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的,金色响尾蛇原以为水到渠成的“同心会”,想不到被方天仇轻而易举的破坏了,这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疏忽,以致未曾料到这匹“黑马”爆出冷门。
由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金色响尾蛇正在以各种手段打击林广泰,使他防不胜防,最终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现在庄德成在电话里又说栽了个大筋斗,究竟是林广泰出了事,还是罗俊杰和俞振飞的行动失手了?无论这两方面任何一方面出了漏子,都将是伤筋动骨的麻烦事!
方天仇此刻的心情非常烦乱,因为他始终感到歉疚的,是认为金氏姊妹是因他而死的。而玛格丽特的被车撞伤,也是为他遭此不幸,因而受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觉作祟,心理上难免失却平衡。
当他走回病房的刹那间,他毅然作了决定。
玛格丽特未清醒,好在这里有特别看护照顾,事实上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于是他拜托护士小姐一番,就离开了医院。
乘街车匆匆赶到银星夜总会,距离午夜两点钟打烊的时间尚有半个多小时,客人们大多数尚未离去。
方天仇一到,就觉出情势的严重,发现从夜总会的大门外,一直到经理室的走道上,都有着庄德成的手下在戒备,俨然如临大敌似地那样紧张。
走到经理室门口,两个把守的大汉突然上前拦住,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厉声喝问:“干什么?”
“庄经理要我来的!”方天仇昂然回答。
“贵姓!”大汉问得很仔细。
“方天仇!”他直截了当地报出姓名。
两个大汉立即向两旁让开,恭敬地说:“方老大请!”
方天仇笑笑,径自向经理室推门而入。
经理室里正在开紧急会议,庄德成、罗俊杰、廖逸之、费云、俞振飞五个人均在座,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一见方天仇到来,才暂时停止争论。
“怎么回事?”方天仇进来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劈头就问庄德成。
“他妈的,筋斗栽到家啦!”庄德成垂头丧气地说:“你先坐下来听我说……”
方天仇只好径自在空着的沙发上坐下,眼光一扫,发觉罗俊杰和俞振飞正怒目相对,似呼随时都可能跟他动手,结算他们之间的旧帐。
他神态自若,根本就当没看见,静静地听着庄德成述说经过。
庄德成口如连珠炮,一口气把罗俊杰他们被突击的事说完,喘口气,又接着说出到警署接出他们的经过。
方天仇始终不动声色,直等庄德成说完,他才肯定地说:“不用说,这准是金色响尾蛇的杰作!”
俞振飞突然站了起来,怀着敌意地说:“姓方的,今晚的行动,除了我们七个人之外,恐怕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天仇心知对方是在故意找喳,却也不甘示弱。
“嘿嘿,”俞振飞指桑骂槐地说:“我看准是哪个兔崽子放了风,不然我们的行动绝不可能走漏消息!”
方天仇听出他的口气,明明是指他出卖了他们,不由报以冷笑说:“俞老弟,请你话里不要带钩子,如果怀疑姓方的害了你们的事,不妨直说!”
“事实俱在,还用得着我说?”俞振飞毫不保留地说:“姓方的,你究竟得了他们多少好处?”
“哈哈……”方天仇突然大笑起来:“俞老弟真不愧是香港鼎鼎大名的私家侦探,说出来的话真是一针见血!”
“方天仇!”罗俊杰霍地站了起来。
俞振飞的手已伸入怀中,正准备掏枪的时候,经理室的门推开了,宋公治已巍然站在门口,见状大喝一声:“住手!”
俞振飞的枪已掏出,方天仇却是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
宋公治的这一声大喝,使俞振飞不敢贸然造次,忿忿地冷哼一声,悻然把枪插回枪套。
“老弟,你也太不识时务!”宋公治铁青着脸说:“这是什么时候?我们对付金色响尾蛇已经焦头烂额,难道还要起内讧?”
俞振飞顿时哑口无言,其他的人也都默不作声。
宋公治阻止了这场冲突,眼光向各人脸上一扫,终于沮然地说:“老大今晚可能真出了事!”
“怎么?”大家齐声惊问。
宋公治径自坐下来说:“今晚我把所有老大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结果都没有找到他。最后我忽然想到,今天下午我曾经告诉老大,几年前卷逃的金玲玲回香港了,曾经去过我的事务所……”
庄德成不禁忿忿地插上一嘴:“那骚娘们居然敢回来?”
“她不但堂而皇之地回到了香港,”宋公治说:“而且她还狮子大开口,向老大提出一半产权的要求!”
“老大凭什么受她要挟?”费云冲出一句。
“她手里持有一张上牌——香港政府婚姻注册所的一纸证明!”宋公治说出了原因。
“哼!”庄德成大怒说:“管她手里持有什么,像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干了她不就结了!”
宋公治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担心这个!据我猜想,今晚老大单独行动,极可能是亲自找那女人谈判,如果谈僵了,老大真可能亲自下手。所以我一想到这种可能,马上就设法探查金玲玲的落脚处,没想到这女人非常狡猾,她在香港的几家大旅馆里都订了房间,实际上根本没去住!”
“那她住在哪里?”庄德成诧异地问。
“谁也想不到,”宋公治说:“她竟住在一艘豪华游艇上!”
大家都不禁意外地“哦?”了一声。
宋公治接着说:“可是我打听到那艘艇停泊的码头的时候,游艇出海尚未回来。正感到失望,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今天是孙探长太太的生日,孙公馆举行鸡尾酒会。当时我灵机一动,想起老大当初认识金玲玲,就是孙探长太太介绍的,她们既是闺房腻友,今晚孙太太的生日酒会,金玲玲极可能前往参加。想到这一点,我立刻就赶到花园道去,可是我到达孙探长公馆的时候,看见公馆外面一片大乱,两头都戒严禁止通行。看到这种情形,我只好回来了……”
“没见着老大?”罗俊杰急问。
“我根本无法走近孙公馆。”宋公治沮然地回答。
“孙奇家里出了什么事?”费云也急急地问。
“会不会是老大干掉那女人了?”庄德成对这个最关心。
宋公治摇摇头说:“这我怎么知道呢?”
一旁保持沉默的方天仇,这时开口了,他说:“关于孙探长公馆发生的事,兄弟倒知道一点。”
这句话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由齐齐一怔,均以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你知道?”宋公治似乎不太相信地问。
“嗯!”方天仇点点头说:“孙探长的夫人遇刺了!”
“孙太太遇刺了?”宋公治大为意外。
“凶手是什么人?”庄德成大概以为一定是林广泰干的。
“抓到没有?”费云也不甘落后地抢着问。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方天仇只有摇摇头说:“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据我看,这件凶杀案不可能跟林老大有关。”
“根据什么?”宋公治问。
“凶手是飞刀帮胡豹的人!”方天仇根据从护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回答。
此话一出,真是语惊四座,大家几乎都不敢相信,飞刀帮居然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明目张胆地敢行刺起孙探长的夫人了?
宋公治倒是心里稍宽,他本担心是林广泰一时冲动,闯到孙探长公馆向金玲玲下手了。现在听说闹事的是飞刀帮胡豹的人,自然与林广泰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不过他仍然感到诧异地说:“胡豹的人行刺孙太太,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姓方的,”俞振飞忽然冷声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这叫无巧不成书!”方天仇坦然回答说:“林老大的小姐在大门口被车撞伤,我把她送到“铁岗医院”急救,可巧孙探长的太太遇刺后,也送到了那里,兄弟不过是从护士那里听到这些,实在孤陋寡闻得很!”
“我忘了问你,”庄德成忽然想起小程曾经向他报告过这事:“林小姐的伤势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清醒,”方天仇说:“你要我赶来我只好赶来了!”
宋公治在沉思着,庄德成又说:“还有件事,晚上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跟你接头谈过一笔交易?”
方天仇先是一怔,立刻记起来了。
“你说的是胡豹送来的那盒东西?”他问。
“是胡豹送来的?”庄德成颇感意外。
“他派人送来的。”
方天仇便将电话里跟胡豹谈的经过说出,宋公治尚不知道有这么回事,等他听完了,顿时脸色大变。
“那只断手是什么人的?”
“俞老么已经认出来了,”庄德成从抽屉里取出那只木盒说:“这可能是金氏姊妹尸体的部份‘样品’!”
到这时候,宋公治才猛想起“借花献佛”的行动,因为刚才他看罗俊杰和俞振飞已回来,认为他们的任务一定顺利达成,本来也该问一声的。只是因他刚一进来,就遇上俞振飞跟方天仇几乎发生冲突,后来又让别的事一打岔,他就忘了这档子事。
现在一听他们的话,便急切地问:“老三,你们的任务达成没有?”
罗俊杰垂头丧气,只好把在浅水湾别墅里遭袭的经过和盘托出。
庄德成接着又把去警署强行带出他们的事也说了,这一番话听得宋公治直皱眉头,心里好似突然被一块石头重重地压着,使他深深感觉到,他们所遇到的对手——金色响尾蛇,实在是个狡猾而狠毒的强敌!
“老二,”庄德成不解地说:“你看胡豹那小子安的是什么心?”
“要挟和恐吓!”宋公治断然地说。
“那两具尸体对我们可说毫无作用,老大怎会受它要挟?”庄德成始终想不通这点。
“这就是金色响尾蛇厉害的地方,”宋公治脸色凝重地说:“由浅水湾的事看来,我们的一切行动,对方都了如指掌。所以我担心胡豹用金氏姊妹的尸体要挟老大,根本是声东击西的手段,明明知道我们不会受要挟,却故意虚张声势。好像我们非答应他们的条件,换回那两具尸体不可,其实我们要这两具尸体有什么用呢?”
“我们本来就打算送到警署去的!”罗俊杰说。
“因此我认为他们是在故布疑阵!”宋公治分析着:“他要我们在这方面大伤脑筋,猜不透他们手里握着什么王牌,势必要全力设法弄清其中的原因,那么我们就中计了!”
“他的目的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俞振飞倒底有点鬼聪明,他立刻想明白了这点。
“对了!”宋公治点头说:“所以我说他们是在声东击西,等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的时候,真正厉害的坏招就使出来了!很显然的,他们在不断制造事件,使我们防不胜肪,目的是要整垮老大,以逞他们控制整个港九黑社会的野心。”
“宋兄的分析极正确,”方天仇郑重地说:“不过兄弟略有一点愚见补充,我认为金色响尾蛇故布疑阵是可能的,但绝不是毫无作用的。就拿浅水湾作的手脚来看,他们显然是蓄意要陷罗、俞二位于奸杀的罪嫌,林老大势必失去两个得力的人手,然后再一个个地下手,使林老大孤掌难鸣。”
宋公治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见解。
方天仇接着说:“至于金氏姊妹的两具尸体,对我们也不是无作用的,黑骑士老大金胜保,现在还不知道他两个姐姐已经死了。人是在郑二爷那里失踪的,追究起责任来,郑二爷自然脱不了干系。同时他还付出一百万保证金,保证三天之内把人交回蓝天戏院,如果金胜保获悉两个姐姐已遭人毒手,他绝不会轻易罢休,势必要找郑二爷要人。等到双方面拼起来,金色响尾蛇正好一旁看鹬蚌相争,而他们则坐收其利了。”
“难道说我们弄回金氏姊妹的尸体,就能瞒过金胜保,使他不知道两个姐姐已经死了?”庄德成问。
“兄弟原有一个瞒天过海的妙计,暂时瞒过金胜保,然后查出真凶,”方天仇叹口气说:“可是现在恐怕已经无法实现了。”
“你是什么妙计?”庄德成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追问。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方天仇说:“如果还有一线转机,到时候或许还得请庄经理相助一臂之力呢。”
“你真是婆婆妈妈的,一点不痛快!”庄德成见他不愿宣布,感到很不满意。
方天仇笑笑,又说:“目前我们可说已经是四面楚歌,处处站在被动和挨打的地位。如果对方击东,我们就迎东,对方击西,我们就迎西,那么只有疲于奔命……”
没等他说完,庄德成已接口说:“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现在我们必需保持冷静,对一切相应不理,”方天仇断然说:“尽全力查出金色响尾蛇的身份!”
在座的这些人,个个都相继发言,唯有廖逸之始终一言不发。他一个人坐在旁边,不断地猛吸着烟,这时候忽然来了灵感,他郑重其事地站起来说:“关于金色响尾蛇的身份,我有一点意见。”
“什么意见?”宋公治问。
“老大那个卷逃的女人,不是叫金玲玲吗?”廖逸之慢条斯理地说:“会不会……”
庄德成不禁哈哈大笑,接口说:“哦,你以为她姓金就可能是金色响尾蛇,那姓金的还多着呢!死的金氏姊妹不就姓金,那就是两条金色响尾蛇了!哈哈……”
廖逸之被他笑得面红耳赤,他不以为然地说:“我没有一定说她就是金色响尾蛇,我刚才在想,如果说对老大威胁最大的,恐怕要算金玲玲提出的条件吧?”
这番话虽然出自文绉绉的廖逸之口里,但却具无比的力量,使在座的人均相顾愕然!
金玲玲和林广泰的事,谁都认为是家庭纠纷,一个爱虚荣的女人,当年龄比她大了一大截的丈夫,几将破产的时候,既没有爱情,又失去享受,她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于是,她卷逃了。
站在道德的观念上看,她是难免遭人唾弃咒骂的坏女人,可是设身处地的替她想一想,何尝没有值得人同情怜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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