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记不记得使用这个945号储物箱的客人长什么样?”
服务部经理笑道:“不记得。我们这里有三百多个储物箱,客流量一天有七八百人,怎么可能记得住?”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穆易却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走。”
我冲服务部经理笑笑,转身跟在他身后,小卷儿和徐佳两人手拉手跟在了我后面。
“这些地方的服务生都经过培训,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走出洗浴中心,穆易扬了扬手中的小纸盒,“找个地方打开看看是什么。”
纸盒看起来非常普通,材质是那种很平常的包装箱纸,唯一独特的是贴满了黄色的胶带——应该是用来防水防潮的吧,毕竟是放在洗浴中心这种比较潮湿的地方。纸盒上什么文字图案也没有留下,秉承了放信人的一贯作风。
“去哪里?”我有点迫不及待,不管如何都不能耽误晚上的约会。
“最好找个私人点的地方,这种东西如果拿到局里或者所里的话……”穆易瞟了眼小卷儿,没有说下去。
“要不去你家吧。”我真诚地看着小卷儿说。
“不行,不行。”小卷儿连连摇头,“这可是违反程序的事。其实这案子现在局里还没有正式启动复查,我个人跟你们一起掺和,总不太好。你们要是发现了什么新证据,觉得有必要让C市警方进行配合的话,就联系我,我会向领导汇报的。如果领导安排我协助你们,我自然会帮你们的忙。我还有事,要闪啦,你们有什么关键性的进展,就告诉我好了!”小卷儿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那就只好去酒店了。”徐佳道,“先看看这盒子里是什么,如果短时间内能弄明白是最好不过,要不然晚上你们两个在酒店搞通宵,我回小卷儿那里睡。”
“知道了!”我恨恨地回答,这孩子一再强调她不在酒店里睡,好像在暗示我的人品有什么问题似的。
到了酒店房间,我立刻给前台打电话找来把裁纸小刀,准备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举起裁纸刀,将刀尖插进两条黄胶带的缝隙之间,用力往上一挑,随着啪的一声,胶带裂开了一道缝隙。我沿着缝隙一条条撕开胶带,然后谨慎地将纸盒的一头打开。一眼望去,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不会吧,花这么大力气,只是一个空盒子?莫非是在路上被人掉了包?我将纸盒完全撕破,摊开,发现了答案。里边有一个小巧的优盘,用胶带粘在了纸盒内部,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没有电脑?”我说。
“是的。”穆易回答。
“拆开纸箱了?”徐佳从洗手间出来。
“拆开了,你肚子不疼了?”我皱眉。
徐佳走到我身边,“解决了,舒服了很多。”
徐佳拿过优盘,不满道:“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绕这么多圈子。这下又得去找电脑了。”
“去网吧?”我问道。
“不行。”穆易摇摇头,“既然这个神秘人搞得这么费周折,我想里面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网吧那种公共场合,不怎么妥当。”
“不如我去找小卷儿借个本子吧!我在她家玩的时候,看到她有的。”徐佳用手推了推眼镜。
恰在这时,徐佳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笑道:“这丫头自己打过来了。”
“小卷儿?是啊,我和他们都在一起呢。对了,我想玩玩你的笔记本电脑……什么?你说什么?”徐佳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这个我不知道,你要跟他说吗?好的,我把电话给他。”
接过徐佳的手机,小卷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徐川?”
“对,是我。怎么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最近找了李峰?”
“对啊,我找他了解了一下情况。怎么,他向你们局里告我黑状了?”
“那倒不是,你从他那里问出了什么没有?”
“没什么重要的情况。”我决定瞒下李峰和张寒发生过性关系的事实,“现在问他做什么?市局对张寒案又有什么新线索了?”
“不是,李峰死了。”
“死了?”
“对,天然气爆炸,他在昨晚的天然气爆炸中被烧死了。”
“这么巧?!你们查看了现场吗?是意外吗?”我不禁有些怀疑。
“还没有查看现场,只有消防队的去了,毕竟这方面他们才是专家。只有等他们的调查报告出来以后,证明有人为蓄意的迹象,警方才能插手的。”小卷儿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小卷儿在那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川。你们一来,刚着手调查张寒案,李峰就死于天然气爆炸,这确实太巧合了。收到李峰的死讯以后,我立刻把疑虑告诉了我们科长。他说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都让我先给你知会一声。”
“谢谢了。你们能派出警力保护下林海建吗?我担心万一是人为的话,很可能会是针对当年的相关人下手,他应该也有危险。”
“我们如果要保护他,必须按照程序来的。不过我会给他也打个电话,让他最近注意一下。你们也小心点,多注意点自己的安全总不是坏事。”
跟小卷儿道谢之后,我挂掉电话,迎着徐佳和穆易的眼光笑了笑,“都别紧张,不一定是蓄意的,或许真的是意外呢。”
“我看意外的可能性不会很高。”穆易摇摇头,“会是什么人呢?事到如今了才想起灭口?”
“现在先不管这个,我们得先看看这优盘里是什么。”我转向徐佳道,“小卷儿的笔记本电脑……”
“好,我去拿。”徐佳表现出难得的爽快。
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我拿出看了一眼,是张璇。奇怪,不是说今晚上见面吗?现在才刚刚下午而已。
“你和穆警官在酒店里等我?”徐佳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不,我要出去下,调查点事。你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后,先和穆警官一起看看那优盘里是什么吧。怎么样,穆警官?”
穆易点头表示同意,徐佳却瞪着眼睛问:“调查什么?”
“去李峰家附近看看。如果真是人为,现场可能会留下点痕迹。”
“那为什么不和穆警官一起?”
“穆警官在C市当了几十年警察了,又是当年张寒案的经办人。如果和我一起去现场调查,万一被凶手发现了引起警觉怎么办?”
穆易道:“徐川说的有道理,你们都先去忙吧。我刚好回所里,把以前的那些资料都弄过来,说不定等下会有些用。”
按照张璇短信的提示,我打车到了嘉陵江大桥桥北。时间尚早,我靠着栏杆,仰起脸让略微有些发涩的江风吹过,让自己清醒一下。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晚上一直休息不好,人的思维也变得有点迟钝。我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按照别人的安排一步步地走进陷阱。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无力,却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比如说这次慌里慌张找到的纸盒子,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我都很难判断它的真实性。纸盒里的东西到底会引领我走向曙光,还是会诱导我走进更加混沌的黑暗,完全取决于放信人的目的。
李峰的死,我更偏向于被杀,因为我一向不相信巧合。只是我没想到,时隔七年的嫌疑人还会有危险。我一直认为,如果有人对这宗陈年旧案心有芥蒂的话,也只是对查案的我动手,根本轮不到李峰或者林海建。可事实却证明我错了。凶手为什么要去杀李峰,而放过了我?是因为害怕杀掉了我这个侦探,会让S市警方和C市警方都对张寒案产生重视吗?也不尽然吧,李峰的背景既然那么强,杀李峰远比杀我的社会反响更大。或者说,凶手有绝对的信心,让警方找不到他杀的痕迹?又或者说,凶手只是躲在暗处饶有兴致地跟我玩一场竞赛游戏?
低头看着脚下滚滚而逝的江水,我心头又浮现出了一丝惆怅。还有张璇,这个倔强冷漠的少女,每当我想起她,心头总有种悸动。她的照片,一年前我是一直带在身边的,而吴哥也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总觉得和她之间,应该是有种命运的羁绊。虽然她亲口说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是我在看到了她的照片的时候,却脱口而说出了她的名字。这其间的缘由我已经记不起来,如果我们真的曾是男女朋友,我倒很有兴趣知道那段感情。
她来了。
柠檬黄色的风衣,水蓝色的牛仔裤,牙白色的球鞋,黑色柔软的长发在风中恣意地飞扬。我看着她越走越近,就像是一个梦慢慢地靠近。
“来早了?”张璇提了个袋子。
“刚到。”我撒了个谎,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那个袋子。
张璇却没有把它交给我的意思,反而转过身向江堤走去,“走吧。”
没有问要去哪里,我默契地跟在后面。张璇的身材有些偏瘦,显得比较纤细,体能应该不算怎么好。她的指关节被袋子勒得发白,走过一段路就将袋子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上,应该是被袋子勒痛手了。我并没有帮忙的意思,既然第一次尝试已经被拒绝,就没有第二次的必要了。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张璇顺着一条斜斜的小路走下江堤,走到了一片沙滩之上。
“就是这里。”她停下来,蹲在地上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苹果、红提……还有一束香。我看着她把水果整齐地摆在沙滩上,点燃香,立刻明白了。
“你姐姐是死在这里吗?”
张璇没有回答,跪在沙滩上,看着那束香缓慢地燃烧。我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她的身旁。呜咽的风声被江水席卷而去,一起消失在远方。早在七年前的一个夜晚,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的张寒被人带到此,被冰冷的刀锋割开了温热的皮肤。当时的张寒是处于昏睡之中,还是仍有模糊的意识已不得而知。但根据法医报告,可以断定的是,当刀锋没有触及内脏之时,张寒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从那时起,张璇就成了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再无依靠。
香燃尽,香灰跌落,很快与沙子混为一体。张璇收拾好水果,从袋子里拿出几听啤酒,递给我一听,自己打开一听,仰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
“我已经有三年没回来过了。”张璇说,“如果不是沙滩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找不到这里了。”
我拉开拉环,将略微苦涩的液体倒进喉咙,“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张璇淡淡地笑笑。
“不好意思,你姐的这个案子到了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线索。”我突然觉得有点羞愧。
“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都找不到凶手?”
我无言以对。
这世上的悬案很多,有不少杀人凶手都逍遥法外。安慰的话我不想说,那样显得太过于苍白幼稚。
“最近那个梦越来越频繁了。”张璇喝口啤酒,看着远方,“姐姐站在我的床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七年了还没有找到凶手,为什么不能亲手杀了他,为什么让姐姐死不瞑目……”
“那只是你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压力过大,在梦里所形成的反射。你的姐姐肯定不希望你为了替她复仇,而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懂。”张璇打断了我的话,“你不懂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你不懂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的痛苦。”
“我懂。”我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既然你把我拉进了这件案子,你……有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世?”
“没兴趣。”张璇很是直爽。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的父母在一起入室抢劫案中,被窃贼杀死,我因为躲在床底而逃过一劫。起初几年,我根本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就看到父亲血淋淋的脸庞,听到母亲凄厉的哭声。”
张璇没有说话。
“我是由舅舅养大的。我一直不知道,我活下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好孩子,更不是好学生。十二岁以后,我整个人都变了,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有人说这叫玩世不恭,我觉得叫随波逐流更为贴切。我没有你那么厉害,去钻研心理学,而是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我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读了很多书,犯了很多错,一直到我觉得累了,才安定下来,做了一个不入流的侦探。”
“你做侦探,难道不是为了查出当年的凶手,为父母报仇?”张璇冷冷地问道。
“没有。凶手当年就抓到了,经过审判之后,判了死刑。我不像你,用报仇的目标支撑着自己坚强地活下去,不过或许这样更好一点,至少我不会被仇恨充斥了整个青春期。”
“你是在说我幼稚?”张璇扔掉喝空的啤酒罐,又打开一听。
“我问你,如果抓到了凶手,杀了他之后,你要怎么继续生活?”
“我……”张璇语塞。这个问题她大概从来没有考虑过。
“你或许觉得活下去就是为了复仇,但是复仇并不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
“你是在向我说教?”
“我没有那么鸡婆。我只是觉得,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美好,但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要努力地活下去。就算痛苦也好,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不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乱七八糟是一生,快快乐乐也是一生。我之前无我,我之后无我,有谁愿意将一生活成一出悲剧?天下最不幸的人,就是用不幸装饰自己的人。”
江水卷上沙滩,又匆匆退去,只留下一道易碎的泡沫。几只不知名的鸟蹦蹦跳跳地经过,在不远处振翅飞起。
“你能活得没心没肺,但我不能。”张璇从袋子里拿出黑色的walkman,递给我,“戴上,关掉手机。”
“MD?现在很少见了。满大街都是mp3。”
“这种音质好点,尤其是听轻音乐的时候,差别比较明显。所以催眠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高品质的MD或者CD,很少用到mp3。”
“催眠?”我问道,“其实,如果你知道的话,直接告诉我不是更好?”
“我所知道的,只是我看到的。”张璇道,“我想知道更多,包括当时你说出那句话时,心里的想法。”
“我进入到催眠状态后,会完整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吗?”
“不是回忆,而是再度经历。”张璇道,“其实催眠分为浅度催眠和深度催眠。浅度催眠并不神秘,当我们听单调音乐,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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