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了讯,常三通和马老三便率领人马赶来增援。
大概黑骑士们也觉出苗头不对,才投鼠忌器,怕跟郑二爷的人正面冲突,才按兵不动,否则恐怕早已直闯露娜的香闺,找方天仇寻衅了。
方天仇有他的一套对策,必需由他自己独力去达成,所以当他发现郑二爷的人马赶到,反而感到犹豫着急起来。这时双方是绝对不能冲突的,否则他的计划就将被破坏了。于是,他沉吟了一下,暗自下了个决定,对露娜说:“露娜,我走了!”
也不等露娜回答,便似急惊风般奔出门外。
露娜满腔热望,付诸东流,不由大失所望,她含泪走至窗口,拉开了整个的窗帘,看见方天仇已出了旅馆,心里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守候在附近的飞仔,一见方天仇由旅馆出来,立刻一齐发动机车,一个个猛加油门,使引掣发出怒吼,仿佛在故意炫耀他们的威势!
马老三的神情颇为紧张,他把嘴上叼着的半截香烟一丢——这是准备行动的暗号,散布在附近的人马,立刻向对街移动……
情势顿时紧张起来,这时候,蓝天大戏院门前巨幅广告牌之上的一个窗口,正有两个人在注视着街上情势的发展,那悠然自得的神情,真有点像隔岸观火!
“怎么样?老哥哥说得不错吧?”说话的是老烟虫赵长风,他轻轻拍了拍身旁周强的肩膀。
周强默不作声,他只勉强笑了笑,笑得很尴尬,又像是苦笑。
可是事情大出赵长风的意料,那方天仇出了旅馆,居然对黑骑士的兵临城下视若无睹,反而若无其事地直朝他们走过去。
方天仇也真够镇静,他走到距离他们只差两三步,才停住了,摸出香烟来朝嘴上一叼。
他刚摸出打火,突然“咔喳”一声,一只拿着打火机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方天仇连看都不看是谁在替他点火,把烟凑到火头上点着了,才说声:“谢谢!”
“牛先生,我们又遇着了!”这飞仔竟是小朱。
“有缘!”方天仇冷冷地说。
“不错!真有缘!”小朱咄咄逼人地狞笑着:“牛先生是场面上人,今天这段缘该怎么了,请放句话过来吧!”
方天仇心知对方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并非是怕他的身手不凡,而是顾忌郑二爷的人马虎视在侧,只要黑骑士的人一动,自然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忽然沉声问:“金胜保怎么没有来?”
小朱不由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金胜保是黑骑士老大,对方居然直呼其名,难道这小子跟金老大认识?愣了半晌,才说:“你问的是我们金老大?”
“哦?不错!”方天仇故作惊讶地说:“可是我不知他就是你们的老大?”
“嗯!”小朱的脸色有些犹豫:“牛先生跟金老大……”
“他跟兄弟有个约会。”方天仇郑重地说。
“约会?在这里?”小朱更觉茫然了。
方天仇微微点下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兄弟也太天真了,早该料到他不会来赴约的了!”
马老三和常三通越过街心,看他们双方并未动手,暂时不便插手,就在街边站住了。
小朱本来挟怒而来,仗着人多势众,准备向方天仇下手,以泄日间受辱之恨,哪知道劳师动众地追踪到九龙城来,对方居然搬出了郑二爷的人马撑腰,事情就棘手了。
黑骑士在香港是横行无忌的,但强龙难斗地头蛇,九龙城是郑二爷的势力范围,在这块地盘上,小朱毕竟还是不敢开罪郑二爷的。
尤其对方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更使他莫测高深,猜不出方天仇跟金胜保究竟是什么交情。
由于对方的身份不明,小朱只好暂且搁下私怨,先把方天仇的来历摸一摸。
“牛先生既然跟金老大有约,他不来,兄弟来了也是一样……”
“你嘛?”方天仇摇摇头,继而大笑起来。
“姓牛的!”小朱勃然大怒:“你看不起我?”
方天仇止住了笑,不屑地说:“并不是兄弟看不起阁下,而是阁下在几个小时前,还曾经向兄弟伸过手,所以兄弟知道阁下手头一定不太宽裕,此刻要阁下拿出五十万港纸的数目,阁下大概不方便吧!”
“五十万?”小朱目瞪口呆:“你,你是说金老大?……他凭什么要给你五十万港纸?”
“这内情阁下就不太清楚了,”方天仇故弄玄虚地说:“反正金胜保今天刚到手一百万,兄弟出的力不少,他答应跟我二一添作五的。”
“这事是真的?”小朱急切地问。
“百分之百的真!”方天仇正色说:“阁下能否替我找到金胜保?”
小朱犹豫了一下,毅然说:“好!我现在先去找金老大,晚上在‘黑美人’酒吧见面,不见不散!”
方天仇点头欣然同意:“不见不散!”
“牛先生,你我的过节……”
“随时候教!”
“好!”
小朱转身就走,一声招呼,跨上了机车,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呼啸而去。
黑骑士一离去,紧张的情势立即解除,可是蓝天大戏院楼上的两个人——赵长风和周强却似感到失望。
常三通和马老三也没想到,势在难免的一场狠斗,居然被方天仇的几句话,就把来势汹汹的黑骑士人马打发得一干二净,不知他闷葫芦里卖的什么玄虚,竟有这样的力量。
方天仇由于身份的暴露,已使打击“金色响尾蛇”的全盘计划受到颇大影响,所以他现在采取的对策,完全欲谋补救,处处居于被动地位,因而不得不更加慎重。
整个的行动,就像实力相当的一局棋赛,每一个棋子的落下,必须经过缜密思考,并且推算出对手的反应,和对于全局的影响力。
现在他在黑骑士的“心脏”埋入一颗有力的棋子,小朱受愚匆匆离去,谅他必然是找金胜保分“红”去了。他欲使那百万元巨款保持完整,因此刻不容缓地采取下一步行动。
他同马老三和常三通招呼一声,并对他们的赶来增援,表示了一番谢意,便匆匆离了九龙城。
回到香港,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他首先在电话亭拨了个电话到林公馆,这时林广泰已在半小时前出去,张妈又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堪称不巧得很。
方天仇不担心别的,就怕宋公治定下的“借花献佛”之计,来不及阻止,则在今夜不能按照预定计划行动,那么他的全盘计划就要全部泡汤了。
他灵机一动,从电话簿上找到了宋公治事务所的电话号码,立刻连按号码键。
可是对方的铃声阵阵传来,却是没有人接听,他一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这才想到事务所早已没有人了。
小朱约定在“黑美人”见面,并没有指定时间,好在是不见不散,他如果去迟了,对方一定会等,因此他决定先进行别的事。
想了想,他决定去找庄德成。
雇车来到中环,银星夜总会正是上座的时候,庄德成穿着笔挺的黑色小礼服,打着领结,俨然一派绅士,正在各处巡视,并向跟在身后的仆人领班交待着一些事务。
当他发现方天仇的不速而至,似乎并不欢迎,把脸一沉,冷冷地说:“你来干嘛?”
方天仇并不在意,坦然地问:“庄经理能否抽几分钟时间?”
庄德成犹豫一下,终于把仆人领班打发走,领着方天仇到了经理室。
“有何贵干?”他径自往沙发上一坐,也不招呼方天仇坐下,态度表现十分冷落。
方天仇对他的无礼甚为忿然,但却不便发作,径自把半个屁股朝那张大办公桌上一挪,哂然一笑说:“庄兄,你们的‘调虎离山’,一定很精彩吧?”
庄德成毕竟是个老粗,一听提到“调虎离山”,他可乐了,忍不住一阵大笑,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精彩!真精彩!”他把大腿猛力一拍,“宋老二真他妈的想绝了!”
“那些条子可上了当吧?”方天仇心知警方受了他们的愚弄,也就落得投其所好。
“可不是!”庄德成眉飞色舞地说:“我们一出老大的公馆,那些条子就跟上了,好!老子干脆跟他泡上了,加足了油门,把车子开得像飞一样,从花园道过山顶道,一个急转弯,直冲干德道,警车一路鬼哭神嚎,快到妙商台才把我们赶上。”
“他们搜查了那两只皮箱?”方天仇问。
“那还用说,他们就是冲着那两只皮箱来的,”庄德成愈说愈得意了:“车一停,他们就跳出来七八个人,手里都端着家伙,也不问我们什么,两三个条子持枪监视着我和黄老五,其余的就去车后搬箱子,哈哈……等他们把皮箱一打开,可全都傻了眼,里面全是一箱旧书报!”
方天仇不禁笑了笑,庄德成继续说:“精彩的还在后头哩。谁知道我把驾驶执照递给他们,准备给他们登记,不料他们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掉转头就往回赶……”
“精彩!”方天仇鼓了两下掌,表示对他们的演出十分欣赏。
庄德成一口气说完经过,觉得异常痛快,顺手在茶几上取过酒瓶,注入高脚杯里,刚递到嘴边忽然朝方天仇望了一眼,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刚走,我就到了林老大公馆。”方天仇说。
“见着老大了?”庄德成又摆出了不表欢迎的态度,径自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方天仇只点点头,然后问:“‘借花献佛’是今夜行动?”
“嗯!”庄德成冷冷地说:“你是老大的红人,会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现在计划稍有变动,”方天仇说:“你知道林老大通知俞振飞他们没有?”
“我们事完以后,曾经用电话向老大报告,老大并没有说要改变计划……”庄德成的口气,表示对天仇的话有些怀疑。
“改变计划是我去九龙城以后才决定的,”方天仇说:“庄兄,林老大现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庄德成冷冷地回答。
方天仇心里暗急,却又无可奈何,沉思一下,忽然想起了白茜,可能庄德成知道她在那里讨生活。
“庄兄可知道有个叫白茜的女人?”
“白茜?没听说过,”庄德成以挪揄的口吻说:“她是干什么的?”
“可能是欢乐场中讨生活的。”
“我可以替你问问。”
庄德成按下了对讲机,吩附说:“叫小程到经理室来!”
关上对讲机,庄德成忽然郑重其事地警告说:“姓方的,我劝你在老大面前,最好少露点锋芒,你过去跟罗老三,俞老么他们的过节,迟早也总要……”
“多谢庄兄关照,”方天仇哂然一笑:“兄弟这次来香港,旨在破坏金色响尾蛇的阴谋,并不想在这里打天下,事情一完我就走路。至于过去跟罗、俞二位的一点小误会,他们如果仍然放在心上,兄弟没有二话可说,只希望等这个风浪平息之后,再作个了断……”
正说到这里,叫小程的仆人领班已进来。
“经理找我?”他问。
“嗯,”庄德成摆出一副经理的派头,用手向方天仇一指说:“这位先生要打听一个叫白茜的女人,你知道吗?”
“白茜?”小程想了想,说:“叫这个字的像有好几个,在丽池当舞女的,我知道有个叫白茜的上海妞儿,还有……哦,对了,云咸东街的‘黑美人’,也有个吧女叫白茜……”
“对了,就是她!”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因为小朱约他去的是“黑夫人”,白茜自然极可能在那里讨生活。
于是,他立刻向庄德成告辞,离开了银星夜总会,乘街车赶往“黑美人”酒吧。
八、试探
小朱听说金胜保捞了一大票,而他身为“黑骑士”的老二,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心里确实不是滋味,认为金老大是撇开了他,存心独吞那笔巨款。
一路上愈想愈气,率领了浩浩荡荡的机车队,回到香港就直驶“黑美人”酒吧,因为这里是他们聚会的大本营,没事成天都在这里穷泡。
谁知金胜保不在,一问那位妖冶性感的女经理,才知道金老大今天一整天根本就没来过。
这一来小朱的疑心就更深了,气也愈大了,当即留下其余的人在酒吧,独自骑着机车去找金胜保。
连扑了几个空,依然无法找到,小朱几乎气得发狂,骑机车在街上横冲直撞,似乎是在藉此发泄。
终于,他在西营盘发现金胜保的那辆“哈雷”重型机车,而在一艘花艇上找到了他。
金胜保此刻已烂醉如泥,正躺在那半裸的碱水妹(以小船为香巢出卖肉体的娼妓)怀里。
小朱用力把他摇醒,他才醉眼惺松地望望小朱,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朱见他这般得意忘形,更是怒愤交加,恶狠狠地说:“老大,你好痛快!”
“痛快?哈哈……”金胜保无力地把头一偏,朝那女人隔着薄衫,呼之欲出的乳头上咬了一口,痛得那女人怪叫起来,他却问:“你,你也痛快吗?哈哈……”
“老大,你不要借酒装疯。”小朱一把执住了他的手臂,大声喝斥:“你太不够意思了!”
“不够意思?”金胜保嘿嘿一笑,打个酒噎:“够意思!居然你们把我的钱统通拿光,你,你们还要什么……”两只眼已经喷出火来,像是要吃了小朱才甘心。
小朱大吃一惊,知道大有蹊跷,急问:“老大,你说什么?”
“说你们太没有人性!不够意思!听懂了吧?”
“哈哈!……”
金胜保狂笑起来,说他是笑,其实比哭还难听。他笑过一阵,突然鼾声大作,原来竟已经睡着了。
小朱心知不妙,立即吩附那女人:“靠岸!”
花艇靠了码头,小朱把烂醉如泥的金胜保扛在肩上,上岸找了家小旅馆,开个房间,让金胜保睡上床,然后叫茶房卖来冰块,用毛巾包着替他冰头。
经过大半个钟头的折腾,金胜保总算酒意清醒过来,眼一睁,就连声大叫:“钱!钱!我的钱!”
小朱用力把他按住,振声说:“老大,你静静!”
到这时候,金胜保才认出面前的是小朱,不禁悲怆地叫道:“老二,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