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军瞧着老人走那么慢,越看越不耐烦,干脆一手挡住来车跑了过去,帮老人把婴儿床推到对面。老人愣了一下,才步履蹒跚地晃了过来,笑呵呵地跟他道谢。
“以后走斑马线啦!他厌烦地厉声说,然后转头就走,留下满脸错愕的老人。
也许被胡麟钟传染到吧,他忍不住在心里唠叨着。都那么大的人了,连拖个地板也会把桌子撞歪。撞歪就算了,还把笔记型计算机摔下来。摔下来就算了,为什么不赶快接住呢?整天只会出一张嘴,手是干什么用的!气死了!钱还没捞到多少,又要花钱再买台计算机!干……绑匪还真的不容易呀,既没钱,又要到处躲藏,经常只能睡个囫囵觉,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去看管肉票和盯着监视器,更要跟警方和家属斗智,说不一定还必须跟警察来场马拉松赛跑,跑输的代价可是失去自由呀!我们这样劳心劳力,付出的代价又比别人高,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为什么没有人能体会我们的心酸呢?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唱起自己改编的‘金包银’……
肉票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银,阮的性命欠人钱。
家属呀若开嘴是一直杀价,阮若是加讲话,警察就找代志。
怪阮的绑票时,衰呀绑不对。人是好命子,阮置咧做绑票。
窗外的车辆叭啥小,人若欠债身不由已。
虽然是做绑匪,阮心也真肚烂,没钱买酒度日子。
讨债阿的账单,不敢想起,想要还人债,怎样会拢无钱……
他就在唠叨的歌声中走进光华商场,选购笔记型计算机,逛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好不容易挑到一台价廉物美的计算机。他斜背着计算机走出商场,随意看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情况好像不对劲,左右两边的不远处各有眼熟的人。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实际上是凝神观察。
干!左边是邢警,右边是讨债的,您爸今天怎么会衰到撞墙呢?!
现在怎么办?要躲进商场里吗?来不及了,走出来又再转身进去,不被那两个夭寿死囝仔注意到才怪。有了!
他朝右走了两步,转身,面前是贩卖打印机墨水匣的摊子。他深吸了口气,极力镇定下来,佯装若无其事地向店员询东问西,心跳却随着这两个人的接近而急速跳动。店员则被他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直觉这个人是故意来找砸的,于是对他要理不理的。
那位刑警就是杨贺宁,在中坜的围捕行动中王敏军曾在针孔里看见他。
杨贺宁只见过王敏军几年前的照片,而且今天他是趁着放假来商场购买计算机配件帮计算机升级,即使他感觉王敏军好像在那里见过,也没有再仔细回想。
当时老林载着王敏军到新庄时会注意到乘客就是通缉犯,也是老林有着多年的办案经验与警觉心。尤其在了无打扰的出租车里他能借着聊天仔细研究乘客的相貌,以及发现左眼角有颗小痣,才认出乘客就是王敏军。至于杨贺宁就没有这些经验了,再加上光华商场四周车水马龙、人群杂沓,尤其他是看到王敏军的右脸,当下没有认出也是正常。何况全国有那么多通缉犯,警察那有可能记住每张脸!
几个人从他们之间走过,一位货车的随车人员在杨贺宁的前面卸货,刚好挡住他的视线。即使他的眼力相当好,也只瞅了王敏军一眼,就走进商常
王敏军终于松了口气。不!是松了半口气才对,讨债的还没走。
死囝仔,快走啦!不去给人家干,还留在这里干嘛啦!他脸带欣赏的色相,心里则讦谯到极点。
讨债的最近才见过王敏军的‘哀容’,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阻隔,因此好奇地凝看他的侧脸,更是一步步地靠近。
干,溜呀!但是,讨债的已经一手按住王敏军的肩膀。
“嘿嘿嘿……你不是没钱还债吗?怎么有钱买墨水匣呢?”
“你不能这样说呀,墨水匣总有用完的时候,灌一次才多少钱呢?”
“说的也有道理。不然你还债,我送你五台多功能事务机,外加五盒墨水匣,让你印到手软。”讨债的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要赶尽杀绝啦,你有看新闻的话,也知道我在跑路。”王敏军哀求地说。
“我也不想这样呀,只要你还钱,什么都好说。”
“没钱啦!王敏军恼羞成怒地嚷着。
“干,跟我走!”他一手抓住王敏军的手臂,在心里嘀咕着。这次不把你电的金灿灿,跪着叫阿公,您爸就跟你姓。
“你凭什么要您爸跟你走?”王敏军也烦了,于是厌恶地说。
“就凭您爸比你狠,而且还有一把刀,你就要乖乖跟我走。”讨债的从背后掏出一把附有刀鞘的水果刀,怒目瞪他。
“就凭您爸狠到敢跟警察开枪,而且还有一把枪,你就要乖乖让我走。”王敏军撂下了狠话,拉开外套的拉链,抬起下巴,把外套敞开,露出夹在裤头的枪柄。
在‘刀拔枪掏’的氛围中,在附近瞥见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喘一声,用力拖着哆嗦的双脚离开。看管墨水匣摊子的辍学生吓得赶紧躲到墙角,把所有神明的法号全念一遍。
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子,一只尚未上膛的手枪,两对怒目相视的眼睛,究竟谁占上风呢?
因为这里是车水马龙的闹区,所以王敏军露出得意的笑容,耀武扬威地举起右手。讨债的被这气势所震慑,不禁退了两步。喀一声,刀子冉冉出鞘。
在商场里的杨贺宁听到外面有骚动,好奇地小快步走出来。
王敏军露出了狞笑,讨债的更慌了,忍不住担忧这位欠债又绑票的通缉犯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他开枪?
一辆‘小黄’见到前方有人招手,急忙加速开到王敏军的身边停车,免得被同业捷足先登。
王敏军的手放了下来,讨债的不禁冒出冷汗,刀锋露出更多的光芒。王敏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门,钻进出租车里………快开啦!
您娘卡好耶,原来是在拦出租车,不是要拔枪,给您爸记住!讨债的怒不可遏地瞪视远去的出租车。
忽地,有只手搭在他的肩膀。
您爸狂火在烧,还敢惹我!他猛然一转身,正打算……
“少年仔,刑事组,你拔刀干……”
讨债的吓得拔腿就跑。如今王敏军溜了,他手拿利刃,要怎么跟刑警解释呢?总不能说站在路边削水果吧,只好跑给刑警追了。
刑杨贺宁追了十几公尺,才记起今天放假,身上没有带家伙,但是旁边的观众那么多,总不能半途而废吧。有了!
“我是刑警,快把他拦下来。”
他当然不可能喊给路人听,而是叫给对面车道的两位巡逻警察听的。
那两位警察早就见到前方有个男人手拿刀子没命的奔跑,后面有个手无寸铁的男人拼命追,而且已有路人伫足观看。如今听到请求支持的叫喊声,随即调转车头追了过去。
社会上有自私冷漠的家伙,相对的也有急功好义的人士。一位男人在讨债的前方正要停放机车,见到警察的叫喊声,急忙转头一看。哇勒,拿着没出出鞘的刀子就想抢银行!他很简单地这样认为,于是随即向左调转车头。乍看之下好像要逆向行驶,实际上是讨债的原本要闪开他的机车而往外面跑来,‘刚好’被他已转来的机车擦撞到,双脚跑到发抖的他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两辆警用机车挡在他的前面,两把手枪瞄准他的头颅。后方是杨贺宁气喘嘘嘘地双手搁在膝盖上,狠狠地瞪他。
“这…个…人在光华商场前面…拔刀打算干架,另一个…人逃了。”杨贺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一位警察朝对讲机请求支持,另一位则把他拉了起来,铐上手铐。“先跟我回派出所再说。”
“我…没有…干…”讨债的比杨贺宁更喘,手脚又痛的要命,导致话说到一半就岔了气。
“你用脏话骂警察,所有人都听到了。”警察朝围观的民众大声说,免得被这家伙恶人先告状。唉…。。现在警察难为呀!不先找人证的话,被诬告怎么办?谁也不晓得有没有民众拿V8或手机偷拍下来,然后寄给电视台,外加超强的想象力。
那位见义勇为的市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原来不是抢银行,而是械斗。杨贺宁则想着,到底要跟他们回派出所作笔录,还是先去买配件呢?不过,先喘口气再说。
晚上,王敏军把一台笔记型计算机放在桌上。“你要的我带来了!以后小心点,不要拖个地就把计算机摔坏。”他紧绷着脸,不悦地说。
“我也是不小心勾到桌脚,计算机才摔下来,我也不想呀!
“为了给你买这台笔记型计算机,害我差点被两方人马追杀。”他拔起了手枪,趴一声,讦谯到无力地砸在桌上。
“两……方人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胡麟钟满脸困惑地睁大眼睛问。两名肉票也同样惊愕地瞅着他。
“唉……就是衰到同时碰到刑警跟讨债的!”王敏军为自己倒了杯开水,喝了一大口,才开始讲诉下午的紧张情节。他越讲越来劲,更把肉票当成忠实听众,最后他笑着说。“你们没有看到那个‘俗仔’,当我举手要拦出租车逃命的时候,他却以为我打算拔枪,吓得后退好几步。以为我在演戏呀!那有人拔枪的动作那么夸张的,真的是神经!”
罗晶相当用力地憋着笑,但还是被王敏军发现了,气得他咬牙切齿地骂着。“您爸是紧张到只剩下半条命,你还笑,笑你去死啦!
罗晶吓到笑意全没了,发现他没有拿电击棒,这才松了口气。
杨亚艺害怕王敏军对她报复,于是赶紧说。“你是不是下午在光华商场碰到他们?”
“咦,你这个衰尾道人怎么知道?”
“哈!胡麟钟猛然笑了出来。
“你是在起笑喔!”王敏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俗仔在街上拿着刀子,刚好有警察在附近巡逻看到,以为他打算持刀抢劫,就冲了过去。他吓得快跑,最后还是被逮到押送警局。附近有人拍了下来,传给电视台,下午就播出了。”
“算他倒霉了!”王敏军瞅着计算机,感叹地说。“唉,还没捞到什么钱,就花了一大堆。”
“别怨叹了!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必须先投资嘛,就算要抢劫,也要先买枪。朝这方面去想想,心里可能会好过些。”
“看到你们两个,就肚烂!既勒索不到钱,又要养你们!”王敏军越说越气,再次拿出皮带,朝他们俩抽了下去。也把下午所积蓄的紧张与怨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他们吓得往后退缩,但是皮带彷佛无所不在似的落在身上,遽然的痛楚像电流般猛地流窜全身。他们紧咬着唇、强忍着痛,把狂烧的恨意硬压下来。他们深知如果用话语和眼神报复的话,只会让自己受到更多凌虐的折磨。
“吃饭啦!”胡麟钟拉长着声调说。“越气越吃不下,怎么打都不合算!”
“唉,你那么会精打细算,为什么会娶到那种老婆呢?没事惹来一身腥!王敏军把皮带系好,怒气未消地用力把椅子拉开,坐了下来,铁青着脸打开饭盒。
“人算不如天算呀!爱情,你的名字叫盲目!”胡麟钟懒洋洋地拿着筷子,挟起几粒米塞在嘴里,食之无味地咀嚼。
爱情,你的名字叫盲目!杨亚艺倦累地抬起来,空洞的双眸凝看天花板。
“不好意思,说起你的伤心事。”王敏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说的是实话呀!吃饭皇帝大,不谈那些了。”他强迫似的低头吃饭,究竟吞下去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许,他渴望被咬碎、被消化、被排出的是过去。
吃饱了,王敏军又唱起………肉票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银,阮的性命欠人钱……
胡麟钟是越听越感叹,不时哀声叹气、搥胸顿足。杨亚艺和罗晶是越听越想笑,时时用力紧憋着。但是笑跟排泄物一样,是很难憋得住的,所以王敏军又有理由折磨他们了。
今晚的电视没有什么节目可看,所租的片子也看完了。再加上胡麟钟整晚都是一付落寞与颓丧的表情,王敏军觉得很别扭,也知道是自己无心的话语勾起他的往事,就提早离去。
王敏军走了,胡麟钟便拿出药膏,怕弄疼似的轻柔擦拭他们被抽打的伤痕。
“你应该是个好丈夫,王敏军为什么会说你娶到那种老婆呢?”罗晶好奇地问。
他把药膏递给杨亚艺。“你帮她擦吧。”
“对不起啦!”罗晶垂着头说。
“我的事,明天心情好的话再告诉你们。”他打开了新买的笔记型计算机,做一些设定,以及下载一些必要的软件。
“现在有计算机了,以后无聊的时候就可以打游戏。”罗晶试探性地说。
“别闹了,这是吃饭的家伙,不是让你玩天堂或魔兽的。”
“绑架,干嘛还要用到计算机呢?”杨亚艺狐疑地问。
“唉……你们没有看新闻吗?skype这种聊天软件是经由P2P的模式对话,在同一个时间内不知有多少封包在网络间流通,警方要怎么追查呢?而且封包又有加密模块,听说警方还无法破解,所以用这个打电话的话,警方就无法追踪到使用者了。”
“所以呀,就算是犯罪,也要经常进修,了解最新的科技和犯罪手法,也就是看新闻Update!我说的没错吧!”罗晶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
“呵呵……小晶晶好乖喔,终于肯动脑筋了,有进步,不错!
罗晶被说的眼睛往上一吊,表示无限的抗议。而杨亚艺则是啼笑皆非地瞅着她。
“你看那些跨海的诈骗集团,他们不需要最新的通讯科技,才能躲过警方的追踪从厦门发话吗?而窃车集团,他们不需要研究最新车款的锁吗?所以也别说我们不劳而获,我们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研究的,甚至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用功,对于最新科技懂得比你们还多。”
罗晶好奇地站了起来,双脚被绑住的她像只企鹅,摇摇晃晃地挪步到他的后面。“你在干什么?”
“这台有附设镜头,反正也无聊,就顺便设定一下。”胡麟钟边说、边调整屏幕上方的镜头。
罗晶一时兴起,就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