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回头狠狠剜我一眼,将手里冒着热气的汤碗往苏彦棋方向递了递,道:“你再喝两口啊!”
后者一脸苦笑:“阿……阿姨,我真喝不下了……”
“那怎么行?”我妈正色道,“这可是阿姨亲手给你煲的北芪瘦肉汤,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补补,这样才能恢复得快,知道吗?”
我走过去,就着她的手在碗里嗅了两下,问道:“这是你炖的?”
“有问题吗?”我妈没好气地嘟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外面疯跑不着家……我的汤也未见得就会毒死彦棋这孩子!”
我抬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痞气十足地道:“话可不要说得这样满哟!老妈,你千万不可以小看自己的实力,在我和我爸面前,你煲的汤,还真只能算是毒药!”
“你……”我妈气得头发倒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顿,就要和我理论一番。千钧一发之际,我爸终于出手了。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儿唠叨了行不行?!”他哭笑不得地走过来牵起我妈的手,“让两个孩子说会话。小喜从昨晚忙活到现在,肯定没吃什么东西,走走,我去给她做点好吃的,你帮我打打下手。”
说完,他朝我挤了挤眼,拖着我那骂骂咧咧的老妈出了门。
苏彦棋半倚在床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嘴唇苍白,赤裸着上身,右肩缠了一大圈白布,脸颊也有点青肿,怎么看都觉得凄惨兮兮。我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甚——要不是因为我,他和胡沁薇哪至于受这份罪?而我先前居然还对他百般猜忌,做人蠢到这地步,也算是奇葩了!
苏彦棋见我一脸闷闷不乐,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冲我招了招手。我慢腾腾走到他床边坐下来,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
“怎么,又跟自己撒气呢?”他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我咬着嘴唇小声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十三张菜谱惹来的麻烦?沁薇中邪,你被那只恶灵害得身受重伤。我要是不把它们带回来,兴许这些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他柔声道:“哟,这可说不准。麻烦如果要来找你,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沁薇没有怪你,我更不会将这次受伤归咎到你身上,咱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最基本的吗?”说完,撑不住笑了出来,一不小心牵动肩上的伤口,顿时疼得直从牙缝吸冷气。
“反正……反正,这事儿跟我脱不了干系,算我欠你的。等回到锦城,我请你吃五次……不,十次大餐,不收一分钱!”我咬牙道。
苏彦棋笑得更厉害了:“对于你这个财迷来说,这还真是够慷慨了,那我就不客气,预先谢谢啦!”
我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也没想明白。昨天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被那个恶灵逮个正着?名人公墓地处偏僻,离城区那么远,他为什么要千山万水地把你带到那里去,还……还绑在乐平的……”
苏彦棋低头沉思片刻,垂着眼皮道:“也没什么奇怪。那晚你不是喝醉了吗?我早晨起床,便到镇上给朋友买些土特产,蓦地想起你说花影池的睡莲很漂亮,于是突发奇想,打算去瞧瞧。咳……我也真是脑子不够使,大白天的,花根本也不会开呀!我在那白逛了一下午,刚预备离开,就遇上了那个家伙。我当时被他袭击,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至于他把我带到了哪里,做了什么,竟一概不知。所以,这个问题,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他的眼神有一丝闪躲,说的话也是不尽不实。可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愿意再胡思乱想,当下也就点点头,道:“嗯……明白了,那家伙如今已经死了,无谓再追根究底,最重要的是你们俩都还安全,我也能心里好受点儿。这两天,你就安心在我家养着,等伤势好些,我们再一起回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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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我和苏彦棋、胡沁薇踏上了回归锦城的路途。
我没有再试图向我爸打探爷爷的事情。事已至此,到了这一刻,我只想让他们离危险越远越好。在墨染镇呆了一个星期,真正陪在我爸妈身边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可我却又不能不快些离开。对于那个所谓的“藏在背后的人”,我一点头绪也没有,留下来,不仅会让我爸妈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还有可能随时危及他们。我开始怀疑,当初一时意气将爷爷的私房菜馆揽上身到底是对是错。这个选择让我被恶鬼怨灵们团团围住了,如果接下来的一生都是如此,我真的有勇气去直面一切吗?司徒厉预先将缇月托付给他的师兄弟照管,随我们一起回了锦城。
在长途汽车上,我大略将最近发生的事对苏彦棋和胡沁薇讲了一遍,他们的惊讶可想而知。这两个人,一个和我同住,一个就在隔壁,生活里大部分时间都和我混在一起,我们的交际网几乎是相通的,猛地知道我们之中有个“内鬼”,不免有些吃惊;对于我和司徒厉之间的交易,则更是忧心忡忡。
“用不着这样。”司徒厉挑了挑他那双画着黑漆漆眼线的凤目,满不在乎地道,“唐双喜这个人虽然莽撞又低智商,简直一无是处,但我承诺过会保护她安全,就一定竭尽全力做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尚未可知,眼下便百般忧虑,苦的也只能是自己。”
我们三个谁也不接他的茬。
靠,这臭道士说得真轻巧!他倒是法力高强没什么好怕,我们仨却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连杀只鸡都觉得罪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他妈倒是想心如止水了,可我做得到吗?
……
因为坐的是末班车,我们抵达锦城时,天已经黑透了。
10号私房菜馆一个星期没有做生意,也不知老顾客会不会流失;兜子那小家伙,有没有帮我把家给看好哇?
刚一走到居民楼下,我就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门口蹲着一团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隐约还有抽泣声。
我早已是身经百战,再不会因为一小点动静便魂不附体。当下便定睛朝那身影看了看,大声道:“小铃?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一脸都是泪水。
“双喜姐姐,兜子哥哥……他不见啦!”
第五十六话 初现端倪
异灵私房菜56…第五十六话初现端倪
我“哦”了一声,不慌不忙掏出钥匙打开门,扭头招呼身后的三人快些上来,顺手将鞋柜上剩下的半截儿白蜡递给小铃。
“吃吧,我好几天不在家,你肚子饿也无处申诉,怪可怜的。这个,就当成姐姐给你的补偿,好不好?”说着,我晃进了屋。
家里好些日子没住人,到处都蒙上了一层灰。甫一开灯,那些细小的微尘便随着空气的流动四处浮游,冷不丁钻进鼻子里,还真有点呛人。
苏彦棋、胡沁薇和司徒厉跟在后面鱼贯而入,看见家里的情形,都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我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胡乱拍了两下,抱歉道:“屋里乱,诸位别介意啊。沁薇,咱俩明天早点起,从里到外好好收拾收拾。耽误了一个星期没做生意,老娘荷包这会子可彻底瘪下去了,明晚立即开始努力赚钱!”
胡沁薇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我接着道:“哎哟,家里恐怕没什么吃的了,我现在肚子饿得要命,苏彦棋,你家还有余粮吗?贡献出来行不,大不了我明天赔给你就是了!”
“说什么赔?”苏彦棋温柔地笑了笑,“等一下我过去瞧瞧,有什么吃的拿过来就是了。”
小铃有些怕我,但凡我在家,总也不敢轻易踏进大门。这时候,她咬着嘴唇地倚在门边上,掰弄着手指头,怯生生道:“姐姐,兜子哥哥不见了呀,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可着急。兜子有手有脚,法力的确是低微了点,但想来,保护自己却应该是足够的。他又不是我养的小猫小狗,难道我还能平白无故把他绑在家里不成?再说,他虽然老成持重,但毕竟是个孩子,左右脱不掉玩心。启程回墨染镇之前,我嘴上说将10号私房菜馆托付给他,心里还真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最近他经常往外跑,或许,很快就要离开我了,我这儿本来就不是久居之地,又何必强迫他留下?
我走过去,难得好脾气地摸了摸小铃的头,软声道:“小铃你乖,兜子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哪能成天只顾和你儿女情长?你们俩就算感情再好,也用不着天天见面嘛。我看……不如这样吧,你要是真的想见他,就在我家门口等一会儿,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姐姐帮着你一起鄙视他、批判他、唾弃他!”
“不是的……”小铃几乎都要将手指搅扭断了,抬起眼皮飞快地瞟我一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这几天,兜子哥哥一直也没有出现过。我想让他陪我出去玩儿,找不到他的人,又不敢在门上留小纸条,只好在门口等他。可是……都好几个晚上了,天一黑我就过来,左等右等,始终见不到他。姐姐,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已经好几天了么?我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兜子这孩子一向都很有交代,做事情比某些成年人还要更靠谱。自打两年多以前他来到我家,从不曾无故消失,这是怎么了?
“姐姐……”小铃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角,“你说,兜子哥哥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知道这些无脚的孤魂在人间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他们需要顾忌和躲避的东西,是我们这些大活人永远无法体会的。然而……兜子只是个小孩,一直循规蹈矩,那些所谓的“诛邪者”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找他的晦气吧?
真没想到一回家就遇上这种事。兜子是我的朋友,这些年我最难过的时光,都是他陪着我熬过来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眼下好几天不见人影,这都算得上失踪了!坏就坏在,他是个鬼,我不仅无处寻他,甚至连去警局报案都不能!
我有些气闷,三两句将小铃打发走,随即像阵风一样旋进厨房,取了两罐啤酒,递给胡沁薇一罐,转身对一直默不作声地司徒厉恶狠狠道:“你说,是不是你那些以捉鬼除妖为己任的同伙又出来犯事了?兜子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拿一个小孩来祭旗,你们亏心不亏心?!”
后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高深莫测地道:“别什么事都赖在我们身上,凡事有因必有果。”
我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去你大爷的,真的好想往他眼睛上砸两拳,让他永远也用不着画眼线啊!
“你神经错乱了?”我怒火滔天地冲他嚷道,“请你弄清楚,你是个臭道士,可不是和尚,玩儿哪门子的因果论?”
司徒厉轻鄙地瞄我一眼,兀自施施然走到客厅角落,将那盆野玫瑰端起来细细把玩,口中懒洋洋地道:“那个大脑袋小孩不见了,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实在也犯不着跟我撒气。该来的始终要来,想走的强留不住,唐双喜,我劝你还是放宽心的好。”
我被他这两句话弄得愈加怒火冲冲,正待发作,苏彦棋从旁拽了我一把,低声道:“还没完了?司徒厉也是刚刚和我们一起从墨染镇回来,兜子不见了,怎么能往他身上赖?冷静点,兜子是个知分寸的孩子,用不着太过担心。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他有可能会去的?”
我这才算下了台阶,气哼哼往沙发上一坐,撕开啤酒罐,喝了一口。
我早算准了兜子这家伙不会每天乖乖留在家替我守房子,但我怎么能想到,他居然连一天也不愿意呆?
“笃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胡沁薇走过去开了门,但见韩北问缓缓走了进来。
他站在餐桌旁往室内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我身上,嘴角一弯,露出一点清淡的笑意:“唐姑娘,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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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我腿受伤,韩北问口口声声说着要每天来替我换药,可自从那夜我和他在楼下看见陶迁被婴灵缠上的一幕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也很正常吧,任何一个正常人遇上这种情况,都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那么……他现在忽然跑来干嘛?
家里现在已经够乱了,我实在没心思招呼他,冲他偏了偏脑袋就算是打过招呼,有气无力地问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韩北问抿了抿嘴唇,不紧不慢地道:“姑娘家里有客人,我来得不是时候罢?也无甚大事,只是前段时间医馆事务庞杂,一直也没时间来探望姑娘,前两日我曾来过一回,姑娘家大门紧闭。今夜医馆颇为清闲,我索性便再来瞧瞧。唐姑娘,腿上的伤可大好了?”
我毫无诚意地冲他笑了笑,站起身蹦了两下,道:“瞧见了吗?能跑能跳,利索的很,连一点疤也没留下,韩先生你贵人事忙,我这一点子事,就不劳你挂心了。”
我得承认,虽然我能理解他那段日子对我敬而远之的理由,但那并不代表,我可以一点也不介意。我可不会像苏彦棋说的那样,真觉得朋友就该有难同当,可是,他用得着像躲瘟疫一般连面都不露吗?刚认识他那阵儿,我觉得这个人对我不错,兼且知书识礼,全身都散发出文化人的气息,多跟他接触,说不定能令我身上的戾气有所消减,有点女人样。可现在看来,或许,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韩北问在我这里碰了个软钉子,面色虽有点尴尬,倒也并不生气,微微笑了一下,转头朝苏彦棋瞧了瞧。原本他或许只是为了求助,但这一看之下,脸上顿生讶异之色。
“苏先生,你受伤了,可要紧?”他两步跨了过去,轻手轻脚扶住苏彦棋的右臂。
后者宽厚地点了点头:“不打紧,只是皮外伤……”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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