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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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琴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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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不完全遮蔽,朦胧间能一窥廊内景物,更添一分神秘气氛。唐三娘为了琴音的摘花宴可谓费尽心思,不惜砸下了重本。

龟奴掀开西北角的轻纱,倚靠着一米半高的木围栏高举竹竿,兴许已经习惯了,驾轻就熟地三两下就把风筝给撩下。

“那边还有一个呢!”元鹤指着同样是西北角的更远处。

果然,西北角处隐约能看到一个更高的风筝,在风中飞扬着。

唐三娘再次皱起眉。

“那个好丑,一点儿都不好看!大娘把它也弄下来吧。”

“笨,那个还没断呢!”元鹤嗤笑弟弟。

“应该已经断了吧?”唐三娘嘟囔道。因为河这边是热闹非凡的街市,根本没地方可以供小孩子放风筝玩儿,除了从河对岸吹来的断线风筝,就不可能有风筝。唐三娘估量着,那风筝大概挂在了附近什么地方,值得庆幸的是线余下很长,因而放得很高并没有掉下,在高处风势更大,风筝摆晃得非常厉害,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风筝就会被吹走,大半是不会落到庭中了。

收回远望的目光,唐三娘清了清喉咙,高声宣布:“吉时将到,就请我家琴音出来给各位大人、公子请个安,道个福。”说完,唐三娘向二楼东北角厢房门口站着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筝儿,让小姐出来。”

小丫鬟点点头,回身推开房门进去了。

楼下众人全都仰头屏息等候。

赵昊启也抿住了唇,定定地注视着斜上方的厢房门口。

不一会儿,门扇大开,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当声隐约飘来,朱色房门之前一抹秀影随音而现,宛如尚未露出水面的玉莲花苞,隔着一片波动水光,动人的身姿若隐若现。浮现在一层模糊烟幕般的白纱之后的身影翩然侧转,迈开碎步缓缓而行,婷婷侧影优雅如高立于湖面上的莲梗。

“大家都在干吗?”元寿左顾右盼,惊讶地问道。

“用眼睛看,别说话。”元鹤小声斥道。

元寿一脸不快地噘着嘴,眼睛也随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

楼上,轻纱后的佳人上穿深绿色的缀珠、银线绣边中袖短襦,外披绘上水墨字画的长长纱衣,下穿高腰曳地裙,粉绿丝绸裹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仿若奔流而下的清溪般往下顺势流泻,飘垂而落的纱衣末端在细风拂动下仿佛浮于清流上的轻纱。粉绿清溪在脚尖处稍作停顿,然后淌洒在地板上,拖曳出半米长的一泓清泉,随着细碎步履微微波动着。

一阵强风吹来,拂动檐下如瀑垂挂的纱帘纷纷翻扬而起。飘飘扬扬的薄纱间,楼下一众人等得以一窥缝隙间的娉婷侧影。惊鸿一瞥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住了。

元寿含着半口食物忘了吞下,喃喃地道:“好漂亮的姐姐……”

犹如立于莲梗上的花苞,佳人那如浸润于清水中的白玉般肌肤无须脂粉点缀,就显得白里透红,嫩唇抹朱,柳眉弯弯,绾起乌丝在脑后梳成一个大大的垂鬟,一顶缀珠黄金花冠压在头上。纵使华丽的花冠金光闪烁,也丝毫不能分去半点儿注目的视线,只因那花冠下的玉颜,秀美如绽放在袅娜莲梗上的洁白清荷。

“甲等。”细微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自赵昊启唇间溢出。

身旁耳尖的元寿转动着眼珠子好奇地看向主人,瞧见他脸上专注凝望的神情,忍下了溜到唇边的疑问,把视线移回桌上的美味点心。

微风再次拂过。

众人焦点所在的人仿若意会到谁的目光,稍稍侧过半张脸,眸光飘荡,滑过楼下。

看到的人更惊艳了。

佳人轻垂螓首,低敛睫影掩去一抹羞涩,一抹淡笑浮现在白玉般的脸上……

几乎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注视着回廊,连楼里的姑娘都带着艳羡的眼神看着,除去两名无动于衷、趁机大快朵颐的小童。

将近下午五时。

“各位官人,”嗓音有些低沉,听在耳里却让人感到舒服,在垂隔了薄纱的歌舞台里,琴音缓步走近围栏,朱唇轻启,“小女子琴音,多谢各位今日莅临。”掀开自屋檐垂下的白纱,露出如花容颜。

台下顿起抽气声。

只见佳人目光流转,楼下众人皆觉琴音跟其对上眼了,正自庆幸,又听楼上佳人道:“对各位的到来琴音铭感五内,在此拜谢各位了。”说着,盈盈曲膝福了一福,“各位官人万福。”

小丫鬟筝儿抱着一木琴站在琴音身后。行礼完毕,楼下的唐三娘即说:“离吉时尚有些时候,趁这空当儿让小女为各位大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筝儿登上临时以木板稍微架高的琴台,把手中木琴放在预先放好的琴案上。琴案就在临时架的琴台边缘,离围栏有点儿距离,让垂下的薄纱不至于因一阵微细的风就会飘近奏琴者。

摆放好琴,筝儿搀扶着琴音登上琴台。端坐在鼓形的坐墩(注)上,琴音以丝绢抚擦了一会儿琴身。筝儿则搬来两个香案摆放在琴台前方的两个角旁边,各在其上放置海碗大的香炉,点上上好檀香。霎时,浓浓的檀香味随风四散。

『注:类似于现代的圆凳。』

主宾台上的赵昊启轻蹙眉头,低声自语道:“太浓了,一炉香足矣,多了反而俗气。”

“可能是因为三娘太重视这次摘花宴吧,况且今天风那么大,又隔了道纱帘,估计下面的宾客会闻不到,才点了两炉。”赵禹启用温和的语调轻声解释。

赵昊启摇头表示不赞同兄长的说法,“香气只是助兴之物,于恍惚间隐隐可闻,配上悠远琴声以增雅兴,如今浓烈如斯倒是坏了兴致,到底不是大家闺秀,这点叫人倒了胃口。”

“九弟,勾栏青楼本就是玩乐之处,纵使有心附庸风雅,到底也只是烟花之地,宾客中各色人物皆有,当中庸俗之徒多的是,喜欢浓香的人也有很多,总不能只依照少数人的喜好吧?”

赵昊启不满地小声反驳兄长,“我们不是主宾吗?总该照顾一下我的喜好吧?”

“最后花标是不是由你所得,都尚未知呢!九弟你就别吹毛求疵了,就喝杯花酒而已,太认真可不好。”

赵昊启哼了哼,“也只是容貌出众,才艺如何还不得而知,若是徒有其表,这标不要也未尝不可。”

“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天可是你首次来喝花酒,若是有我这个兄长领着还是得不到花标,往后你的面子可不太好看。所以,这标做兄长的我是一定要替你争回来的!”

赵昊启好笑地瞥了一眼一脸认真的兄长,“三哥,只是个烟花女而已,又不是提亲,何必那么较真?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争不到一个妓女有什么好丢脸的?要是她这琴弹得太差,我还不想要这花标呢!”

赵禹启正要张嘴反驳,一串琴声飘落,琴音开始弹奏了。赵昊启立即摆出一副专注的神情,不再理会兄长。赵禹启很清楚弟弟的脾性,他最讨厌在欣赏琴艺、书画之时有旁人吵闹,因此只好把一大段已经升至喉咙的长篇大论吞回肚子里,想着待会儿有机会再和他说好了。不过这个弟弟所思所想异于常人,加上自小被惯坏了,往往会毫不在意地做出惊世骇俗之举,能不能说服他,自己心里实在没底。暗地叹声“随他去了”,便专心欣赏琴音的演奏。

歌舞台上,琴音端坐琴案后,挺直的腰肢离摆放在腰线那么高的深棕色七弦琴约半尺远,嫩藕般的一节前臂自只有半截长的袖子露出,穿上中袖的上衣是为了方便奏琴,不让宽大的衣袖碰到琴身。竖起末指,状如两朵幽兰的玉手在琴弦上跃动,串串音韵自右手四指间流泻而出,犹如自幽兰花瓣间弥散的淡淡清香,撩人心脾。

琴韵渺渺,一曲既罢。

楼下宾客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不管懂还是不懂的都赞誉起琴音的琴艺。

“真吵!”赵昊启皱起长眉,一脸厌恶的样子,“都是些粗鄙之人啊!”

“忍忍吧,这可不是家里。”他的兄长压低声音劝道。

“真叫人受不了……”小声地发着牢骚,赵昊启用扇子遮掩着下半边脸,眼露厌恶地看着下方高声谈笑的人,“青楼竟是这样嘈杂不堪的地方,跟街市、酒馆没什么区别嘛,没一点儿趣!”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他的兄长在一旁只能回以苦笑。

这时,琴声再起,琴音弹奏起较为轻快的乐曲。曲子并不是什么古曲,而是时下坊间流行的小曲。就着琴声,玲珑手拿檀板击起拍子,瑂舞则一舒长臂从席间以碎步急急步出,来到席桌前空地,手执绢质的染绘墨画团扇翩然舞了起来。瑂舞才起舞,玲珑清脆的嗓音唱出优美的花间词笺。

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陶醉在歌舞里头。

“俗!”赵昊启噘着嘴嘟囔,“词是好词,舞是好舞,曲是好曲,就是凑在一起不搭配。舞是艳,词是雅,琴曲是亮和丽,都是不同的性子,分开都是好的,硬是凑合起来就像大杂烩一般,毁了。这里真是什么都俗透了!”

旁边的赵禹启只觉一阵无力,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随他挑刺去了。

舞蹈中,瑂舞抛开团扇,脱去缦衫,舒展了柔软的玉臂,伴着节奏轻快的节拍与清脆歌声舞动着。

下方席间气氛仿佛被点燃,热了起来,有些宾客轻敲桌子助兴。

一曲既罢,楼内吵声嚷嚷,仿佛煮沸了的开水。

赵昊启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了。

这时,琴台上飘下委婉的乐音,琴音开始了另一曲的演奏。缓慢的节奏,每个乐音间迟滞些许时间,留下共鸣回响的间隔,具有一股幽怨的韵味。

赵昊启阴郁的脸色一亮,双眸闪出几点晶亮的光芒,叠起的折扇往左掌轻轻一敲,“好!”低声喝了声彩。“能把《潇湘水云》中的幽和怨的韵味表现得如此淋漓,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姑娘呢。”

“你喜欢就好。”赵禹启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幸亏这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要是被这个别扭难搞的九弟一直讨厌下去,待会儿帮他标到了花标,他偏又瞧不上这姑娘,那该如何收场啊?以他的偏执性格,绝对会衣袖一拂,头也不回地把烂摊子扔下给自己。

正当赵禹启暗自庆幸,一个人影迅速靠近过来。“三公子,刑部都官主事大人遣人送来书函,说是替新任壮武将军设的送行宴临时提前至今晚。”

“宴席设于何处?”

“改为都官主事大人宅邸。”

“何时?”

“下午六时开席,大人您还是立时启程前往比较妥当。”

“嗯……”赵禹启皱起了眉,沉吟半晌,转头对沉浸在乐韵中的弟弟说道,“九弟,三哥我有事要先行一步,不能继续陪伴你了……”

赵昊启只扭过头,心不在焉地瞟了他一眼,立刻又把注意力投回琴乐上。

“我会替你把一切打点好的,你就……”

话没说完,赵昊启就摆手示意他赶快走人。

赵禹启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这个幺弟一旦专注在什么事情上,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再多说也是徒惹他生厌。“这么古怪的性子,将来可怎么为官啊?”赵禹启一面低声感叹,一面起身把唐三娘拉过一边说了点儿什么,又给了她点儿什么。

唐三娘脸上立即开了花般,笑容满面,不住点着头。

赵禹启离开时,经过陆祁安身后,瞟了他的背影一眼,心里暗暗得意,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微笑。

陆祁安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来。

赵禹启向他点点头,拱了拱手,示意先走。这时,赵禹启发觉陆家管家并没有待在陆祁安身旁。赵禹启当下没太在意这事,急匆匆地在文人唐三娘殷勤恭送下离开潆香楼。

其时,约为下午五时三十分。

在众人浑然不觉的状况下,好戏正式悄然拉开。

第二章 消失的琴音

下午五时一过,天色渐渐变暗。龟奴把楼上楼下走廊悬挂的灯笼逐个点着,一盏盏鲜红灯火让整座楼被浓浓艳色笼罩着。

《潇湘水云》的余音渺渺而逝,众人来不及叫好,清越的琴声一转,一曲婉转如流泉的曲调自琴台流淌而下。

赵昊启首次露出了赞赏的微笑。他招手示意唐三娘靠近,轻声问道:“能让我跟琴音姑娘共奏一曲吗?”

唐三娘连声称好,“公子的琴艺冠绝京城,三娘早有耳闻。今日公子肯屈尊与小女共奏,小女真是三生有幸啊!”

赵昊启不理会唐三娘,招手示意身后的元宝摆琴。机灵的元宝早在赵昊启露出微笑之时,已很有先见之明地取来预先备好的古琴。

唐三娘忙指着头顶上说:“公子请移贵步,登上琴台与小女共奏。”

赵昊启点头同意。于是唐三娘领路,元宝抱琴在后,赵昊启施施然随后,身后两名家丁一步一趋,一行人很显眼地步上东面二楼原先的琴台。

看着赵昊启一行,陆祁安脸色沉了下来。

当曲音渐次低落,接续的琴乐尚未响起,赵昊启抢先拨动了琴弦。

对面的琴音吃了一惊,一直专注于琴弦上的她抬起头,四处搜寻琴声发出之处。无须费劲,她随即发现琴声来自对面——自己平常弹琴的地方。她一下子呆住了,两手悬置在琴弦上方好一会儿。

对于琴音未能理解自己以琴声发出的合奏邀请,赵昊启也不是很在意,悠然自得地拨动着古琴,挥洒自如,渐渐竟似忘了不是在自家般越弹越起劲。琴声圆润,音色雅丽,韵味悠长,饶是略懂音律之人也知道赵昊启弹得要比琴音好多了。

听着悠扬的曲调,琴音两手越发僵硬,如今已晓得赵昊启是有意合奏,但总觉得无从插入,心里又惦念着一些事情,因而更觉不知所措了。

结果是赵昊启从头至尾独奏了一曲。

“赵九公子果真如传闻般多才博艺呀!三娘这回算是饱了耳福了!要是跟小女合奏一曲的话,定然会如珠联璧合一样协调!”唐三娘适时地高声发出赞叹,随即仰头朝上方纱帐后的女儿喊道,“琴音,跟九公子合奏一曲吧。”

“好的……”琴音用发紧的嗓音答应道,边忍不住回过头往身后瞧。

身后厢房紧闭的门稍稍开了条缝,小丫鬟筝儿咬着唇露出半张脸。筝儿伸出右手朝她摇了摇。

抑郁的神色染上琴音双眸,低垂下如扇黑睫,视线落回前下方,兰花指轻轻地搁在琴弦上。清脆的乐音自挑动的玉指下跳出,明快的音韵如淙淙泉声般跳荡入耳。

随即更为圆润清丽的乐声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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