像,我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刚才他还给老头端了一杯茶来,蜡像怎么会做这种动作?那么他是……人偶?

可这人偶做得也太逼真了吧,简直就跟真人一模一样。真人?等等,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那是在古书上读到的一个故事。说是在清朝乾隆年间,有一个走江湖的卖艺人,叫阿四。这个阿四身无长技,却养了一条黑狗十分听话,通人性,让蹲就蹲,让跳就跳,让作揖就作揖,还会认字算数,凡是看过黑狗表演的人无不啧啧称奇,而阿四就靠这条狗也混得个小康生活。

有一次阿四又在闹市带狗卖艺,围观的人甚多。正在此时,当地县令乘轿从此经过,黑狗突然发狂冲出人群,拦在县令仪仗队前做作揖状,衙役喝之不去。县令心觉有异,便将黑狗与阿四一同带回衙门审讯。公堂之上,黑狗突作人言,语惊四座。

黑狗自言是本地某村人氏,六七岁时被人贩子卖于阿四。阿四先将他灌之以软骨散,折断其手脚,然后将刚剥下的黑狗皮趁热带血裹之,又涂了些药膏,狗皮便像胶一样长在了身上,逐渐跟皮肤生在了一起。阿四又用药坏了他的喉咙,只能做狗吠而无法人言,随后阿四便带着他四处卖艺,以此谋利。日久之后,他的声带逐渐恢复,却一直不曾露出破绽,只待能够有申冤的机会,于是便有了之前闹市拦轿的一幕。

黑狗言罢,举座皆惊,阿四亦对罪行供认不讳,遂被收监,于秋后凌迟处死。此事引起民间颇多议论,被当时的文人收录在笔记当中。

这个很久之前读过的故事现在忽然跳出来,绝不是偶然。我想到了一种最不现实但也是最有可能的情况:难道这个人偶是用活人做的?

暑热的天气里,我被自己这个念头激得打了一个寒战。

“主人,那家伙又来电话了……”我正在窗上趴着看得仔细,忽然手机铃声大作,吓得我差点跳起来,立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是张童,肯定是来找我去歌厅的。怎么进来的时候就忘了关手机呢,我万分沮丧地想。我关了电话,抬起头,正看到那个人偶慢慢地转过头来对着我,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

要不是立马往上一提肛,我当场就尿了出来。

我想跑,可是双腿已经是一摊泥,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气。一股莫名的恐惧攫取了我的心脏,几乎抽去了我所有的能量。我暗道完了完了,要死要死,都怨那该死的张童,唱什么歌做什么大保健……正在我脑袋一团乱麻的时候,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后愣了一下,说:“是你啊。”

“对,是我。”我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借口,起码不会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尴尬,“是这样,我很想要那本《公输要略》,所以就跟你过来了,想问问你能不能割爱……”

“哦,这样啊。屋里坐吧。”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暗道今天跑是肯定跑不了了,既然到了这种境地,干脆进去看看再说。

我跟着老头进了屋,落座,老头说:“给客人倒杯茶。”

刚才一动不动的年轻人忽然活了起来,转身倒茶去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对着老头笑笑。

老头拿起一根手搓的烟卷,递给我,我摆摆手表示不会。他自己抽上了一根,问:“对木工有兴趣?”

“啊,也不是。主要是比较喜欢古书。”

“呵呵。”老头干笑了一声,“《公输要略》这本书在我这儿传了已经有三代了,不瞒你说,我家这一脉就是鲁班的后人,就是靠着这门祖传手艺,混口饭吃。所以,这本书是真的不能给你。”

“哦,原来是这样。”我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时年轻人端着茶走了过来,弯腰把茶杯放在了我面前。他弯腰的动作是一下接一下完成的,有一种机械舞的节奏感,我甚至都能听到里面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刚才距离太远,加之隔着一层玻璃,我没办法看得太清楚。现在这种距离下,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可以确定这根本不是人!

“它”有着与常人无异的双手,惟妙惟肖的五官,就连脸上的皮肤都反射着人类那种特有的暗哑的光。问题出在“它”的眼睛上,“它”的眼神是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看似在盯着前面的目标,但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对焦!

“它”端茶上来以后,竟然还机械地说了一声“请用”,又站回原位置一动也不动了。老头让我喝茶,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哪里敢喝?只是干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暗道这老头说不准就是一个喜欢用真人来当作制作材料的变态。如果他一会儿敢对我下手,我就跟他拼了!

老头笑了笑,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干坐着。他抽完烟卷之后,拿出了一本相册,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这是我儿子。”

我有些莫名其妙,接过照片,看到这是一张全家福。老头站在中间,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我瞅了一眼,觉得眼熟,再瞅一眼,大惊失色,那张人偶的脸岂不就是照片上这个年轻人的吗?!

我又抬头看了看“它”的脸,又看了看照片,颤声道:“这……”

老头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这一脉是鲁班的后人,也传承了外边的人没有的手艺。到了我这一辈,就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本来想着让他继承我的手艺,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癌症……唉,后继无人哪,这门手艺,要绝了。”

仿佛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话,老头又拿出了当时医院给他儿子下的病危通知书,上面明确写着“肺癌晚期,全身扩散”。我把心一横,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感觉很奇怪是吗?”老头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神情,一种悲哀的神情,这个我不可能看错。他说:“我不想让他死在医院里,死在病床上,就把他接回了家里,在他咽气之前,趁着血脉还通畅的时候,把他改装了一下。这样就能让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也算是留个念想。”

我头“嗡”的一下,这个人偶竟然是他用亲生儿子做的!

老头站起身来,慢慢地把“它”的衣服脱掉,露出了赤裸的上身。这是一副看起来与常人毫无二致的躯体,但在老头的抚摸下,躯体的胸口中间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线。直到老头将“它”的整个胸腔打开,我才知道那道黑线是一个可以开启的机关。

“它”的整个胸腔连同腹腔就这么突兀地暴露在了我的眼前。我看到里面的心肝脏腑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结构复杂的木制机械零件。在胸腔左面还有一个奇怪的连体机栝,正在以规律的节奏不停地做着抽压运动。

老头有些凄然地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这一脉的手艺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他指着胸腔左面的连体机栝说:“这个是整套机械运作的中枢,能代替心脏进行泵血。只要血液还在持续循环,机体就不会腐烂。”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用木头零件,把你儿子体内的内脏器官整个换了一遍?”

老头将“它”的胸腔关上,又慢慢地给“它”穿好衣服,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它”的脸,神情黯然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在你眼里,或者在世人眼里,会把我看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只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吧,就算能够进行血液循环机能,他也再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了。我只是……想把他多留在这世上一些时间罢了。”

我看着他对一个木偶人流露出来的深沉表情,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只觉得脑袋肿胀,嗓子发干,就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刚咽到肚里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房间都好像倒过来了一样。我急忙想抓住什么东西,可什么也没抓住,然后整个身体像坠落到黑暗里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昏迷前的一刹那有最后一个念头掠过我的脑海:茶里果然下了药!

当我迷蒙蒙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愣了片刻,马上惊恐地上下摸索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不敢漏过一寸地方。直到把自己摸了个遍,我才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没被改造成木头的。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还是在那个老头的房间里。我拿出手机打开,里面有九个未接电话,全是张童打来的。看看时间,我已经在这里昏迷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慢慢坐了起来,头疼欲裂,脑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铅水一样。房间里已经被收拾一空,什么都没有了,四处空荡荡的,只在我脚边放着一个竹筒。

那是一截很普通的竹筒,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脚边躺着。我拿起来看了一下,竹筒末端有一个口,上面塞着一个木塞。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木塞拔了出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竹筒里竟然传出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不要再想我的事情,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我听得真切,这绝对是那老头的音色。这个声音传出来以后,不管我再怎么摆弄,竹筒也没有了动静。最后,我像解剖青蛙一样把那个竹筒划开了,中间用两层很薄的竹膜隔断开来,里面粘着十几颗散乱的黄豆,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这个竹筒我后来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后来偶然读到一本古书,那本书上记载了古代有一种非常神奇的木工技艺,叫作“千里传音”,就是用的这种办法。可惜那种技艺在作者成书的那个年代就已经失传了,这都是后话。

当时我苏醒过来以后,立刻联系了张童,张童一接电话都快急哭了,说一晚上没找到我,差点都要报警了。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过他,有气无力地说:“就是在外面喝大了,你别担心。”

张童对着电话吼道:“别担心个屁!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喝醉酒醒来以后发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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