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可笑,现在开始推卸责任了?”胡沁薇冷冷发声。
时桐回头诧异地看她一眼:“沁薇,你不要插嘴。”接着,他与我四目相对,恳切地道,“双喜,我……这么说吧,鬼在丧生之前也是人,阴司与阳世,同样充满规则、爱恨、矛盾。‘夺魄锁’只是冥界众多法器中的其中一种,它们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震慑。我之所以将它们带来,是希望令杜小河心生恐惧,知难而退,但凡他有一点悔意,决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救了你,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不必心存愧疚。”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极尽喧嚣。杜小河来我家抢夺灵凤浴火汤,强迫我当他老婆,这当然是他的不对。可是,归根结底,他也只是逼我和他拜了天地,除此之外,连我一根汗毛都没伤到,罪不至死,这惩罚实在是太严重了!
我只管趴在地上纠结,胡沁薇摇摇晃晃朝我走过来,语气尖酸刻薄:“当初时桐告诉我,你和他只不过见了一两面,就毅然决然答应要陪他去绿云村找我,那时,我觉得你勇敢又讲义气,是个好姑娘。现在我才发现,你和那些一遇到点事情就吱哇乱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杜小河根本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他找上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没本事解决,就只能听天由命。哭爹喊娘地四处找人施以援手,结果就一定如你所愿吗?为了你一个人的事,闹得这么多人鸡犬不宁,你满意了吗,感受到全世界对你澎湃的爱意了吗?”
“我……”我被她句句锥心刺骨,张口结舌。
“沁薇!”时桐拉了她一把,被她一脚踹得老远。
“别唧唧歪歪的,只剩下四个字了,让我说完。”她弯下腰盯着我的脸,“我要搬走。”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返回走廊尽头的卧室,关上了门。时桐担忧地瞟了我一眼,左思右想,一顿脚,追了上去。
房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伴随着时桐的哀叫,不知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哗啦”一声脆响。
“我说搬就搬,你用不着废话,老老实实滚回你的阴间去,我找到住处后,自然会想法子通知你,滚蛋!”胡沁薇发出一声暴喝,接着,一切偃旗息鼓。
我的脸色一定惨白得吓人,否则兜子不会躲到苏彦棋背后,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他怯生生地低声叫我:“双喜姐姐……你生气了?”
“没有!”我飞快地甩头答道,“你出去转转,让我自己呆一会儿——苏彦棋,你也先回家去吧。”
“可是……”兜子还想说话,被苏彦棋攥住了手腕。
“听话,让你姐姐一个人静一静,她不会有事的,放心。”苏彦棋说罢,看了看我,牵着兜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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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了杜小河……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直到现在,我对他仍然毫无好感,就算用上十辈子的时间,也绝没有喜欢上他的可能,更别提嫁给他做老婆了。但是,胡沁薇说得没错,既然他没有伤害过我,就不应该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从世界上消失,自此再没有一点痕迹?真他妈残忍。
胡沁薇拖着一只行李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朝大门口走去。
“喂……”我低低叫了一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那个……”我扭捏道,“你真要搬走?”
她不说话,只管定定看着我。
“今天这件事,的确全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咋咋呼呼闹得人尽皆知,也不会害得杜小河……你要是生我的气,我不怪你。但现在这么晚了,你预备去哪?”
“我没有生你的气。”胡沁薇竟然松开行李箱,走到沙发旁的单人椅上坐下来,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我是在气我自己。”
我一头雾水,愣头愣脑抬眼望她。
胡沁薇单手撑住下巴,那张圆乎乎的萝莉脸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眼神却成熟深邃。她盯着茶几上琉璃花瓶,若有所思地道:“我……不会和人交流相处,很多话我想说,也应该说,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来,刚才那样骂你,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嗯?”我完全听不懂。
她的嘴唇困难地动了半天,断断续续地道:“我和时桐从前……从前的事,你都应该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我这个人,打从……生下来,就性子古怪,不愿意和身边的人交往,不愿意说话,一个朋友也没有。时桐,他是我大学的同学,军训的时候就喜欢我,不管……我怎样对他爱搭不理,始终守在我身边。最开始我是被……感动了,后来……”
我准备好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当下也并不发问,静静坐在沙发上。
“跟时桐在一起之后,我很开心,渐渐的,只要是两个人单独相处,我的话就……就会变得特别多,还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他总是默默忍受。我心里想,这个人真的是很……爱我吧,要是能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没想到,连这个愿望老天爷都不满足我。大二那年暑假,我们俩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山上玩儿,我脚下一滑,跌下山崖,他为了救我,也跟着掉了下去。没……没想到,我活了下来,他却……他却死了。”
这个故事,时桐曾经给我简单的讲述,我不知道它和杜小河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心里只觉得迷茫。
胡沁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偷瞄我一眼,见我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似乎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出院后,变得愈加沉默。我父母见我日渐消瘦萎靡,心里很……很着急,就把我送到绿云村静养。你知道的,那个村子人杰地灵,我在那儿住了六年,见过的怪事不计其数,然而最怪的事情,却发生在我身上——我发现,自己能看见人心。”
“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叫出来。
胡沁薇咬了咬嘴唇:“这是……真的,你不要怀疑。我猜,绿云村可能真的有什么神祗庇佑,人在那里住得久了,或多或少,就会沾染上一些灵力。总之,昨天晚上,你和杜小河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情,我全都听见了。我看见他的心,他是真的对你挺有好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最开始,他是为了那个汤而来,后来,连自己都弄不清楚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喜欢你。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伤害你,我才一直躲在房间不出来。如果当时,我能把这些都告诉你,或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这几句话,让我心里加倍难过。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就是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吗,又不是真的结了婚,我这个混账,有何资格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胡沁薇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你也别自责。杜小河心里清楚,他一直都是那个窝窝囊囊的人,就算死了之后拥有法力,也从未改变。要扮演一个呼风唤雨的大魔头,他自己也非常辛苦。救你的那一刻,他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壮烈,如释重负。”
“你真的能看清人的心思?”我仍然不敢相信,这也太玄了!
胡沁薇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放松,说话也越来越流利:“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你被那些埋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拖住了,一步也不愿意朝前走。”
我的心被一记重锤击中,瞪大了眼:“还有吗?”
她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我知道时桐还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还……还有呢?”
“兜子心思很缜密,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孩儿,但是,他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成姐姐。”胡沁薇说完,皱了皱眉头,“只有那位苏先生,他的心和身体之间好像有一层隔膜,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没心思去细想苏彦棋的问题。这招简直太厉害了啊!如此一来,今后无论遇上什么人,只要让胡沁薇看看他,是忠是奸,不就大白于天下?
胡沁薇显然看出我的想法,难得地微笑了一下,道:“你别想得那么好,这世界上不是所用人都跟你一样不设防。有些人,他们刻意把自己藏起来,在心中挂了一把锁头,就算是我,也同样瞧不透的——真奇怪,我居然会对你说这么多话,自打认识了你,我连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这一番长谈,令得我对她突生好感,当下一屁股坐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道:“你不搬走,行不行?”
胡沁薇吃了一吓,眨巴了两下眼睛道:“可是……我刚才臭骂了你一顿,你不怪我?”
我大大咧咧一拍沙发扶手:“我像是那种小气的人么?你听我说,你没有朋友,我以前也同样没朋友;你性格刁钻古怪,老娘也是不遑多让。我觉得咱们是绝配,一定能好好相处的。时桐说你爸妈都不在锦城,匆忙间,你上哪找落脚的地方?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胡沁薇来来去去在我脸上看了好几个回合,终于小声道:“好……”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流氓气十足地一把揽住她肩膀,道:“太好了!咱们两个怪咖凑到一处,简直是千载难逢。喏,这是你那位勾魂使大人给我的鬼符,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明天晚上,我做几道好菜,你把他一起叫来,我们大吃一顿!”
正在这时,兜子“哧溜”一声顺着门缝溜进来,欢天喜地地蹦到我跟前,一叠声嚷道:“姐姐,姐姐,太好了!”
我斜眼看他,鄙夷道:“又捡钱了?这回有十块吗?”
“不是不是!”兜子连连摇手,“刚才我在外边碰到一个朋友。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明天想去他家里玩玩,行不行?”
“那有什么问题?”我痛快答应道,“记得早点回来,晚上咱们吃好的,你要是错过了可别哭!”
“好咧!”兜子脆生生一乐,三两下跳进厨房。
直到此刻,我才感到困意袭来,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回身,发现胡沁薇正用一种十分新奇的目光打量我,那眼神,就像在看外星生物一样。
“干嘛,没见过美女啊?睡觉!”我半真半假地吼她一句,自顾自站起身。
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手指绞扭着衣服上的纽扣,终于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十九话 油纸伞
异灵私房菜29…第二十九话油纸伞
许是因为不放心我的缘故,隔天一早,苏彦棋就来到我家。其时我和胡沁薇刚刚吃完早餐,间或聊个一两句,此情此景吓了他一大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们俩……搞什么名堂?”
胡沁薇也不搭理他,站起身来将碗盘叠到一起,低头对我道:“我……我不会做什么家务,但是,我可以帮你洗碗……”
一见她这副别扭样我就觉得好笑,当下便抬起头来对她抛了个媚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呀胡姐姐!”
她低了头,转身快步走入厨房。
人的外表真是个淘气的东西,常常脱离内心,走到另一条道上去。初见胡沁薇的时候,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傲娇难搞的摇滚青年,随时都有可能跳上舞台砸吉他。不过短短三两天,谁能想到,现实竟是这种光景?
苏彦棋简直快要崩溃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我懒得和他解释,只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胸膛——手感不错。
“沁薇,沁薇!”
一抹蓝色的影子从窗户跃然而入,嘴里急吼吼大声叫嚷——很明显,正是时桐那个蠢货。
我被他吵得耳膜一阵刺痛,老实不客气赐他一记老拳,斥道:“你嚎什么嚎?”
他使劲拽住我的胳膊,咆哮帝似的拼命摇晃:“沁薇呢,沁薇在哪里?昨晚她用鬼符呼唤我,当时我有公务,脱不开身,事情一完成就急忙赶来了。她人呢?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下意识朝厨房瞥了一眼,从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
“天哪!”时桐捶胸顿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天下这么大,她形单影只能去哪里?如今,又让我怎么办才好?”
我但笑不语,苏彦棋心中有数,抿住嘴唇嫌弃地看着他,将手臂架在我肩上,摇头惋惜道:“唉,瞧他这个疯样,已然是不中用了,依你说,怎么处理的好?”
我挥了挥手:“拖出去,就地掩埋吧……”
正说着,厨房里的水声停了下来,胡沁薇一面擦手一面走了出来,柳眉倒竖对时桐骂道:“大清早你叫魂啊?我在洗碗!”
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这两个人,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最佳诠释,太般配了!
“这……”时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过去碰了碰胡沁薇的额头,“你这是病了?”
胡沁薇一脚朝他踹过去,张嘴就是一声怒喝:“你敢咒我,是不是皮痒得厉害?”
“那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和双喜……”
“我现在没心情解释,行不行?”
“行……”
我笑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朝每个人脸上看了看,道:“得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现在得去买菜,苏彦棋你要是没事的话就留下来,把那位勾魂使大人给我看好喽,别让他满世界发疯,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胡沁薇说着,解下身上的围裙,跟在我身后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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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关系得到缓解,一路上,胡沁薇的话却仍然不多。大多数时候,一直是我在絮絮叨叨,她一言不发地听着,偶尔“嗯”个一两声,让我知道她还存在。
“鸡脚、牛肉、白果、虾仁、菠萝……”我翻弄着手里的购物袋,口中念念有词,“好像都买得差不多了,沁薇你喜欢吃鱼吗?”
“我不挑嘴。”她的回答简明扼要。
“那咱们去买一条鲈鱼吧,我知道拐角那边儿有一家鱼铺,里面的鱼特别新鲜,走哇!”我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开跑。
我和胡沁薇在喧闹的菜市场里七弯八绕,所到之处逐渐人烟稀少。
“奇怪,我记得明明就在这个地方,怎么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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