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自从看见那盏铜灯熄灭了,就一直阴沉着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身上的铜尸斑已经爬满了我的每一寸肌肤,又疼又痒。听说小黑子也在家里的床上哭喊着翻滚,不知他能撑到几时呢?唉,这事儿都怨我,等下了黄泉,小黑子可不要拿土匪枪嘣我就行。
砰!房门突然被撞了开来,黑爷怒气冲冲地走到老爸旁边,“看你儿子干得好事,现在我孙子也快不行了,你说怎么办?”
爷爷冷冷道:“没看见我孙子也成这样了么?你瞎嚷嚷个啥?”
话音一落,我就听见门口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想必是小黑子的母亲来了,指着我娘便开始大骂,所有能想到的肮脏词汇,她大概都骂尽了。老爸老妈知道这事儿是我带的头,当下一声不吭,傻楞楞地坐着,小黑子他娘骂了老半天,然后哭着跑回去了。
黑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神色,他盯着爷爷道:“陈重,你跟我来!”
爷爷没有说什么,披了件大衣,拿着旱烟走出门去。
第4卷 中邪(14)
小镇剧台后院。
这个剧台还是好些年前搭建的,那时候经常有戏班子来这里演出,为了丰富大家的饭后生活,镇政府凑钱修了个剧台。谁知道,那些戏班子好像成心镇政府似的,等那剧台搭好,再没有一个戏班子来过了。那个剧台基本上就荒废了,头几年逢年过节,这剧台上还排演一些节目,这几年雨水充沛,剧台子被侵蚀的摇摇欲坠,也就再也没有人上去唱歌跳舞了,一个不小心被埋在下面,那才是倒了大霉。
此时天色渐亮,空气里还飘荡着白色的冷雾。黑爷带着陈重慢慢走到剧台这里,陈重问道:“他们都来了吗?”
黑爷道:“都在下面等着呢!”说着,当先转过剧台前方的台柱,来到了后台。后台是间不算太大的内室,里面杂乱地放着一些桌椅。黑爷将悬挂着的一块破烂红布扯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
地洞里像有楼梯,黑爷猫着身子,踩着楼梯吱呀吱呀地下去了。陈重磕灭了烟灰,转身扯过红布,然后跟着钻进了地洞。
地洞的通道不算太窄,也不算太宽,刚好容一人通过,还有些空隙。下到最底层楼梯,发现这里是一间和上面同样大小的屋子。屋子里很昏那,放着几张桌椅,隐约可见有个人影走来晃去。
“来了吗?”这声音好熟悉。
“来了!把灯点燃吧。”陈重说。
“滋!”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中间那张桌子上立着一个煤油灯,正在静静地燃烧着。先前那道人影转过身来,竟然是杨白毛?!
暗淡的灯光映着杨白毛的脸,显得异常惨白,“坐吧!”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黑爷拉过一张椅子在左边坐了下来,陈重在右边椅子坐下,掏出一截旱烟,搓揉两下,放在烟管上,然后凑近那煤油灯将烟点燃,喷出一股青烟。
三人默默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像是沉寂的墓棺。三人的脸一半映在灯光下,一半笼罩在黑暗里,看上去诡异莫名。
第4卷 中邪(15)
终于,杨白毛说话了,他对黑爷和陈重道:“对今天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黑爷没有做声,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陈重说话了,“还有什么看法,我们被人下了套了。”
杨白毛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那个家伙骗了我们?”
黑爷道:“如果神婆所说属实的话,当年那臭道士果真是骗了我们!”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陈重接道:“他养尸的目的是什么?”
杨白毛道:“你这说得不是废话么,要是知道他养尸的目的,我们还至于在这里开座谈会吗?”
黑爷道:“方才神婆说了,那墓穴是大大的凶穴,可那家伙当年却骗我们说那是处好穴,能够泽福。”
陈重呸地啐了口痰道:“你还求泽福?这几十年来我都是心惊胆颤的,生怕他会回来报复,所幸命大,苟活到现在,可惜我那孙子,唉……也许这就叫因果报应吧!”
砰!杨白毛猛地拍了下桌角,“你两个家伙还好意思说,方才我拼命阻止神婆不能掘墓,你们却在旁助纣为虐,明知道那里埋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却……你们这叫自掘坟墓!尤其是你,你这块黑木碳,妈拉个把子,竟然还用枪威胁我?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陈重眯着眼睛道:“哼,助纣为虐?!我看我和黑爷才是助纣为虐!”
杨白毛不高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也有份么?”
黑爷道:“要不是你处心积虑想当镇长,我们当初也不会干出那件事来。”
杨白毛胡子气得老高,“你们这两家伙是过河拆桥不是?当初你们不也是贪图周旺财那份钱财吗?现在好意思说起我来了!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陈重道:“好了,大家都别吵了,这事儿都过了那么多年,再说大家都分了好处,也没理由指责谁的不是了,现在这事儿被刨出来了,我们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黑爷道:“怎么办?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我孙子还在床上躺着,再迟些只怕是小命不保了!”
陈重道:“我的孙子也快不行了,难道这真是所谓的报应,我看不如我们还是去问问神婆该怎么办吧?”
黑爷看了杨白毛一眼,杨白毛点点头,吹灭了油灯,三人顺着那楼梯慢慢爬出了地洞。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杨白毛,他将一张木板盖住洞口,然后扯过那大红布将其遮掩住,这才和两人一块去了。
第5卷 拜师(1)
天色放亮,卖豆浆包子的店铺里已经冒出了炊烟。
杨白毛和陈重,黑爷来到陈重的家里。
“神婆呢?”爷爷问老爸。
老爸神色黯然,几乎在一夜间头上飞长出许多白发,“神婆走了。”
“走了?!”杨白毛和黑爷都是一惊。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她这一走,发仔怎么办?”爷爷发火道。
老爸叹口气道:“神婆说她这一行有个规矩,墓灯不能灭,灯灭了就不能继续做这事儿,不然会遭死人诅咒,昨晚上神婆的墓灯灭了,她恍恍惚惚地坐到天刚放亮,留下两包草药说可续发仔和小黑子月余性命,便匆匆地走了,走的时候对我说什么解铃还需系铃。”
黑爷大喜道:“那草药在哪里?”
老爸从内屋拿出一包交给黑爷,“兑一桶开水,将草药放进桶里,用泡了草药的水擦洗身子。”
黑爷高兴地接过,谢过老爸,转身对杨白毛和爷爷说道:“我先回去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再做打算。”杨白毛也跟着告辞,说劳累了一夜,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送走黑爷和杨白毛,爷爷驻着拐杖,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并把房门关上了。
老妈烧了一桶开水,老爸将神婆留下的草药倒了进去,搅和半天,然后脱光我的衣裤,将我放进了大木桶里。那药水还真有些作用,泡了大概半柱香功夫,我身上的铜尸斑便没那么疼了,又泡了半柱香,便感觉不到痒了。我很欣喜地问老爸我是不是痊愈了,老爸点头说是,其实他心里知道,这包草药只能维持我一个月的性命。要是一个月内都找不到高人解除这诅咒的话,那么我将必死无疑。
我现在就像是癌症病人,只是在算着日子等死而已,每一次日升月落,我的生命便消逝一天。转眼过了半月有余,这天我在床上躺的无聊,正好强子来叫我,我便同他一块出去玩。这些天爸妈憔悴了很多,每日里茶饭不思,唉声叹气,我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也没去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身上的尸斑不疼不痒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我们去找小黑子,小黑子灰头垢面,一脸悲戚,他说:“发仔,你知道吗?我们要死了!”说完这话,就把房门紧紧关上了。强子骂他不是个东西,然后伙同我去水塘里钓虾米。
第5卷 拜师(2)
小水塘就在不远处,里面的水还算清澈,虽不能见底,但也没什么污染,塘里有许多虾米,小鱼,螃蟹,一年四季,这里总是坐满了贪玩的孩子,有时候也会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来这里垂钓,他们戴着草帽,晒着太阳,脸上满是安详。
强子跑回家里拿来两支钓杆,说是钓杆其实就是在一支竹条顶端系上一根渔线,然后在渔线上挂一个小小的铁钩,这就做成了简易的钓鱼杆。池塘边的泥土里有很多鱼饵,一挖便是好几条肥肥的蚯蚓,我是不太喜欢蚯蚓这东西的,总感觉这软绵绵的东西倍儿恶心。有次强子突发奇想,他说那些鱼为什么喜欢吃蚯蚓,难不成蚯蚓的味道真的很好,于是他将挖出的蚯蚓冲洗干净,用竹签串起来烤着吃,我看了差点连胆水都吐了出来。
午后的秋阳有些软绵绵的,强子是钓虾的高手,一会儿便钓了满满一竹篼。强子笑道:“今天收获不小,我们吃虾米去。”
我问他去哪,他说,“就去水塘旁边的竹林吧,我们把这些虾米烤来吃。”
我们将满满一竹篼虾米清洗干净,然后蹿进了旁边的小竹林。竹林里凉嗖嗖的,感觉十分惬意。我跪在沙地上砌坑,强子在旁边清理虾米的内脏。然后我又找来一些枯叶和断竹填在沙坑里,强子削下几根竹条做成竹签,然后将那些虾米一个接一个地串起来,最后摸出火柴,点燃篝火。
我们经常搞这样的野炊,有时候还去偷农民的红萝卜来生吃,或者偷几个红薯烤着吃。虾米在火上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就飘出了淡淡的清香。
我问强子没有菜油没有盐巴怎么办?强子说菜油没有,盐巴倒是有。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塑料小瓶,里面果真装着盐巴。我说你真是厉害,强子笑着说,这些东西都是野炊必带。说着,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个塑料瓶,里面竟然装着辣椒粉。
虾米烤好了,我们撒了些盐巴和辣椒粉在上面,然后各人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边吃得倍儿高兴。你还别说,这种野炊的感觉,吃什么都特别有味。
就在我们吃得正欢的时候,竹林里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第5卷 拜师(3)
我们抬起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只见从一丛竹子后面转出个人来。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他大概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蓬着一头乱发,那皮肤就像没有水分一样,干得像木柴。他手上拿着一根黑漆漆的棍子,赤着脚丫,边走边用手上的竹棍轻轻敲打,看样子是个瞎子。
那瞎子伸长鼻子使劲嗅了嗅,“好香呐!”说着话儿,一颠一簸地向我们走过来。
强子皱眉道:“这人打哪里来的,真是晦气。”
一阵微风吹过,瞎子老头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那老头边走边说道:“你们在烤虾米么?能不能给我吃一点?”
强子不悦道:“凭什么要给你吃,你想吃,不会自己去钓么?”
我看这瞎子老头蛮可怜的,应该是一路乞讨来到这里,于是我对强子说道:“就拿几串给他吃吧。”
强子不满地递过两串烤虾,“给!”
瞎子老头点头哈腰,“多谢!多谢!”接过强子手里的两串烤虾,也不嫌手脏,两三下便吃进了肚里。完毕,咂咂嘴巴道:“小兄弟,能不能再给两串,刚才我太饿了,没有尝出味道!”
强子不满道:“喂,你这老头可真有点得寸进尺,去去去,没有了没有了,多一个也没有了!”
瞎子老头仿佛没有听见强子在和他说话,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再给一串好不好?”
这一照面,我清楚地看见他那空空的眼眶,忍不住浑身一哆嗦。那老头像是开了天眼,竟然说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
我暗暗心惊,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连我方才被吓着了他也知道,不过他那样子,任谁看见都会吓一跳的。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将手里的两传烤虾递给他道:“老伯,我把我的两串都给你吧!”
瞎子老头接过我的烤虾,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狼吞虎咽,而是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楞,随即答道:“我叫陈发。”
瞎子老头颔首道:“你是个好孩子。”
强子不满道:“喂,我也给了你吃的,你怎么不说我也是好孩子?”
瞎子老头伸手指了指强子,“你杀气太重。”然后也不去理会强子在嘀咕些什么,径直对我说道:“亥时你到这里来找我!”
我不禁奇怪,“我来找你做什么?”
第5卷 拜师(4)
瞎子老头吃了口烤虾道:“你想活命么?”
我心头一紧,莫非这老头能救我?是了,他要我晚上到这里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与我。从方才看见他我就觉得这老头不简单,但具体怎么不简单我又说不上来,看来这些疑问今天晚上便能解开了。
强子问,“那我要来吗?”
瞎子老头道:“随你的便!”这话可把强子气得够呛。
我问强子亥时是什么时候,强子说大概就是睡觉的时候,瞎子老头说,“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过时不侯!”
告别瞎子老头,我和强子慢慢往家里走去。强子问我,“你晚上要去竹林吗?”我点点头。强子说:“那我晚上来找你,我也想去看看这老头到底有什么古怪。”
吃晚饭的时候,我显得心不在焉,咬着筷子直发愣。老爸敲着我的碗说怎么了,我这才反应过来筷子上什么菜都没夹,我竟然还咀嚼得津津有味。嘴上说着没什么,心底却在想那瞎子老头说得话,这老头莫非真的是世外高人,不然他怎么会看得出我命不久矣。
吃完晚饭已经是八点多,我回屋子里躺在床上假寐,静静地等着强子来找我。我们约定好暗号,只要我听见外面有公猫叫春的声音,我就从后院溜出去,不用说,那公猫肯定是强子。
没有开电灯,房间里很昏暗,只是还没有到漆黑的地步。朦胧中,我竟然睡着了,睡梦中我遇到了那个瞎子老头,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时辰快到了,你怎么还不来?”我蓦地惊醒。摸出枕头旁边的手表一看时间,快到十点了,幸好没有睡过头。我正咒骂着强子怎么还不来,要是再不来我便一人去得了,这般想着,忽听得后院外响起了猫叫声,一长三短,绵绵入骨。强子这猫叫春的功夫,真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我悄悄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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