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郑永瑞倦累地转动椅子，不经意地瞥见那两位新核人。他们一边注视着屏幕、一边挪动着双唇、念念有词，一位吟诵着大悲咒、一位像牧师般对着屏幕喃喃念着圣经。
都是渴望为同胞付出大爱的好兄弟！他满意地心想。然后转过身去，翻阅放在桌上的可兰经。
虽然他们的宗教信仰不同，宗教却同样是他们甩开恐惧、往前迈进的精神支柱。而争取平等与人权，则是他们今生奋斗的目的。
既然用心说明，无法解开潜藏于人类心中的歧视与逃避，他们只好诉诸于武力来解决。更何况古今中外，根本不乏举其宗教旗帜行征伐之名的事件。因此他们认为一边搂着经书、一边抱着武器，不违其信仰的宗教。而且手中的枪械更犹如智慧之剑，是用来砍断人们的愚蠢。另外，他们所念之经文，除了安定自己的心灵之外，也是为了即将往生的愚蠢之辈祈福。
对于同样一件事，抱持不同看法的人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反应。为何人类可以歧视新核人，而新核人就不能反抗呢？新核人愿意为人类祈祷，而人类可曾为无端被杀的新核人感到同情呢？
如果不愿挪动自己的脚步，转移自己的目光，我们的心中就永远只有一种成见。恨意、报仇也将永远持续下去，就算国力多强大、武器有多精良，依然无法阻挡受压迫者企图挣脱的渴望。就像美国，凭着高科技武器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一直无法摆脱是‘恐怖份子’主要攻击对象的阴影！
位于崇希镇的工业区里，柴妍佩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这时周边的工厂都下班了，餐厅正忙碌着，就叫一名伙伴到工业区外的自助餐店混在拥挤的人群中买便当，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男人骑着机车前往买过几次的餐厅，跟随鸡肠辘辘的人们排队。这里除了人类之外，更有不少新核人，当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懒得理会排在自己附近的究竟是怎样的人，只要能快点填饱干扁的肚子就行了。
男人挑完了菜，结帐时下意识地撩开衣摆，拿出皮夹付帐，却忘了外套里面正穿戴着枪套，左右各有一把枪。这也是柴妍佩一早所下达的命令，所有人员全携带枪枝，以防情治单位突袭。他在这里已经驻守好几天了，而且天天都是由他外出买便当，因此习惯性地外出、掏钱，全忘了身上携有枪械。
也好在这时客人相当多，结帐人员忙得不可开交，虽然随意飘过的目光瞄到了，但没有意识到那就是枪，而他也没有发觉。
就在他们吃饭的当下，一位不可能出现的人来了。柴妍佩惊讶地喊出来。“万俟浩浔，你怎么冒险来C市呢？快点离开呀！”
“呵呵……我是来跟各位打气的。”万俟浩浔微笑地说。
这里，除了柴研佩和上官鸿见过他之外，其它人对他都只闻其名而已，当下全都兴奋地站起来，露出崇拜的眼神注视他，有的甚至激动地哆嗦着。万俟浩浔可是沙漠玫瑰的第三号头子呀，更在好几个国家干过轰轰烈烈的攻击行动！
他一一跟所有人热情拥抱，轻拍着肩膀寒暄鼓励。然后拿出在途中所买的简单面包，跟大家一同吃饭，完全没有架子，更没有喊出激亢的口号。
大家都知道他是激进行动派的，然而此刻亲眼见到他时，才发现他的眼神、微笑与问候充满了温馨，而神态却流泄出俊杰的风范，刚柔并进，再再激起所有人的斗志。
毕竟他名号在反恐圈里太响亮了，是各国情治单位渴望猎杀的恐怖份子之一，因此他只待了半个小时就离去。众人激动地想送他出门，他婉谢了伙伴的热情，只由柴妍佩和上官鸿送他出来。
“你不是在A县吗？怎么冒险来这里呢？”柴妍佩在门后既担忧又怨怼地说。“如果要来，也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安排警卫。”
“不好意思，为了大家的安全，因此没有人知道我下一刻将去那里。而且今天有那么多行动，我怎么可以不来为大家打气呢？”
万俟浩浔说的没错，一旦被情治单位发现他的踪迹，除了他有生命危险之外，与他会面的人也同样有危险，因此才秘而不宣。柴妍佩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会意地颔首。
“你弄得怎样了？”万俟浩浔转身向上官鸿问道。
“一切OK。”
“这就好。祝各位马到成功！他漾着鼓励的微笑，铿锵有力地说。
一辆外表显得脏污的墨绿色厢型车驶到他的身后，他分别朝柴妍佩和上官鸿点了点头，迅速钻进了后车厢。唰地一声门关了，厢型车不慌不忙地驶离。
“他好像有点变了。”柴妍佩说。
“也许他领悟到太过激进是得不到所有同志的支持吧。”上官鸿说。“如果他能这样保持下去，拉进所有人的距离，对我们只有利、没有弊。”
“嗯！这样才不枉我为新核人奋斗。身为人类的柴妍佩想着。
她会加入沙漠玫瑰，除了看不惯人类的所做所为之外，更是看了沙漠玫瑰首领的数卷鼓吹平等的演说录像带，才毅然加入。
每个组织都有鹰派和鸽派之分，就算政府也一样，当然沙漠玫瑰也不例外。然而没有人知道这是首领刻意培养出来的，以吸引不同性格的人加入。
对方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这是他的座右铭之一。有的人对于令人动容的话语会忍不住陶醉其中，因此衍生了鸽派。有些人碰到激亢的言论就不能自己，鹰派也就此产生。
这是耍奸计吗？然而为了壮大组织，凝聚向心力，换成是我们，难道不会去思考要怎么做吗？公司的老板、政府的高官，不也是绞尽脑汁在如何管理公司和员工、以及打击对手上吗？
对于事情的认定究竟是正面、还是负面，端看我们站在那个角度观看。
在夏侯勋和检察官的命令下，第六和第八分局都必须把线索摊出来，不准藏私。即使宇文峻不理夏侯勋，但检察官就在面前，以后案子更必须交到检察官手上，他能不交出来吗？！何况鉴识和验尸报告，夏侯勋和检察官都能直接去调阅，他只能不甘心地全部摊开，因此第八分局的干员也晓得那位被枪杀身亡的人之背景、验尸和鉴识报告。
至于谁杀的，属于国家机密。何况死者是恐怖份子，被狙杀更是应该，因此他们根本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人。
在大规模访查中，第八分局的干员终于找到死者于昨晚吃烤羊肉串的摊子。没错，是第八分局，因为那家羊肉串就在宋晋庭的辖区。
当找到摊贩的消息一传进船屋，宇文峻当场气炸了，立即厉声对宋晋庭吼着。“那个摊贩，你的人绝对不能给我碰，我会去找他逼供的。”然后对着麦克风朝队员发飙。“你们这些王八蛋，查了一上午，却居然输给只查不到两小时的第八分局，第六分局的面子全被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丢光了……”
船屋里聚集了好几个单位，宋晋庭当然不会笨到在此刻落井下石，反而刻意低调地安慰宇文峻。
“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啦，”宇文峻怒不可遏地说。然后朝属下喊着。“小邱、老李，你们留在这里连络。乌龟宋，你跟我走。”宇文峻喊完了，一边朝船外走去、一边朝麦克风喊着。“第一、二小队，跟我去找人，也叫派出所的警察支持！”
那位姓宋的干员，羞红着脸快步跟去。
乌龟宋，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宋晋庭听的，而不是宇文峻在骂自己的队员。
“他在干嘛？！调查局的黄贝妮垮着脸说。“这下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警察去羊肉摊‘翻桌’了。”
“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军情局的赖展维压低嗓子询问宋晋庭。宋晋庭耸了耸肩，苦笑以对。
检察官担忧地瞅着夏侯勋，他不等检察官开口，便叫大峰带两位兄弟赶去，免得宇文峻因情绪失控而误事。
同时，黄贝妮和赖展维也不约而同地跟单位报告。
宋晋庭虽然摆出无奈的表情，但在心里嘲笑着，这下子你的糗可出大了，居然带一堆人去抄一家摊贩，不被各单位的人笑歪了才怪！
这位羊肉摊的老板二十出头（新核人的年纪），是位殷实的新核人。不管来客是什么人，也不管是否有人鄙夷他，一概笑脸以对，受到委屈则在心里默念着‘请神原谅他吧’。再加上他的手艺不错，生意倒也兴隆。
一点过后了，来此吃午餐的上班族都离开了，只剩下两位客人慢吞吞地吃的羊肉串。其中一位是第八分局的刑警，也是他找到这里的，另一位则是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毕竟地头蛇人面比较广嘛，因此刑警才请警察带他过来跟老板‘聊天’。
刑警朝警察嘀咕了几句，警察露出十分惊吓的表情，然后整张脸垮了下来，不解地摇了摇头，朝老板喊着。“小米，等一下你别吓着呀！只要你实话实说，就没有事，知道吗？千万别害怕。”
“大仔，发生什么事了？”老米哆嗦地问道。
警察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安抚的口吻说。“听我的话，就没错！千万别惊慌，不然会被误会喔！”
“知道了！不过，你们要在这里陪我喔。”根本不晓得怎么一回事的小米，胆颤心惊地说。
“放心啦，会有一堆人保护你的安全。”便衣刑警喊着。因为他已接获消息，有三个单位惧怕宇文峻抓狂，正派人赶来保护证人。他更是不解，直接由他问话，不是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吗？宇文峻干嘛还要撂一票人来呢？
老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米一边既疑惑又满脸沮丧地想着，一边拿着抹布擦拭摊子。
老贾就是被赫连邑腾逼供之后枪杀的那位男人。因为小米是新核人，为人又纯朴，老贾才经常来光顾，也不时介绍朋友过来，让小米多赚点小钱。
昨晚老贾就是跟一样常来的路宏均来此吃宵夜，两人吃了十来串的羊肉串和几瓶啤酒之后，发生了争执。小米因认识他们，便过来劝架。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说没事，叫小米快去招呼客人。但是当他才走没几步，两人又发出刻意压低、却流露出怒气的声音。他担忧地转身，却被老贾挥手赶离。他只能耸了耸肩离开，不时回头关切地张望。
过了十几分钟，路宏均脸色相当难看地先行离开。老贾则再叫了一杯啤酒，蹙起眉头独饮。过了半个小时，他才起身付帐。然后抛下了一句‘明天好好照顾摊子，绝对不要乱跑’，就踽踽离开。
如果当刑警拿着老贾的照片找到小米的时候，就问出事由，当下便可以开始调查路宏均。但是宇文峻已经怒不可遏了，宋晋庭想着已攻下一城，不必再让宇文峻太难堪，便命令刑警留在摊子等宇文峻自己来问。
另外，在第四纵队的白欣怡又想起重要情资，夏侯勋和检察官根本无暇去想这个问题。至于黄贝妮和赖展维则表面上思索着案情，却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跟局里报告。
第二十章
当白欣怡踏入第四纵队，就有人不时陪她‘聊天’，拉近彼此的距离。希望紧张又害怕的白欣怡能慢慢放松紧绷的心弦，想起更多的事。
在逐渐熟悉队员与环境的情况下，她的思绪也活络起来，想起陈冠瀛的一位宋姓学生经常找他聊天、询问关于历史、时事和政治的观点，两人可说是忘年之交。自己也跟这位学生见过几次面，是个不错又有主见的男生，或许这位宋姓学生知道些事情。
不过，陈冠瀛好像很保护这位学生，因此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住址，因此她也不晓得他住在那里，只晓得这名学生叫做宋诚彬。
只要知道名字和几年几班就行了，详细资料到学校就能找着，因此队员一边通知夏侯勋、一边派人前往学校调查。
至于宋晋庭只晓得有位宋姓学生可能知道陈冠瀛的事，直觉笃定查不出什么线索，更何况第四纵队已经派人调查了，便懒得理会。如果他知道这位学生就是自己的儿子，当下可能像宇文峻那般爆跳如雷，气呼呼地率领一大票干员赶回家斥骂儿子不好好念书，管什么政治和时事。
“第八区的XX路，陆续来了大批警察。FY”
这则短讯在郑永瑞所躲藏的公寓里的一只王八手机显示出来。
这是沙漠玫瑰的外围份子所传出的消息，应该说网民才对。这类的网民不晓得组织的任何行动，只提供所见的讯息让组织参考。
“郑永瑞，有奇怪的消息传进来了。”瞧见短讯的人喊着。
郑永瑞拿下耳机，小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阅读。“这个FY平常提供的情报怎样？”
“他这个人挺可靠的，不会提供假情报。有时他也会把消息提供给记者，让记者跑独家新闻。”
“嗯，那么这件事应该是真的。”郑永瑞说完了话，望着天花板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语气慌张地说。“快通知各单位，是否有人失踪没到！”
那个男人随即用那只王八手机传了短讯出去，不过接话地点是B国。至于这条讯息在国际间兜了几个圈才到参与这次行动的组长们手中，他就不知道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然情治单位会监听，他们就利用电信公司为了捞钱所提供的附加服务来兜圈子，让情治单位必须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源头，甚至根本就找不到。科技谁都会运用，就看各方玩弄的技巧怎样了。
已经过了中午用餐时间，小米面无表情地收拾摊子，视线也因不解的紧张而随意乱飘。倏然，他惊愣住了，更不自觉地咕噜着。“警察什么时候跟黑社会混在一起了？”
“不会吧，真的撂一票人过来！刑警惊讶地喃喃自语。
“会不会太夸张了？”坐在一旁的警察张大圆浑的眼睛喊着。
只见将近二十位便衣和制服警察，在满脸怒气的宇文峻率领下快步走来。他们板着脸越接近、小米就惧怕的越后退。
“他们全都是警察，没事的，千万不要怕！”刑警赶紧朝他喊着。
自己是个奉公守法的小市民，却有一群携带枪械的‘凶神恶煞’莫名其妙地朝自己走来，就算来者是警察，有谁能不怕呢？就连刑警和警察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宇文峻走到摊子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